第二卷妃之嫁 第二十六章保胎 文 / 周笑伊
第二十六章保胎
元鳳青的神情和然,親疏的眸子裡流動著智慧的光芒,雙瞳剪水若春泉,高髻聳雲似秋霞。無論何時,這位美麗的婦人總是優雅至極。
其實駱冰心的事情,她何償不知。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后,宮中的勾心鬥角,是是非非,她見得太多、太多。見多了,頭腦和目光就更加的敏銳。端起几上的青瓷小花茶碗,用碗蓋輕輕一掠,湊鼻上去,品上幾口香氣,再放下,溫柔的目光輕輕一掃晨風,道:「本宮聽說十年前,你的老爺——以前的駱丞相是在義莊的時候發現冰心便收養了她?那時他不知道她是西涼郡主的身份?」
晨風的身子略略一顫,極為驚訝,抬眸淺淺看一眼皇后——她的目光中並沒有惡意的成分,才稍微放鬆下來。「回娘娘的話。是的。」她可是機靈的丫頭。這樣的事情當然要小心回答。
「你可是西涼人?」元鳳青的言辭有幾分犀利起來。
「奴婢是西涼人。」晨風一字一句地小心問道。
「怪不得你對冰心如此上心!」元鳳青仔細掃量著眼前的丫頭,微微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本宮招你過來,是想問清幾件事情。這事皇上與本宮曾也甚感好奇。」
「娘娘有話儘管問,奴婢知道的一定告知,不敢隱瞞。」話是這麼說,其實晨風心中早就打起鼓來。當今皇后母儀天下,頭腦也甚是聰明,任何事情都瞞不過她的。所以每字、每句都得小心翼翼,疏忽不得。
元鳳青的臉上掛起溫柔的笑容,端起茶碗,輕輕抿一口香茗,眉眸一抬道:「西涼皇子失蹤多天,竟與你們郡主相認,本宮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這個奴婢不知道。」晨風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元鳳青的黛眉稍稍一擰,似有幾分生氣,忽而將手中茶碗重重往茶几上一摔,「罷了,鏡皇子是如何與冰心相認,細節本宮不想再追究。冰心這丫頭心地善良。本宮喜歡她是真的。只是本宮希望她不要被利用了的好。」
晨風渾身一顫,手指愈加絞緊了衣角,深深埋頭,她知道皇后話中有話。「奴婢聽不懂娘娘的話。」
「不懂罷了。那本宮問你,冰心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元鳳青起了身來,繞著晨風轉了一圈,神情甚是嚴肅。
「是鏡——」晨風正欲脫口而出。
元鳳青揚手示意晨風停下,搖了搖頭,十分堅決地說道:「不要告訴本宮孩子是鏡王爺的。本宮不信。她與鏡王爺才相處幾日?更何況前些日子她還是三王妃!」話語倒有幾分刻薄,不過句句在理,讓晨風把到了嘴邊的話硬吞了回去。
「娘娘不要為難奴婢了。」晨風一陣慌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本宮不是為難你,是為了冰心好!」元鳳青撇了撇青眉,一臉憂慮,短歎一氣,繼續道:「你以為不說就可以瞞天過海?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本宮。本宮問你,孩子是不是三王爺的?」
晨風搖頭又點頭,心中十分為難。她答應過郡主的,一定不能說的。
元鳳青的怒雲聚到眉頭,似乎很氣憤,急匆匆地坐回首座上,使勁地拍了一下椅扶手,道:「本宮再問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三王爺的?本宮是為了你們郡主好,不是要害她!」
晨風跪在地上,淚眼通紅,過了許久,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回娘——娘,是三王爺的。可是郡主她——」
「是不是珺兒認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鏡王爺的?」元鳳青這才歎了一口長氣,整個身子靠坐到椅背上,秀眉稍稍一顫,華光般的凝眸裡閃過一抹喜悅的光芒。
孩子真的是珺兒的!
「是。」晨風低低地回道。
「傻小子。真是個榆木腦袋。」元鳳青歇了半會兒,身子離開椅背坐直,睿智的目光移向宮門外,道「來人啦,傳三王爺進宮。」
「不,不要——」就在這時,一個嬌弱的身影蹣跚而來,黑髮像墨色的緞子一般披至腰間,有幾分凌亂,額際垂下的幾屢髮絲隨著身體的移動輕輕拍打著那張煞白如蠟紙的小臉。
是羅小冰!她一襲白色中衣,妝容不點,應該是剛剛從床上起來。
「冰心——你怎麼來了?!」元鳳青那張風華般的臉上積起驚訝,倏地起身,朝羅小冰快步走去。
「郡主。」晨風的反應更是強烈,幾乎是閃電般的起身,飛奔向羅小冰,攙住她搖搖欲倒的身體。
「快扶她回屋裡再說。」元鳳青握了羅小冰冰涼的小手,眼裡積聚起濃濃的憐意。
「不,皇后娘娘,我不回去。您要答應我,不要告訴他,不要!」羅小冰連連搖頭,倔強地抽開自己的手,抓住元鳳青的胳膊,使勁搖晃著,死活不肯挪開半步。
「傻丫頭,快回屋裡去,你這脆弱身子如何頂得住。保住孩子最重要。聽本宮的,快些休息。」元鳳青疼愛地撫齊羅小冰額邊凌發,眼角竟悄悄溢出幾絲淚痕。好真切的關心!
「不,娘娘,你要答應我。不要告訴他。」羅小冰依舊哀求著,不肯聽話回房間去。
她本是在房間裡歇著,服侍她的小宮女竊竊私語,說是晨風被皇后娘娘找了去。她猜到娘娘一定會問孩子的父親是誰。早料到晨風頂不住的,她才拖著虛弱的身子來了正殿。
她不想藉著皇后的嘴把這件事告訴他。
情已絕裂,何須再用孩子牽絆住他。她不要!永遠不要。
羅小冰的堅決讓元鳳青驚訝,丫頭清澈的眸子裡透著的是哀求,苦苦的哀求與堅決。她不願意的事,當真強求不來。
罷了,依了她。「好,本宮答應你。」婦人無奈地歎道。
「謝皇后娘娘。」羅小冰放心地笑了,此時的她已經揮汗如雨,身子就像幽雲一樣飄了起來,力氣慢慢流走,剩下的只有軀體,眼前漸漸模糊。
她暈了,暈倒在元鳳青的懷中。
「快!扶她回屋。」元鳳青是本能地焦急,這種掩飾不住的真情流露,美麗的眸子裡積起晶瑩的淚,看著懷中昏厥的女子,心狠狠一揪。
好一身傲骨!
鳳儀宮中氣氛又緊張起來了,宮女太監們又是神色慌張地進進出出。
依舊是那間華麗的房間,窗開風吹,幔紗飛舞,元鳳青一直守在床邊,讓羅小冰嬌柔的身體靠在自己的懷裡安穩的睡著,輕輕抬著她的胳膊讓太醫給她把脈。
「太醫,她怎麼樣了?」她忍不住關心地問。
太醫收了脈枕,醞釀一會兒,焦慮的顏色漸漸斂起,然後朝元鳳青行上一禮,道:「回娘娘,冰心公主肚子的胎兒暫時保住了,除了需要靜養以外,還需要藥物調養。」
元鳳青緊繃的神情終於放鬆下來,低眸看一眼懷中的羅小冰,握緊她冰涼的小手,多好的一個丫頭,此時卻面色蒼白,宛如蠟紙,她著實心疼,「那趕快配藥!」她急切地催促著太醫。
太醫微微一怔,似有幾分猶豫,沉默片刻,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娘娘,這種藥在我們東榮國只有一個地方有。」
「哪裡?」元鳳青很是著急。
太醫停了半晌,看一眼虛弱的羅小冰,這才鼓起勇氣,放下一切顧忌,說道:「微臣曾聽聞,當年呼延德妃嫁入東榮的時候,曾帶來一種奇草叫做血苓,此種植物開綠花,果如血色,果實被稱為血苓子。傳說血苓子養血安胎,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微臣算過,現在剛好是血苓子果實成熟之際。如今冰心公主的脈象依舊薄弱,胎兒可能隨時不保」。
「本宮就讓珺兒把這血苓子送到宮中來。」元鳳青的美眸一閃,眼底掠過一抹喜色。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血苓稀有,在西涼皇宮也只那麼一株,被稱之為聖草。當年呼延皇帝將血苓草作為嫁妝送給呼延德妃,亦是為了報當年給血之恩。呼延德妃去世以後,血苓草就給了三王爺。但這血苓草一年開一次花,一次只結一顆果實。恐怕這三王爺未必肯給。」太醫俄而抬首,目光裡閃過一抹無奈,一席話了,輕輕一歎。
「不給也得給。你先下去吧。本宮自有主張。」元鳳青揚手示意太醫離去,然後扶了虛弱的羅小冰躺下,嘴角扯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你個臭小子,你自己的孩子,本宮看你給不給。心中一番責說。轉身給羅小冰拉緊被子,然後拂袖而去。
三王府門口,一輛豪華的高篷子馬車停下。一個衣著光鮮的貴婦人緩緩而下,幾名隨行的丫頭趕緊上前來攙住,氣派不凡。
她輕輕抬眸望一眼牌匾上明晃晃的「三王府」三字,抿唇一笑,昂首闊步邁進了大門。
剛走到前院,慕容明珺已帶著青管家急步而來,見了婦人,趕緊行禮,道:「不知皇后娘娘駕臨,珺兒有失遠迎。」
對,貴婦人正是元鳳青,今日來府,她是輕裝簡行,一身素衣,雲髻上簡單地別一朵珠花,但依舊掩飾不住她優雅的姿態。
「免了。珺兒,本宮來可是有急事的。」元鳳青還未進屋,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說明了來意。
「急事?」慕容明珺的眉眼一抬,似有驚意,不過反應倒是極快,「皇后娘娘,先進屋說吧。」將元鳳青迎進屋裡,請至首座坐下。
剛剛坐定,元鳳青正欲啟唇,門外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粉衣女子端著一壺茶珊珊而來。
「憐兒給皇后娘娘請安。」女子溫甜的聲音傳出,妙如琴音,動聽極了,溫眸輕抬,純如流波,碧似海月。是顧憐兒!她依然是小鳥依人的俏模樣。
「起來吧。」元鳳青掀一掀長袖,抬手示意她起來,藉機看清堂下女子的容貌。她應該是珺兒的側妃顧憐兒。
這個顧憐兒,她可深知。當年呼延德妃帶著珺兒出宮祈福,遇上刺客,是僱車的車伕挺身相救,為珺兒擋了一劍。
後來珺兒十二歲封王,搬出皇宮住進三王府。為了報恩,他便收留了顧憐兒及其母親在府中為傭。
兩人也算青梅竹馬。沒想到多年後,這姑娘出落的如此水靈。怪不得珺兒為了她休棄了冰心。哎,心中一陣暗歎。
「謝皇后娘娘。」顧憐兒再福身一拜,盈盈起身,將茶水遞至到元鳳青的面前。
元鳳青接過茶,再看一眼楚楚動人的女子,心中竟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來。女人的直覺讓她開始不安。
「皇后娘娘,剛才說有急事?是不是父皇?」慕容明珺冷酷的神情愈發嚴肅起來。
元鳳青斜掃一眼恭敬站在一起的顧憐兒,似有顧忌,道:「珺兒,摒退左右吧。」
慕容明珺輕眸看一眼有幾分怯意的顧憐兒。他知道憐兒只是想見見皇后,不忍驅趕她走,「娘娘,憐兒不是外人。」
元鳳青沒有作聲,只是輕輕品了一口茶,神情和悅,看不出半點兒異色。但慕容明珺明白,皇后是不希望憐兒在此,「憐兒,你先下去吧。」他說道。
「是。王爺。」顧憐兒惹人憐愛的眸子裡們過一絲失望,轉身再向元鳳青行上一禮,道:「憐兒告退。」
「嗯。」元鳳青只是淡淡一語,似有些不滿。
珺兒太縱容一個小小的側妃了。不知是真的喜歡她,還是為了報當年的恩情。
顧憐兒像幽雲一樣飄走,粉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元鳳青才放下手中的茶懷,清了清嗓子,道:「珺兒,本宮這次來是想借用你府中的一樣東西。」
「何物?娘娘儘管說。」慕容明珺很乾脆地道。
「血苓子。」元鳳青脫口而出,絲毫不猶豫。
「血苓子?」慕容明珺眉頭一顫,驚意漫起。血苓子是保胎養血的奇藥,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尤其是對腹中胎兒。思緒拉回,皇后來求藥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她?!「是不是她出什麼事呢?」心突然有點莫明的緊張。
元鳳青可是看在眼裡,喜在心中。看來珺兒對冰心還是有情。「珺兒果聰明。冰心有流產的跡象。所以本宮特來珺兒這裡求藥。」她竟用了求字!
她的魅力果真不小,竟惹的皇后如此憐愛。
「這——」慕容明珺猶豫了。思緒勾起,風起雲湧,一發不可收拾。這個女人水性楊花,本王憑什麼拿血苓子救她肚子裡孩子。
一想到這個孩子是呼延鏡的,他的心就一陣揪痛。孩子敢懷上,春、藥也敢下。如果她還是以前的駱冰心,他一定會狠狠地抽她一巴掌。
「珺兒不答應?」元鳳青抬眸,溫柔的目光輕輕掠動著,掃過他冷冷的臉龐。
「皇后娘娘請回吧。憐兒身體一直不好,血苓子本是留給她的。」慕容明珺避開了元鳳青的眼神,目光移向門外,深沉的眸底掠過的是好像是無情。
元鳳青的臉色沉了下來,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珺兒就從來沒有愛過冰心?」
「是。」慕容明珺回答地很乾脆。話一出口,其實他就後悔了。瞞誰也瞞不過自己。縱使他愛上別人,縱使她懷上別人的孩子,縱使她對他下了藥,可心中的情湧還是抑制不住。他更知道恨是由愛而來!心被矛盾糾結的好痛苦。
元鳳青心中一聲咯吱,沉默許久,目光直直盯著慕容明珺,她不相信珺兒是個絕情的人,緩緩起身離開座位,踱步過來,道:「本宮說假如,假如她現在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你也不救?」
「不愛便不救。珺兒心中只有憐兒!」慕容明珺冷冷地說道。不知為何,說出違心的話卻讓他心痛。以前便不會。
不知從何時起,他覺得她對駱冰心的那份感情甚至超過了對憐兒!不行,不可以的。憐兒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永遠忘不了那雙哀憐的眼神。
憐兒的父親是為他而死。他永遠欠憐兒的。這輩子只能愛她。只能!
「好。珺兒。你既然這樣說,本宮亦求無用。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梅。」元鳳青甚是氣憤,狠狠一甩衣袖,瞪一眼慕容明珺,頭也不回地出了正廳。
好個絕情的珺兒!怪不得冰心死活不肯說出真相。
慕容明珺沒有絲毫挽留,看著元鳳青的離去,他的心開始痛,很痛,很痛。真的要棄她於不顧嗎?
仰天一歎,他負手走出了正廳。這時,夕陽已漸漸西下,落日的金黃鋪滿院落,他一人獨立好久,好久。
自從母妃去世以後,他就一直習慣性地這樣。
俄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而來。
慕容明珺忍不住回首,卻見青管家抱著一盆植物緩步而來。盆中植物甚是奇怪,不過一尺來高而已,葉形如心,葉綠如藍,無枝無蔓,只在主幹上結著一顆紅艷艷的果實,色如鮮血,形如圓子。紋理特別,就像有人特意刻上去似的。它便是傳說中的血苓草了!
「青管家,你把血苓草抱來作甚?」慕容明珺的眉頭一擰,似有幾分不滿。
「王爺是猶豫了?」青管家的聲音很弱,很深沉,卻似暗藏了幾分責意。
「沒有!」慕容明珺倏地側過臉去,狠狠一喝。
「王爺不必多想。若是王爺真認為冰心郡主的孩子是呼延皇子的,那給血苓子也是應當。」青管家的聲音低沉,眉眼淺抬,話中有話。
「應當?為何?」慕容明珺一聲冷笑。
「血苓草本是呼延皇族的聖草,既然孩子是呼延皇子的,那有何不可呢?」青管家滄老的聲音裡隱藏著的一份鎮定。
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容明珺突然沉默了,怔怔地望著青管家手中的血苓草,忽然大手一抬,逕直摘下血苓子,拂袖邁步而去,不過走出兩三丈遠的時候,他倏地停下,回首,目光變得陰鷙起來,道:「青管家似乎很多時候向著她?」
「王爺指的他是何人?是曾經的王妃娘娘,還是鏡王爺?」青管家依然波瀾不驚,沉著極了。
「青管家理應知道。」慕容明珺冷冷一語。
「老奴愚魯。不明白王爺的意思。」青管家平靜極了。
「不明白就罷了。希望青管家還是愚魯點好。」慕容明珺覺察到這個老人的異常,他最近越來越鎮定,對駱冰心的關心越來越多起來。
他是可憐她?還是心中另有陰謀?將血苓子小心地收進衣袖裡,淡淡掃一眼青管家,也許是想得太多。他畢竟跟在自己身邊多年。他的慈祥像父親一般,他的忠誠日月可鑒。怎可懷疑他呢?心中一聲暗歎,快步離開。
「果然是睿智的王爺!」青管家目送慕容明珺遠去的背影,嘴角上泛起一抹慈祥的笑容。
三王府的門口,依舊莊嚴如故。
慕容明珺已經上了馬車。他這是要進宮去。不知是受了青管家的勸說,還是內心的驅使,他很想迫不及待地把藥送到她手中。
皇后娘娘既然親自來求血苓子,也就證明她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一方面恨著她,一方面卻又擔心她。矛盾糾結,讓他的心一點也平靜不下來。
王爺——」馬車還未離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慕容明珺掀開車簾,卻見顧憐兒遠遠地小跑而來。「憐兒——」他急呼一聲,跳下馬車,飛快地上前去攙住了她,「憐兒,不要跑這麼般急,對身體不好。」大手撫過她額頭的汗珠,憐惜地說道。
「珺哥哥可是要進宮?」顧憐兒咬了咬嘴唇,似乎很不捨。
「是的。不過我很快回來。」慕容明珺的聲音很溫柔,柔得像絲綢掠過肌膚的感覺。這種溫柔只有對她才有的。
顧憐兒急急地喘著氣,身子搖搖晃晃地墜入慕容明珺的懷抱。
「憐兒,你怎麼了?」慕容明珺抬手探撫一番她的額頭,並不燙熱。
「珺哥哥,你要把血苓子給她?」顧憐兒倚在懷中的小腦袋揚起,靈眸閃著異色,眼角落下一層淺淺的淚來「可是——」
梨花帶雨,佳人更惹人憐。
「對不起,憐兒。我答應過你的。說是要把血苓子留給你。我失信了。」慕容明珺愧疚地搖頭,擁緊了顧憐兒在懷,眼眶漸漸紅了。
「憐兒介意的不是血苓子。介意的是王爺的心。王爺是不是愛上她呢?」顧憐兒的小胳膊撐起,拉開與慕容明珺的距離,與他的視線對上,手指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是生氣,是憤恨,眼眸裡滿是哀怨的光。
「沒有。」慕容明珺有點不想看她,只是悄悄避開,再次將她擁起,嘴唇湊到她的耳邊,聲音甚是低沉。
「珺哥哥,你騙我,你騙我!憐兒討厭你!」顧憐兒的身子抽了一下,她什麼都看懂了,突然一把推開慕容明珺,淚如雨下,氣氣地跺了跺小腳,然後頭也不回地奔進王府大院。
他竟沒有去追,只是深深地望著。「憐兒,珺哥哥錯了。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心底裡暗暗告訴自己。
目送她回了府中,他才放心地離開。
車伕揚鞭,馳向遠方。
又是夜幕降臨,宮燈高掛。
如今宮廷暗湧,亂成一團。元鳳青已無暇再去理會。皇帝的龍馭宮,她是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被阻攔在外。
慕宮鏈是生是死,是病是愈,都杳無音訊。大閣內臣只聽命於大王爺,更讓她焦頭爛額。索性拋下一下不管,隻身回到風儀宮。
或許是真的與羅小冰有緣,對她有像女兒一樣的情懷。罷了,管不了朝廷之事,至少要保住乾女兒腹中胎兒。輕輕推開房門。燈燭飄搖,在牆壁上劃出一條條亂影。走至床邊,看到羅小冰沉睡而去,心中多少有了一絲安慰。
哎,真是個苦命的孩子!拉了她的小手在握在手中。想起今日在三王府,珺兒的絕決真讓她心寒。
怪不得這個丫頭死活不肯說出真相。原來珺兒對感情之事竟如此冷漠。
「皇后娘娘,你歎什麼?」羅小冰不知何時醒來的,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
「冰心,你醒了。」元鳳青淺淺一笑,掩過臉上的憂雲,趕緊攙她起身。
「嗯。睡得太久了。」羅小冰靠在床架上,臉色依然蒼白的厲害。
「你該多休息休息才是。」元鳳青撫了撫羅小冰的小腹,眼中儘是慈愛。「冰心,我有一事一直想問你。」
「娘娘有什麼事儘管問。」羅小冰道。
「你對珺兒難道從來沒動過真心?」元鳳青猶豫好久。
「這——」羅小冰低了頭,聲音漸漸淹沒。動真心,何償沒有!只是每次的真心都被他狠狠踩在腳底。她不要沒有尊嚴的愛情。
「冰——」元鳳青正想說些什麼。
「娘娘,三王爺求見。」外面傳來小宮女的聲音。
元鳳青的眉頭掠過一抹驚意,輕掃一眼門外,道:「讓他候著!」話中明顯有幾分怒意。傻小子,辦起事來睿智聰明,怎麼一處理感情就這麼差勁!
「是。」小宮女應聲退下。
羅小冰竟不由自主地朝門外看一眼,似乎想看到他熟悉的身影。罷了,相見不如不見。慕容明浩的詭計早已將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破壞的支離破碎。罷了,破壞了就破壞了。心早已傷痕纍纍,不在乎再多一條傷口。靜靜躺下,閉上眼睛,就當什麼都聽聽到。
「冰心,你先歇著。本宮去看看。」元鳳青可是過來人,她知道這姑娘的心裡對他多少都是有情的。
鳳儀宮的院子裡,宮燈輝煌如晝,一個飄長的身影佇在走廊裡,仿如石柱。
咳——元鳳青已悄然到來,輕掠一眼,不滿地搖了搖頭,咳嗽一聲,以示提醒。長影回首,走廊裡明亮的燈光照亮他的臉頰,還是依舊的冷酷。
「珺兒給娘娘請安。」慕容明珺躬身一拜。對皇后,他一向是禮敬有加。
「請什麼安。本宮安得了嗎?如今你父皇不知病情如何,現在本宮的乾孫子又要被人害死。本宮哪裡能安?」元鳳青撇一眼慕容明珺,心中頗是不平。這個沒良心的小子,若真是他親娘,真該好好教訓他一頓。
「皇后娘娘,是珺兒的錯。這是血苓子。」慕容明珺一邊說一邊從衣袖裡掏出一顆紅艷艷的果實。
「珺兒!這——」元鳳青驚訝至極。剛才不久,他還一臉強硬,這會兒竟主動送上門來,怪哉!
「叫她不要誤會。這本是西涼國的聖草果實。救呼延族的子孫本是應該。我只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才將此藥給她。」慕容明珺的臉色很冷,將血苓子往元鳳青手中一塞,正欲轉身離開。
「慢著。」元鳳青叫住了慕容明珺,心中大惑,「你要去哪裡?」
「珺兒去看父皇。皇后娘娘放心,珺兒答應過娘娘,一定想辦法解了龍馭宮之圍。」慕容明珺說罷,長袖一甩,大步流星地轉身離去,一刻也不作停留。
元鳳青一聲長歎,望一眼手中紅艷的果實。他不是嘴硬,對冰兒,他定是有感情。
夜深月起。
大地一片銀白。
龍馭宮外,露天台上,燈燭一盞。
慕容明珺與慕容明浩在露台上相對飲酒,氣氛頗為凝重。
三杯酒下肚,兩人臉色微紅。
「大皇兄,太子之位遲早是你的,你何苦做這麼多事?」慕容明珺自顧地堪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冷眸像利箭一樣射向慕容明浩,帶著質問地口氣。
「我只是關心父皇,不想父皇受到打擾而已。」慕容明浩小酌一口,臉上泛起溫和的笑意。
「夠了!大皇兄。你不用假惺惺。你我都心知肚明。上次紅荷園刺客一事,還有我府中私藏龍袍一事,都與你脫不了關係。我不挑明,不過還顧及兄弟之情。你若再一意孤行,可不要怪我不客氣。」慕容明珺的臉一陣抽搐,他再忍不住心中的氣憤,狠狠丟開手中的酒杯,手掌重重地在桌上一拍,眉目擰起,怒氣沖沖。
慕容明浩卻只是淡然一笑,自酌自飲,靜靜無語,過了好久,才道:「三皇弟既然已經知道我們的敵對關係,就不該再出現在這裡。」
「我無意爭太子之位,你何苦糾纏?」慕容明珺長袖一掀,倏地起身來,不屑地看一眼慕容明浩。
慕容明浩沒有大喜大怒,只是臉色稍稍一沉,端起酒壺,倒上三杯,一飲而盡,突然站起身來,與慕容明珺的視線迎上,眸光由冷變陰,道:「你無意,父皇卻有意。從小,你就事事與我爭。論文,你要與我平起,論武,你又要與我平坐。現在,連女人,你也要與我搶。好!竟然這樣,我們就索性鬥到底了。」
「女人?你是指她?」慕容明珺瞇起眸來。他沒想到慕容明浩這次是動真感情了。
他一向看不上任何女子,唯有對她,他苦苦糾纏。
「我不想再與你多說。你想見父皇,除非你打贏我!今天給你這個機會。打贏了我,我就立即將我的人撤出龍馭宮。」慕容明浩說到做到,語罷,飛身一躍,跳下露台,從手下人那裡取得兩把利劍,扔給慕容明珺一把,道:「給你!我們從來沒有比過劍法!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劍狠!」
溫柔的臉上鋪滿的是儘是陰厲之色,音落風聲,迅速地揮劍斬來。
刀光劍影。龍馭宮前,兩個皇子竟劍鋒相對。
一百多個回合下來,兩人還真的分不出輸贏來。慕容明珺一向冷靜,這一百多招下來,他已看出慕容明浩的弱點。利劍揮起,看準弱勢,直朝他的喉頭刺去。
「不好了,冰心公主出事了。」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在旁喚了一聲。
慕容明珺心中一顫,劍竟不聽使喚,偏了過去刺了個空,對,他知道自己是為她緊張。
不過晚了,慕容明浩的長劍已指向他的胸口,他輸了。
收劍回來,再看一眼四周,都是慕容明浩的手下,卻不見鳳儀宮的任何內仕,這時他才知是上當了。
「大皇兄,你可好卑鄙。」慕容明珺氣憤地甩開長劍,目光彷彿瞬間凝固如冰。
慕容明得意地笑了,輕鬆扔下長劍,拍了拍手,道:「兵不厭詐,你輸了就是輸了!不過我也知道了,原來三皇弟對她還是餘情未了。」
「這事與你無關!」慕容明珺被人揭穿心事,極是惱火,眉頭擰起,拳頭攥緊,恨不得一拳封住慕容明浩的嘴。
「被我說中了!你不舒服了是不是?三皇弟,我與你的好戲還在後頭。」慕容明浩的眸漸漸瞇成縫來,陰陰地說道:「她,是我的!」
好可怕的字眼,涼透人心!音落,他長笑而去。
這最後一句話,刺痛著他的心!不,她不會是他的。火一般的眸光射向遠去的慕容明浩,咬一咬牙,拳指捏得啪啪直響。
今夜,他要留宿在宮中。他要等待,等待父皇的醒來。在三王府,玉磯子早在研製咯血症的有效藥方。
再過幾日,東風一來,父皇定會醒過來!想到這裡,嘴角咧起一抹笑容,目光深沉的發亮。
皇宮中,金碧輝煌,亭台樓閣,在清晨的陽光裡醒來,愈加的耀眼。
鳳儀宮中,香院花開,甚是迷人。
羅小冰吃了慕容明珺送來的血苓子,身子好了許多,這會兒,陽光明媚,她正坐在太師椅上,身上蓋一條素色毯子,閉目養神。
滋滋——
一陣細細地腳步聲傳來,突然一股冰涼的東西從臉頰上滑過。羅小冰猛得睜眼。
「啊——」一條青色長蛇吐著信子游移過來,她嚇得一聲尖叫,差一點暈過去。
「喲,原來冰心公主的膽子很小啊。」一個夜鶯般的聲音傳來,蛇被收了回去,「小青,乖,別理會這個膽小鬼。」她撫摸了一番蛇的小腦袋,將其盤弄在胳膀上把玩。
羅小冰喘了喘氣,撫了撫起伏的胸口,鎮定下來,仔細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一身藍色鑲花宮裝,長長的飄帶束成一握,綰在胳膊上,面目甜美,眸光精亮,盤髻上扎一個長馬尾。
裝束雖與上次不同,但羅小冰認得,她是那夜在三王府見到的九公主。印象可是深刻,就是她將慕容明珺抓走的。
她竟有如此能力,在宮中定有不可小覷的地位。
「冰心給九公主請安。」羅小冰撐著虛弱的身子,緩緩站起,福身行上一禮。不論怎麼樣,他都是正牌公主,禮節一定要的。
「本公主可受不起冰心公主的拜禮。上次千年人參都被你給搶先了。就證明你比我這個正牌公主還要高一等。這禮可不能亂行,小青,你說是不是?」慕容萱兒不屑地瞟一眼羅小冰,再次伸手撫弄了一番胳膊上的青蛇
青蛇似乎通靈性似的,小腦袋一伸,朝羅小冰再狠狠吐一吐信子。
「不要!」羅小冰最怕蛇了,嚇得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聽晨風說過,皇后命令太醫苑將準備給九公主的千年人參給了她。九公主心氣高,哪裡肯服氣。今天定是來找茬的。「冰心實在不是有意的。還請公主原諒。」
「倒挺會說話的。」慕容萱兒眉頭一挑,嘴邊泛起邪邪的笑。
「公主殿下,冰心是誠心道歉的。」羅小冰微微躬著身子,謙恭至極。在這深宮中,就得這樣。
「誠心?好啊,你陪小青玩。本公主就原諒你。」慕容萱兒得意地將手中的青蛇推向羅小冰。
「不要!」羅小冰嚇得連連後退,臉色蒼白極了。
「本公主的小青很久沒有跟別人一起玩了。來,玩下。」愈是看到羅小冰害怕,慕容萱兒就愈是高興,將手中的青蛇放開,讓它吐著信子朝羅小冰伸去。
眼見著那蛇就張開了毒口,朝羅小冰攻擊而去。
「不!」羅小冰雙腿一軟,身體往後飄去,青蛇也在慕容萱兒的懷中上盤,青色的小腦袋就在她眼前游移,毒口已張開,緊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