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妃傾天下 第七章同寢 文 / 周笑伊
第七章同寢
羅小冰訥訥的站著,就像一塊僵硬的石頭,幽冷的眸子睜得很大,很大,任憑慕容明珺的馳騁。只是那一抹溫熱在唇瓣上激起的熱量突然散延開去,她方才覺得內心的空虛,不禁打了一下激靈,身體開始本能地牴觸,素手曲成拳,暗運一股內力,想竭力逃開。
慕容明珺卻像咬住一塊美食似的,刁在口中並不肯鬆開,她退,他進,同時亦運了一股真氣集於臂間,一手托住她的腰,別一手按在她的雲髻上,手背的銅黃肌膚因用力而更加繃緊。
「嗯——唔——」羅小冰把臉一撇,才暫時躲過他的唇吻,「皇上,臣下」剛剛得到一絲喘氣的機會,他的唇熱又重新覆了上來。
霸道地吻上一記,接著又猛得挪開,「冰兒!讓朕寵愛你可好?」慕容明珺有點微喘,唇瓣泛紅,就像抹了朱似的鮮艷,深沉的幽眸裡泛湧著一腔流動的情愫。
「皇上」羅小冰怔怔地望著他,心中是百感交集。他依然如同往昔一樣的霸道,只是沒了那份狠虐,更多的是溫存。該哭,該笑,還是該無動於衷。五年的歲月已將她心裡的少女情懷抹滅。
他的吻不過是一抹浮過的煙雲,過了就過了,閉上眸,讓一切都封存。
女子靜靜地站立著,目光鎖定在他俊逸的臉上。帝王的霸氣,還有那股欲、、望,隨著強而有力的呼吸噴灑在空氣裡。
陽光透過鏤空的窗戶,射進來,將她淨白的中衣照得愈發明亮。
「皇上還要批閱奏折了!不要在這裡留連太久。」羅小冰掙脫了他的懷抱,後退一步,輕輕抬起素手,輕輕撫過他的唇瓣,抹過那留下的一點殘汁,勾唇一笑。
慕容明珺的臉頓時由紅變白,眼前的女子,竟是一身淡然,更確切的來說是冷漠。她若是順之,該有女兒家的嬌態,她若是逆之,該是狠狠的還擊。她平靜出奇,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朕的妃子都是希望朕多留一會兒,而你卻把朕往外推。」他搖了搖頭,目光裡遺落的儘是失望。
羅小冰踱了兩步,淡然回道:「臣下不是皇上的妃子,所以不用。」
「若是呢?」慕容明珺追問一句。
「若是的話,臣下亦是這樣。」羅小冰抬眸,與之凝視,目光淡雅如水,更如的是冰涼。
慕容明珺自嘲一笑,靜靜而立,亦沒有再多語,視線定在她的臉上,很想透過那雙美麗的眸子看穿她的心——
很久,很久——女子的臉上依然是平無波瀾,平靜的就像一眼清湖,他的心猛抽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也跟著抖動一番,接著長袖一甩,大步朝門口走去接著聽到吱呀一聲響,寢門被拉開,他忽然停了步子,亦不回首,只道:「冰兒今晚來龍馭宮陪朕吧。」
「皇上——」羅小冰有些始料不及,她本以為慕容明珺這樣走掉,卻不想他會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如同涼水澆心,冷徹一片。抬眸,看到的只是他寬厚而冰冷的背影,那張臉上此時到底寫著些什麼?她真的猜不透。
用過早膳,羅小冰就一直坐在正殿的首座上,望著宮苑發呆。別苑寬闊,景色怡人,卻解不去心裡的煩憂。慕容明浩的出現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若是此時去刺殺慕容明珺,定對自己不利,但是風該怎麼辦輕歎一罷,微微靠上椅背,閉了眸,腦海裡浮現的是寶寶的那張可愛小臉,他的笑,他的淚,每一點滴都刻在心中為了孩子,只為這樣做了。她微閉的眸簾一顫,突然打開來,黑珠一轉,計上心頭,落在椅扶上的素手握緊,幽光射向門外,瀉的是亙古少有的倔強與堅定。
恰時,幽蘭急急忙忙地入了正殿,「冰主兒——」她連連喚了一聲,已到了羅小冰的跟前。
「幽蘭,怎麼?何事這麼急匆匆的?」羅小冰坐正身體,輕輕抬眸,看著氣喘吁吁的幽蘭,眉間掠過一抹驚意。
幽蘭長吁了一口氣,趕緊說道:「南宮賢妃朝冰雪宮來了!」丫頭一邊說一邊急切地望了一眼門口。
羅小冰倒不以為然,只是抿唇一笑,道:「她終究還是來了!」
「冰主兒知道南宮賢妃會來?」幽蘭一臉的狐惑。
羅小冰拂了拂長袖,已經離開了座位,在殿中幽幽踱了兩步,道:「紅梅和白菊的死一定與南宮玉兒有關。若她想獨秀後宮,榮登皇后寶座,一定會時刻關注皇上身邊的女人。今日一大早,皇上便來了冰雪宮,消息走得快,她肯定知道了。
「南宮玉兒不僅長得美,還一副溫情滴滴的樣子。真沒想到她會害人!」幽蘭鼓了鼓嘴,聳了聳肩,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羅小冰搖頭一笑,回眸看一眼幽蘭,道:「深宮險惡,你沒想到的事可多著了。南宮玉兒可能就是第二個顧憐兒!一樣的美,一樣的溫柔,一樣是站在權利的風口浪尖之上。」
「東榮皇室可真比冰國複雜多了。」幽蘭吁一口長氣,鼓了鼓腮邦,很無奈的樣子。
「幽蘭,以後要跟著我過心驚膽顫的日子,你可願意?」羅小冰輕輕眺一眼殿外的明亮,再凝眸掃向幽蘭,這個靈巧的丫頭若不是遇上她,現在也許還是過著她採藥女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冰主兒,您這是說得什麼話。主子走到哪裡,幽蘭自然就跟到哪裡。什麼心驚膽顫,驚天動地,幽蘭都不怕。」幽蘭拍了拍胸口,靈活的眸裡綻放著美麗的光芒,就像天際懸起的彩虹般燦爛。
「幽蘭,謝謝。」羅小冰點一點頭,素手搭上丫頭的瘦肩,眼眸裡多了一抹堅定,在此時,她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音落,宮門外傳來太監的一聲尖唱,「賢妃娘娘駕到!」接著一抹寶藍的顏色飄然而來,盈盈如水,儀態萬芳,果然是清麗佳人。南宮玉兒一身的素雅,幽幽邁進了正殿。
「臣下給賢妃娘娘請安。」羅小冰趕緊欠身一拜,行上大禮。
南宮玉兒微微一抬眸,笑靨如花,綻放開唇邊,「冰主兒快快起身。」青蔥般的小手抬起,示意她起身,然後邁著蓮花碎步踱到首座上坐下。
羅小冰應聲而起,一手搭上另一手,優雅地放在身體側邊,雙眸翦水,望著殿上端坐著的美人兒。或許是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她方覺得越來越像這裡的人,心中暗暗發笑。
南宮玉兒抿著唇瓣,丹鳳美目輕輕一眨,彷彿在妙語,含情如水,展眸四下掃一眼,才道:「冰主兒,幾日不見,氣色好多了。」
「是嗎?臣下的氣色再好,也比不上賢妃娘娘的一稜一角。」羅小冰微微低了眸,恭謙一笑。
「冰主兒不要這般說。有皇上的恩寵,可比擁有傾國之顏要有福的多了。」南宮玉兒搖頭一歎,美目一轉,掃向殿門,那眸水竟是一股哀怨。
「皇上最寵的當然是賢妃娘娘了。臣下只是皇上的玩物罷了。」羅小冰低眸,神情肅然,看不清哪裡是悲,哪裡是痛,更多是的冷漠。
南宮玉兒亦不再多語,只是忍不住多看一眼羅小冰,這個帶著疤痕的女子其實也是一個美人兒,她的容顏可謂是天上有,地下無。只可惜那一道「褐色」聽說昨晚皇上悄悄來了冰雪宮,見宮中燈火熄盡,便沒有進去,可是今天一下了朝,便徑直來了這裡。
這個女子難道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不相信自己竟比不過眼前這個容顏毀之的女人!
美人兒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掠過一抹妒意,曇花一現,但被羅小冰完完全全地捕捉在眼裡。
「幽蘭,快給賢妃娘娘沏茶。」羅小冰轉向幽蘭,一聲柔音響起打破暫時的寧靜。
南宮玉兒這才怔神過來,疏然一笑,道:「不用了。本宮不渴。」輕輕揚手,示意幽蘭停步,接著抬眸掃向殿門口,喚一聲,「水兒,把東西拿過來。」
音落,一個身著粉衣的靈巧丫環捧著一隻精美的盒子躬身踱步進來,走至殿中,便停步下來。
水兒?!果然是南宮玉兒的人!羅小冰輕輕掃一眼那丫頭,長得倒是伶俐極了。
「不久前,皇上賜了幾支千年人參給本宮。聽聞冰主兒身子孱弱,本宮便選了兩支,好讓冰主兒滋補滋補身子。」南宮玉兒的眼眸流離,細細的新月眉一挑,甚是得意的樣子,素手輕輕拈著絲帕,輕輕招手,示意給水兒。
水兒微微福身,小心地捧了盒子遞到羅小冰的面前。幽蘭甚是靈活,趕緊接在了手中。
「臣下多謝賢妃娘娘的賞賜。」羅小冰再次盈身一拜,雙眸抬起,與南宮玉兒的眸光相對。
溫雅女子的眉間凝聚著愜意之色。
的確,皇上賞賜的千年人參可是珍稀之物。這女子果然心機頗重,送羅小冰人參,有一部分理由就是示威。亦在告訴他,在皇上的心目中,她這位賢妃娘娘才是最重要,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厚禮!
「冰主兒不用多禮。只是小意思罷了。」南宮玉兒邊說邊提了宮裝,離了首座,緩緩起身,踱步到羅小冰的跟前,近似友善的拉住了她的小手,道:「若是以後皇上納了冰主兒為妃,我們便是姐妹了。不須太拘禮節。」
「嗯。」羅小冰輕應一聲,眸光略略一抬,隱隱約約看到南宮玉兒那溫和的眸水只透著一股不屑。
做了兩年的冰國主子,閱人無數。眼前女子的一點小伎倆又何以能瞞得過她了。
送如般重禮,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收買人心,若日後羅小冰真成了皇帝的妃,可為她南宮玉兒所用,助她榮登後位,又有何不可呢?只是為她所用之人,當然得到的皇寵不得高過於她。女人都是善變的,更是愛爭風吃醋。
「不早了,本宮該回宮了。冰主兒好好歇著。」南宮玉兒抿唇一笑,略掃一眼殿門外的宮苑,眉目間多了一份迷霧,似隱似顯,看不清楚。
羅小冰也懶得理會,先辦好自己的事情再說,「臣下恭送賢妃娘娘!」再欠身一拜,將優雅的女子目送好遠,好遠,直至消失宮門。
待到人盡散去,幽蘭已迫不及待打開手中的盒子,果然是長白山的千年人參,價格不菲,是稀奇之物。「好名貴的人參啊!皇上對她可真好!」
「是麼?」羅小冰輕瞟一眼,滿不在乎的樣子。
「是啊。」幽蘭使勁點一點頭,嘟著小嘴,抬眸再看一眼羅小冰,主子的臉上除了冷意,竟有一種異樣「冰主兒,皇上對你也很好啊!」調皮的丫頭趕緊接上一句。
「幽蘭,你胡說什麼呢?」羅小冰冷眸一瞪,略有幾分生氣。
幽蘭趕緊關了話匣子,靜默了片刻,用餘光怯怯地掃一眼主子,見她怒氣消了去,才試探著說道:「冰主兒,幽蘭——」
丫頭突然支支吾吾起來,臉頰憋得通紅。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羅小冰接道,語氣漸漸溫柔下來。
「那幽蘭可說了?」幽蘭抬眸再輕輕看一眼羅小冰,眼中多了幾分顧忌。
「說啊。」羅小冰拂了袖,已坐到首座之上,低頭,捋著垂著胸前的一縷青絲。
幽蘭握緊了小拳頭,鼓足勇氣,邁上一步,壓低嗓音,道:「既然皇上現在對冰主兒如此的好。不如冰主兒接受了皇上,畢竟寶寶是皇上的,您應該讓皇上知道啊!」
一語罷了,殿中突然沉寂了。
幽蘭以為羅小冰會大發雷霆,誰料她卻平靜出奇,只是望著門外的明陽,疏淡一笑,道:「幽蘭,你猜他為何對我如此之好?」
「幽蘭不知。」丫頭僵僵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或許是對駱冰心愧疚!」羅小冰吁了一口長氣,淡然一笑,再抬眸,唇角一扯,道:「幽蘭,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有此種的想法。」聲音有些赤冷,透著幾分陰寒。
「幽蘭知錯了。」幽蘭猜得出,主子不是生氣,而是失望。她苦心經營冰國,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入住東榮皇宮,潛在慕容明珺的身邊,報了當年的情仇。這樣子說一定是傷透了她的心,心中頓時後悔起來,眼眸泛起一抹晶瑩,輕輕再道:「冰主兒,幽蘭不是故意的。幽蘭只是覺得皇上對冰主兒那樣的疼愛,一定是對主子曾經有情。或許當年刺客一事只是個識會而已。」
「誤會?我也希望是個誤會!但不是!」羅小冰冷冷地哧笑著,秀眉間積起的是痛楚之色,閉眸,一想到在落日山的時候,刺客吟出的那句話——『美人偷心,何苦留情?——情已不在,剩下的只有綿綿不盡的恨,呵呵——紅顏禍水,必留禍根!這句話說得極對,殺不死她,那就真的留下了千古的禍根。
「冰主兒——」幽蘭想再說些什麼。
羅小冰卻是揚手示意,讓她退下。「讓我靜一靜吧。」聲音裡滿是倦意,眸眼閉上,眼睫微微顫著,像展翅欲去的蝴蝶。
丫頭退下,殿中空了。
女子的臉上寫著的只剩下冷漠,情對於她來說,太累,太沉重,付出得太多。只有無情,才會活得瀟灑些。
她這一坐,就是坐到天黑,米粒未粘。
金烏西墜,她才緩緩起了身,回了居室當中,這方才覺得餓了,吃了一些果品,飲了香茶,輕吁了一口長氣,才朝門口喚道:「幽蘭,沐浴更衣。」
今晚要去龍馭宮,怎麼可以就這般草率了?容顏上撇起一抹冷笑。
丫頭已緩步入了居室當中,將室中的幔子拉下,遮去夕陽的餘輝,擺好擱衣的鑲玉屏風,備好香料、熱水
居室裡,熱氣真騰。
羅小冰褪了衣衫,光潔的身子在燈燭下盡情顯露,全身通透如玉,無瑕無痣,一頭青絲披下,宛如瀑布,風姿綽約,撩人多情。
比起五年前,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份女人的韻味。只可惜曾經傾城傾國的臉上添了一道疤痕。
赤著白嫩的小腳,踏著香凳,入了香湯之中,安靜地閉了眸,玉臂搭上桶沿,享受著香湯的熏染。
「其實冰主兒很美。」幽蘭用木質的長柄手瓢舀著熱湯,輕輕往羅小冰的背上澆淋,眼睛裡泛起精光,熱情地誇讚。
羅小冰依然沒有睜眼,只是微微搖頭,嘴角泛起一股淺淺的笑意,道:「幽蘭,你也拿我說笑。」
其實心中並不否定。當年的駱冰心的確是傾城傾國的響噹噹京城第一美女。只是白雲蒼狗,變化莫測,誰也沒有預料到美人竟是如此的殘破了。
「幽蘭怎麼敢了?」幽蘭依舊細細地澆淋著熱湯,絲毫不敢怠慢。「皇上若是見到冰主兒如此之美,不知道會怎樣?」丫頭有口無心地說了一句,只是話一出口,她懊惱地皺了皺眉,怕是會勾起主子心裡的痛,連忙道歉,「冰主兒,幽蘭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這般脆弱。往事都過去了。亦不去想。」羅小冰終於睜了眸來,淡然看一眼幽蘭,眼中沒有絲毫的波瀾,「他想怎樣便怎樣吧。我對他的心早已死,剩下的只有恨。」說「恨「的時候,她的臉不自覺地抽了一下。
沒有愛怎麼有恨了?幽蘭搖了搖頭,低低在心中暗忖,目光突然抬起,落在羅小冰的右臉上,倏地停下手中的活,臉上閃過一抹驚色。
「怎麼了?」羅小冰意識到幽蘭的變化,摸了摸臉,好奇地問道。
幽蘭歪著頭,再仔細地盯著羅小冰的右臉看了一陣,道:「幽蘭怎麼覺得冰主兒右臉上的疤痕變淡許多。」
「怎麼可能?」羅小冰抬手,輕輕一摸,搖頭一笑,然後伸出手指點了點幽蘭的額頭,道:「你啊,準是想多了。」
「哦。」幽蘭亦不再反駁,趕緊甩了甩頭,埋下眸,繼續做著手中的活兒。
沐浴完畢。羅小冰只穿著一件鵝黃的抹胸長裙,再披一縷淡青色的薄紗,對鏡描妝。其實她無意這些,只是來這古代太久,已成了習慣了。
夜漸深,亥時的時候,李安便來接她了。步出宮門,坐上的卻是他的龍輦,這是多大的殊榮啊!可是她的心依然是冷的,佯佯不屑。
車轆轤轉動的聲音響起,一聲一聲地撞進心底,她的眼眸裡竟滿是淒色。
不知過了多久,車輦停了下來。
「冰主兒,到了。請下車吧。」車外響起李安尖銳的聲音。
掀開厚重的錦布車簾,在李安的攙扶下下了龍輦。走上高高的石階,亦分不清有多少步,只是走了好久好久才停下。
巍峨的宮殿聳立在面前,宮門的門額上是「龍馭宮」三字,如行雲流水,氣派萬千。皇帝的寢宮自然是氣派不已,一片恢弘。
厚重的宮門打開,李安將羅小冰引了進去。
「皇上還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冰主兒在這裡等候。」李安恭敬地說罷,人已退出了宮門。
夜風襲捲,颼颼的涼意沁入心底。羅小冰斂起了身上的錦布長衫,夜涼如水,剛才出宮的時候,她又多加了一件衣裳。眺眸遠一眼遠處的天空,看不到半點的星光,烏雲厚重,可能是要下雨了。這天兒可變得真快,傍晚的時候還是雲霞滿天,這會兒就山雨欲來。
等待的確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羅小冰四下張望,打量著龍馭宮的一桌一椅,果然是與眾不同,正殿中雖沒有金碧輝煌的奢華,但簡而不陋,頂會彩色圖紋,青龍浮雕,四壁懸山水花鳥畫,婉約至極,桌椅全是檀木所製,淡淡檀香之氣在鼻間縈繞。
這些華麗的東西早已看膩了,有些倦了。
輕輕吁一口氣,忽而眸光流轉,眉梢一挑,計上心頭,回眸一掃,內侍皆退之,她輕提衣裙,入了偏殿,掀起那一抹耀眼的珠簾,龍涎香的氣味襲來,果然是他的寢室,明黃帳幔,繡龍錦被,一片明亮的顏色。
女子的目光落到西邊的窗戶上,她怔怔地看了兩眼,緩步行過去,素手一推,一股幽香入屋,沒想到西邊竟是花園,菊花開得正旺。看到這些,她的嘴角一彎,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恰時,一陣秋雷滾動,雨點落下,灑向窗來,秋雨入夜來,又是一場寒。她趕緊關了窗,回轉身來,卻不料撞到一件硬物,頭一陣眩暈,待到定神抬眸,竟是他!
慕容明珺不知何時來的,站在了身後竟毫不知情。
「臣下叩見皇上。」羅小冰第一反應就是連忙行了跪禮。
他亦不多語,嘴角微微彎著,似乎泛著笑意,彎腰扶了她起身,大手一挪,纏上她的腰間,拉她走到西窗邊,大手猛得拉開了窗戶,寒風入屋,雨點瀝瀝,打在窗柩上答答直響。
「朕陪你看看這夜雨如何?」慕容明珺一臉的溫情,眸光端端地掃向懷中的女子,大手一抬,輕輕撫了撫她側臉的上疤痕,眉間掠起一抹憐意,再攬緊了一些,目光移向窗外。
夜雨點點,淅淅瀝瀝,烙上的卻在心頭。
「謝皇上恩寵。」羅小冰低首輕眸,依然恭敬至極。帝王的溫言軟語衝撞著那堵冰冷的心牆。
慕容明珺側眸望一眼羅小冰,嘴唇抿了一抿,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她太過恭敬,並不像其她妃子會在他的面前撒嬌,哎,心中一歎,儘是淒涼,濃眉微微一挑,「冰兒,不要對朕這麼客氣。不要叫朕皇上,叫『珺』可好?」
羅小冰的心微微一動,曾經幾時,好像他也這般說過,叫『珺』,多麼可望不可及。
誰又能料想,他此時不是在欺騙她,擄去了她的心,然後又狠狠的賤踏,那麼多麼的可悲。素手探上他的臉頰,熾熱的溫度從指間流過,她閉上眸,感受一番,再睜開,淺淺笑道:「臣下可能相信皇上說得是真話?」
「怎麼?你不信朕?」慕容明珺抓起她的柔荑,握在掌心之中,沉沉的眸緊緊盯在她雙目之上,彷彿想把她看穿。
羅小冰驀然地搖了搖頭,抿唇一笑。
慕容明珺的臉色突然一僵,柔光黯淡許多,眸子裡竟有了一縷傷痛,不過很快被一股自信的淡然代替,道:「那朕就讓冰兒慢慢相信。朕會做給冰兒看的。」說罷,握起她的小手,在光潔的手背上輕輕一啄,再攬了她入了肩頭,另一手拉上窗戶關好。
「皇上為何對臣下如此之好?」羅小冰問道。其實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慕容明珺抿緊了薄唇,大手扶起懷中的女子。
兩人對視而立,各自靜默。
而帝王的臉上卻是陰晴不定的流離,「若朕說,朕喜歡冰兒。你可相信?」一語柔語打破短暫的安寧,夜雨淅淅,依舊動聽悅耳。
「有多喜歡?」羅小冰心中哧笑,挑眉一問。
「很喜歡!」慕容明珺回答地懇切,深眸底裡泛著深情。
羅小冰愈發看不清這個帝王心中所想,他到底要幹什麼?「若是冰兒與江山相比,皇上選誰?」她故意問道。
慕容明珺的眉色沉了一下,忽而又明亮起來,道:「朕愛美人亦愛江山!可否?」
「只能選其一。」羅小冰冷冷丟下一句,倏地從慕容明珺的懷中掙脫出來,往後退上兩步。
「容朕想想。」慕容明珺一邊說一邊跨步前來,倏地抱起了羅小冰,「朕現在選冰兒可好?」他沒有正面的回答。
羅小冰心中已明白,江山對於帝王來說,自然是最重要的。所以當年他選擇了殺她!
呵呵——再一次哧冷的暗笑,任憑他的擺佈。
他將她柔軟的身子放到龍床之上,側身躺在了她的身邊,撐著腦袋,靜靜打量著女子,「冰兒,永遠做朕的女人,永遠不要離開朕!」湊近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髮絲之上,是那樣深情如水。
羅小冰抿唇淡笑,亦不應聲。望著眼前的帝王,她的心陡然涼了,做他的女人!多麼可笑!
慕容明珺沒有等待女子的回答,只是徑直俯身吻上了她右臉的疤痕,動作如原先一樣重複著,每一次被他吻過之後,那裡就是赤熱一片,竟有些許疼痛,這是怎麼回事?她突然推開了他,捂了右臉。「皇上,不要這樣!」
「是不是有點痛?」慕容明珺輕聲問道。
羅小冰亦不多語,只是閉緊了雙眸,心中一陣翻騰,不知為何,每每想坦然面對他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一絲痛意。
女子的拒意,震動了他的心,閉上眸,眉宇間閃過一股徹痛。突然他倏地起身,自顧地褪去了衣袍,只著單薄的中衣躺回到床上,拉了被子,給羅小冰蓋好,然後挨著她的身體睡下。
羅小冰卻怎麼也睡不著。躺在多少女子羨慕的龍床之上,她卻是無盡的辛酸,這些她不要想,她想的就是他償還所有的債。
「冰兒,睡吧。你若不願意,朕不勉強你。」慕容明珺突然翻身過來,將女子擁進自己的闊懷裡,湊近她的耳際,輕輕說道。
聲如細雨,點點滴滴落心頭。
羅小冰輕輕嗯了一聲,心倒是有了些許的平靜。漸漸進入了夢鄉,這一夜,有他在身邊,她居然睡得異常安穩。
一覺睡來,天明,身邊已空。
羅小冰在內侍的服侍下,著衣行妝,依然坐了他的龍替回了冰雪宮中。她只覺得好累,好沉,回了居室當中,竟又睡去。這一睡又是一天。從日昇到日落,幽蘭一直守在門外,不敢打擾,她知主子如此貪睡,定是心中有事。
天色暗了,她才起了身來,獨自一人坐在玫瑰椅上慢慢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他沒有來,她卻倏然地起身。
「幽蘭——」清了清嗓,朝門口喚一聲。
「幽蘭在。」寢門被推開,丫頭急步而入。
「皇上沒有來?」羅小冰皺眉一問。
幽蘭淺淺抬眸,看一眼羅小冰,竟辨不出主子是憂是喜,「聽聞皇上今日出宮去了,剛剛才回來。因為飲了些酒,就早早歇下了。」
羅小冰哧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目光倏移,掃向幽蘭,道:「幽蘭,你先睡吧。我一會兒還想歇下。」
「哦。是。」幽蘭的臉上略顯驚色,主子可是從來沒有睡這麼久的,還想再歇會兒?有點不尋常,她亦不敢多問,輕應一聲,便退出了寢門。
寢門關上,羅小冰就從箱底翻出了夜行衣與長劍,匆匆穿上。其實她不告訴幽蘭,是不想讓她擔心。
這個丫頭每次都為她提心吊膽,真是苦了她了。這次刺殺慕容明珺,行動危險,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打點好一切,蒙上紗巾,飛窗而出,躍上屋頂,在宮中的亭台樓閣上飄起、落定,像一隻輕燕飛舞。那行去的方向就是慕容明珺的龍馭宮。
為了風兒,她只能冒險一次了!昨夜入了他的寢宮,西邊有窗,可是好入口,再加上他今夜醉酒,定是疏於防範。遐想之餘,已到了目的地,落定在那片金菊開放的花園裡,輕步行到窗前,輕輕一推,窗便開了。應是昨夜關窗的時候,沒有栓上窗栓。
她扯眉一笑,輕身一躍,入了他的寢室之中。
屋中燈火明亮,一股醇酒的味道襲來,沁入鼻觀。果然龍榻之中,慕容明珺安靜地睡著,臉色泛紅,呼吸之間儘是酒的味道。
羅小冰冷冷地看他兩眼,把心一橫,拔劍出鞘,劍鋒指向他的喉嚨,嘴角扯起笑意,五年前,他請來的刺客不也是這般指著她的喉嚨的麼?
風水輪流轉,亦是如此。
恰時,躺在龍床上的慕容明珺突然睜開眸來,鋒利的光芒劃過他的眼睛,他趕緊側過臉去避開,迅速將錦被一掀,躲開了羅小冰的劍刃。
羅小冰亦不罷休,再揮劍而起,緊逼而上。
慕容明珺騰空一劃,再次躲過羅小冰的利刃,落定到窗前,靠著窗柩站穩醉熏熏的身體,眉頭倏地擰了起來,冷炙的目光定在羅小冰的臉上——雖然黑紗布蒙面,但那雙玲瓏大眼透著的是恨意——很清晰,而他卻是搖了搖頭,眼裡竟是痛意。
這是為何?難道被他認出來!管不了這麼多,羅小冰手揮長劍,凌空一劃,掉頭過去。
「你真要置朕於死地?」慕容明珺佇立不動,竟不閃不躲。
羅小冰心中一怔,難道真被認出!思緒有點凌亂,劍已出,她沒有收劍之勢,以為最後一刻,他一定會躲開,可是他沒有,刃入腹部,滋得一聲響,血立即染紅了他明黃的中衣
「皇上——」就在這時,珠簾被掀開,一抹健碩的身影飄了進來,是慕容明杉,他本來是護送慕容明珺回宮的。本來想看看醉酒之後的皇兄可是有什麼需要,卻不料正好碰上了刺客。
羅小冰回首一看,不由心驚!慕容明杉是有名的鎮遠王爺,武功高超,難以對付,此時出現,可真不是時候,情急之中,她抽回了已刺入慕容明珺腹部的長劍,接著聽到他的一聲低低的痛吟。
本來泛紅的痛頓時慘白,跌倒在地上——
她突然有一股想扶他的衝動,只是已驚動了宮中之人,她不得不逃,趕緊收了長劍躍窗而走。
逃出西窗,入了金菊花園中,慕容明杉攔了她的去路,兩人打了幾十個回合,竟不分上下。
這時援兵已到,大內侍衛像潮水一般湧進花園,不行,一定要逃走!她趕緊避開了慕容明杉的掌勢,施展輕功,躍上房頂。
誰料,慕容明杉竟是緊追不放,他的內力甚好,輕功更快,已經追上羅小冰,大手一揚,撩開她的紗巾。容顏在那刻盡顯。
慕容明杉倏然怔住了,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癡傻。
羅小冰亦不多想,趕緊抓了落下的面布,重新蒙上,再次施展輕功,逃之夭夭。好險!他再沒有追上來。不知他剛才看到自己的容顏沒有?!管不了那麼多了,匆匆回了冰雪宮,將夜行衣燒去,長劍埋藏到苑中的花圃裡。做完這一切,她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酒氣,才熄了燈燭,躺回到床上。
這一夜,她心中甚是忐忑,未眠到天明。
天氣陰沉沉的,時而還落些秋雨。羅小冰還是如往昔一樣,把自己打扮一番,靠到香榻上捧上一本書,靜靜地看著,可是她的心卻一直未平過。
「冰主兒,不好了。」俄而,幽蘭喘著粗氣急匆匆在小跑而入。
「何事?」羅小冰隨便丟下書冊,鎮定地問道。
「皇——皇上——他昨夜被刺客刺傷了!太醫們——」幽蘭可能是跑得太快,上氣不接下氣,說話斷斷斷斷,讓人生急。
「皇上他怎麼樣了?」羅小冰倏地從榻上坐起。她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斂了慌張之色。
如果他死了不更好麼?為何還擔心他傷勢如何?昨夜那劍刺得不淺,就算不死,也要半條命的。
幽蘭被羅小冰的反應驚得一顫,她用小手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才道:「聽說太醫們在龍馭宮守了一夜。現在還不知怎麼樣了。」
羅小冰袖中的素手竟有些握緊,心中撲騰了一下。難道他真的經不起那一劍麼?腦海裡浮現昨夜的情形,長劍直直刺入,他竟不閃躲。
他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何不躲。還有他眼中的痛意到底是什麼?難道是酒喝得太多,神志迷糊了?
越想思緒越亂。他竟打亂了她的心。不,絕不可能!用冰冷的築牆把心封存起來,微微側眸,冷厲的光掃向窗外。
烏雲滾滾,行起,不多一會兒,秋雨綿綿,打在苑外的青石磚上啪啪直響。
「冰主兒,昨夜你不在房裡?」幽蘭忤了許久,淺淺抬起眸來。
羅小冰並不覺得驚訝,只是稍稍側目,點了點頭。
「冰主兒為何這樣做?」主僕之間似乎有一種特殊默契。其實幽蘭早已看出主子的心事,只是她並不問罷了。只是出這麼大的事,她再也不能不問了。丫頭猜的出,皇上遇刺,定與主子有關。
「為了寶寶。」羅小冰並不隱瞞什麼,只是無奈地歎一聲,輕輕提袖,走到窗前,窗著秋雨濛濛的天空,心愈發沉重了。
風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幽蘭的臉上閃爍著痛色,默默低了首,並不再多語。她明白主子心中的苦,一定是有人拿她的孩兒要脅她!
「五王爺駕到!」門外,又是太監尖銳的唱聲響起。
羅小冰的身子微微一顫,他來,定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