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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二章 文 / 隔山打牛

    第九十二章

    李元宏聽見叫聲回頭一看,身後站著的竟然是煤船掌櫃——范石驊,只見他也是風塵僕僕,身後停著一輛馬車,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范石驊一看李元宏的衣著就笑起來了,不過他倒也並不驚訝,因為在靈石第一次見到李元宏的時候,穿的還不如現在呢:「我說李大人,您一個堂堂知縣,別動不動就穿成這樣來騙人,哈哈!對了,您怎麼來平遙了,聽高孟局說,你不是在搞河工嘛!」

    李元宏猛然見到救星,高興急了,趕緊上前一把拉著范石驊的手說道:「你以為我想穿成這樣啊,從洪桐到汾西,從汾西到平遙,我是日夜兼程哪,你聞聞我這一身臭汗!」說著話就將胳膊舉到范石驊鼻子下,熏的范石驊一個踉蹌,連忙掩鼻道:「快拿開,臭死啦!」

    李元宏哈哈一笑,緊接著道:「你認識日昇昌的人不?能不能把我帶進去,我找雷老掌櫃有要緊事!」

    范石驊揚了揚手裡的信道:「何止認識,我是日昇昌的老朋友,這個就是順路給雷掌櫃帶來的信!」

    兩人二話不說,再次跨進日昇昌,號內夥計一見李元宏又進來了,正要瞪眼睛,忽見他身後跟著的范石驊,先是一愣,隨即上前哈腰道:「范大掌櫃,您找雷掌櫃吧,只是這位……」

    范石驊呵呵笑道:「他就是曲沃縣的知縣,也是雷掌櫃的朋友了,我和他一起見老掌櫃!」

    幾個老帳房和夥計都是一陣愕然,根本不敢相信這個衣著破舊的黑小子竟是一個知縣,三個夥計齊齊吐了吐舌頭心道:今天真開眼了。

    一個老帳房從櫃檯後面繞到前面,一拉范石驊的衣擺低聲說道:「老掌櫃這一陣一直臥床不起,就在內室靜養,你是掌櫃的老朋友我才帶您去的,萬萬不要驚擾他老人家啊!」

    一聽說雷履泰臥床不起,范石驊臉色隨即一凝,重重點了點頭。

    老帳房二話不說,帶著二人穿過幾道門,在過廳東面的長廊盡頭停了下來,輕聲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個丫鬟打開門來,低聲道:「雷掌櫃剛醒,正在閉目養神,不能……」

    這時卻從屋內傳來沙啞的一聲:「門外是老徐嗎?進來吧!」丫鬟無奈只好閃身讓他們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四周窗戶都被厚布遮擋著,想來是怕病人受風著涼了。

    李元宏還沒看清屋內陳設,就聽見「咦?」的一聲,只見床上一人坐起身來,詫異道:「范掌櫃,李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說話的人當然是雷履泰了,兩個多月沒見,李元宏都不敢認了,只見他面容蠟黃且乾瘦,眼袋浮腫,一看就是病的不輕,只有那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的。

    李元宏趕緊上前將雷履泰扶著靠了下去,呵呵笑道:「沒事,隨便來平遙走走!」人家都這模樣了,李元宏哪好意思提借銀子的事啊,只好打著哈哈站到一旁。

    雷履泰靠在床頭搖了搖頭,微笑著一指李元宏道:「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沒好事,是不是又想借銀子啦?說吧,多少?」

    一句話說的李元宏臉上一紅,轉頭看見范石驊,趕緊岔開話題道:「范掌櫃您的事急,您先說吧!」

    范石驊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遞給雷履泰說道:「這是日昇昌南邊分號來的信,似乎挺急,正巧在河南遇到我的煤船,我就帶了一隻快舢從水路送來了!」

    雷履泰感激的一拱手,咳嗽一聲道:「真是麻煩范掌櫃了,一封信也要你親自送來,真是說不過去。」

    「自己人不說見外話!」見雷履泰手腳不靈便,范石驊將信封撕開,掏出信箋遞給了雷履泰,一邊的丫鬟趕緊將一盞油燈端到床前。

    雷履泰慢慢將信展開,就著油燈瞇起眼睛看了起來。

    哪知剛看了沒有一會兒,雷履泰的雙手忽然劇烈一抖,猛然一張口撲的一聲,幾滴鮮血頓時濺在信紙之上。

    床邊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丫鬟一聲驚叫,忙不迭的放下油燈就去扶雷履泰的身子,范石驊趕緊用手拍撫雷履泰的胸口,而李元宏從旁邊臉盆架上抓過一條毛巾,擦拭雷履泰的嘴唇。

    忙了半響,雷履泰才緩了過來,微微一笑道:「沒事,吐了一口血,現在感覺好多了。」

    見范石驊和李元宏詫異的注視著那封信,雷履泰說道:「你們可以看看!」

    山西商賈的規矩是,無論關係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試圖窺探人家的商業秘密,范石驊雖然好奇,卻也不敢違背這個規矩,沖李元宏點了點頭,意思是:你不是商賈,你可以看!

    李元宏鄭重其事的展開信紙,從右向左仔細看了一遍,也是大吃一驚,抬起頭來道:「這群狗官!南邊鬧起來了!」

    原來信上寫了兩個方面,一是最近幾年,廣西起義頻繁,朝廷名義上通過日昇昌撥給廣西數十萬兩銀子以作軍費,但是經過各部盤剝,到日昇昌的銀子已經不足數了,但是廣西提督閔正鳳可不管這一套,銀子一兩不能少,不給的話,直接帶兵去搶,所以日昇昌在廣西的分號頻頻受到官府變相擄掠,存銀全部殆盡,日常的營業也是不行了,所以分號掌櫃請求關閉分號,撤出廣西。

    這官府簡直比強盜還狠,日昇昌票號一次損失就達近十萬兩,怪不得雷履泰被氣得吐血了。

    信上講的第二個方面是:據分號掌櫃的觀察,廣西全境現在已經到了大亂的前夕了——廣西本來就是土地貧瘠,山多地少,近年來多次發生大災,眾多饑民活不下去,成群結隊的到地主大戶那裡索要糧食,那些地主大戶們自己組織團練,恣意毆打饑民,官府不但不阻止,甚至還貼出告示,允許團練對饑民「格殺勿論」。

    而這個時期,因為洋貨洋船大量湧入廣東,導致廣東大批水手、碼頭搬運工等失去了吃飯的活計,大部分跑到廣西來了,這些人裡面,很多都是天地會的成員。這下熱鬧了,天地會到處煽風點火,劫掠地主大戶,搶佔水道,甚至敢於攻打縣城,而大批饑民的加入,也使他們的人數成倍的增長著。

    所以分號掌櫃的建議是,廣西即將大亂,必須盡快撤出廣西分號。

    李元宏看著這封信,再次聯想到太平天國起義了,看來陳惠括所說的沒錯,這幾年之內,必然有一場浩劫啊!

    雷履泰揚著頭歎氣道:「關閉廣西分號,日昇昌的損失何止十萬啊!只怕南方諸省的分號都會受到牽連,唉!」

    李元宏想了一下,忽然插口道:「若是南方諸省全亂了,日昇昌損失會有多大?」

    雷履泰奇怪的看了看李元宏說道:「若真是那樣,日昇昌或許會倒掉,因為票號的生意大多在南方各省,銀子也大多在南邊,一旦發生戰亂,必須將銀子調回,往返折扣下來……每一百兩大約虧耗四五十兩,也就是將近一半!」

    損失這麼大?李元宏大吃一驚,立即直起身子說道:「雷老掌櫃,承蒙貴號對我的一向幫協,晚輩說一句話,希望老掌櫃能放在心上。」

    見李元宏如此嚴肅,雷履泰一怔,微微坐起道:「請直言!」

    「幾年之內,將日昇昌在南方各省的分號全部關閉,銀款全部調回北方!越快越好!」李元宏目光炯炯的盯著雷履泰的眼睛。

    別說雷履泰,就連范石驊都聽愣了,二人詫異道:「這是為何?」

    李元宏搖了搖頭道:「這個我沒法解釋,但老掌櫃,我李元宏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希望你相信我這一次!」

    雷履泰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此事事關極大,鄙號上至東家、下至各分號掌櫃,可能都會反對,嗯!先放一放再說吧!對了,李大人,你這次親自前來,想借多少銀子?」

    見雷履泰岔開話題,李元宏知道他還不相信,這也難怪,僅憑著自己一句話,日昇昌偌大的一個票號就要全部洗盤重來,這根本不可能,不過好在還有幾年的時間,自己找機會再說服他。

    至於借銀子嘛!李元宏緊打緊算也要3萬兩,但是人家日昇昌剛剛大虧了一筆,銀根必定緊縮,自己現在若是一下借走這麼多銀子,不是釜底抽薪嘛!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但是目前這種情況,不借銀子又肯定不行,乾脆把心一橫說道:「我想借1萬兩!」

    雷履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無論你借多少都是為民謀利,看看你這衣衫……雖然日昇昌近來銀根不穩,但大人開口了,我定然盡全力支持,這樣吧!我給你一萬五千兩,不要利息。」

    旁邊范石驊呵呵一笑道:「雷老掌櫃如此信任你,范某又豈能袖手旁觀!嗯……給你湊個整數,我也借你五千兩!」

    李元宏看了看雷履泰,又望了望范石驊,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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