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妃之嫁 第三十五章嫁娶 文 / 周笑伊
第三十五章嫁娶
掌風馳來,就像颶風捲過,羅小冰轉身那刻,頓覺猶如厲劍揚過,髮絲飛揚,激起無形千層浪。
她想避開,但無奈氣勢逼人,躲不可躲,對方殺手騰騰。
「住手!」突然一個暗影凌空飄來,奮不顧身地擋在了羅小冰的面前。
陳雲中厲眸一抬,看清來人,趕緊撤了掌,凌空一旋,落地站穩,血眸一瞇,恨道:「王爺,你竟然護著她?」
慕容明珺的眉目一挑,很是不滿,耐著性子,道:「陳將軍,希望你冷靜處事,再沒有查清事實真相之前,我不會讓你動她分毫。你若錯殺了好人,日後定當後悔!」
陳雲中拳頭一握,厲眸狠似刀劍,掃一眼羅小冰,再轉向慕容明珺,道:「王爺就斷定她不是兇手?」
「難道陳將軍就斷定她是兇手?」慕容明珺反問一句。
陳雲中嘴角一抿,無言以對,一甩衣袖,道:「給王爺三日時間。若是王爺查不出兇手。微臣會親自動手。」
似警告,似威逼。
語罷,他長袖一揮,忿忿離去。
慕容明珺瞇起雙眸,定定地望著陳雲中遠去的背影,心中暗忖:這人太霸道了!若不慎用,定招禍事。
羅小冰斂了剛才的驚意,吸了一口氣,輕撫小腹,幸好他來得及時,不然早就傷在陳雲中的手下。自己傷著便罷了,唯獨擔心寶寶。可憐天下父母心,現在才真正能體會這會句話的含義了。
「冰兒,你怎麼樣了?」待陳雲中離去,慕容明珺的目光斂回,竟情不自主地握緊了羅小冰的茅荑,凝眸對上,滿是深情蕩漾。
羅小冰心中一緊,臉頰滾燙,心跳加速。心中對他還是有情。她自己知道,深吸一口氣,讓理智控制情感,抽回自己的手,鎮定地道:「他可是陳妃的父親?」
看年紀,識相貌,應該是的。
「嗯。」慕容明珺望著落空的手,只淡淡答一字。
「你如何相信我?若是放在以前,你不會信我的。」羅小冰低眸,並不看慕容明珺,話裡其實帶了些許的諷刺。
慕容明珺眸底一沉,一絲陰晦浮上眉頭,「相信就是相信。」只簡簡單單的六字,他說出口,卻是那麼的沉重。
沉重地竟讓羅小冰心顫,抬起清澈的眸子,晲望他一眼,心中總是割捨不下。
羅小冰啊羅小冰,你真是太沒用。暗暗咒罵自己幾句,心愈發潮濕起來。不知何時才能看透這紅塵。或許一輩都看不穿。
「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她問。
「陳妃的死,我一定會查清楚。」慕容明珺凝眸一抬,神情很是堅定。「你暫時留在三王府。至於鏡王爺,我會派人通知他的。」他頓神,這番話哽了許久才說。
「可是——」羅小冰卻不想留在這裡。睹物傷情,在這水霧迷漫的地方,她怕會勾起心中最軟弱的東西。
「三皇兄,不好了!」夜色裡,慕容明杉憨直的身影飄然而來,音落,人已入內,抬眸那刻,正迎上羅小冰的清眸,他心頭一顫,有意避開,臉頰通紅,不知是氣急所致,還有另有原因。
「五皇弟,萱兒呢?」慕容明珺的眉皺起,眺望一眼門外,卻不見任何身影。
「三皇兄,你快去看看萱兒。她——」慕容明杉話說一半又嚥了回去,臉上泛起焦色。
「她在哪裡?」慕容明珺頓感不妙,急切地問。
「在正廳。」慕容明杉道。
臨走那刻,慕容明珺仍是回首遞給羅小冰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好好休息。
兩條頎影消失在夜色裡。
羅小冰心中煩躁不安,無法進屋中安睡,於是踱步出了門。水月居的小苑,依舊是繁華一片,尤其是溫泉水汩汩的聲音,總能讓人安定下來,她緩緩仰頭,烏雲遮住了月亮的光環,忽明忽暗。
夜風襲襲,撕扯著她的衣袂,呼呼作響。夜愈靜,頭腦就愈發清晰。以她所學的醫理知識真的分辨不出陳嵐蘭是死於何因。沒有明顯的傷口,更沒有中毒跡象。真是怪哉!
難道說是推開她的時候,她的頭不小心撞到硬物?這絕不可能。當時走廊空空,若她真是撞到什麼東西,她一定會知道的。
抬眸望一眸門口,燈籠高掛,卻不見慕容明珺折返,他一定是碰上棘手的事情了。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還得靠自己。不管怎麼樣,決不能這般不明不白的背上殺人的罪名。
一定要冷靜。好歹自己是學了幾年醫,還是二十一世紀的高材生,不能被這古老的朝代磨礪的連自我都沒有了。
有時候覺得奇怪,覺得自己既是羅小冰,也是駱冰心,兩者合一了嗎?難道真像掌燈仙姑所說的宿命?愈想耐煩,使勁甩甩頭,想把這一切都拋諸腦後,可是不行。
夜風入骨,竟有幾分涼意,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當時扶起陳嵐蘭的時候,她的丫環貞雨闖進來,然後連上前看都沒看一眼就大聲呼救:出人命了!距離那麼遠,她怎麼就認定陳嵐蘭是死了?而不是暈了?除非她早知道陳嵐蘭會死。這丫頭一定有問題。
應該去蘭花苑找她問清楚。
想到就到,羅小冰也不再猶豫,正欲抬步朝門口走去,卻見一個人影匆匆而來。
「郡主。」一聲親切的呼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晨風?!」羅小冰又驚又喜。
「郡主可嚇死奴婢了。奴婢一大早起來,沒看到郡主,以為郡主是被什麼壞人抓了去。」晨風碎步珊珊上前,一把握了羅小冰的手,眼眸裡流過著真摯的光。
只是這靈眸好像——只一瞬間,激起的東西消失了。
「晨風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羅小冰忽一轉念,這丫頭來得也來巧了。
「殿下一早就出門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了。奴婢發現郡主不見了,就到處找你。剛才回來的時候遇上青管家,是他告訴奴婢的。」晨風厥了厥小嘴,臉上流露的卻是喜悅。
她到底喜得是什麼?羅小冰有些許納悶。
「一整天未歸?在東榮京都他除了與駱傲天較為熟稔,應該沒有太多深交的朋友的。」羅小冰眺一眼遠方,心中自是有了幾分擔憂。
應該他也不知道自己失蹤了吧。這倒也好,免得他擔心。
「郡主不用擔心。殿下定是去了駱府。聽管家說,好像是老爺邀了殿下去遊園。」晨風似乎看出羅小冰的心思,再添上一句。
老爺自是指的駱傲天。一個年邁老人怎麼突然想起遊園呢?有點怪異。
再看一眼晨風,眸光清澈,也不像撒謊,只是她說話也不太肯定,也許她也只是猜想。
只是羅小冰還是隱隱感覺到她隱瞞了什麼。罷了,再追問,她也不會說的。還是先找到真兇再說。
「哦。」她輕應一聲,「晨風,跟我去一趟蘭花苑。」神情一轉,怔神道。
「郡主,很晚了。」晨負攙了她勸道,也不多問什麼。
做奴婢就該這樣,問多了亦是禍害。
「一定要去。」羅小冰正心意堅決,若不找貞雨問清楚,恐怕一夜都睡不著的。正要抬步,突然雙腿一陣酥軟,搖搖欲倒,幸得晨風扶住才站穩。
「郡主,夜太涼了。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做。」晨風輕聲說道,眸裡滿是關懷。
羅小冰望一眼深沉的夜,頓了一下,低首看了一眼腹部,身子不同以往,還是先休息,自己熬得住,也不能不管不顧肚子裡的孩子。「嗯。好吧。」
「是回鏡王府,還是?」晨風抬眸看一眼熟悉的水月居,滿眼疑惑。
「先在這裡住下。明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恐怕生變。」羅小冰望一眼遠處的夜空,做了決定。
剛才他走得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今晚定不會再回來的。他也默許了這是為她準備的客房。
心裡坦然些吧。她勸慰著自己。
不知為何,心境平和了許多,她與慕容明珺沒有表面的那般平靜,心底都有各自的波瀾。
「哦。」晨風低低應一聲,巧眉間閃過幾分慍意,很快又消失。
話分兩頭。
三王府的正廳中,燈火依然明亮如晝。
慕容明萱兒呆呆地坐在一把梨木椅上,全身濕透,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巴掌大的可愛小臉上,淨白如紙,異常極了,整個身子一動都不動,就像一個木頭樁子。
「萱兒,萱兒——」慕容明珺匆匆而來,一進門來,就不停地喚她,可是這活蹦亂跳的女子一會兒功夫竟變得癡呆起來。「五皇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面色如烏雲壓來,滿是焦急。
「剛才我跟著九皇妹出了王府。她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後——跳進了護城河。我救她起來的時候,她就這樣了,一直不曾開口說過話。」慕容明杉歎歎地說著,懊惱地捶了插腦袋,自責地說道:「都怪我,如果我及時拉住她,她就不會這樣。」
慕容明珺眉頭一緊,面露痛意,伸手抓了慕容萱兒的手腕,細細一探,脈象虛弱至極,鬱結積心。分明是自我封閉了。
自小萱兒就心氣兒高,凡事都不肯落於人後,雖然任性刁蠻,但父皇交待的事,她從來就是做得井井有條。更重要的是她受了洪淑妃的影響,一直憎恨外族之人,恨著從未見過面的呼延德妃,也討厭著德妃所出的皇兄慕容明珺。
後宮爭寵何其慘烈,或許洪淑妃是故意的,當年她也因呼延德妃受寵而失勢。不過她一向溫馴賢良,對萱兒也是愛護有加。也正因為這樣,慕容明珺從未計較她在萱兒面前說長道短。只要萱兒過得幸福快樂,他就心滿意足。只是沒想到,唯持了這麼多年的謊言,竟然被拆穿。
今天的事也太巧了,看來慕容明浩早就得知萱兒會替父皇來傳脂,所以他先一步到了三王府,將事實揭穿。好一個陰毒之人!
「萱兒,你說句話好不好?不管萱兒做怎樣的錯事,三哥哥都不會怪萱兒的。」慕容明珺蹲下身來,目光與慕容萱兒平視,大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慕容萱兒似乎感受到什麼,眸子淺淺一動,怔怔地看一眼慕容明珺,癡癡地搖了搖頭,便又不說話了。
「萱兒——九皇妹——」慕容明珺再喚幾聲,她還是怔神無語,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剛剛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子,一會兒功夫就變成這樣。何人見了不心痛更何況慕容明珺沉默良久,他驀然站起身來,仰面一歎,眼眸緊緊閉上。
「三皇兄,你先別急。萱兒不會有事的。」慕容明杉訥訥地站在一邊,真的不知該如何插語,頓了頓神,蹲身到慕容萱兒的跟前,抓了她的小手在掌心,不停地揉搓,「九妹,五哥哥給你搓手,這樣你就不冷了。你要聽話啊!」
雙手不停地搓動,這個鐵錚錚的硬漢,眼眶竟然紅了。
突然卡嚓一聲響傳來,慕容明珺一拳砸在古木桌案上,桌案斷裂成同截,四散開去,緊握的拳背上青筋爆起,汗水滲滲,在燈火下閃著刺眼的光芒。「慕容明浩,你會讓你還回來的!」一聲厲喝,目光篤定,似乎下了一個很深的決定。『你想要太子之位,我偏讓你得不到。』他暗忖,再瞄一眼慕容萱兒,嘴角扯起一絲冷笑。
如此的響聲,慕容萱兒還是平靜出奇,不哧不笑,不慍不怒,臉上乾淨的像一張白紙。
慕容明杉左右看看,剩下的只有一聲無奈的歎息。
的確,他們這對親兄弟過得比別人要苦。
皇宮就是這樣,有情被情傷,無情被劍傷。
屋中安靜了片刻。
「王爺——」青管家再次匆匆而入,打破寧靜。
「什麼事?」慕容明珺斂了怒顏,臉色依舊深沉。
青管家淺淺看一眼,從衣袖裡取出一包東西遞到慕容明珺面前,道:「王爺,仵作剛才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有了新的線索。」
慕容明珺接過青管家手中的東西,打開來一看,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夜無眠,月光被黑雲吞沒,注定了今天的波瀾。
萬丈光芒穿透雲層,泛起美麗的光暈,早晨的日頭剛剛升起就被烏雲擋了去。大地染上一層淺紅,像鋪血了一般。
羅小冰一宿未睡,心中老是擱了塊大石。
天剛剛亮的時候,她便起了床,帶著晨風匆匆去了蘭花苑。
苑如其名,清雅至極,花草芳香,樹影搖曳,每個角落都是一塵不染,它主人的離世也並未給這個小苑添上陰霾。
「絲——絲——」苑中軒閣的門大敞著,屋裡傳來掃地的聲音。
主子都不在了,還會有人打掃?羅小冰心中驚訝,於是急步踱了過去,卻見貞雨正在若無其事地打掃寢居,就好像她的主子還活著一般。
丫頭聽到動靜,猛得抬眸,臉色倏變,「你來幹什麼,你這個殺人兇手!」貞雨二話不說,恨恨地說道,揚起掃把就往羅小冰身上揮去。
「不許傷害我們郡主。」晨風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拉住了貞雨。
羅小冰掃一眼怒氣沖沖的丫頭,她眼裡的恨一點也不像裝出來的,真真切切,一點不做作。「貞雨,你就認定陳妃是我殺的?」
「不是你,還有誰。你曾經給娘娘下過毒,你敢否認?有第一次,必會有第二次,你早對娘娘起了殺心。」貞雨擰著眉,一腔的憤怒。
上次下藥,羅小冰不會只是想懲罰一下陳嵐蘭的,根本無心害她。這丫頭倒是記恨在心了。
「是,我是給陳妃下過毒。若是我真想害她,下給她的就是毒藥,不會只是讓她只是癢一下這麼簡單。」羅小冰理直氣壯地辯駁道。
貞雨頓時無語,把頭一撇,很不服氣的樣子。
羅小冰藉著機會,仔細打量一番這個丫環,一身的強氣,怕是很難撬開她的口,不如開門見面,直說為好,「貞雨,當時我想扶陳妃起來的時候,你闖了進來,為什麼就認定她死了?」緊盯著她的臉,時刻注意著她神情的變化。
果然,貞雨臉上閃過一抹慌意,眼神有點游移起來,「沒,沒有的事。」她居失口否認。
「可是真的沒有?」羅小冰的目光犀利了一些。為了自己的清白,只能在這個丫頭的身上下功夫。
「就是你殺死了我們娘娘,你還敢狡辯!」貞雨咬了咬薄唇,再瞪一眼羅小冰,只是這次沒有先前的銳利。她顯然心虛了。
「貞雨,你到底隱瞞了什麼?」羅小冰輕袖一揚,緩緩逼進。
「沒有就是沒有!」貞雨把臉別開,眼眸竟不敢抬起與羅小冰對視。
這時,一陣沉重有力的腳步聲緩緩而來,「貞雨,你家中可還有什麼人?」醇厚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人捉摸不定。
羅小冰回首一望,卻見慕容明珺大步而來,刀削的臉上閃著寒光,昔日的那種冷氣又回到他的身上。
只一夜的時間,他又變回到從前。
音落的時候,人已進屋來,深沉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貞雨。
「王爺,你——」羅小冰想問些什麼。
慕容明珺鎮定地是揚了揚手,打斷她的話,冷眸直勾勾地掃向了貞雨。
丫頭有點瑟縮起來,臉上的強氣漸漸消失,接下來提驚恐與害怕,接著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回王爺的話,貞雨還有一位八十歲的老奶奶。」
「她現在可在浩王府?」慕容明珺眸眼一瞇,厲聲問道。
「請王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貞雨連連叩首,不多一會兒額頭上就紅腫一片,血漸漸溢出。小丫環明顯心虛,她知道慕容明珺一定查出什麼了。心中的防線被徹底地打破。
慕容明珺盯著跪下的女子並不多言,只是緩緩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來,一枚三寸長的銀針展露出來,熠熠寒光刺射人心。「這枚銀針是仵作在陳蘭肩井穴上發現的。你可知道?」
貞雨抬眸望一眼,更是大驚失色,再次叩首,道:「王爺,郡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大王爺拿奶奶作要挾,所以——」丫環俯首痛哭,聲音徹底哽在了喉嚨裡。
羅小冰懂得醫理,何償不知其中道理。一定是陳嵐蘭昨晚來水月居之前,被人施了針,刺穿了肺泡,剛好蘭花苑到水月居有一段路程,足以她發作,正好死在水月居中。
「陳妃肯讓你施針?」慕容明珺臉上的冷色越發的凝重。不管怎樣,陳妃沒有太大的過錯,就這樣歸西而去,也著實令人心痛。
「奴婢略懂針灸,最近小姐肩痛,所以奴婢就借了機會。是奴婢對不起小姐。奴婢害了奶奶,也害死小姐!」貞雨不停地啜泣著,神情沮喪至極,心中滿是愧疚,為了奶奶,她殺死了小姐,這是她最深最深的痛。
想著想著,心漸漸冷卻,自己才是殺手小姐的兇手。小姐雖然平時對她嚴厲,但畢竟相處多年,多少還是有感情的。終是抵不過良心的譴責,猛一抬頭,哭聲戛然而止,「一命抵一命!大王爺,貞雨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要你還奶奶的命,也還小姐的命來!」丫頭突然從地上爬,狠狠撞上了屋中的柱子,鮮血四濺——
「啊——」羅小冰嚇得一顫,親眼目睹了死亡,心跳劇烈加快。
「冰兒——」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攬過了腰際,慕容明珺將她擁入了懷中,很緊,下頷擱在她的髮髻上,輕輕摩挲著。
羅小冰竟然沒有反抗,倚在他溫暖的懷裡有一種安全感。突然小腹痛了一下,寶寶是想他爹了,還是抗議,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心態比以前更平和。
慕容明珺的眼神漸漸轉為肅殺,就像秋天的枯葉,沒有了光彩。昨夜安置好萱兒以後,他就找了仵作談話。
仵作告訴他,針刺肩井穴造成肺腔破裂才是陳嵐蘭的死因。一語點破,能夠在陳嵐蘭肩上用針的人,除了大夫,就是她身邊熟悉的人。
最近陳妃沒有看過大夫,更沒有出過府。那兇手自是她身邊的人。所以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貞雨,連夜派探子查了貞雨的底,真相浮出水面。
他早料到會是慕容明浩,結果還是他。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仇恨積滿那雙深沉的眸,往日恢復的溫情被一點點吞噬。「大皇兄,我們的爭鬥才剛剛開始。」他扯了一下嘴角,暗忖,臉上泛起邪邪的笑。
羅小冰並未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她以為他會從此變得陽光開朗起來,可是她錯了。
她更沒料想到,他是從一個深淵走向了另一個深淵。人往往被現實逼得走入絕境。
揪出了兇手,陳雲中的怒氣消了,接下來就是深深的哀痛。這個久經殺場的將軍在女兒的靈前落了淚。
他不曾知道的是,真正的幕後兇手是慕容明浩。慕容明珺沒有告訴他。若是他再攪進來,這場儲君之爭將會愈演愈烈。
烏雲滾滾,遮去了太陽的明媚,天漸漸黑了下來。
水月居中,溫泉水暖,霧氣瀰漫,別有一番味道。
羅小冰怔怔地站在池邊,泉水汩汩,泛起一層層漣漪,蕩漾開來,安詳的沒有一絲雜質。
該是離開這裡的時候了!最後必須找他要復生靈藥。因為她還欠著另外一個男人的情。
「外面風大,先回屋裡。」溫情的聲音裡夾雜著一點冷意。
羅小冰回首,卻見他面色如蠟,目如星曜,黯淡了許多。
「不礙事。」羅小冰輕輕搖頭,繼續道:「謝謝三王爺為我查清真相。」她欠身一拜,算是道謝。
「不用!」慕容明珺的臉色突然一冷,這個女人越是客氣越讓他感覺到陌生。他要的不是謝謝,而是她能留在這裡,永遠不要離開。只是——
羅小冰淺淺抬眸,男人的臉上儘是殺氣,他又恢復了從前。其實她已聽說九公主的事,一定是為了她!
看來他與慕容明浩的敵對關係再也無法改變了。
「王爺,復生靈藥可還在你那裡?」羅小冰隱忍了好久。
慕容明珺心頭一顫,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彷彿要把羅小冰生吞活剝,這個時候,她還是想著呼延鏡,心剜痛剜痛的。
「是在我這裡。我若不給了?」慕容明珺的臉色很陰。他在吃醋,他不要她老想著別的男人。目光下移,看著那還未凸起的腹部,心裡一陣麻痛。
孩子她都可以為別人生。看來她早把他忘得乾淨。
「請求王爺賜藥。」羅小冰盈身一拜,眼中竟有幾分哀求。
「你是在求我?」慕容明珺搖了搖頭,怔怔地退了兩步。
為何世上所有的東西都離他而去,也包括這個女人嗎?他曾經的髮妻,曾經不屑於顧的女人。等愛上她的時候,她的心飛得好遠。
「我懇求王爺。」羅小冰的態度很謙和,其實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應提靈藥一事,只是夜長夢多,為了還鏡哥的情,她不得不這樣。
看著眼前陰晴不定的男人,她始終無法鼓起勇氣接近他。愛上他本來就是個錯誤。他給她的只會是無窮無盡的痛苦。或許他並不懂得如何愛人。
「你若留在我身邊。我就把藥給你。」慕容明珺心頭一熱,情意滾滾,他發現真的不能失去她。
羅小冰怔了一下,淡淡一笑,道:「留在王爺身邊只會是痛苦。」往日之事可是歷歷在目,那是永遠抹殺不了的痛。
的確,他為她在顧憐兒面前下跪、求情,甚至為她犧牲。可是她不敢保證這是否是真實的。或許他又在跟她開個天大的玩笑。女人就像貓,一次被懲罰了,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你——」慕容明珺捏緊拳頭,雙眸裡充著鮮紅的血。
「冰兒不會留在你身邊的。她只會是我呼延鏡的妻子。」冷不防,一條頎影飄然而來,溫柔的聲音落下,已有一隻大手攬住了羅小冰的腰際。
女子側眸,看到的是一張春風怡人的面孔。「鏡哥,是你?」她驚訝地喚了一聲,心中又驚又喜。
「冰兒,可讓我好找。一回府就聽說你失蹤了。我猜你一定在這裡。」呼延鏡旁若無人地刮了刮羅小冰的鼻頭,嘴角抿起一道甜蜜的彎弧。
他們親暱的動作愈加激起慕容明珺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竄上臉膛,赤紅一片,心痛著,在滴血。
「鏡哥,我——」羅小冰怯怯地低頭,自己的冒然失蹤肯定又惹他擔心了。真的不想這個好男人再為她付出,不然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冰兒,不要說。我都知道。你是幫我拿靈藥。」呼延鏡湊近她的耳邊,臉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好真切,一點不像弄虛作假。
慕容明珺將早已握在手中的金色小瓶捏緊,再捏緊,恨不得捏個支離破碎,到最後,他還是忍下了手中的怒火,看兩人的親暱,眸光愈發冷得發悚。
「三王爺,這次來,除了接冰兒回府,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已經跟駱大人商量過了。就在這個月初八,我迎娶冰兒過門。」呼延鏡說話同時,把羅小冰攬到懷中,大手固住她的蠻腰,喜笑顏開。
羅小冰大驚,怔怔抬首。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鏡哥,你當真嗎?看他喜笑顏開的樣子,真不忍住打破。
慕容明珺的臉色由白變青,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似要綻開。
不,不,這不是真的。冰兒本是他的女人!
眸光利得像銳劍一般射向羅小冰。她並不直視他,只是一味地逃避。
「冰兒,我們走。」呼延鏡得意地看一眼慕容明珺,大手再一攬,橫抱起羅小冰,大步跨出了水月居。
留下的是一串喜悅的笑聲。
雨點嘩啦啦地落下,落到地上打著旋兒流走。羅小冰倚在窗柩上,托腮凝望。
嫁給呼延鏡?!她真的沒有認真想過。
對她,除了恩情,還有什麼?
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他真的會竭盡全力地愛護她和孩子嗎?現在不比從前,從前一人瀟灑到哪裡都可以。可是現在不同,自己可以受苦,但寶寶不行。在這古老的年代,寶寶就是她最親最親的人了。
雨霧打濕了她的眼睫,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點點珍珠,微微一顫,落下,好是動人。
「嗯——」突然背後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
羅小冰猛得回首——呼延鏡負手立著,溫情的臉上溢著幾分笑意,眼眸裡流動著異光,她也看不穿到底是什麼。
「鏡哥,你何時來的?」眸光掠過他的袍袂,竟一點未濕,是不是在未下雨之前他就已經來了。
「來了有一會兒了。看你想事情想得出神便沒有打擾。」呼延鏡緩緩說道,臉上依舊泛著溫淡之色。
「哦。」羅小冰默默低了首,他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
「冰兒,你是不是不願嫁給我?你的心中還是只有他?」呼延鏡的一手握成拳形,神情變得沉重起來。
羅小冰微微一怔,淺淺抬眸,正與他的視線對上。那雙眼睛裡分明就是渴望,無窮無盡的渴望。
「沒有。是鏡哥想多了。」她淡淡一笑,說得雲淡風輕。其實心中早就打翻了五味瓶。
罷了,給他三年時間,呆在他身邊,幫他治好病再離開!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冰兒,謝謝你。」呼延鏡抿唇一笑,眉眼之間積滿幸福,忍不住激動,已將羅小冰緊緊擁入懷中。
雨依然下個不停,打濕地面,打濕了羅小冰的心房,兩滴晶瑩落下,不著痕跡。
窗外一條暗影飄過,他的臉上儘是冷色。
八月初八可是個好日子,羅小冰算算時間,寶寶已有一個多月大了。害喜經常發生,不過呼延鏡倒也細心,經常讓人給她備著酸梅湯。
今日陽光明媚,鏡王府中紅燈籠高掛,紅紅喜字更是成雙成對,一片喜慶嘩然。鏡王爺娶王妃當然是大事,東榮國的貴族可是全數都來了,唯獨他沒有來。聽晨風說,他只是備了賀禮叫青管家送來。
每每想到他,心中還是會痛。是不是還沒忘記他?
罷了,不再多想,既作他人婦,何再掛前塵。
喜服在身,行過大禮,被喜娘攙入鏡中閣。等著日落,等著天黑,沒人跟她說過半句話。
夜深了,紅燭淚濕一片,喜慶更是耀眼明麗。
羅小冰揭下喜帕,凝眸望一眼喜慶的洞房,心中竟然沒有激動。嫁人已成了她的痛苦。記起當初他是如何把她送給慕容明浩的,又是如何把她推向呼延鏡的懷抱。
要說他愛她,她從來不相信!
痛楚多過於甜蜜。淚水竟忍不住落下,答答直響,浸濕喜服。
突然門外一條長影閃過。咚得一聲響。
「晨風,是你嗎?」羅小冰抹去眼角的淚,吸了吸鼻翼,往門口走去。卻沒人應她。心中很是好奇,打開一條縫隙,正欲看個研究。
突然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將房門推開,人瞬間晃了進來,又重新關好門,上了門栓。
羅小冰定晴一看,不由全身發涼,怎麼會是他?眼前站著的竟是慕容明珺,一身沉重的錦服,滿身的酒氣撲鼻而來,那雙冷厲的眸底泛起血湧一樣的東西。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表面沉靜,冷冷地質問,心卻跳得厲害。
慕容明珺沉默了片刻,嘴唇蠕動了好久,猛然抓了羅小冰的手,道:「冰兒,你跟我走!你不能嫁給他!」
「放開!」羅小冰甩開了他的大手,眉頭一擰,目光總是下意識地移下。不知帶著他的孩子嫁給別人是對是錯!
不過她羅小冰也是有恩必報之人,治不好呼延鏡的病,她不會離開的!一定要治好她,憑她學的先進醫術,就不相信沒有辦法。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
「冰兒,你愛的人真的是他?」慕容明珺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他思前想後,這個女人不是那般隨便的,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呼延鏡的?難道她真的這麼快愛上別人?他不相信。
羅小冰怔了一下,的確,這個問題好難,好難。
對呼延鏡的感情是什麼?或許恩情更多一點。
慕容明珺見到羅小冰猶豫,竟扯起薄唇笑了,突然一把擁住了她,熱唇覆上去,不顧一切地糾纏。
來得有些突然,羅小冰愕了一下,驚醒過來,抗拒他扛過來的身體。她真的討厭他的霸道。
已作他人婦,他為何還要來破壞她的寧靜,讓她心痛不已。可惡的男人!狠狠咬住了他的唇瓣,撕扯,直至漫起血腥,她的小手再一推拒。
慕容明珺撞在門板上,咚的一聲響,他怔看一眼對方,伸手撫了撫嘴角的血跡,眼底裡滿是絕望。
「對,我愛他。我愛他!」羅小冰喘著熱氣,嘶吼兩聲出來。
這次她撒了謊,沒想到撒謊的滋味真是好難受。至少這樣能讓他徹底死心。愛他實在太痛苦。她想放下,就必須對他絕決。
「是嗎?」慕容明珺站直了身子,大手掰正羅小冰的臉,讓她直視他。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女子的眼神裡是堅定。
羅小冰用最後一絲意志偽裝著自己,撐過這一刻,一定就會得到解脫的。「是。」鏗鏘有力的字眼撞進他的心底,生生的痛。
「好!既然這樣,我成全你!」慕容明珺怔了怔神,從衣袖裡取出一隻金色小瓶,塞進羅小冰的手中,道:「復生靈藥,給你!祝你們幸福!」
好僵硬的字眼。
手中的小瓶卻有千斤重。
慕容明珺冷笑一聲,掀了門栓,打開門,正欲離去。
門口站著的是另一條頎長的身影,本來喜氣洋洋的面孔在見到慕容明珺的那一刻立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