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54章 殺猴儆雞 文 / 南海十四郎
第254章殺猴儆雞
從地圖上來看，淮陽郡的位置，剛好和雍丘、睢陽郡構成一個三角形，三者之間的距離，基本上是相等的。在這個三角形裡面，無論哪一個角受到攻擊，另外的兩個角，都可以提供支援。換言之，叛軍大舉進攻雍丘城，就必須同時切斷來自淮陽郡和睢陽郡的支援。這樣一來，難度就增加了不少。
更可惡的是，本來阿史那承慶是要切斷雍丘和睢陽之間的聯繫，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但是劉展這麼一搞，馬上就將局勢顛倒過來了。本來是要切斷雍丘和睢陽郡之間的聯繫的他，自己倒是變成籠中鳥了，剛好被包圍在這個三角形裡面。
幸好，這個三角形附近的唐軍，沒有多少騎兵。否則，要是三個角的騎兵，都向他壓過來，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馬上逃竄。事實上，如果駐紮在這三個地方的乃是朔方軍的騎兵，阿史那承慶甚至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劉展在淮陽郡賴著不走，還嚴重威脅到控制汝南郡、穎川郡的田承嗣叛軍的安全。淮陽郡的位置，剛好在汝南郡的後背。劉展出現在這裡，等於是在田承嗣的背上，加了一條荊棘，田承嗣稍微動一動，都有可能被荊棘刺傷刺死。
田承嗣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劉展窺視自己肋下的時候，向南陽發起進攻。原本田承嗣是可以專心和魯炅對峙的，他將麾下軍隊的主力，都集中到了汝南郡的西面。但是劉展這麼一插手，田承嗣就變成腹背受敵了，田承嗣必須將部隊調回來，保護自身的安全。
雖然一直和田承嗣不和，可是，這種會影響到叛軍總體戰略的事情，阿史那承慶還是比較有分寸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按兵不動，就會給劉展這麼大的機會。他對自己的過錯，是非常惱火的。然而，就算他現在南下淮陽郡的話，未必能夠抓到劉展。如果又被劉展帶著千里大巡遊的話，在別的唐軍看來，無疑是在看小丑的表演。
「這一定是朝廷的陰謀……」
阿史那承慶喃喃自語。
他確信，劉展的行動，一定是出於朝廷的授意，是為了減輕潼關方面的壓力。
劉展的活動越是反常，越是激烈，越是瘋狂，說明朝廷對他的壓力就越大。朝廷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越來越低了，他們做夢都在想著如何減輕潼關方向的壓力。因此，劉展在洛陽附近的一系列瘋狂舉動，其實都只是為了挽救潼關而已。但是，由於大燕軍的精明，沒有上當，沒有從潼關抽掉兵力，所以，劉展無計可施，才不得不佔據了淮陽郡，進一步向叛軍施加壓力。
「沒錯！」
「一定是這樣的！」
阿史那承慶反覆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劉展的表面行動給迷惑了。
說不定，劉展在淮陽郡招兵買馬，也是做給叛軍看的。他這樣做的目的，最終依然是為了聲東擊西，將叛軍的主力，從潼關方向調出來。所以，劉展在淮陽郡的動作，都是在演戲，並不是真的架構一個鐵三角，他沒有必要如此的緊張。
都說一旦形成了思維定勢，就很難改變，的確如此。叛軍始終認為，劉展的行動，是出於朝廷的授意，劉展的目的，只是為了減輕潼關的壓力。所以，無論劉展搞出什麼樣的動作，叛軍都堅持一點，絕對不讓劉展的陰謀得逞。
事實上，叛軍的判斷，出現了根本性的錯誤。
劉展的一系列動作，只是為了守住江淮，和朝廷沒有絲毫的聯繫。
叛軍認為劉展在淮陽郡招兵買馬，只不過是為了演戲，是吸引叛軍的注意力，實際上，劉展卻是準備在這裡真的駐紮下來。淮陽郡在目前的軍事鬥爭中，處於非常奇妙的位置。這個地方，朝廷的一般官員是不敢來的，所以不會多加干涉。有膽量到這裡來的，都是血性漢子，正好滿足他的需要。
劉展經過初步的思考，準備將淮陽郡建設成好像常山郡那樣的堅固要塞。只要這個要塞建成，就可以和雍丘、睢陽等地遙相呼應，大大的減輕雍丘面臨的壓力。就算日後張巡真的撤退到了雍丘，因為淮陽郡的緣故，睢陽郡也不會被四面包圍，他還有反擊的可能。
淮陽郡元的太守雖然是軟骨頭，早早投降了叛軍，後來唐軍和叛軍相互拉鋸，更是讓這裡的人不敢出任太守，但是，這並不代表著，淮陽郡的民眾，就是這樣的牆頭草，軟骨頭。事實上，硬骨頭也是有的，比如說，淮陽郡原來的參軍高適。
後世的人都知道，高適是大詩人，是和岑參並列的邊塞詩人，曾經長期在邊塞地區遊歷。他本來是睢陽郡人，少年時期就聰穎過人，此後一路高中科舉，後來被淮陽郡太守張九皋推薦當官，因為不忍心鞭撻無法繳稅的百姓，又不喜歡官場上的迎來送往，於是辭官回家。這應該是天寶九年左右的事情。
辭官以後，高適就開始雲遊邊塞，卸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邊塞詩。由於他的詩歌才華非常出色，引起了邊塞節度使的注意。後來，他接受別人的推薦，到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的手下擔任掌書記，一幹就是五年。一直到哥舒翰生病的時候，高適才回家探親，結果安祿山起兵，高適也被滯留在淮陽郡。
唐軍和叛軍在淮陽郡反覆拉鋸，讓高適覺得非常憤懣，想要號召民眾起來抵抗。但是，他的號召力，還是弱了一點，當地有實力的士紳，都不聽他的。他想要招募兵員，卻又身無長物，本身又是手無抓雞之力的文人，武夫根本就看他不上眼。一直到劉展到來，用血淋淋的屠刀，將這些人都制服以後，淮陽郡才算是有了一個共同的聲音。
淮陽郡太守這個位置，劉展就扔給高適了。
劉展對高適直截了當的說道：「現在，叛軍已經佔領汝南郡，試圖從這裡進入漢水。又試圖佔領睢陽郡，從這裡進入淮水。因此，淮陽郡的地理位置，非常的重要。現在朝廷的財政收入，大部分都是來自江南地區，若是叛軍佔領了江南，朝廷沒有了收入來源，局勢會更加的危險。」
「但是，只要淮陽郡能夠堅持戰鬥。叛軍就無法進入江淮地區。睢陽郡的太守許遠，也已經做好抗擊叛軍到來的準備。叛軍是不可能從他那裡南下的。如果叛軍無法從淮陽郡南下，那麼，他們就永遠無法進入江淮。淮陽郡的軍民，必須奮起勇氣，將這條路堵塞掉。」
「淮陽郡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你要和張巡、許遠多多溝通，協同作戰。我會從雍丘城調集三千人的軍隊到這裡來，幫你將軍隊的架構搭建起來。但是，更多的軍隊，還是要靠你們自己組建。組建起來的軍隊，一定要進行嚴格的訓練。一團散沙，肯定是沒有戰鬥力的，只會白白的浪費錢財。」
高適還從來沒有承擔過這樣的重任，在感覺到自己有機會報效國家的同時，又深深的感覺到肩頭擔子的沉重。管理民政，他自信問題不大，但是，軍事鬥爭方面……他遲疑著說道：「大人，下官對軍事指揮……」
劉展想了想，決定將李晟留下了，幫忙處理軍務。
李晟和身邊的唐軍軍官，都是哥舒翰的部下，他們在被俘虜的時候，都沒有想到過要脫離哥舒翰的部下。儘管他們從來沒有表示過這樣的思緒，不過，劉展還是能夠感覺到的。要是自己貿然將他們帶走，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他們的內心，肯定還會有些許的疙瘩。他們不會輕易的背叛自己的長官，尤其這個長官是哥舒翰。如果上級和下級之間，有了疙瘩，問題是非常嚴重的。
要是將他們放在淮陽郡，堅持鬥爭，相信他們是非常樂意的。淮陽郡的戰鬥越是出色，越是能夠支持哥舒翰在潼關的戰鬥。等到哥舒翰被安祿山殺了以後，再將他們招攬到自己的麾下來。到那個時候，疙瘩自然就沒有了。再說，淮陽郡的確需要一個軍事主官。
劉展對李晟說道：「我對你有三個要求：第一，守住淮水。第二，獨立自主。第三，忍辱負重。」
「為什麼我要你守住淮水，而不是守住淮陽郡？叛軍的目標，是南下淮水，所以，一切的行動，都要建立在這個目標上。有什麼有利的辦法守住淮水，你都應該努力去爭取，哪怕是採取過激的手段去爭取！你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囤積物資，囤積戰力，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
「不要相信什麼叛軍很快就被打敗的鬼話！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動跑掉！指望這麼多的叛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白癡的行為！指望每次戰鬥都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那也是胡扯！戰爭比拚的還是資源！自然資源！人力資源！無一或缺！所以，盡可能的囤積更多的物資，盡可能的訓練更多的軍隊，盡可能的培養更多的優秀軍官，是取得戰鬥的最關鍵要素！」
「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戰局可能會對我們非常不利。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潼關可能守不了多久。如果叛軍攻佔了潼關，朝廷肯定會放棄長安。到時候，就會有大量的叛軍主力，向江淮地區發起攻擊。叛軍的主力，絕對不是那些進攻雍丘的烏合之眾，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他們在東北地區長期作戰，磨練出來的戰鬥力，絕對不是訓練場可以達到的！所以，你要抓緊在這個時間之前，盡可能的完善自己的戰備力量。」
「你在這裡戰鬥的目的，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不是為了高官厚祿，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帝國的未來！在最艱苦的時候，想想你背後的百姓，他們都是你要保護的對象！你要堅信，沒有人做的比你更好！所以，你要珍惜眼前的這個職務！這個職務是我任命的，一切責任都由我來承擔！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你都可以推到我的頭上，讓我來解決！任何人要撤銷你的職務，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李晟沉著的回答：「下官明白！下官誓死和叛軍戰鬥到底！」
劉展點點頭，對劉展詳細解釋自己的戰略意圖。
其實，他的戰略意圖，是非常簡單的。
北海郡、魯郡，是通路，連通睢陽郡和淮陽郡兩個地區。如果河南道的局勢非常危急，劉展可以安排一部分的騎兵，甚至是自己親自帶隊，從河北道直接殺到河南道來。而睢陽郡和淮陽郡，和陳留郡的雍丘，剛好是三角形地區，可以相互增援，相互之間的物資，也可以來回自由的調配。守軍雖然大部分都是步兵，不過，這三個郡的距離很近，即使是步兵增援，也不需要很長的時間。
三角形的穩定性最好，這是常識，大家都知道。
當然，這三個郡的抗戰，少不了外來的增援。想要保住這個三角形，就必須得到整個江南地區的人力和物力支援。這個三角形的後面，有三個郡，一個是譙郡，一個是彭城郡，一個是林淮郡。這三個郡直接溝通了江南。運河也是從這裡經過的。來自揚州府的物資，要順利的送達前線，就必須有這三個郡的大力支持。
劉展隨即率軍來到譙郡。
譙郡太守趙岳乃是天寶三年的狀元，此人是在楊萬石被抓捕起來以後，被許遠推舉為譙郡太守的，吳王李祗已經同意了。但是，見面以後，劉展內心裡其實不怎麼喜歡這個人。總的來說，此人是個官僚政客，只懂得不斷的說好話，實際辦事能力，卻是嚴重不足。
顯然，指望此人為前線的三角形提供強有力的支援，是不可能的，可是此人是吳王李祗直接任命的，對自己又是笑臉相迎，慇勤備至，他不好直接將對方換掉。於是嚴肅的說道：「趙大人，雍丘、睢陽、淮陽三地的軍務，還要你多多關照！若是前線出現了差錯，叛軍跟著就會殺到譙郡來！」
趙岳客套的說道：「總管大人儘管放心，下官一定盡力而為！」
劉展隨後來到彭城郡。
彭城郡太守崔曙同樣是老資格的太守，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他曾經在朝廷擔任過吏部侍郎，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沒有進士功名的官員。他自恃出身崔家大族，根深蒂固，因此為人很是風流，積累了萬貫家財，又有十幾房的妾侍。在劉展到來的時候，他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宴會，召集彭城郡的官僚都參加，還有舞姬出現。
崔曙在開場白的時候，含笑說道：「這些，都是來自揚州城的舞姬，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相信各位一定會喜歡的。要是能夠得到哪位舞姬的喜歡，還能夠將她們帶回去。劉將軍，有沒有看中哪位姑娘？只要說一聲，晚上就有人幫忙暖被子了。」
劉展說道：「大人，邀請這些舞姬出席宴會，應該要不少錢吧？」
崔曙漫不經意的說道：「不過是幾十萬錢罷了，算不了什麼。」
劉展說道：「大人，幾十萬錢，可以購買數萬斤的糧食了！現在前線的糧食非常短缺，大人不如將這些舞姬打發回去，將這幾十萬錢直接送給我好了，我用來購買糧食運送到睢陽郡去！」
崔曙的臉色有些掛不住，其他的官員，也都悄悄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崔曙發話。崔曙情不自禁的有些惱羞成怒，心想，你大老遠的跑到彭城郡來，我熱情接待你不說，你還當著這麼多人教訓我，這不是你自找麻煩嗎？他不太客氣的說道：「這些，都是平常禮節罷了，至於送給大人的厚禮，下官也已經準備完畢，一會兒自然會呈上。」
劉展說道：「不必了！你還是叫這些舞姬都回去吧！」
崔曙十分惱火，心想，永王李磷和吳王李祗見到我，都要客客氣氣的問好，你算哪根蔥？不就是一介武夫而已！要是沒有安祿山的叛亂，你們這些武夫，什麼時候才輪到你們出頭？他毫不掩飾對劉展的不滿，直截了當的說道：「劉展，你身為河北道行軍總管，你有什麼權力干涉河南道的軍務？我要上報吳王殿下，立刻將你拘禁起來！」
劉展皺皺眉頭，冷冷的說道：「拖下去，殺了！」
殺氣騰騰的狐狼騎立刻進來。
崔曙急忙叫道：「劉展，你擅殺朝廷命官，你不怕朝廷治你的罪嗎？」
劉展冷冷的說道：「你可以叫朝廷處罰我！我殺了賀蘭進明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嗎？」
崔曙頓時面如土色。
他忽然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不過的事情。
劉展還不是行軍總管的時候，連賀蘭進明都敢殺，現在是行軍總管了，還有誰不敢殺的？
崔曙急忙叫道：「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
劉展面無表情的揮揮手。
耶律大石當即崔曙拖下去，一刀砍了，然後將人頭送上來。
劉展目露凶光，從所有人的臉上掃過，不動聲色的說道：「叛軍馬上就會進攻江淮，前線正在不斷的流血！每天都有數百上千的勇士戰死！他們的鮮血，他們的生命，才換來你們的歌舞昇平！我不希望在後面，有人在得過且過，悠哉游哉，甚至，是在扯後腿！任何人，如果不能為前線出力的話，我都要砍掉他的腦袋！」
「我就在這裡蹲點，誰不滿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
「誰要是覺得這裡不安全，可以致仕！我立刻批准！」
沒有人敢上前。
看到劉展這個凶狠的樣子，有誰願意上前送死？
賀蘭進明的悲劇就在眼前，崔曙實在是太不懂事務，這不是自己故意找死嗎？
劉展冷冷的說道：「好！既然沒有意見，那麼，我現在宣佈，我親自兼任彭城郡太守！我命令，彭城郡的軍隊，立刻向睢陽郡集中，由睢陽郡太守許遠直接指揮！沒有膽量到前線去的，可以不去！我另外招募！」
「彭城郡的所有軍備物資，馬上發往睢陽！負責漕運的人是誰？是你？好！張平是吧，我記住你了！漕運組織得好，我升你的官！漕運組織得不好，我要你的命！你要是覺得自己承擔不來，可以提出致仕申請，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前線的戰鬥，非常的激烈，一刻都不能耽誤！所以，以後每天的下午申時，大家都到這裡來報到，一起研究有關支持前線的情況！有什麼困難，大家都可以向我提出來，你們解決不了的問題，我來解決！我相信，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還是那句話！不想幹的，自己滾蛋！我一律批准！」
彭城官場被劉展一連串的整頓，如同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漣漪不斷。很快，整個江南地區，都知道，一個叫做劉展的河北道行軍總管，將手伸到了河南道來了。對於這個人的到來，誰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但是，毫無疑問，若是衝撞了他，下場只能是屍首分離。
賀蘭進明、崔曙都被殺了，下一個，會是誰？
一時間，江南的官員，人人自危，凡是接到來自劉展的命令，誰也不敢怠慢，屁顛屁顛的將他交代的事情，急急忙忙的做好，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由於劉展的命令，大部分都是要求運送物資的，所以，不到半個月的功夫，整個彭城郡的所有倉庫，就被江南各個郡發來的物資全部堆滿了。
「殺雞儆猴算什麼，殺猴儆雞才是本事。」
劉展在內心裡悄悄的冷笑。
到來江南這麼久，他還沒有殺人立威呢，崔曙剛好撞上來，實在是太合適了。
這天，劉展正在忙碌，夏侯離低聲說道：「將軍，吳王李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