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章 地已分完 文 / 隔山打牛
第九十章地已分完
浩劫!
李元宏聽見這兩個字,腦袋猛地一抬,看著陳知縣,因為他突然想起歷史書上學的「太平天國起義」了,具體時間記不得太清,但好像正是清末吧!
陳知縣見李元宏這麼大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頓了頓接著說道:「說句不要命的話,咱們都是保一方平安的知縣,綠營兵你也知道,靠不住的,一旦大亂臨頭,還得靠咱們自己護境安民。」
陳知縣這話說的雖然隱晦,但意思再明白沒有了,就是要李元宏早做準備,以備不測之變。
二人半響不再說話,如同兩個老僧坐定一般,屋內只有蠟燭慢慢低落的聲響,窗欞外不時傳來幾聲夜鴉啼鳴之聲,更是將氣氛襯的詭異迷離,李元宏甚至隱隱聞到一股血腥的氣息。
陳知縣緩緩端起酒杯,泯了一口,沉聲道:「所以那第三點就是心狠,吳縣丞對我夠心狠,但話說回來,不將我挾持住,他就少了發財的進項,呵呵!也算是個敢作敢為的漢子,銀子賺了不少,只是再也沒有命來花了!我已讓老黃頭在他送行飯裡下了藥,此時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
「什麼!」李元宏猛然一怔,不敢相信的看著陳知縣。
陳惠括一臉的無所謂,笑了笑道:「還不止如此,恐怕你更加想不到的是,就連王家女兒在吳宅門口自盡,也是我的手筆!」
李元宏聞言騰然站起,指著陳惠括怒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做!」
陳惠括微笑的看了李元宏,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緩緩說道:「官場如戰場,你想為民做事,首先就要保住自己,要知道,善、有大善小善之分,惡、也有大惡小惡之分,這次除掉吳縣丞,並不是那麼容易,若不是蘭兒自盡亂了他的心緒,以他的辯才,我根本沒有把握將他的罪責坐實了,就算農戶包圍吳宅,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如此一來,洪桐縣豈不還要遭他塗炭,此為小惡而大善!」
見李元宏還是蹬著眼睛,陳知縣呵呵笑道:「王家閨女沒有死,只是傷重昏厥而已,此時已經救過來了,老弟,愚兄奉勸你一句,一旦日後突遭大變,定要狠下心來,不能作婦人之仁!」
一聽新娘子沒有死,李元宏才鬆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只是再也沒有心思喝酒了。
聽見外面打更連敲三下,陳知縣站起身來,拍了拍李元宏的肩膀說道:「望老弟好自為之!」
陳知縣只用了兩天就對洪桐縣縣衙進行了一次大裁員,所有吳縣丞的親信全部開革出衙,換上一大批自己的老熟人,緊接著,分地修堤的告示一出,洪桐縣的河工也慢慢展開了。
與此同時,李元宏派人到太平縣,讓汪同生火速趕來,替洪桐縣設計堤壩方案,又寫信到曲沃,讓王雁歸帶人趕去太平,監督河工,讓林剛等人趕來洪桐,協助汪同生勘查佈置。
一切安排完已是四天以後了,李元宏帶著莊師爺又趕往最後一站——汾西縣。
對於汾西縣,李元宏可是不陌生,就在這裡他幾次三番從鬼門關死裡逃生,還帶走了一大批的礦工,這次舊地重遊真是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傍晚時分,二人又在在斷馬間的那家客棧落了腳,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家客棧更顯蕭條破敗了。
店老闆一臉的無精打采,卻強撐笑臉迎上前來,又是拍打塵土、又是安排飯食,好一通忙活。
李元宏知道這個店老闆特能侃,瞭解汾西縣的近況還要先從他這兒開始,所以一放下飯碗,就和莊師爺要了一壺釅茶坐在大堂上,邊喝邊與店老闆沒話找話的閒聊起來。
「掌櫃的,最近生意如何啊?」李元宏簡直就是廢話,一看那桌上的一層灰塵就知道了。
店老闆再也沒有上次的神氣勁了,臉色沉悶的搖了搖頭道:「自從官兵剿了那群礦工,汾西就再沒有煤了,更沒有運煤的馬車,你說說,我這車馬店的生意好得了嘛!」
李元宏納悶道:「就算那批礦工被剿滅了,這麼一大片煤礦,肯定會有人來采煤的嘛,怎麼會沒有煤了?」
店老闆恨恨道:「還不是那個丁知縣,他被嚇怕了,生怕開礦招來的礦工再次鬧事,所以一回到汾西就明令不許采煤了,唉!汾西縣本來田地就少,全靠煤炭生意才養得這麼人,現在好了,不讓開礦,那些城裡的商賈、車戶、染坊、鐵鋪,全都搬的搬,走的走,本來興盛繁鬧的一座縣城,現在還比不上一座小鎮熱鬧,唉!我這是祖上留下的產業,捨不得搬走,但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了,唉!」
店老闆連連唉聲歎氣,說不出的無奈沮喪,看的李元宏心裡也是一沉。
不過李元宏既不是汾西縣令,當然是愛莫能助了,只好話鋒一轉道:「汾西縣的田地既然不多,那汾河沿岸的淤地多嗎?」
剛說煤礦呢,忽然又改田地了,店老闆一時沒轉過彎,想了片刻道:「淤地?您說的是岸邊的黃泥地吧?多!當然多了,而且都是好地,可以說,咱們汾西縣的糧食,五成以上靠沿河的淤地了!」
李元宏聽得心裡一喜,趕緊探身問道:「這些黃泥地大概有多少畝呢?」
店老闆搖了搖頭道:「這我哪知道啊!去年發水,地被淹了一大半,所以今年重新分了地,十幾個村子都得了,我估摸著至少也有上萬畝吧!」
李元宏聽得一愣,旁邊莊師爺插嘴道:「什麼分了地?」
店老闆想了想,忽然跑到櫃後拿出一卷白紙,遞給莊師爺說道:「這是分地告示,你自己看看吧!」
李元宏和莊師爺趕緊展開告示,二人一看就傻眼了。
只見告示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段,意思就是:因為汾西經過礦工暴亂,全縣今年的租賦無法完成,現將汾河沿岸的全部淤地分給農戶耕作,田租和地賦統而為一,一律按照一畝四斗升課。
二人一看佈告下面的日期,已是二十天前了,也就是說——淤地早就分完了。
莊師爺瞪大了眼睛,鼻筒直冒粗氣,狠狠道:「這個混蛋丁以衡,都說他棄城逃跑比誰跑得都快,沒想到……他連分地也這麼快!」
李元宏也是絕望的看著佈告,一個勁的發呆。要知道,太平、洪桐兩個縣之所以可以剩下大筆出工銀,就是因為有大量淤地分給農戶,但汾西看來是不行了,
丁以衡因為害怕礦工再次鬧事,下令不許采煤,但是汾西縣衙的收入一向都是靠煤礦產煤,這下好了,倒是沒礦工鬧事了,整個縣城都安靜了,丁以衡別說像以前那樣撈銀子,就連朝廷的正項稅賦都快繳納不出了。
這一下他能不急嘛,於是就想出這麼個主意,以礦工騷亂導致縣內百業凋零為借口,將岸邊淤地分給了農戶,並按照正課田畝收取租賦,這樣既能將朝廷的稅賦湊齊,而他自己肯定也能大賺一筆,一舉兩得啊!
莊師爺和李元宏互相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奶奶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見到丁以衡再說,於是李莊二人第二日清晨就坐著騾車穿過斷馬間,直奔汾西縣城。
李元宏一進縣城就明白那丁以衡為何急著分地了,只見這縣城主街面上的店舖大多上著門板,清一色的掛上寫著「歇業」二字的西瓜燈,街上的人也格外稀少,不時還有人推著大板車,拉著全部家當往城外走,一副衰敗的景象。不過這也難怪,這縣城本來就靠煤礦而興旺的,沒了煤,它就是一座死城。
李元宏和莊師爺來到縣衙,經通稟被請了進去,三拐四拐來到縣衙簽押房,二人稍等了片刻,就見一人快步走了進來。
來人身穿七品補服,身材高大,一臉的絡腮鬍子又密又長,更是顯得他彪悍威猛,除了一張臉不是通紅的以外,其他方面都跟傳說中的關羽一個模樣,難怪李元宏一站在他面前,就感到自己氣勢上矮了半頭,當然,莊師爺直接就矮兩頭了。
「哈哈!李大人,聞名不如見面啊!兩個月前大人來我汾西,不巧丁某正患病前往外縣醫治,未能恭候大駕,與李大人失之交臂啊,哈哈哈哈……」丁以衡一撩大鬍子,拱手就是一禮。
患病?你患病還跑那麼快!一群礦工義軍滿山追你都愣是讓你給跑了,您這病俺也想得一次,李元宏暗地裡撇了撇嘴,也拱手一揖,正要說話,卻聽那丁以衡說道:「李大人,銀子帶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