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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萬曆五年 第三十六章:深記帝師教,不忘三年期 文 / 小二上酒嘍

    第三十六章:深記帝師教,不忘三年期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家老太爺重病不治的信息還是傳了出來,張家家丁騎著快馬進京的第二天,萬曆就通過錦衣衛的情報得知了這個消息。

    自從萬曆元年讓肖大路執掌錦衣衛以來,萬曆就給他明確了改革的方案:

    一,原南北鎮撫司衙門安插在全國各地的錦衣衛探子全部保留。這些探子在正德年間曾一度達到兩萬人,後來經過削減,也有八千多人,幾乎遍佈了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他們分為明哨和暗哨兩種,各地的府衙,各縣城的驛站,都有錦衣衛的人當值,他們平時不隱藏自己,人們也知道他們的身份,這就是明哨。而錦衣衛的暗哨,除了一部分人隱藏真實身份仍然潛入各級衙門外,大多數都喬裝成士、農、工、商等種職業,暗地裡打探消息,收集情報。

    二,錦衣衛原轄有三衛,每衛五千人,由於萬曆元年開始逐步取消衛所制度,所以整頓後的近萬名錦衣衛,不再歸入衛所,而是由戶部直接撥給糧餉。錦衣衛原本的三個職責:執掌廷杖、直駕侍衛和巡查緝捕中,巡查緝捕的功能已被取消,現在的錦衣衛,更多作用是拱衛京師,如果皇上巡駕外出,就擔任親衛軍的角色。

    原本萬曆最看重的是這第二點——錦衣衛的侍衛作用,錦衣衛因為其以往長期從事抓人的特殊經歷,大部分錦衣衛士兵都受過嚴格訓練,個個反應敏捷,團隊協作能力很強,這樣的軍隊來當自己的親軍是再好不過了。

    但很快,萬曆就發現,錦衣衛真正的精髓在於情報,第一次看肖大路呈上來的情報,萬曆嚇了一大跳:山東某地的書院在某日聚集了多少人,講了些什麼內容,其中涉及到了什麼什麼;浙江餘杭某個官員老母做壽時,竟有當地富商送了一個兩斤重的金桃,懷疑他們暗地勾結,躲避商稅;福建某衛所士兵去年派往大同邊關協防,現懷疑他們謊報軍糧數目,有一百餘石軍糧下落不明……

    這些情報範圍極廣,除了朝政軍務方面外,還包括了很多雜聞逸事:遼東某山林近日有一隻白虎出沒,很多山民都曾親眼見到過,祖承訓將軍聞訊,曾領了一隊士兵進山捕捉,未果;江蘇某地的一個鹽商為了避稅,竟將大量的廢舊皮襖浸入鹽水中,企圖利用這些皮襖將私鹽運往江西,被江陰某鹽政司官員識破;民間廣為流傳的小說《金瓶梅》的作者其實就是朝中某某某,人物原型竟是前朝某某奸臣……

    真是包羅萬象,無奇不有,這些繁雜的情報萬曆起初還看得饒有興致,久而久之就意識到了,將它們全部看完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很多事情,雖然他這個皇帝可以去管,但絕對不應該管,一個事必躬親的領導絕對不是個好領導,這個道理萬曆還是懂得的。於是他囑咐肖大路,專門派人篩選這些情報,符合下列條件的才報上來:發生重大災情或民變的,關於朝政且涉及到五品以上官員的,關於北方九邊防務的,關於蒙古、女真、日本倭寇以及南洋夷人動向的。

    有了錦衣衛的情報,萬曆可算得上是真正的「皇帝不出宮,便知天下事」,現在看來,明朝的皇帝如果真想要治某人的罪,想要羅列一些罪證,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但是自永樂皇帝以後,明朝歷代帝王似乎沒有這麼幹過,可見明代皇帝對待大臣的寬容。這要是放在清朝,那是不可想像的。

    萬曆一聽到張居正父親得病的事,心裡就已經如明鏡一般了,歷史上的張居正奪情事件可是鬧的沸沸揚揚,萬曆又怎會不知。以張居正的性格,他是斷然不會捨棄首輔的位子,回去守喪三年的,因為他雖然是個讀書人,卻不是個死讀書的人,為了達成他的目的,為了實現他的理想,他從來不會拘泥於什麼陳俗舊禮。

    如果所料不差,張居正的父親很快就會逝世,張居正很快就會來暗示自己出面留住他,也就是「奪情」,而滿朝正直士人,就會像歷史上那樣,開始冒死彈劾張居正。

    歷史上的這次奪情事件,不知道損失了多少正直的大臣,不知道寒了多少士人的心,而真正得益的人,卻不是皇帝,也不是張居正……再過五年,張居正就會去世,到了那時,自己一個人,能擋得住滿朝憤恨的大臣嗎,能擋得住他們對張居正的清算嗎?

    奪情事小,新政事大……萬曆思慮良久,終於決定了應該怎麼做。他讓林慶馬上去請張居正來乾清宮——

    張居正這個時候正在內閣守值,聽到傳召,很快就趕到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帝開口就問道:

    「張先生,令尊的病情如何了?」

    儘管不知道皇上怎麼會知道這事,張居正還是很鎮定地回答:「多謝皇上關心,家父身體一向硬朗,這次不過偶感風寒,想來並無大礙。」

    萬曆說道:「那朕就放心了,適才先生沒來之前,朕實在是焦急萬分,一想到如果令尊有所不測,先生就要離職丁憂,而朕又不能留你,那將如何是好。」

    張居正聞言大驚,以他的聰明,他怎麼會不明白萬曆真正的意思,忙道:「皇上,你的意思是……」

    萬曆正色道:「張先生,你還記得五年前,朕在這跟你說過的話麼?」

    「老臣記得。」五年前,萬曆在他面前燒燬筆錄的情景,他又怎會不記得……

    「朕當時就說過,先生已經是首輔,如果朕不想動你,你又何必擔心自己的地位?這些年來全國丈量土地,裁減官吏,推行考成法,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朕還年幼,沒有人認為是朕的主意,這麼多年,都是先生一人在做擋箭牌啊。」

    張居正表情沉重,說道:「皇上言重了,新政諸事,本來就是老臣多年來的想法,五年來,老臣只怕政不能通,令不能行,辜負了皇上的期望。如今新政已經有所成效,百姓賦稅得以減免,國庫亦日益豐盈,比起這些,老臣個人安危,實不足掛齒。」

    萬曆點了點頭,說道:「先生為大明所做的,朕都記在心裡,但有個問題,朕還要問問先生。」

    「皇上請說。」

    「新政能夠『朝下而夕奉行』,全靠了先生的威望,以及先生的門生故吏,但是,有朝一日,先生不在朝中了,朕該如何是好?」

    張居正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萬曆,揣摩著皇上的意思,萬曆的這句話要是對別的大臣說,那一定是在懷疑其有擅權之心,但張居正卻深知皇上一定不是這個意思,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皇上的意思,可是在說新政不能持久,有朝一日,終將被那些反對我的大臣所廢?」

    「嗯,」萬曆面色憂慮,說道:「朝中有多少人希望先生下台,先生比朕更清楚,不瞞你說,朕已經知道令尊之病難以救治,萬一令尊這次真有不測,奪情也好,丁憂也罷,總有人站出來反對先生的。如果朕出面奪情,敢站出來反對的一定是朝中正直之士,先生豈能忍心將他們革職流放?如果先生回鄉丁憂守喪,他們自然不會有異議,但……」萬曆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看著張居正,緩緩說道,

    「必定會有另一批人站出來彈劾先生,而這些人,才是先生真正的敵人。」

    張居正何等聰明之人,他很快就明白了,皇上是在替他著想,是想替他引出新政的真正敵人——那些站在背後,代表著地主鄉紳、富豪商賈利益的大臣們。想到這裡,張居正對萬曆的智謀佩服不已,但是,一想到三年之長,政壇之險惡,他又有些猶豫。

    萬曆又說道:「先生儘管放心,不管到時候他們羅列了多少罪證,上了多少彈劾的奏章,朕都不會在先生丁憂之期加害於你,一切只等先生回來再說。」

    萬曆見張居正還在躊躇之中,他攤開宣紙,揮筆寫下一句「深記帝師教,不忘三年期」,然後將這幅字拿給張居正。

    張居正見了,哪還敢有所猶豫,含淚道:「皇上聖眷及此,老臣何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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