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張 翎 ：金 山 文 / 茅盾文學獎
著名的僑鄉廣東開平至今矗立著一群特殊的建築——碉樓。這種碉樓外表亦中亦西，能同時起到住宅、防洪、防匪等多種功能。據說，這是清末民初遠赴海外「撈生活」的男人們為使留在鄉里的女人和孩子們免受綁匪和洪澇之苦，極盡所能省錢蓋得。而其中一座名叫「得賢居」的碉樓的主人就是這部小說的男女主人公——方得法和關淑賢（六指）。
「金山」是在加拿大做苦力的華工對洛基山脈的稱呼。而遠赴海外打工的男人則被稱為「金山客」、「金山伯」。他們固定每月往家中寄來血汗錢，供家人維持生活。待攢夠來回船票，便回鄉待上一年兩年，娶妻生子後再回金山。紅毛就是開平和安自勉村眾多金山客中的一位，月月往家寄銀錢，在鄉親眼中甚是風光。父親去世後，為了支撐負載纍纍的家，十五歲的方得法決定跟隨紅毛遠赴金山（加拿大）。
在海上漂泊數月，終於到達金山。初至金山，阿法隨眾人在維多利亞市的唐人街當幫工，生活極其艱辛：夏天阿法和鄉人們給人清場，冬天則將砍下的樹木燒作炭，挨門挨戶叫賣。加拿大的冬天寒冷入骨，阿法卻連靴子也捨不得買一雙，只是一味省吃儉用，清場所得的工錢，除了交房租飯錢，阿法一個不剩寄回了家。
1881年加拿大開始修建太平洋鐵路，招募近萬華工，阿法便是其中之一。工程隊篳路藍縷，九死一生，終於完成鐵路施工，期間，阿法為了多掙錢，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把炸藥成功放進巖洞引爆。紅毛卻因重傷難癒，客死他鄉。紅毛曾帶阿法去過維多利亞唐人街的停屍房。彼時紅毛囑咐阿法，若自己遭遇不測，需送他的遺骨回鄉，沒想竟是一語成讖。
鐵路完工，工頭卻要違背合同，就地遣散工人。阿法急中生智，騙得其中一個工頭做人質，用馬尿冒充烈性炸藥硝化甘油，逼得工頭們最終履行合約，使得整個工程隊的上百名華工終免於餓死荒野。同時也使充當人質的工頭瑞克?亨德森沒有被憤怒得失去理智的工人們亂棍打死。
1896年李鴻章結束歐美之旅取道溫哥華回國，眾僑民趕來歡迎，阿法也在其中，抱怨加拿大政府對華工的盤剝。可惜清政府氣數已盡，自身難保，無暇顧及僑民利益。
加拿大人排華愈演愈烈，回到唐人街的阿法找不到工作，潦倒落魄。一次偷雞不慎被抓，洋人將他的辮子釘在路燈燈柱上。在性命和辮子之間，阿法最終剪去了辮子，選擇了性命。走投無路間，阿法意外發現了紅毛臨死留給他的那把胡琴中竟然藏了一大塊金子。這金子原是紅毛當初淘金時偷藏下來的，一直藏在這把形影不離的破胡琴中。阿法遂用這金子在維多利亞開了一家洗衣館，取名「竹喧洗衣館」。
三十一歲的阿法衣錦還鄉，違背母親當年為其訂下的婚約，執意要娶能寫詩作畫的紅毛妻妹六指關淑賢為妻。倔強的六指也斷然拒絕了養母讓其做小的建議，一刀切下多餘的六指，欲以死明志，幸而大難不死。阿法老母麥氏心有怨艾，卻奈何他倆不得。新婚之夜，阿法與六指許下金山團聚之約。
開平回來的那個夏天，阿法從維多利亞搬到了溫哥華，從同鄉那裡借了幾個錢，又開了一家洗衣館。衣館仍叫竹喧，卻開在了洋番的地界。一日，阿法在衣館偶遇當年修鐵路時救下的工頭亨德森。亨德森對這個機智勇敢的中國青年印象深刻。得知阿法在開洗衣店，知恩圖報，將自己車馬行的洗衣業務承包給他。同一天，阿法還與當年同為鐵路華工的阿林相遇，並將腿有殘疾的阿林收留在店舖中。不久，一個洋人污蔑阿林偷了他送來洗的衣服，法庭上全靠亨德森從中斡旋，阿法的洗衣館方得化險為夷。
1903年、1904念梁啟超、康有為先後訪問溫哥華與英屬哥倫比亞，發表演說，發展保皇組織。阿法受到鼓動，決意賣掉生意日漸興隆的洗衣館，支持康梁變法。
三度開業的「竹喧衣館」在1907年的溫哥華排亞大暴亂中盡遭劫毀，損失慘重。阿法決定不走舊路，轉而在新西敏士郊外種地賣菜為生。
國內世道日亂，六指和小兒子錦河遭匪徒綁架勒索，幸被家丁墨斗拚死救回。阿法遂生建碉樓保護家人的想法，並囑咐家中購置中西武器作防守之用。
阿法的母親麥氏病危，六指不惜挖肉熬湯，延長了婆婆的壽命。阿法三次回鄉，六指先後生下兒子錦山、錦河，女兒錦繡。阿法將兩個兒子錦山和錦河陸續接到金山。麥氏卻始終不肯放六指去往金山與丈夫團聚。
錦山隨父親在農場工作。年輕氣盛的錦山受到孫中山「共和理想」的鼓動，背著父親不斷偷偷剋扣賣菜的錢支援「洪門」。遭父親誤解的錦山緘口不言，默默承受了父親的一頓鞭打，父子關係一度頗為緊張。某日，錦山誤入洪門籌餉會，不但被剪了辮子，還遭保皇黨人暗算，被蒙目投入河中。幸得印第安女孩桑丹絲一家相救。桑丹絲對錦山芳心暗許，婚事在即，錦山卻落荒而逃。幾經周折，錦山重回到溫哥華，原想在唐人街番攤館尋歡，誰知卻再次遇上了從廣東被拐賣到金山的女孩貓眼。貓眼慧眼識人，在錦山的幫助下逃離了番攤館。
在之後一次意外中錦山不幸殘疾，失去了勞動能力，靠當年在印第安部落學得的攝影技術勉強度日，終生抑鬱不得志。阿法的農場被超級市場擠壓得生意全無。回城後，雖然開著一片燒臘鋪，卻生意慘淡，入不敷出，一家老小竟靠著貓眼在茶樓做女招待掙錢養活。
年幼的錦河來到亨德森家做男傭。起初，中西文化的巨大差異，讓不懂洋文的錦河手足無措。然而一晃數年，錦河竟成了亨德森夫妻家的重要人物。亨德森夫妻不睦，大小事務都要靠錦河從中協調。尤其是亨德森太太，更是對錦河依賴有加，想方設法不讓錦河離開寸步，甚至引誘了錦河。一次，亨德森夫妻倆的養女珍妮撞見二人的苟且，震驚憤怒間奪門而出，竟被奔馳而過的汽車碾死。亨德森太太因此精神失常，更是全靠錦河照料。
六指求孫心切，終於勸說成年的錦河回鄉與女子區燕雲成親。沒料到表面看似斯文的區氏卻蠢笨木訥，六指對其頗有微詞。次年區氏生下兒子方耀楷，耀楷深得六指喜愛，卻在九歲時不慎溺斃於村口無名河。
二戰爆發，錦河把亨德森太太死前留給他的巨額遺產買了一架飛機捐給加國政府。並與其他華人一道自願入伍代表加拿大參戰。年輕的錦河最終戰死他鄉，只有衣冠被送還加拿大。
阿法將各種建築材料一批批運往家鄉，歷經數年，終於在1913年建成碉樓，並從自己和妻子的學名中各取一個字，名之「得賢居」。
1923年，加拿大政府通過排華法案，禁止華人入境，大批華人家庭被分隔在大洋兩岸。阿法和六指的「金山之約」越加遙不可及。
1947年，鑒於華人在二戰中的傑出貢獻，加拿大國會廢除排華法案，但阿法年歲漸高，想要衣錦還鄉卻始終心有餘而力不足，同時也無法湊夠妻子六指的「人頭稅」，與六指在加拿大團聚的「金山之約」終究沒有兌現。
錦山與貓眼生下女兒方延齡。叛逆的方延齡幾度離家出走，顛沛流離間始終沒有過上穩定幸福的家庭生活。她給混血的女兒取了英文名字艾米，並極力避免她瞭解家族舊事。
留在家鄉的六指和阿法的小女兒方錦繡，則伴隨著二十世紀中國歷史的戰亂、動盪以及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在忍受著分離的痛苦、人生的煎熬和命運的作弄。錦繡與青梅竹馬的家丁墨斗之子謝阿元結為夫妻，生下兒子懷國、女兒懷鄉。戰亂中，夫妻二人在鎮上辦起了「百姓學堂」，專為普通人的子女提供教育機會。
天有不測風雲，日軍的戰火燃至自勉村，懷國在上學路上被日軍投下的炸彈炸死；錦繡則在學堂慘遭日軍蹂躪。
建國後，土改運動中，錦河之妻區燕雲帶著「貧協」來得賢居抄家。墨斗拿出本用來抗擊強盜的來復槍，打死領頭的貧協主席；為使主人一家免遭更大的侮辱，分別給了懷鄉、錦繡、六指各一槍，隨後跳樓自盡。
半個世紀過去了，錦山的外孫女、方延齡的女兒艾米?史密斯為了完成病重的母親交待的任務，來到了祖先居住過的開平，見到了唯一活下來的叔公謝阿元。既是無意也是天意，艾米開啟了自己身世和家族的那扇歷史之門。她的人生從此走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她終於找回了一個屬於她卻幾乎被她丟棄了的世界。艾米決定和愛人在得賢居舉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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