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妃傾天下 第八章鳳袍 文 / 周笑伊
第八章鳳袍
羅小冰理了一番妝容,拂著輕袖邁出了居室,入了正殿。
恰時,慕容明杉已經大步跨進門來,墨色的束髮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背上,沒有一絲生氣。
「臣下叩見五王爺。」羅小冰警覺地掃一眼殿外,沒有其他隨從跟來,步沉而急。
秋雨瀰漫,他連傘都沒有打。是怒還是憂?
慕容明杉倏地側過身來,望著盈盈拜下的羅小冰,正欲上前扶她,忽而停了步子,眉頭一皺,黝黑的臉上湧起一抹厲色。「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一聲低雷般的質問,除了怒氣,還有滿眸的失望。
羅小冰心中微微一顫,他這樣質問,應該是昨夜昏光之下,他看到了她的容顏。「臣下不懂五王爺的意思。」女子依然跪著,沒有起身,平靜如水,不疾不緩。
慕容明杉大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竟是如此淡定,著實令人驚訝,是她偽裝的太好?還是昨夜的刺客不是她?
明明看清她右臉上的疤痕!怎會不是?搖一搖頭,寬袖下的大手握成了拳頭,踱步前來,臉色依然沉生,道:「你先起來再說。」
「謝五王爺。」羅小冰在幽蘭的攙扶下,緩緩起了身來,優雅動人的樣子真如一株降世的仙草,婉約美麗,只可恨那道深深的疤痕,令人心疼。
慕容明杉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好久,好久,突然大手一抬,一把扼住她的皓腕,眸眼瞪得很大,「本王再問你,你到底為何那樣做?」
「王爺放手,弄疼臣下了。」羅小冰沒有用內力反抗,則是用另一素手輕輕推拒著他的胳膊,小嘴嘟起,似近撒嬌的樣子。
其實慕容明杉是個外剛內柔的男子,見了女子就會臉紅,更何況是羅小冰這般酥麻麻地輕吟叫痛,他更是覺得羞澀滿腹,趕緊鬆開手,視光撇開,怔了怔色,再道:「你說啊?到底為什麼?」
「臣下真的聽不懂五王爺在說些什麼。什麼這樣做,那樣做。臣下真的不知。」羅小冰縮回纖手,一手握住另一手的皓腕,輕輕撫摸,剛剛他那一下還真是有點痛。
慕容明杉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始終張不了口,靜默片刻,大手再次握拳,道:「不要裝了。本王都看見了。」好一個憨直的男人,怒眸雖瞪的跟紅燈籠似的,但臉上的赤紅分明就是疼惜。
他無法確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曾經的駱冰心!是不是那個讓他生過愛慕之心的女子?真的不忍傷害她,可是皇上他?情義難全。
羅小冰輕輕晲一眼慕容明杉,心中竟覺得有些堵得慌,他,恐怕是慕容皇族裡最憨厚的一個王爺了。雖不忍騙他,但為了自身著想,還是不得不撒謊,她連連搖頭,一副無辜的模樣,道:「五王爺,臣下真的不知做錯了何事,惹您這般生氣?」卑微的躬身,欠身一拜。
「皇上被人刺殺,可不關你事?」慕容明杉氣惱地甩了甩袖,直接挑明了話題。
羅小冰的臉色倏然黯沉下來,一臉悲意,道:「皇上的事,臣下很難過。五王爺無憑無據,為何偏偏指責臣下?可知這是大逆不道之罪,是要殺頭的。」
慕容明杉黑眸中的怒氣漸漸退了一些,其實他何償不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來冰雪宮的時候,他沒有帶任何隨從,亦沒有跟皇上提過,只是單獨來問她,就是怕她受了冤枉陷入困境,「難道真是看錯了?」微微低眸,喃喃自語道。
昨夜花園一戰,雖與刺客交過手,還扯下她的面紗,匆忙之中,他的確是看到她的側面,真的跟羅小冰一模一樣。
不過若真是她所為,又被人發現,此時她該是逃之夭夭才是。為何這般淡定地留在冰雪宮中呢?是這個女子的定力好,還是真不是她所為。事情有點蹊蹺。慕容明杉黝黑的臉顫了一下,淺淺抬眸,忽而揚起掌來,直劈上羅小冰的胸口。
羅小冰沒有閃躲,硬生生地挨了他一掌,身體像風吹落葉一般飄在了半空中。她知道慕容明杉是想試探她的武功,以斷定昨夜之人是不是她?那便好,你動我靜,以靜制動!
「小心啊!」慕容明杉沒想到羅小冰竟不還手,幸好這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功力,不然用盡全力,一掌下慕去,她定是五臟皆損,口吐鮮血,一聲沉沉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個箭步飛踱而上,接住了正欲落地的女子。
羅小冰一點內力都沒使,內臟受到震動,忍不住痛苦地咳了兩聲,「王爺——還是不信我?」
「聽聞冰國的冰主兒功夫了得,為何剛才不還手?」慕容明杉的目光迎上懷中女子的深眸,臉上再一陣紅潤,趕緊別開來,臉膛硬得發黑,很是尷尬。
羅小冰摀住胸口,趕緊從他的懷中掙出,退到一邊,道:「王爺身份尊貴。臣下還手則是無禮。」
「你在狡辯?你是不是怕本王識出你的武功?」慕容明杉追問道。
「王爺若不信。臣下亦沒有辦法。」羅小冰心中暗自噓唏,果然是久經沙場的鎮遠王爺,雖然性格耿直,但智謀絲毫不落人後,竟被他猜中。
「你口齒伶俐。本王說不過你。」慕容明杉氣氣地甩了甩袖,轉了身去,正欲邁步離開,突然又回眸,掃一眼羅小冰,道:「若本王查出是你所為,你一樣逃不過懲罰。」
「難道曾經王爺對臣下還不一樣過?」羅小冰順口一接,其實本不想為難慕容明杉的,只是昨夜撞見了他,出師不利,心中倒有幾分小小的恨意。
「沒有。」慕容明杉倏地別過臉去,似乎很生氣。
他與慕容明珺。看得出,皇上遇刺,他的情緒很激動。現在雖看不清他的正面,但一股紅潤從他的耳根漫延到了頸脖。該是羞澀更多一些?!
「臣下說錯話了。還請五王爺見諒。」羅小冰斂了斂神,態度依舊恭謙。
慕容明杉仰天一歎,緩緩踱到了門口,倏地停下腳步,道:「皇上是東榮國的好皇帝。若他有個什麼閃失,國本動搖,戰爭又起。這是本王不願看到的。」好深情的一語,他吸了吸鼻翼,抬袖,在臉邊拭了一下,然後飄向了淅瀝的秋雨之中,任憑雨簾把他的衣衫打濕。
羅小冰望著漸行漸遠的慕容明杉,鼻頭一陣酸,一股溫熱濕潤了眼睛。剛才他抬袖是不是在抹淚?
報仇錯了嗎?他是好皇帝?一句話把女子的心徹底打亂了,眺一望秋雨連連的天空,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可還好?
「冰主兒,冰主兒」把一切都收在心底的幽蘭更深知此刻主子心中的辛酸。一邊是仇恨,一邊是國家重任,該是捨大取小,捨公取私嗎?丫頭連喚幾聲。
「嗯?」羅小冰回過神來,望一眼身邊的幽蘭。
「冰主兒不要多想。一切隨心便好。」幽蘭很認真地說道。
「隨心?心到底在何處呢?」羅小冰靠在殿門上,望著點點滴滴的秋雨,心中冷得發麻。
心早已不在原處,那裡生了厚厚一層的痛繭。愈磨愈厚,厚得沒有了感覺。真的沒有感覺了嗎?她問自己,心無法給她答案。
「冰主兒,先回屋裡休息一下,可好?」幽蘭心疼地看一眼羅小冰,輕輕攙了她的胳膊。
「嗯。」羅小冰的神情竟有點恍惚,剛想踱步入了偏殿,宮門外一陣響動,她抬眸一望,卻見李安撐著一把傘急步而來。
「皇上口諭,宣冰主兒龍馭宮伴駕。」李安一步入正殿,掀了掀手中的拂塵,尖聲唱道。
「臣下遵旨。」羅小冰趕緊跪地一拜,心中甚是不解,這個時候宣她去龍馭宮可是好事?
李安的年紀也不是很大,不過三十來歲吧。可能在宮裡呆久了的緣故,那張乾淨的臉上竟是桑滄的痕跡,神色擔憂,看來他對他的主子倒是忠心之致。
「敢問公公,皇上他現在可好?」羅小冰起了身來,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情況。
李安搖了搖頭,臉色蠟白,歎道:「皇上暈迷了一夜,剛剛才醒來。」他停了一停,目光抬起,落到羅小冰的身上,打量一番,「皇上昨天叫了一夜冰主兒的名字。一醒了就讓奴才過來了。冰主兒還是快去看看皇上吧。」聲音越來越低沉,甚至有些哽咽了。
羅小冰的心像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似的,生生作疼,扶在幽蘭胳膊上的手,猛得抓緊。「好,我馬上就去。」聲音竟然有幾分顫抖。
冰雪宮外,女子坐上車輦,車轆轤響起的聲音吱呀吱呀,秋雨落在車輦頂上更是叮叮咚咚,聲聲撞進她的心中,她第一次償到坐立難安的滋味。閉眸靠在軟榻上,不再去想,而思緒卻是愈來愈亂,這到底是為何?
龍馭宮與冰雪宮的距離彷彿拉長了很多,明明車輦行得很快,卻總不見那座豪華的宮殿
終於車輦停下,聽到李安的一聲尖唱之後,她的心才稍稍有所安定。下了輦,快步踱上台階,步入宮門,掀開那抹珠簾。
居室之中,只有慕容明杉守在龍榻前,背手而立,那張黝黑的臉沉重極了,額頭微擰,分明就是濃濃的擔憂。
他呢?躺在高貴的龍床之上,蓋著繡龍的明黃錦被,眼眸微閉,臉色煞白,一絲血色也沒有。
「皇上,冰主兒來了。」李安將聲音放低了許多,輕輕回報一聲。
這時慕容明珺才緩緩睜眼,淺淺抬眸看一眼羅小冰,眼眸裡立即泛起一股暗湧,辨不出是情是恨,是喜是憂。站在床邊的慕容明杉稍稍回頭,眉宇之間閃過的儘是無奈。先前那股怒氣早已消失得蕩然無存。是什麼讓他有如此變化?
他與慕容明珺又交談了些什麼?難道慕容明杉把他所見報告給了慕容明珺?這是她所擔心的。
「你們先退下吧。」慕容明珺的嗓子有些沙啞,低低地說道。
「是。」李安恭敬一拜,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慕容明杉亦不多語,悶悶地站了片刻,與慕容明珺對上一個眼色,才踱步離開,就在與羅小冰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沉眸裡竟流過一股異動,似有情,又有恨,有種百感交集的情緒。「冰主兒好好照顧皇上!」語罷,他寬袖一甩,邁著闊步而去。
「臣下叩見皇上。」羅小冰緩緩行至房中,盈盈一拜。
「免禮。」慕容明珺支撐著身體緩緩坐起。
「皇上,小心。」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羅小冰急步上前,趕緊攙住了他,輕輕扶他靠到床架上。小手觸到他明黃的中衣,竟感覺有些濕,微微低眸,從他的臉到頸脖全是汗漬留下的印記,那是疼痛留下的汗水。女子的心隱隱作痛。
「冰兒,你在關心朕?」慕容明珺的眉宇之間掠過一抹喜色,大手抬起握上她的柔荑,遞上的是溫情的眼神。
「皇上是一國之君,乃系萬民。臣下關心,亦是盡一點綿薄之力。」羅小冰稍稍一撇眼,避開他情意深深的眼眸,很鎮定地說道。
「是這樣?」慕容明珺搖頭一笑,臉上儘是失望。
「回皇上,是這樣。」羅小冰再迎上他的眸子,很認真地說道。
「難道你就不能為擔心朕而關心朕?」慕容明珺把羅小冰的手握得更緊,再稍稍一用力,拉她坐到床前,深刻的眸光像刀子一樣在她的臉上掃視。
「臣下——」羅小冰低了低眸,正欲再說些什麼。
慕容明珺卻是咬了咬唇,揚手示意他停下,低低一聲喝,道:「夠了!你早就巴不得朕死。」
「皇上——」羅小冰渾身一涼,竟有種想反駁的感覺,只是急急喚了一聲之後,沒有出言相對。是啊,她是希望他償償錐心之痛,可是為何昨夜刺進那一劍之時,心竟然在發抖了!
「冰兒——」慕容明珺再次握緊了她的小手,緩緩抓起,放在唇邊輕輕吻著,吻過之後,輕輕貼到他蒼白的俊臉上,目光陡然一利,沉沉地道:「你離開朕這些年,心裡到底裝著誰?是他,還是朕?」
「皇上,臣下聽不懂您的意思。」羅小冰依然佯裝不知,他可在試探她?精明的帝王依然在懷疑她的身份?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呼延鏡!
「可知這五年間,朕一直想念你。」慕容明珺抬手,落在羅小冰的素臉上,輕輕撫探著她右臉的疤痕,「這疤痕告訴朕,這五年你過得並不好。告訴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輕柔的撫摸,極像一抹柔紗掠過臉頰,柔情的感覺襲上心頭,女子的眼裡泛起一抹水霧,淡淡的、薄薄的,添了一分美麗的朦朧。「皇上傷得太重,是不是發燒了?「羅小冰吸了吸鼻翼,輕輕將手抽回,然後探上他的額頭,溫熱的感覺在指間流動,沒有一絲異樣。
「朕沒有!」慕容明珺有些生氣地吼了一聲,可能是震痛了傷口,他開始劇烈的咳嗽,俊臉痛苦地皺成團。
羅小冰趕緊扶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過一抹擔憂,道:「皇上,您不要這樣,小心牽動傷口。」
「不管你的劍刺得有多深。朕都不會怪你,朕會用真心打動你。」慕容明珺倏地握了她的纖臂,雙眸裡積著的冷意凝成一團倔氣。
他們兩人竟有如此相像之處。
羅小冰的心一驚,他竟然知道是她,為何不定她的罪,還在留她在身邊,他到底是何意?百思不得其解,微微移開視線,道:「皇上,您說胡話了。」
「好,算朕說胡話吧。」慕容明珺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笑著,點了點頭,重新靠回到床架上,目光鎖在女子的臉上,幽眸裡的顏色變幻著,時明時暗,時淺時深,誰也看不出其中的寓意。
「你是朕的女人!永遠是!」過了許久,他的大手狠狠抓了她的柔荑,手指緊緊相扣,力度加緊,讓她覺得好痛,那雙時寒時陰的幽眸裡聚起的完全是霸氣。
「皇上,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羅小冰不以為然地笑著,試圖掙開她的大手,但卻失敗了。
他握得愈來愈緊,生怕眼前的女子會消失似的。
「朕說有就有。」慕容明珺的目光銳利起來,在她的嫩白小臉上掃瞄,一遍又一遍。
「皇上是天子,怎麼說都沒有人反駁的。」羅小冰依然是雲淡風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人看得穿她的心思,就連眼前的帝王也不能。
心不是死了麼?為何有時竟有心痛的感覺?她自嘲地搖了搖首,原來自己還是俗人一個。但是更多的是理智控制了感情。當年的傷痛,她不會再讓它重演,讓自己封閉,可能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朕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有七情六慾,有悲歡離合。」慕容明珺搖頭,冷硬的臉微微抽摔一番,就像平靜的湖面起了漣漪,層層盪開。
羅小冰冷靜如初,從腰間掏出絲帕,幫他拭去臉上滲出的細汗,道:「皇上有後宮佳麗三千,又有大好江山。可謂江山美人皆在,就不用再感歎人世。皇上要知足才是。」
「不用了。」慕容明珺一把攔下了羅小冰幫他擦汗的手,氣惱地扭過頭去,他第一次感覺到挫敗感,無論怎麼說,眼前的女子都是平無波瀾,她就好像沒有心,亦或者說是鐵石心腸,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皇上好好歇著吧。」慕容明珺的氣憤她都看在眼裡,其實她的心並不平靜,而是做著掙扎,若是說他認出她來,為何不乘機殺了她,而是留在身邊百般恩寵,他到底是何意?她沒法猜透。這個帝王的變化多端讓她無法捉摸,她不想重搗當年的覆轍,再次讓自己陷入困境當中,所以偽裝成了最好的保護衣。
說罷,她已起身來,正欲扶慕容明珺躺下。
「不管你是駱冰心,還是羅小冰,還是只是一個靈魂附體。朕要定你了。」慕容明珺突然大手一揚,拉了她的纖臂,女子猝不及防地跌進他的闊懷之中,另一手托起她的腮邦,目光深情、堅定,泛湧著濃濃的霸氣。
羅小冰的心咯吱一聲響,清潭般的大眸裡閃過一抹驚意,他真的認出自己來?!「皇上,臣下聽不懂。」她很快斂去了內心的驚慌,呈現給他的依然是一抹平靜。
「朕不管你的功夫是從哪裡學來,不管你這五年裡到底遭遇了什麼。朕會給你疼愛,朕會給你——全部的恩寵。」慕容明珺的聲音有點顫抖,臉色愈來愈蒼白,額上的汗水成注下流,可能是虛弱再加上心急所致。
羅小冰暗暗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目光迎上,「皇上,您傷得太重,還是好好休息。」女子抬起素手,用絲帕輕輕拭去了他額上的汗珠,心中卻是泛起一股莫名的湧動。
「咳——咳——」慕容明珺又是一陣痛苦的咳嗽,擁著羅小冰的手慢慢鬆弛下來。剛好她借此機會從他的懷中掙出來,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站穩,彎著腰用絲帕細細拭著他蒼白臉上的汗漬,道:「皇上,龍體要緊。」
慕容明珺的情緒有所緩和,他的大手緩緩伸出,覆在她的小手上,失望地搖了搖頭,道:「你不是她。若真的是她。不會看到朕這個樣子,還不肯與朕相認的。」
羅小冰暗吁一口氣,果然是個精明的帝王,他真的是想借此機會試探她!幸虧自己的定力夠好,不然露了陷,恐怕他又要再下殺手。
「皇上原來是試探臣下?」女子在心中哧冷一笑。沒想他傷得如此之重,還能演戲。他果然如同慕容明浩一樣的狡猾,有些氣憤地旋開自己的手,怔怔地後退一步。
「朕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慕容明珺抬眸,眼底流動著深情。
哼——又在裝腔作勢。「臣下知道皇上是試探。不過不應該選在這個時候。」羅小冰平靜的臉上終於顯出一抹氣憤。
「冰兒,朕真的不是。」慕容明珺連忙解釋道,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心,她一蹙眉更是讓他不知所措。
「皇上不用解釋。好生歇著。臣下該退了。」羅小冰的眸子裡聚起一股深沉的冷意,輕輕甩了甩袖,即刻轉過身去,便想離開。真的討厭他的偽裝。當年他就是用這種方法欺騙她的!素手握拳,心中的恨又一分加深,長長吸氣,不再理身後的那個男人,邁著蓮花碎步,朝門口走去。
「冰兒,不要走——朕——」慕容明珺哀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接著再沒了聲。
羅小冰冷了心,不再理會,早已踱步到門口,掀起珠簾,只是背後突然沒了動靜,她甚是覺得奇怪,忍不住回頭望一眼,卻見慕容明珺摔倒在地,已經暈厥過去。
「皇上——」女子發自內心的一聲呼喚,回過身去,小跑到床前,擁起了摔地的他,看著懷中的男子,那蒼白的顏,鬼斧神工的臉膛,就刀子一樣刻進她的心裡。剛才他是一時情急,竟下了床來想挽留她,可是虛弱的身體經不起這一折騰。她心裡更是明白。
「皇上,您這是何苦呢?」羅小冰的素手輕輕掃過他的臉,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五年了,記憶好像有點遙遠,只是隱隱有一份痛意牽著她的心。她很安靜,擁著他在地上坐了好久,好久,才扶他回了龍床之上。
靜靜立著,端詳著俊逸的容顏,眼角竟有一絲濕潤。
「太醫——」她提高嗓音,急急一喚。
龍馭宮中又是一陣忙碌。
羅小冰站在一邊,一絲也插不上手。雖然自已曾是學醫的,但歲月漸漸讓她遺忘了某些,再望一眼那蒼白如紙的面孔,心冷冷地封鎖,悄悄地飄走。
又一夜來臨,冰雪宮裡依如往日一般的明亮。
今夜,她要出宮去,乘著慕容明珺受傷之際去會一會慕容明浩,風兒還在他的手中——那是她的心之掛念。夜行衣已燒燬,她便換了一套素淨的緊身衣,蒙上青紗
浩王府,依如往昔一般的輝煌,羅小冰輕身一躍,入了府中,直奔向正廳。一襲白影飄飄,瀟灑依舊,負手而立,旁邊的椅子上五歲的孩童靜靜地躺著,眸眼微閉,可愛的小臉上隱隱掛著一抹淚痕。
女子進門那一刻,犀利的目光掠過慕容明浩,陡然移向五歲孩童,倏地扯下面紗,眼眶不由地泛起紅暈,道:「風兒!」一聲發自肺腑的深情呼喚,邁著碎步朝可人兒奔去。
慕容明浩眉頭一扯,大步跨了過來來,攔下羅小冰,道:「不許靠近他!」
「你把風兒怎麼樣了?」羅小冰的眉頭一緊,目光緊緊盯在椅子上的慕容風,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麼沉靜地連睡熟的呼吸都聽不到,她的心揪得緊緊的。
「放心。本王只是點了他的睡穴。自從上次風兒與你見面之後,就天天吵,天天鬧。本王只能出此下策,不能讓他見到你。」慕容明浩斂起臉上的悠然神情,回眸掃一眼椅子上的可人兒,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
「風兒——」羅小冰又一聲低喚,咬了咬唇,狠狠瞪一眼慕容明浩,目光依然落在慕容風的身上,眼眸裡流離著的儘是晶瑩。
骨肉分離五餘載,若是能從他手中奪回風兒,定把這個可恥之人千刀萬剮。
「知道你恨本王。但是本王沒有壞到把他據為已有。本王讓真欣從小教導他,說他的母妃一直在等他。所以他一眼見到你,就格外親切。這可是少不了本王的功勞?!」慕容明浩得意地挑起眉頭,輕輕一拂袖,回轉了身去,將慕容風抱起,大手在他的小臉上一劃,道:「本王的好侄兒,聰明伶俐,若是以後加以栽培,定是帝王之才。」
「夠了!」羅小冰冷冷一喝,牙關咬得緊緊的,恨不得將慕容明浩一口吞下。只是風兒跟心姨都在他手中,不能妄動。如此狡猾之人!更是招招有計,計計有謀。
「本王交代的事情,你做到了。風兒和心姨的安全自然可以保障。若是以後本王有事請你幫忙,可不要推辭才好。」慕容明浩抱緊了慕容風,依舊一臉的柔笑,那眉宇之間積著的儘是陰氣。
「你什麼時候放了風兒和心姨?」羅小冰亦不與他多作無謂糾纏,直接挑明話題。
「待到本王的大計成功之際。」慕容明浩長袖一甩,抱起慕容風,飄出了正廳,只留下一個冷颼颼的聲音。
羅小冰沒有追上去,她更理智了。因為對付這個狡猾的狐狸還需從長計議,大計成功,那是絕不可能!握了拳,美目裡射出兩道冷冷的寒光。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陽光明媚,撒在角落裡激起的是一朵朵金燦燦的光花。冰雪宮中一如既往的安靜著。
宮苑裡,羅小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微微閉著眸,盡情享受著陽光的洗禮,雖然臉頰平靜的如一汪清水,但那秀眉之間依然凝聚著一股憂愁。多日不見,不知他傷勢如何,聽聞這些日子南宮玉兒一直照顧在他的身邊,應該是活得很好吧,死不了的。還有風兒、心姨,他們怎麼樣了?如何才能救出他們呢?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團亂麻索繞在心頭。
「冰主兒——」一直守在旁邊的幽蘭,輕輕一喚。其實主子心裡的痛楚,她是最清楚了,想用喚音把她從苦悶中拉出來。
「怎麼了?」羅小冰沒有睜眸,靜靜地問。
幽蘭抿了抿唇,抬眸望一眼宮門,道:「皇上為何不叫主子去陪駕呢?」
羅小冰聽到這樣一語,猛得睜開眸來,淡淡瞟一眼幽蘭,道:「南宮玉兒畢竟是他的賢妃,這樣才叫名正言順。」
「可是幽蘭還是覺得皇上對冰主兒不一樣。」幽蘭歪著頭似在思索。
羅小冰坐正身子,冷冷一笑,道:「的確不一樣。他是在努力試探我是不是駱冰心。若是,就會成為他刀下亡魂。」
幽蘭不語,只是一聲輕歎。
「幽蘭何歎?」羅小冰抬眸一問。
幽蘭搖了搖頭,臉上全是茫然之色,道:「為何帝王不能專一呢?」
「誰說帝王不能專一?」就在幽蘭音落同時,一朵明黃從宮門外飄來,他依舊是昂首闊步,氣宇軒昂的樣子證明他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大病初癒,銅黃的臉毫不血色,依然是顯出幾分脆弱。
「臣下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羅小冰與幽蘭一齊跪迎。他總是喜歡突然襲擊,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真是看不穿他。
「免禮。」慕容明珺大袖一揚,緩步走至幽蘭身前,晲眸看她一眼,道:「剛才是你說帝王不專一?」
「回皇上,是奴婢說的。」幽蘭把頭埋得很低,聲細如蚊吶。
「朕會證明你說的是錯的。」慕容明珺說話同時,眸眼一斜,落到羅小冰的身上,大手抬起,拉了她的小手,道:「冰兒,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容她任何的反抗,他的另一大手已然挪上她的腰間,帶她出了宮門,依舊是坐上他的龍輦。
輦中,異常的安靜。羅小冰並不多語,只是透著紗簾看著藍天白雲,宮中美景似霞,這般明媚的天氣仔細觀之,倒有幾分雅氣。就在這時,一陣咯咯的笑聲響起,天真的宛如一抹清泉流水。
「停下。」慕容明珺的眉頭一皺,一抹痛楚浮上臉龐,接著,他霸道地拉著羅小冰下了龍輦。
剛剛站穩腳步,羅小冰抬眸一望,不由愣住了——前面的花園裡,一個穿著紫衣宮裝的女子正快活地與小宮女嬉戲,笑靨如花,神態悠然,純真的就像一個孩童。其實她愣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那女子她認識,是九公主慕容萱兒,曾經那個聰明而又刁蠻的九公主如今卻是如此般的活潑,像蝴蝶一般在花叢中飛舞,甚有幾分可愛。
五年前,慕容明浩揭穿了這位九公主的真實身份,讓她大受打擊,幾乎癡傻。現在看來,她的病疾是好了?!
「三哥哥——」慕容萱兒一聲歡快地呼喚,快活地奔走過來,「萱兒給三哥哥請安。」她倒是極為禮貌,絲帕一甩,欠身一拜。
「萱兒免禮。」慕容明珺剛剛皺著的眉頭突然舒服展開來,嘴角微彎,抿出一抹甜潤的笑來。
「三哥哥,你當了皇帝了,都好久不來看萱兒了。」慕容萱兒上前一步,嘟起小嘴,很不滿意的樣子,然後又抓了慕容明珺的大手使勁地搖晃。
「是三哥哥不好。以後一定多來看看萱兒。」慕容明珺柔聲哄道,拉起她的小手,輕輕地拍了一拍。他分明就像是在安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三哥哥可不許反悔哦。我們打勾勾。」慕容萱兒依然盈盈笑著,伸出小手與慕容明珺打了勾,蓋了章,才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三哥哥,萱兒不陪你了。萱兒要跟小宮女玩去了。」說罷,她揚著絲帕,一蹦一跳地奔回到花叢中,又與之快活的嬉戲,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慕容明珺望一眼慕容萱兒,眉間掠過的是一抹沉重,「萱兒是朕的九妹。五年前,她一場重病,心智降為了八歲。不過也好,她現在過得快樂些。」
「重病?」羅小冰反問。
「若不是他,萱兒也不會患病!」慕容明珺的臉色陡然變得赤冷起來,拳頭握緊,全身的肌膚似乎都在抽搐。
「他?」羅小冰心中明白,他指的是慕容明浩,看來這兩兄弟是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你不知道麼?」慕容明珺緊繃的臉突然鬆弛下來,眸眼一瞟,反問一句。
「臣下不懂。」羅小冰低頭輕語。他是試探麼?
慕容明珺輕歎一聲,亦不多語,直接拉了羅小冰回到龍輦之上。
車輦繼續前行。直到鳳儀宮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站在宮門口,女子的心有點堵得慌。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這可是歷代皇后的寢宮,五年前,陪著元鳳青在這裡住過一段時日,亦不算陌生吧。
「進去吧。」慕容明珺拉緊了羅小冰的手,目光很深定,彷彿積攢著一腔的秘密。讓人無法看穿。
步行而入。
風儀宮中空空矣。
他沒有皇后,這宮中自是空的。不過空而不亂,宮苑中佈置優雅,秋菊開放,金燦燦的一片。地上的青石磚更是一塵不染。看來,這裡每天都有人來打掃整理。
「皇上帶臣下來這裡做什麼?」羅小冰忍不住問了一句。
慕容明珺微微側眸,輕輕掃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徑直牽了她入了正殿,再轉過偏殿,入了居室之中。
推開寢門那一刻,一股芳香的氣味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羅小冰定睛一看,居室中擺放整齊,鳳床軟枕,一切如新,香几上的香爐冒著裊裊青煙,帶來滿室的郁香。
床邊的金漆衣架上掛著一件繡工精美的鳳袍——紅色的底,金色的鳳,雍容華貴的牡丹,「鳳穿牡丹」絕傲天下。
慕容明珺走近衣架,輕輕撫探著風袍,微微閉了眸,彷彿在感受什麼,「朕一直在等皇后歸來。」
「哦?」羅小冰淡淡一語,秀眉輕撇,她愈是猜不透他了。
慕容明珺的眉頭一抽,睜開眸來,視線移到羅小冰的身上,道:「不如冰兒試試這件鳳袍,看可否合身?」
羅小冰輕輕一語,心中警慎起來,慕容明珺可又在是耍什麼花招?「皇上不要拿臣下開玩笑了。鳳袍豈是能隨便試穿的。萬一臣下穿上捨不得脫下該是如何?」
「如果冰兒捨不得脫,可以不脫。」慕容明珺對羅小冰的回答似乎很滿意,眉眼瞇起,伸手從衣架上取了鳳袍下來遞向羅小冰。
羅小冰神情一怔,本以為他是故意試探的。沒想到「皇上不要為難冰兒。若是今日冰兒試穿了鳳袍,可會落人口實。」她欠身一拜,委婉推辭。
「怎麼會了?冰兒不就是朕心目中的皇后麼?」慕容明珺伸手一拉她的小手,將她拽入懷中,然後霸道地將鳳袍披到她的身上。
「啊——」羅小冰正在思量如何應對之時,突然右臉的疤痕一陣刺痛,好像肉被撕開了一樣,她痛痛地吟、叫了一聲,嫩白的臉皺成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