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妃傾天下 第十一章皇后 文 / 周笑伊
第十一章皇后
明媚的陽光下,羅小冰淡然地看著慕容明珺,明亮的眸子依舊如五年前一樣的溫柔,乾淨的臉上更是多了一絲成熟的韻味,輕輕撇唇,道:「五年前,皇上休棄了臣下。五年後,破鏡還可以重圓麼?」
「可以!」慕容明珺落在羅小冰肩上的大手愈發的用力起來,幽眸裡激擊的是一層又一層的浪湧。
羅小冰只輕輕搖了搖頭,伸手一攔,推開他的胳膊,緩緩踱了兩步,道:「皇上,凡事不可強求。」回眸一笑,淡如煙雲。其實到現在為止,她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若是愛,為何在釋去了仇恨以後,卻沒有那種境界的激動了?是時間久了,驅向平淡了?
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如果當年兩人能夠彼此信任,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心裡的傷痕太多,便成了怨。「皇上的嬪妃眾多,論資格也排不到臣下這裡。」接著她再補上一句。
「冰兒是在怪朕的不專一?」慕容明珺輕輕拉起羅小冰的素手,緊緊握住,目光柔和的就像一池清湖之水。
「皇上,帝王的無奈。臣下可以理解。帝王娶的妻不一定是自己愛的人,但一定是可以鞏固皇權利益的人。」羅小冰看得透徹了,因為她長大了。五年的歲月——三年的囚禁,兩年的國主,曾經天真的她愈發看穿這個古老的朝代。
慕容明珺的嘴唇輕輕地顫動著,似乎有滿滿一腔的話想說,但始終沒有說出來,最後只是仰天一歎,吸了一口氣,道:「冰兒果然能明白朕。」
「所以——」
「不用說了。朕明白。你要的是唯一。而朕給不了你。」慕容明珺寬袖一揚,打斷了她的話。
羅小冰抿了抿唇,溫柔的眸輕輕一眨,算是默許了。
慕容明珺無奈地搖頭,唇角咧著的一抹輕笑,道:「冰兒,朕的心永遠只在你這裡。聽朕的,做朕的皇后。你若在宮中無名無份,朕擔心你與風兒。」幽沉的眸子裡飄出的是一抹感傷。
深深的皇宮中,明爭暗鬥。
紅梅、白菊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在後宮之中,一個女子沒有權利,卻又得了皇帝的寵愛,她將成為後宮所有女人的仇敵。
明槍明躲,暗箭難防。誰能保證下一時刻會發現什麼。
「臣下明白皇上擔心的是什麼?既然如此,不如——」羅小冰想就此退隱了,帶著慕容風隱於山野,靈魂已在駱冰心的身體裡居住的太久,她知道永遠無法回到從前的世界裡。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有了風兒,她的心境更是平和了許多。
慕容明珺似乎已經料到羅小冰的心思,乘她未說出口,趕緊揚手示意她停下,眉頭一皺,道:「冰兒,半年。你說過的。不可以反悔。答應朕,先做朕半年的皇后。若那時你還想離開皇宮,朕答應你。」
「這——」羅小冰猶豫了,答應做他的皇后,無疑就是要再嫁她一次。在東榮國,皇帝娶皇后是要舉行隆重的典禮,到時召告天下,她就是他的皇后。想想,心中一陣酸意湧來。從自己變成駱冰心開始,婚姻竟變得如此兒戲,第一次,他把她奉送給慕容明浩,要她把嫁他。第二次,間接的因為他的不信任,「逼」得她嫁給呼延鏡,第三次,五年後的今天,他要求她嫁給他,做她的皇后。
與他的這段情,竟是如此的坎坷,累了,真的累了。無法再繼續下去。有了風兒,心中對愛情再無所求。
「皇上,臣下覺得這一切太可笑。」羅小冰搖了搖頭,眼眶裡泛起了紅暈,憶起往昔,她總是不能忘卻。難道他就是掌燈仙姑所說的另一枚燈芯,命運注定要與他糾纏不清嗎?不,她一向不信命的。
慕容明珺的臉微微一抽,看到她泛著絲絲痛楚的臉,他讀懂了她的心。五年前,他真的做錯了。他自己承認。
「冰兒,朕錯了,朕那時為了憐兒做了太多傷害你的事。」堅強的帝王眼中生起一抹水簾,朦朧得讓人無法看清。
「皇上可還愛她?」羅小冰微微側眸輕輕一掃,看到他臉上流離的顏色,分不清他是為她傷心,還是為了華怡宮中的顧憐兒。
若要說顧憐兒無情,也不盡然,同為女人,她看得到顧憐兒眼中對他的那種特別情意。
慕容明珺微微皺起了眉頭,嘴唇嚅動好久,並沒有給羅小冰一個正面的答覆。他不說,就證明心中還有情。
罷了,計較這些做什麼。女子自嘲地笑著,拂了拂袖,轉身回了殿中。
「冰兒,聽朕的,做朕的皇后,這樣對你,對風兒都有好處。朕答應你,總有一天會給你一份唯一的愛。」慕容明珺響亮堅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接著沉沉的腳步逼近,大手已拉住了她的胳膊。
羅小冰停了一下,心中泛起異樣的湧動,回過眸去,靜靜地看著他,他眼中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一層又一層地推來,拍打著那堵未曾隨著仇恨消失的心牆。該如何回答他,她猶豫了。
「冰主兒——」幽蘭急切的聲音在宮門口響起。
羅小冰與慕容明珺的目光同時掃向門口,本來平靜的容顏立即泛起滿滿的驚慌——幽蘭的懷裡抱著慕容風,可愛的小人兒已經沒了動靜,怏怏地躺在丫頭的懷裡,就像死去了一般。
「風兒——」兩人異口同聲地喚道。
音落,人已奔到幽蘭的身邊。羅小冰一把抱過了慕容風,凝眸一看,卻見孩子的嘴唇發黑,應該是中毒了。
這該如何是好?女子眼角的淚一串串地流下,就像斷線的珠子,她把孩子擁在懷中,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往日的鎮定竟在此刻崩潰。「叫太醫,快叫太醫。」
慕容明珺的臉陰沉的就像烏雲密佈,他伸手抓了慕容風的手腕,把了脈,眉頭一皺,「風兒的毒太醫解不了。」
「那該怎麼辦?」羅小冰的聲音幾乎是在顫抖。
「把孩子給朕。」慕容明珺從羅小冰的懷中接過慕容風,大步走向殿門,轉而入了居室當中。
屋中的幔子全部拉下,遮去明媚的陽光。房門窗戶關好,只留羅小冰一人。
香榻之上,慕容明珺盤腿而坐,運氣於掌心,然後推向慕容風的後背。他是要用內力替風兒逼毒。
羅小冰守在一邊,素手緊緊抓著絲帕,心狠狠揪著。練過功夫,她自是懂得,風兒身上的毒深根固,他要消耗全部的內力才能將毒氣逼出,他的身體可受得了?不知何時,她的心更多的是放在了他的身上。
屋中真氣騰騰。羅小冰用絲帕為他拭了一遍又一遍滲出的汗珠風兒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而他的臉色卻是愈發的蒼白
「皇上,你與風兒不可以有事?」羅小冰一邊幫他擦汗一邊在嘴邊默默著念著。
俄而,慕容明珺緊閒的眸忽然睜開來,收了掌在胸前一劃,緩緩吸氣又吁氣。
「風兒——」羅小冰輕喚一聲,抱了慕容風在懷中,輕輕一探他的脈,深毒已解,脈象平靜下來。可是為何還不醒了?
「風兒沒事兒。應該休息一會兒就醒了。」慕容明珺掀了掀衣袍,已經下了香榻來,他正欲伸手去探撫一番羅小冰懷中的孩子,卻突然覺得心中一陣堵塞,腥甜的味道直湧而來,哇得一聲,一吐鮮血噴湧而出。
「皇上——」羅小冰放了慕容風在榻上,趕緊扶住了慕容明珺,此時他的臉蒼白如紙。
「朕沒事,朕是太累了。」慕容明珺笑著搖了搖頭,抬袖撫去嘴邊的血跡。
「還說沒事。皇上都吐血了。臣下先扶皇上到床上歇會兒。」羅小冰的眼眸裡積著深深的擔憂,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慕容明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一手捂著胸口,一手伏在羅小冰的身上,半倚著身子,氣吁吁地道:「朕想知道。若朕死了。冰兒是不是會再愛朕?」
「皇上不會有事兒。一定不會。」羅小冰連連搖頭,眼底泛起血湧來,似乎快要滴出淚來。
「朕明白。」再看一眼她臉上的急切,慕容明珺頓覺心中一陣滿足,眸眼閉上,暈厥過去。
「皇上——」羅小冰一聲痛呼,那聲音幾首響徹雲霄,「太醫——」
夜色降臨,今夜的冰雪宮格外的熱鬧。
皇上暈倒的事情一下子傳開來,後宮的嬪妃一個接一個的登門造訪,幾乎把門檻都踏破了。若不是羅小冰鎮定,恐怕都快被唾沫給淹死了。
畢竟她在後宮沒有名份,任何一個有點地位的小宮妃都可以說話諷刺她。
待到入夜,終於是安靜了。將冰雪宮的宮門緊緊栓上,一聲長吁幽幽傳來。
疲倦不堪的女子靠在寬厚的殿門上,微微閉著眸。幽蘭一直守在旁邊,一語不敢多發。
「幽蘭,風兒他到底是怎麼中的毒?」女子沉默許久,忽得睜開眸,竭力打起精神來。
「殿下誤闖到晨露宮了。見到淑妃娘娘的宮苑裡開著的紅花,便硬要摘下給冰主兒。淑妃娘娘開始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給了。」幽蘭把頭埋得很低,聲線很細,心中極是內疚,要知道會出這檔子事,就一定不會讓殿下跑到晨露宮的。
「後來,碰到什麼人了沒有?「羅小冰繼續問道。晨露宮是元曼雪的寢宮,深秋季節開著紅花的定是紅雪蘭了。此花沒有毒的。
幽蘭抬眸,有點詫異的看著羅小冰,主子可真是神了,「回來的路上碰到賢妃娘娘,她幫殿下擦了臉上的汗,還誇殿下手中的花好看。殿下就把花送給了賢妃娘娘。」丫頭把每個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絲毫不敢露下。
「她?」羅小冰皺起了眉冰。
幽蘭抬眸,並不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便一度以為是那朵紅花有毒,道:「冰主兒懷疑是淑妃娘娘?」
「元曼雪不會笨到如此地步的!」羅小冰握緊了袖中的素手,目光堅定起來,這時她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母妃——」突然背後響起一個清甜的聲音。
羅小冰全身一顫,猛得轉過身去,卻見到慕容風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赤著腳走出了居室。
「風兒——」她激動地喚了一聲,奔過去,一把摟了可人兒在懷,「風兒,你可醒了。嚇壞母妃了。」
「母妃,是風兒不好。風兒惹得母妃擔心了。」慕容風鼓著小嘴,小手輕輕撫著羅小冰落下的淚來。
「不怪風兒,不怪。」羅小冰連連搖頭,喜極而泣。有這般聽話的孩子,許是這輩子修來的福氣。為了風兒,她決定答應他!
「母妃,父皇躺在床上一直咳嗽。母妃快去看看父皇。」慕容風從羅小冰的懷中掙脫出來,扯著她的衣衫把她往居室里拉。
「皇上?」羅小冰眉頭一皺,臉上掠過擔憂,趕緊牽住慕容風的小手就往居室裡奔去。
慕容風可是調皮,小手一抽,捂著肚子,道:「母妃,風兒肚子疼,我要去嗯嗯。」
「母妃陪你。」羅小冰停下步,正欲抱他起來。
「不,母妃去看父皇。讓幽蘭姐姐帶風兒去。」小可人兒打著兩片赤腳蹭蹭地走到幽蘭身邊,拽著她的衣角,給她使眼色。
「奴婢這就帶殿下去。」幽蘭心中可是暗自驚訝,這小傢伙不過才五歲,人情事故,察言觀色可是絲毫不輸給大人的,若是將來長大,定是無人能極矣,想罷,已經抱起他,匆匆地出了殿門。
有幽蘭陪著,羅小冰才放下心來,轉身回了居室當中。燈燭搖曳,芙蓉帳下,他靜靜地躺著,依然未醒來,只是時爾會重重地咳嗽兩聲,每一聲重咳都牽動著她的心。
不知是何種力量的驅使,竟不由自主地踱步到床前,坐下,望著那平靜的面孔,忍不住抬手輕輕撫探一番,細膩的肌膚,熟悉的感覺,熾熱的溫度,每一點滴都侵進心裡。
他為了風兒盡連命都不要了。他真的亦不是五年前的慕容明珺了。可以完全相信他麼?她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的心。竟無法給出答案,可是當初的疼痛就像一根刺哽在她的心裡,讓她無法拔去。
輕歎一聲,素手緩緩離開他的臉龐。突然一隻大手猛得襲來,將她的手腕捉住。
沉睡的他猛得打開眼簾,幽眸裡射出的是深沉而神秘的光芒。「冰兒可在偷偷地做什麼?」他的嘴角微咧,似有幾分笑意。
「沒有。」羅小冰有些羞澀地別開臉頰,一片赤紅直到耳根。
慕容明珺可是盡數捕捉在眼裡,撐著身子坐起,伸手一探她發紅的臉,道:「還說沒有,你的臉都紅了。」
「沒有。」女子回眸,怔怔地看著他,眼中還是積起她永遠不變的倔強。
「好,沒有就沒有。」慕容明珺妥協地點一點頭,大手突然伸向她腰際,想擁她在懷。
羅小冰一個本能地反應,胳膊肘兒一撞,推開了背後襲來的龐軀。
「咳咳——」慕容明珺又一是痛苦地咳嗽,身體撞在床架上,咚的一聲響。「你真的這麼討厭朕?」
羅小冰一陣後悔,自己怎麼可以如此魯莽,他耗盡真氣,身體極虛,如今她這一撞,恐怕會傷及他的肺腑,慌忙地扶住慕容明珺,焦慮漫上臉頰,道:「沒有。臣下不是故意的。皇上哪裡不舒服。臣下去叫太醫。」她輕輕拍著他的胸口,想盡量減輕他的咳嗽症狀。
慕容膽珺迷離起雙眸,靜靜地觀察著羅小冰的每一絲動作,他確定她還是關心他的,藉機握了她的手,深情地說道:「做朕的皇后,可好?」
羅小冰的嘴唇蠕動了好久,沒有說出一字來。
「冰兒,在後宮之中,你必須有保護自己與風兒的能力。而朕能做的就是給予你最需要的。今天風兒中毒就是一個警告。你為朕誕下皇子,一定會有很多人眼紅。所以——」慕容明珺說著說著,眼圈漸漸泛紅,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她所生的孩子。後宮險惡無處不在,該如何讓她活得更安逸呢?
後宮佳麗三千又是誰惹出來的,還不是自己!當年是氣憤她無故出走,所以一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盈後宮,為的就是逼她回來。一等再等,派人四處打聽,一點兒沒有她的消息。望不到人兒歸來,他的心慢慢沉寂,他才意識到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後宮裡沒有一位嬪妃誕下皇子,原因很簡單,就是他每次臨幸嬪妃之後,就會命人端上浣花草,命之服下。皇后位空著,亦是為她留的。他要等她回來,只想與她生下皇子。
「臣下明白皇上的意思。臣下答應皇上便是。」羅小冰猶豫片刻,忽然一抬眸,很認真地說道。為了風兒,再嫁他一次又何妨。
「真的?」慕容明珺喜出望外。
「不過半年之約依舊算數。」羅小冰再道。
慕容明珺的臉上泛起一股失落,但很快又消失,「好。朕答應。」響亮的聲音落下,他已迫不及待將羅小冰擁進懷中。
羅小冰沒有反抗,只是輕倚在他的肩頭,心中沒有仇恨,倒覺得坦然不少,「皇上可想過風兒身上的毒從何而來?」
「冰兒可有見解?」慕容明珺扶開羅小冰,與她的視線對上。
羅小冰微微低眸,思量片刻,道:「臣下想知道皇上與南宮玉兒——」
「你說賢妃?」慕容明珺輕輕別開眼眸,似有一聲歎息。
「嗯。」羅小冰從心底裡對他還是有那麼一絲的不信任,眸光一刻也不離開他的臉上,她要看清他一絲一毫的變化。
慕容明珺似乎在迴避著什麼,眸裡掠過一抹淺淺地慌意,插開話題,道:「朕心中有數。夜深了。朕好累,冰兒陪朕睡下。」說罷,他的大手一攬,將羅小冰抱上床榻,拉了被子給她蓋好,然後湊到她的耳邊,輕輕一語,道:「朕明天就召告天下。冰兒就安心等朕的消息。」
「嗯。」羅小冰平靜地應了一聲,亦不再多問,緊緊閉上了眸,心中卻扯痛了一下,他向她隱瞞了什麼。
南宮玉兒,到底是不是你?這件事絕不會就此罷休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風兒!
翌日早朝,慕容明珺就在朝堂上頒布了聖旨,召告天下——娶冰國國主羅小冰為東榮皇后。
門當戶對,朝廷大臣亦不敢反對。唯有左丞相南宮文是忿忿不滿,在他心中是認定自己的女兒南宮玉兒會當皇后的。如今被一個異國女子捷足先登了,他哪裡會服氣了。
敢怒不敢言。帝王的話誰敢質疑,更何況朝堂之上,是如此精明的一個帝王。沒有朝臣能左右他的思想。
大婚定在三日後。
雖然蒼促了些,但在慕容明珺心中是一刻也等不急了。五年了,終於可以讓她重歸自己的懷抱。這是一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早朝結束的時候,李安匆匆步入朝堂,附到慕容明珺的耳邊說了一陣耳語,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下了朝,皇帝沒有直接回龍馭宮,而是坐上龍輦,往華琰宮的方向去。
華殿宮。
殿堂之上。
慕容明珺端端地坐著,南宮玉兒跪著,玉手揪著絲帕小聲地抽嚥著。
兩人靜默許久,竟無人多語。
「玉兒,你起來吧。」過了許久,慕容明珺起了身來,彎腰扶起了南宮玉兒。
南宮玉兒依然低頭輕輕抽咽,手指絞著絲帕,咬著唇瓣,忽而抬眸,道:「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對風兒下毒。」梨花帶雨,女子猶為美麗嬌人,一臉的委屈。
「朕沒有說是你,只是讓刑部過來調查。你便就這樣尋死覓活的?」慕容明珺的眉頭微微一皺。
的確,剛剛李安來報,說是南宮賢妃在華琰宮中大哭大鬧。他就已知是為了這檔子事兒。
面對帝王的斥責,南宮玉兒整個人抽了一下,眼角的淚就像斷線的珠子盈盈落下,「皇上,是臣妾錯了。」嬌聲如鶯,嚦嚦動聽。
「罷了。朕不怪你。」慕容明珺長吁一氣,接著目光有些犀利起來,臉色一沉,再道:「不過若風兒中毒一事真與你有關。朕不會放過你。」
「皇上,絕對不是臣妾。」南宮玉兒一邊用絲帕拭著眼淚,一邊堅決地搖了搖頭。
「朕希望不是你。」慕容明珺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樑,似有幾分倦意。
南宮玉兒可是細心的很,眉眸一抬,趕緊說道:「皇上是不是累了,不如先歇歇。」
「不用了。朕還有事。」慕容明珺甩了甩頭,其實他的心已飄到了冰雪宮,他好想一下朝就能見到她,他要好好珍惜與她相聚的日子,用半年時光再次打動她的心。
說罷,他揮了揮明黃的衣袖,大步朝殿門口走去。
南宮玉兒咬了咬唇,溫柔的眉眸裡竟悄悄閃過一抹妒意,很快又消失了,「皇上,不要走。」嬌聲呼喚,雙臂張開如小鳥輕飛,接著緊緊箍住了慕容明珺的腰際,身體貼了上去。
「玉兒,不要這樣。」慕容明珺停了一下,眸眼一閉,臉上閃過一絲痛意。對她,心裡滿是負疚感。
其實多年前,南宮玉兒已經與四皇叔之子慕容明倫定了親。只是五年前,慕容明倫與他一起入宮平亂,不巧傷在叛兵手中,後來醫治無效便英年早逝。臨終前,慕容明倫將南宮玉兒托付給了他。
本沒有打算納她為妃的。只是平定宮亂之時,慕容鏈突然病危,於是將皇位禪讓給了他。新帝登基,朝綱未穩,為了能駕馭群臣,他聽了皇太后元鳳青的建議,首先納元氏家族之女元曼雪為淑妃,再納了左丞相南宮文的女兒南宮玉兒為賢妃。
平時他對南宮玉兒寵愛有佳,不管是哪個番幫之國進貢禮品,他都給留給她一些,其實最主要的就是心存愧疚,為的就是完成當年慕容明倫之托。
紅梅、白菊的死,他更是心知肚明。兩個月前,二位充容出宮去寺廟祈禱,卻撞見南宮文府中下人強搶名女。
回宮之後,她們兩姐妹就四處傳播此事,加以擴大,讓南宮玉兒處處難堪。兩宮之間就這樣結下樑子來。
慕容明珺之所以不追究,一來是憐惜南宮玉兒,二來是南宮文除了有些喜好美色之外,為人一向謹慎,從不張揚,在職丞相,勤勤懇懇,也算得上是個好官了。
「皇上,自從那位冰國的冰主兒來了皇宮之後。皇上就很少來華琰宮了。」南宮玉兒的小臉貼在慕容明珺的後背上,眼眸通紅,一片晶瑩,箍著的小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慕容明珺長吁一氣,大手覆在她的小手,輕輕掰開來,轉過身去,道:「玉兒,朕從前就跟你說過。朕一直在等她。如今她回來了,所以——」
「所以皇上要冊封她為皇后!」南宮玉兒使勁的搖頭,臉上竟是淒哀,「難道臣妾五年的陪伴,抵不上皇上的一個故人?」
「玉兒,朕五年前就與你說過。朕的心裡只有她一人。」慕容明珺扳正南宮玉兒的肩頭,堅定地目光掃向她的清麗的臉頰。對她,一直是懷著歉疚來關懷著,若說到情,也只能算是憐憫了。
南宮玉兒低低地抽嚥著,似乎無法平靜下來,「皇上再過三日就要娶皇后了。恐怕以後就會很少來華琰宮。皇上今日就留下喝杯茶再走吧。」女子怔了許久,忽而抬眸,眼眸裡擠出的儘是哀求。
慕容明珺沉默了,他本打算是去看羅小冰的,只是沒想到——罷了,反正時間已經耽誤了。雖為帝王,但不可以這般無情,他大步邁入首座,掀袖坐下,道:「好,朕喝杯茶再走。」
南宮玉兒的臉上露出一抹欣喜,趕緊用絲帕拭乾臉上的淚,溫柔的笑意重現,盈身一拜,道:「臣妾馬上為皇上沏茶。」
說罷,她已興興地步入偏殿之中,不多一會兒便端著一壺香噴噴的茶來。南宮玉兒的茶道在宮中可是數一數二的——果然是茶香四溢,滿殿清爽。
慕容明珺耐著性子將茶飲盡,便起了身來,正欲離去,卻不料剛一站起,頭一陣暈眩,再重做回到椅子上,視線漸漸模糊。
殿中頓時安靜了。南宮玉兒望著暈過去的慕容明珺,鼻頭一酸,兩顆熱淚滾流而下,盈步前來,抬手輕輕撫探一番他滿飽的額頭,抿唇笑了。「皇上,再陪臣妾一晚。就一晚。」癡癡的神情令人心疼。
話分兩頭。
夜幕降臨,冰雪宮中,燈火通明。
慕容風已在床上沉沉地睡去,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在室中輕輕飄蕩。羅小冰依然倚在香榻上,捧著一本古書,靜靜地看著,時爾還眺望一眼門口。彷彿在期盼著什麼。
自下了朝到現在,一點他的消息都沒有。是國事太過繁忙?心裡竟忍不住掛念他在何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對他她甩了甩頭,隨便地將書丟之一邊,下了香榻,走到窗前。
月滿如盤,大地一片明亮。再過三日,就是十八了,是這個月的黃道吉日。不知與他再結為夫妻,該是怎樣的情形,竟對未來有那麼一絲憧憬。夜漸深,卻依然不見他來。羅小冰便關了窗戶,再趴到香榻上去看書,若睡了,他來了,恐怕又要像上次一樣折身而返。
不知為何,竟想著要等他來眼眸漸漸瞇起,視線模糊起來。
「冰主兒——」彷彿一個天外的聲音傳來,把羅小冰從睡夢中喚醒,眼簾緩緩睜開,掃一眼喚她的人兒,是幽蘭。
「幽蘭,什麼時辰呢?」她掃一眼窗外明陽,懶懶一問,竟不知昨夜在這香榻上睡著了。
幽蘭卻是鼓了鼓小嘴,滿臉不悅,道:「冰主兒昨夜可是等皇上,才在這裡睡著的?」
「沒有啊。只是看書看著就睡著了。」羅小冰輕輕答道。
「那還好。」幽蘭甩了甩手中的絲帕,一副氣惱的樣子。
羅小冰頓時察覺到幽蘭臉上的異色,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下了香榻來,道:「幽蘭,你怎麼了?」
幽蘭小嘴一厥,跺了跺小腳,道:「皇上昨天一下朝就去了華琰宮,到這個時候都還沒去上早朝。」
羅小冰一聽,心就像被硬物敲了一下。思緒回到前夜,提起南宮玉兒,他似乎有意避開。
難道他對她有情?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只要是男人見到都會動心的。更何況慕容明珺這樣一個有血有肉的帝王,照樣也不會例外吧。
心中瞬間湧起的那股酸澀又退了去。其實本不該在他身上渴望什麼唯一的。罷了。不去想。反正只有半年時間,讓風兒好好記住他的父皇。
「母妃,風兒去幫你了出氣。父皇不乖。」突然一個氣洶洶的聲音打斷了羅小冰的思緒。慕容風已經醒來,他可是把幽蘭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小傢伙雙手叉腰,輕輕一躍,下了床榻。
「風兒,你醒了。」羅小冰喚她一聲,正欲上前拉他入懷。誰料這小傢伙避開了她,便徑直往門口走去。
幽蘭趕緊奔了上去,攔下他的去路,道:「殿下這是要去哪裡?」
「本殿下要廢了三宮六院!」慕容風退後兩步,與幽蘭拉開一點距離,然後一手叉腰,另一手掄起劃上一圈,那樣子就像帝王傲視天下。
羅小冰驚得一顫,趕緊奔上前去,摀住了慕容風的小嘴,道:「風兒,這不該是你說的話。記住,以後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可是父皇他欺負母妃。」慕容風厥了厥小嘴,抬起小手,捧住羅小冰的秀臉,那雙幽幽的靈眸泛起一絲紅暈。
羅小冰忍不住笑了,得此子,真是今生之福,「風兒乖,母妃不怪父皇。風兒的父皇是天下敬仰的皇帝。後宮粉黛三千本是正常之事。」
慕容風倔強地搖了搖頭,拍了拍胸口,道:「不,若風兒做了皇帝,一定不像父皇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風兒只娶一位皇后,然後廢了整座後宮。」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氣魄,這長大了還得了。
羅小冰與幽蘭對視一番,眼中更多的是驚訝。
「風兒,你記住。以後不許對外人說這樣的話。知道嗎?」羅小冰抓起慕容風的小手,輕輕握在懷中,十分慎重地說道。
慕容風居然掙開羅小冰的手,負起手來,來回踱上兩步,忽得停下,目光定在羅小冰的臉上,像個小大人似的點一點頭,道:「風兒明白母妃的意思。母妃是怕風兒說錯話,招來殺身之禍。風兒定當謹記母妃之言,不再犯錯。」
可愛的人兒竟如此聰慧!
「好。風兒乖。」羅小冰欣然地笑了。不管怎樣,他很聰明,這讓她欣慰。
幽蘭看一眼慕容風,卻是一聲長歎,道:「為什麼父子二人相差如此之大?」聲音很低,但羅小冰聽得清清楚楚。
父子之間到底是不像?還是他遇上什麼痛苦的事,讓他變了。到底哪種才是他最真實的本性?
「母妃,風兒肚子好餓。」慕容風捂著肚子開始叫喚起來。
「好。那風兒陪母妃一起吃早膳?」羅小冰輕聲問道。
「好耶!好耶!」慕容風拍著小手,快活極了。
望著笑容滿面的人兒,女子心中的委屈一併逝去,她笑了,甜甜地笑了。不管他與誰風花雪月,而對她來說,現在風兒才是最重要的。
吃過早膳。幽蘭便帶著慕容風去了太傅那裡,慕容明珺倒也細心,早為風兒安排好了教他讀書識字的先生。
宮苑又安靜了。羅小冰輕輕踱著步了出了冰雪宮。孩子不在身邊,心情突然鬱悶起來,去御花園走走,也許心情會好點。
人若是放下仇恨,過些平淡的生活倒也不失為一種享受。既然慕容明珺沒有要殺她,那便罷了。
縱使五年後的今天,他的心沒有從前的堅定,亦不用見怪,因為人之常情。放淡亦或者是封鎖心中的那份情意,心便不會痛。
步踱的感覺真好,走在寬闊的宮道上,享受著盈盈的輕風。忽而花香襲來,一轉眼,御花園便到了。
咦,前面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眼簾,那不是五王爺,他為何會這裡?盈步踱過去,輕喚一聲,道:「五王爺?」
他聽到喚聲,趕緊轉身過來,黝黑的臉膛映入眼簾,果然是慕容明杉。
「臣下叩見——」羅小冰正欲躬身行禮。
慕容明杉趕緊上前一步,扶了她的手,攔下她欲拜的身子,眸光與之對上,他竟慌慌地瞟過,臉又是一陣羞紅,道:「不用這麼客氣。你馬上就要成為皇后了。該是我稱臣行禮才是。」
羅小冰就是駱冰心,那日在華琰宮發生的事,他早已其曉,原來在翠竹林的猜測竟是真的。故人依在,情意湧動,心底裡儘是痛意。
「五王爺太客氣了。」羅小冰輕輕抽回了被他握著的手,淡然一語。
慕容明杉突然沉默了,嘴唇嚅動了許久,才道:「你又要再嫁給他了。希望你能幸福。在翠竹林的時候,我還是猜對了。冰主兒就是當年的冰心郡主。」
「謝王爺的祝福。當時不是有意隱瞞的。還請王爺見諒。」羅小冰再欠身一拜,嘴角泛起盈盈笑意。
「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管怎樣,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樣傷害皇上。其實皇上跟我說了,他知道是你。皇上憐你,疼你。希望你要珍惜。」慕容明杉的眉眸一動,挑開話題。
「他——」羅小冰聽到此處,心稍稍抽了一下。為何他會忍下?
「皇上說是欠了你的。挨你一劍又何妨。」慕容明杉憨憨地說著,他竭力掩蓋著內心的情湧。告訴她這些,只想讓他們彼此之間更珍惜。
羅小冰咬了咬唇,心中又一陣翻湧,真的是愈來愈多猜不透慕容明珺的心思,一邊為她做著令人吃驚的舉動,一邊又去別的女人那裡留宿過夜,他到底是何意?正當她遐思的時候,慕容明杉突然張開雙手,猛得擁她入懷。「冰兒,希望你幸福。」一聲輕語在耳邊響起,留給她一個善良的溫存。然後鬆開臂膀,憨憨一笑,轉身正欲離去,抬起的腳步突然停下,神情愕住。
不遠處,一朵明黃飄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