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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上) 第四十八章 詩詞背後 文 / 林南1

    第四十八章詩詞背後

    皇上不想為難這個兒子,列位大臣自然也樂得順水推舟,省卻一分圓轉功夫。誰料想就在眾人都想著三皇子明禮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混過去的時候,這位皇子卻出乎意料地自己跳了出來。

    明禮邁眾而出,向著啟元帝一禮,接著向周圍各位王爺團團一揖。這位大建朝的三皇子當庭站定,面露微笑,出奇地鎮定之餘,倒也顯露出幾分王侯公子的風采。啟元帝眉毛一軒,看到明禮如此做派,心下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這個素來有些紈褲習氣的兒子,今天會弄些什麼詞兒出來。其他諸位王爺和大臣們見此情形,面上有錯愕的,也有流露著幾分期待的,更有暗地裡偷笑的……不一而足。

    明禮面帶微笑,負手當庭,望著天空中的明月朗聲誦道:

    「秋夜細柳隨風飄,

    月色荷塘伴生嬌;

    傘影蓮波明露裡,

    一曲清竹過小橋。」

    聲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字正腔圓,由明禮特有的綿軟之音發出,聽來也自有一番韻味。明禮昂首誦罷,兩手自身後左右一分,掌中折扇輕搖,月色之下,倒委實是顯盡了一番風流之相。

    拋開以趙廣和向河這兩位國公為首的武將們不說,眾多的文官們倒俱是眼前一亮,便是平日裡對這位三皇子有些輕視的臣子,此時心中也有一份驚艷之感。這些人雖然是朝廷公卿,可骨子裡也都自詡為文人雅士,公事之餘,也好清談賦詩、品茶飲酒,更有自覺風流的還譜寫出一曲曲韻事美談來。此番三皇子明禮這首詩一出,配上月色之下這副款擺之姿,竟然出乎意料地贏得了在場諸位文臣的一些好感來!便是幾位大學士,也紛紛在拈鬚微笑之餘,面露讚歎之意。

    啟元帝端著酒杯,瞇縫著眼睛細細聽著,待到明禮朗聲誦完,啟元帝面上也漸漸舒展開來。似乎方才由明義那首詩帶來的怒氣,也漸漸被明禮這首詩溫婉地化了開去。待到啟元帝眼角掃到明禮那般做派,心底忽地生出一股笑意,此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股笑意究竟是怒極反笑還是發自內心的愉悅之情。

    啟元帝轉向幾位學士,笑道:「看來明禮也是下了工夫的,在朕看來,這首詩多半是要合了你們的意吧?啊?哈哈!」啟元帝說罷,看著楊自和哈哈大笑,在場的文臣武將,包括李東路和范宣,也都掩口低笑起來。原因無他,雖然同樣位高權重,但論起風流來,李東路和范宣還是遠遠落在後面了……

    楊自和老臉一紅,連忙一揖說道:「不瞞皇上,三皇子此詩雅致清奇,意境頗美,倒是……倒是委實讓臣心有所感……」楊自和話音剛落,眾人又是一陣理解似的低笑。楊自和幾句話一緩和,臉色便轉了過來,手撚鬚髯侃侃而談:「秋夜、月色、細柳、荷塘,微風輕拂,蓮步倩影,波光蕩漾之餘,更有清竹之音相伴,如此良辰美景,如畫佳人,敢問諸位學士王公,誰不想在此美景裡,輕啜美酒?便是不飲,怕也要醉上三分吧?」說罷,楊自和抬起眼睛環顧四周,竟頗有理直氣壯之勢。

    「哈哈哈!」楊自和一席話說得啟元帝龍顏大悅,端起手中酒杯,朝著四周虛托一下:「說得好,便是朕適逢其會,也不免會有些醉意,何況朝野聞名的風流才子楊大人了!哈哈,來來來,為了風流才子、婉約之詩,滿飲吧!」

    「嗯,滿飲!滿飲!」趙廣和向河本來沒他們什麼事兒,一聽到滿飲,立刻大聲響應。什麼詩詞歌賦他們是不感興趣的,喝酒才是爽快。此時兩個人已經喝起了興頭兒,端著大碗一飲而盡,還似乎意猶未盡,倒也頗切合當下這場景。

    平心而論,三皇子明禮這首詩做的也算不錯,若是一介書生之詞,放在尋常風月之所,必然會博得一堂之彩。但明禮不是一介書生,這壽康宮大殿上也不是尋常風月之所,所以這首詩聽起來不錯,但若是細細一琢磨,便知道不妥了。這詩溫婉有餘大氣不足,觀詩論人,必然不是胸有丘壑之人所作,如此一看便也符合明禮的性格。

    本來這等場合,明禮所作的風花雪月之詩有些欠妥,怪的是,啟元帝不但沒有些許微辭,還出奇地龍顏大悅。如此一來,眾臣子自然也樂得歡顏笑語——既然皇上有言在先,此次賦詩講的是康樂團員,溫馨美滿,那這首詩也勉強說得過去,至少算得上才子佳人的美談。

    明禮得了個滿堂彩,領了父皇的賞賜,帶著掩飾不住的得色,搖著扇子到旁邊坐了,接下來便輪到四皇子明智出場了。

    明智個頭不高,面色微微發黃,顴骨微高,雙頰略細,單看這些不但不美,反有些醜陋,但配上雙眼感覺便立時不同。明智雙眼神藏不露,轉動間頗有靈動之氣,便是生了這一雙眼睛,明智臉上所有的缺憾便都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明智一出場,旁邊人的反應立時不同。明智雖是皇四子,但少有才情,素有智名,和明禮的紈褲享樂完全是南轅北轍,正因為此,明智不但在啟元帝心中有一定得份量,在諸位大臣中間也一直頗受好評,包括朝廷幾位大學士,對這位四皇子都讚賞有加。此時明智賦詩,又如何不讓人期待呢?

    明智面露謙和之色,淡定地走出人叢,從啟元帝到列為王公大臣依次恭敬禮畢,不慌不忙,抑揚頓挫地誦道:

    「月上滿中天,

    耕夫下禾田;

    魚躍看水淺,

    蝶舞繞花芊。

    書生俯攬卷,

    漁樵歌山前;

    風霜雪雨間,

    倏忽又一年。」

    啪!明智剛剛誦完,大學士李東路便擊節而歎:「好!好詩!如此田園風月,直如世外神仙,倒如老夫夢中所見一般!」

    范宣也在一旁附和道:「此言甚是!四殿下此詩不同其他,雖無太子詩的恢宏氣象,又無二殿下的鐵血氣勢,亦不若三殿下的風月之姿,但自有一股鄉野之間清逸閒適的意味兒,恬淡而悠閒,恍如世外桃源,足以讓我等心生嚮往了!」

    范宣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喝酒的向河說話了:「嗯,范大學士這話不錯。雖說咱們武將對這些文詞兒不太懂吧,可剛才四殿下的詩,咱們聽著……可比三殿下的對脾氣得多!」向河說著扭頭衝著趙廣舉碗:「哎,你說是不是?」

    趙廣臉色喝得有些紅,聞言連連點頭:「嗯,嗯,是!是!對脾氣!」

    明智聽了臉色不變,倒是坐在一旁的明禮,身子微微動了動。

    啟元帝面露微笑,明智此詩路數與前幾位皇子都不同,走的是鄉野風光的風格。如此佳節,又是滿朝文武,看慣了錦繡的一群人面前,忽然此詩一出,宛如一縷春風吹過,自然讓人心曠神怡。但別人這般看待,啟元帝心下卻大不相同。

    大建朝皇子眾多,從小在宮裡南書房讀書射箭賦詩演武,出類拔萃的皇子也頗有幾個,雖然都是皇子,但也少不了有特別淘氣甚至淘出了圈兒的。但不管如何,都幾乎沒有能出了啟元帝眼皮子下的人。唯獨是這位四皇子明智,越是長大,啟元帝越覺得這個兒子變得多,開始宛如一碗水,現在則如一口井……有些時候,甚至連啟元帝都彷彿看不透這個兒子了……

    啟元帝心下唏噓,面上帶笑說道:「詩是好詩,清風明月,山水相映,更有漁樵耕讀互為鄰伴,便是朕閒了都想去鄉野之間住上一住呢!沒想到朕的兒子這麼年輕,便和朕有了同樣的想法啊!」說著,啟元帝轉頭看著李東路:「只是朕雖有此意念,也就只能想想罷了,國事繁忙,這麼大一個朝廷,朕又怎麼能丟下?李卿也是一樣,詩詞之道,聽聞清心而已,可不能忽然動了歸隱之心,把這攤子事兒都扔給朕,你一個人去鄉下躲清閒去啊!啊!」

    李東路等聞言慌忙作勢欲跪,啟元帝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都是閒話,莫要當真!來來來,再滿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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