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薛媛媛：湘繡女 文 / 茅盾文學獎

    寫繡女紅月對湘繡的至死追求、以及對錯劃右派成為勞改犯丈夫的始終付出所經歷的痛苦歷史。紅月是新中國第一代繡女，她對湘繡近乎著魔的熱愛和創造攫住了廠長賈夢賢的心。在湘繡的生死存亡、人的本能壓抑和命運慘烈的年代兩人墮入愛河振興湘繡。然而，一道有形的枷鎖，將她緊緊地封鎖在命運的懸崖上，她以恪守婦道來等待和喚醒丈夫的人性意識，當那近乎毀滅性的等待得不到回報，當她用肉身和嬌柔的心靈承擔雙重傷害時，她將全部情感寄予湘繡。在她享有「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的美譽時，她雙目幾近失明，最後在壓抑和變態中投入一個陌生男人懷裡，結束她淒美而燦爛的一生。

    紅月13歲進繡莊學剌繡，人就像繡出來似的，精緻得如同月牙兒。因為美，不滿16歲被桃花江首富楊午恆少爺看上並嫁給他做姨太太。不久，楊少爺被土匪抓去要活活蒸死，被挺著大肚子的紅月怒闖土匪山寨救下，楊老爺怕兒子再遇土匪殺害瞞著紅月把兒子送到長沙讀書，不久紅月產下一對龍鳳胎。

    這年，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楊老爺被農會鎮壓了，楊家的田產分給了村民，正當楊家人被趕到一個狹小祠院生活時，紅月的兒子抱病死去，大老婆趁機把紅月趕出家門。紅月帶著女兒金枝去長沙投奔在繡莊認識的羅娘，紅月沒有找到羅娘在長沙一間雜屋住下。為養活女兒，紅月給人縫被子，給政府官員洗衣，做甜酒，後來被招進湘繡廠當了一名繡女。

    在湘繡廠既是廠長又是畫師的賈夢賢發現紅月不但繡品繡得好，而且對湘繡的針法有創新。他同紅月一塊研究新針法並愛上了紅月。有天下班，紅月從更衣室出來，換上一條小紅花旗袍，典雅，亮麗。她邁著碎步子，旗袍一擺一擺，露出的圓潤小腿格外誘人。賈夢賢就想也只有紅月這樣美麗的女人才能把旗袍穿出韻味來。有天半夜下冰雹，紅月的雜屋進了水無處藏身，賈夢賢把她母女倆接到他家避難，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賈夢賢終於有機會向紅月手求婚，紅月欣然地接受。這天，紅月帶女兒辦入學路上遇到原來沒有死的楊午恆。紅月陷入極度的痛苦，最後她還是帶著金枝走進楊午恆家。楊午恆現是大學一名教授，他教生物課又對骨學特別是研究人體屍骨有特殊的興趣。前些年兵荒馬亂，長沙城外的荒山上到處可見暴露的白骨，楊午恆撿回來做成標本研究。紅月當看到桌上、櫃裡、床下都是陰森恐怖的屍骨時嚇得往外跑。他拉住紅月給她講研究屍骨的意義，紅月被楊午恆說得不但不害怕了，還用花布做出的旗袍穿在人體標本身上，把個陰森恐怖的家佈置得五彩繽紛。不久大鳴大放運動，「位卑未敢忘憂國」，楊午恆針對種種弊端寫下了《我的管見與忠言》發表報紙上。一夜風向大轉，文章被例為省裡的四大毒草之一。楊午恆被壓制農場改造想不通想撞死在牆上，紅月抱著早產嬰兒楊奇去看他，安慰他看在可憐的兒子份上你不能死。後來楊午恆審判下來是勞改15年。楊午恆的『士可殺，不可辱，』在吃飯時將碗打碎將碎片吐進肚裡。紅月拿了一個從湘繡廠公廁裡檢來的棄嬰給他看。鼓勵他研究棄嬰。有次紅月在山上撿到一隻奇小骨腳給楊午恆看，他興奮地說：「這是女人的『三寸金蓮』。舊社會女子長大嫁人，男方不看女子德行相貌就看她的腳能不能在盛米的升子裡打圈圈。」紅月望著楊午恆想，為這樣一個男人死都值得。

    紅月每天穿一條不同的旗袍進廠，賈夢賢總是望著她進廠到換一身工作服出來，紅月喜歡賈夢賢這樣毫無躲藏的眼睛看她。當紅月看到姐妹們的男人來接她們下班時，紅月的心像被剌了一下，臉上罩了一層沉沉的憂鬱，這一切都沒有逃脫賈夢賢的眼光。這天下班，賈夢賢幫她把楊奇從廠托兒所接出時說：「今晚到我家來吧！我等你。」吃過晚飯，紅月認真地洗臉，往臉上抹了雪花膏，換上一條旗袍出門。她老遠看見賈夢賢門縫裡漏出的燈光，很溫柔，當她挨到賈夢賢門邊時，另一股力量把她往回拉。你是個勞改犯家屬地主婆，你是去腐蝕一個**的廠長。紅月趕忙跑回家躺到床上，內心湧動一種苦澀。

    到了所有人都在挨餓的年代，紅月家和城裡很多人一樣靠扯草餬口，紅月再苦再艱難也要把旗袍穿得像水一樣滑下來。姐妹們告訴她賈夢賢病了。紅月敲開賈夢賢門，賈夢賢反手將門栓上：「紅月，我快不行了。我知道你也需要我的。」紅月站在那裡沒動。「紅月，你看你還是以前的紅月嗎？你在壓抑和折磨自己。」紅月不敢看賈夢賢。「你也需要我的，要不你也不會單獨來看我。」這時紅月像一灘爛泥樣癱在牆邊。賈夢賢將她攬進懷裡，紅月驚慌地望著他，「不行，我不行。真的不行。」紅月掙脫賈夢賢準備和姐妹們去尋野菜。賈夢賢從桌上提起一小坨肉，「帶回去吧！給孩子們補補。」紅月見到肉就像貓嗅到魚，抓起肉跑了。

    那年，聽說蔣介石企圖反攻大陸，形勢又緊張了，對有問題的家屬抓緊不放，整個長沙城開始動員收散去農村。賈夢賢怕紅月吃虧，要她帶著兒女回娘家農村躲避。

    紅月在娘家遇到了當年楊家的管家王德山，王德山提一個嫩南瓜給紅月嘗新，紅月送他一包香煙。王德山又提著幾條魚給紅月時，眼睛呆呆地望著她，紅月羞澀地背過身，她真想倒在這個男人身上，那怕只在他肩上靠一靠也好。紅月為了壓住內心的**她學會了抽煙。紅月白天上山找骨頭，晚上把找回的奇特青蛙和特大股骨統統放到床底下，然後坐在床頭默默抽煙。

    紅月帶著兒女再回長沙時，轟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幾個紅衛命令紅月把楊午恆製作的屍骨標本交到革委會。紅月連夜把屍骨裝進幾口箱子藏到鄉下娘家。幾天後，紅衛兵上門搜查，沒搜到骨頭卻搜出了四十條旗袍，他們用剪刀把旗袍剪成碎布，然後抓住她頭髮幾剪刀剪成一個癩子頭。然後一塊牌子掛到她面前。那些日子，紅月頭上戴頂地主分子帽子每天陪同那些黑五類分子揪鬥。賈夢賢為了救出紅月，拿出她當年繡的領袖像去北京請示。紅月得到批示她無罪時發現這年的湘繡廠繡已是個半死不活的廠子了，她為了不增加廠裡的負擔要求去肉店當屠夫砍肉。

    這年坐了14牢的楊午恆釋放了，他從獄中出來無工作無戶口頭上還戴著右派和反革命兩頂鐵帽。正準備去黑龍江當知青的楊奇，一見父親將仇恨全撒在他身上，他認為母親的不幸和他在學校受的侮辱全是這個勞改犯造成的。

    牢獄最大的苦是對人性的壓抑，往往都是釋放後加倍償還。然而楊午恆卻做不來了，不管自己內心**怎麼強烈，也不管紅月怎麼鼓勵和安撫都做不來。楊午恆愧對紅月提出離婚，紅月卻說：「你的感覺怎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就等你這一天。」楊午恆不敢面對妻子每天外出撿屍骨來支撐他那絕望的心理，而紅月內心的煎熬只有賈夢賢知道。這年湘繡廠走上了正規，賈夢賢把紅月接回廠，開始湘繡的一系列改革創新，湘繡事業得到了繁榮和發展，這時賈夢賢調到二輕工局當副局長，紅月升為副廠長。

    這年，當知青的楊奇病退回來參加高考，楊奇見家裡到處是屍骨做的人體標本，他用一把斧頭全部砍了，楊午恆抱著那堆碎骨失蹤了。紅月把楊午恆的相片放大發動兒女們尋找，結果在郊區的一家牛牢頂上找到，他在那裡做他的屍骨標本。這時楊奇才開始理解父親。紅月為了養活楊午恆和正準備高考的楊奇，她把迎街的客廳改做了一個服裝店，她白天上班利用晚上做旗袍。

    賈夢賢為了讓紅月不再為楊午恆外出操心，他通過關係把他交給居委會管制。楊午恆白天在街道工作，晚上在家安心研究那些骨頭。紅月撿回的那根股骨，是一根他從未見過的股骨，上面還保留著死者生前所生的骨瘤，他把這骨頭拍下照片，寄到外面看看，又把那只特殊青蛙進行研究。紅月將一隻流浪小狗帶給他，楊午恆將流浪小狗的唾液瘺管與胃液瘺管的銀質收集管的理接手術，成功地開創了巴甫洛夫高級神經活動學說的條件反射實驗。

    一天，街道上居委會走進一個頗有身份的男人，張主任對楊午恆說：「這是我兒子。」他兒子說：「你，是楊教授吧？」楊午恆皺著眉頭望著對方。他兒子又說「我是你的學生劉毅仁呀！我曾經去學校看過您，說您不在學校了。老師，你怎麼在這裡？」楊午恆苦笑了一下走了。那會兒，張主任感到十分頭痛的是那些不合條件下農村的青年大批的閒散社會上，劇院電影院打架鬥毆。她問兒子有什麼辦法。兒子說你們可以貸點款、集點資在街道辦個工廠嘛！現在國家有文件，鼓勵啟用社會閒散科技人員。楊教授是個專家，你們可以辦一個生物標本製作廠，請他出山。

    楊午恆上任生物標本製作廠的第一件事，通知幾個工人去郊區，把收藏在防空洞的幾麻布袋屍骨運回來，包括他這些年撿的骨頭全部貢獻給廠子。廠裡開始成批製作標本，廣交會上，楊午恆帶著幾具有特色的標本去參加廣交會。一位美國骨科專家拿起了那根有骨瘤的股骨說：「這是我看到的世界上最大變異股骨，在醫學上是罕見的，很有研究價值。」當場他用五萬美元買走。一個月後，香港時報、紐約健康報登出了這具有骨瘤的股骨的照片，並介紹了這塊股骨的發現經過。楊午恆大名出現在報紙上。那根三寸金蓮裹腳標本被另一外商用兩萬美元買走，據說後來在英國的拍賣價高達二十五萬美元。那個青蛙也是成了搶手貨。幾天下來，楊午恆他們帶去的標本全部銷售一空。就在楊午恆為工廠取得成功時，國家給楊午恆落實了大學當教授的政策，落實政策那天他從學院回家的路上突然感到一種久違的東西突然來了，楊午恆激動得淚眼汪汪。回到家，又發現紅月已為他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全家人為他慶祝。從不喝酒的楊午恆竟自顧自地喝了半斤，他說上廁所，結果因興奮過度心肌硬化死在廁所裡。

    這時，已和廠裡紅梅定婚的賈夢賢又燃起了對紅月的愛，當賈夢賢提出和紅月結婚時，紅月決然拒絕了。紅梅和賈夢賢結婚時紅月以出國通過給國外繡女授課來忘記賈夢賢。紅月從國外回來，湘繡廠開辦了一個湘繡旗袍廠，由紅月負責，然而紅月發現她一輩子追求的旗袍也不屬於她了，現在的新式旗袍被改造得不成樣子，她看到那些不講究針法不倫不類的旗袍穿在那些穿不出旗袍韻味的女人身上，她感到一種絕望。然而這天來了一位叫袁紅英的中年女人，手裡拿著一段質地上乘的綠色真絲來做一條具有貴族味的正宗旗袍。紅月覺得這是個能把旗袍穿出韻味的女人，做這樣的旗袍她有種成就感，她決心以全部情感來做這條旗袍。紅月用了半個月做好這條旗袍女人竟沒來取，直到她發現晚報上一則訃告說市湘劇團的袁紅英院長因醫治無效而死，沒有人穿這條旗袍了，支撐紅月的精神世界也轟然倒塌。紅月也提前退休了，

    這天，紅月突然拿出賈夢賢調二輕局時送給她的《西施》畫，她戴上兩幅眼鏡繡這幅畫。她邊繡邊思念起賈夢賢，當她以最高手藝全身心繡完這幅畫時她的眼睛幾近失明。

    夏天的一天，紅月感到非常悶熱，熱得心臟都快蹦出來，她拿出布扇搖了搖感到胸口難受就想去醫院看看。她走進臥室，在梳妝台前端端正正坐下，屏息胸疼梳了個發轡扣在腦後，再往臉上撲了一層薄粉。梳妝完又拿出那件給袁女士做的旗袍也是她一生中做得最好的旗袍穿上，旗袍好像是給自己做的很漂亮。

    紅月捂著胸口走出大門突然想做件事，她回頭從箱子裡拿出那幅《西施》繡品，找出一塊白綢布打成包，寫上一些字捧著布包慢慢進了郵局。她從郵局出來鬆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紅月又一步一挪地去中醫院。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中醫眼睛有些癡地望著紅月，他正在脫一件白色工作服準備下班。紅月固執地朝那位男中醫招手。男中醫也沒再穿上工作服就坐下為她號脈打針。紅月想，自己只怕真的不行了，還是回去躺在床上吧！紅月再次朝那位男中醫招手。已到門口的男中醫又走回來，紅月抓住他手指著門。男中醫便扶著她站起來往外走。紅月抓住男中醫手再也不肯放了，她有些搖晃，男中醫便扶著她的腰。紅月的神態變得安祥起來，紅月進家門頭一歪，倒在男中醫懷裡。

    火化那天，金枝清理紅月的遺物，想找床湘繡被面蓋到她身上卻怎麼也找不到。在場的人都無法相信，繡過無數湘繡被面的紅月卻沒有一床屬於她自己的湘繡被面。金枝又摸著那件從她身上脫下的旗袍，淚汪汪地說，這是媽媽做得最好一件湘繡旗袍，讓她帶走吧！玉葉明白姐姐要燒掉這條湘繡旗袍，急忙抱過來，說我要留著它，這條湘繡旗袍對我的一種鼓勵，我要把它掛在廠門口天天看著它。最後，玉葉放了一些絲線陪伴她身邊。

    三天後，湖南二輕工業局局長兼湘繡研究會會長賈夢賢收到一件《西施》繡品，他把《西施》繡品帶到廣交會，轟動了整個展廳。客商紛紛要求定貨，可無人做出這樣精湛的繡品，它成了掛在展廳的絕世繡品。

    Lvs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