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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一六五、一個「穩」字 文 / 祈水

    一六五、一個「穩」字

    一場大雨,澆去了李治心頭的焦慮之火。

    蘭州早就已經不復了往日的平靜,城中的百姓雖然不甚驚慌,但議論紛紛是難免的,況且蘭州城中多有在甘州等邊境住著的親戚,從跑過來的人中,也能多多少少打聽到前邊的戰況。

    「皇上,天涼了,還是回吧。」

    李治接過一件貂裘披風,往肩上一披,身上因為雨後的山風而刮起的陣陣寒意才漸漸退去。

    這個時候的蘭州,在群山的環繞下,分外平和。抬頭遠眺,就見群山上都茫茫然升起騰騰霧氣。

    這是一個不大的山雨亭,沒有名字,破破爛爛的,亭頂上鋪著些稻草。李治在雨前踏青的時候發現的,剛好趕上這場大雨,就匆匆躲了進來。

    「算了,朕想靜一靜,回去太過嘈雜了。」

    李治雖然微笑著,瞳孔裡的煩躁還是一閃而逝,可又如何能瞞得過這個在皇上身邊伺候久了鬼精靈般的時方。

    時方心知肚明,這幾天不比前些天,吐蕃的大規模侵略,讓皇上焦躁不已。時方雖然不太懂軍事戰爭,但從皇上西行,而且在這裡住了這麼長時間,他就知道皇上本來是想對吐蕃怎麼樣的,可如今吐蕃突然動手,大唐雖然佔了一個理字,卻失了先機,畢竟如今吐蕃正瘋狂的攻擊著大唐與吐蕃邊境的城池,大唐的軍隊自然不能大舉西下了。

    不過時方畢竟只是一個隨侍的小太監,目光短淺,哪裡會知道,如今皇上的心思,早已經不在吐蕃的進攻上了。

    對於吐蕃的進攻,可以用一句老話來形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從朝廷到百姓,從糧食到武器,大唐在今天各個方面的動作都很大,李治並不會認為大唐轉移視線的計策會成功,雖然和突厥的幾次戰略性接觸,能讓吐蕃暫時的轉移視線,可唐人聰明,祿東贊卻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以為大唐是想為難突厥,而與他折節交好。

    其實大唐的形勢很是樂觀,這已經過去了三天了,大唐的邊境城池,尤其以被吐蕃奇襲的益州和附近幾個州,竟然都沒有被攻陷,雖然益州傷亡慘重,軍民傷亡均過半,但如今這個州,還是牢牢的攥在李治的手中,沒有被吐蕃拿走一絲一毫。

    想了半晌,李治自我安慰似的笑了兩聲,小聲喃喃:「沈從怎麼可能背叛我呢,括州的技術也應該不會外洩啊,吐蕃要哪裡來的造船技術,在說,即使你船造的再好,也不能那麼輕鬆的通過橫跨在大唐與吐蕃邊境上的大江啊,難道說吐蕃能在大江上橫架鐵索橋不成。

    苦笑了一聲,實在有些想不明白的李治抬頭一看,天空中雖然仍然是烏雲遍天,但是雨卻已經停了,只是仍然看不見陽光,天空中壓抑的要命。幾隻大雁孤零零的飛過,渾然不似往常一樣成群結隊。

    正在這時,一群山民從遠處走來,嘴裡互相說笑,見前面有人,慢了下來。

    時方有些緊張和狐疑,皇上到的地方,早已經被御林軍清空了,又哪裡來的山民。

    想到這裡,時方從懷裡掏出一個簡易的哨子,卻被李治一把手攥住,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安然坐下,只不過李治是真的安然若素,而時方則多多少少,有點假裝的痕跡。不過常人是看不出來的。

    「唉,聽說了嗎,甘州那邊,打起來了,我表哥本來就在甘州的府衙當差,前幾天跑了回來,說那邊打的可激烈了,每天都有看不清多少的吐蕃兵攻擊著甘州城,不過守甘州城的,可是薛仁貴將軍,所以那裡直到如今,還沒有事情呢。」

    說話的似乎肚子裡有點墨水,說的頭頭是道。

    「你那表哥當了逃兵了吧,老劉。」

    話裡嘲諷的涵義讓那個叫老劉的山民大怒,面紅耳赤的爭辯道:「他只是衙門裡的人,不是兵,算得什麼逃命,你去看看,如今甘州已經被薛仁貴將軍接管了,那裡的衙差都走的差不多了。」

    「還是不逃回來的。」

    唐朝那個時期,民風剽悍善武,而且對與忠誠這個詞極為重視,這是與現代人大大不同的一點,那個時候,都把對君王的忠誠看成一種榮譽,而大唐對於逃兵,那基本上就是抓到就斬,而且還要遊街後在斬。

    「唉,你說那蠻子們,今年為什麼要大舉進兵了呢,聽說龍庭震怒啊,皇上發下話來,前幾天下了聖旨,要和蠻子們不死不休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

    老劉洋洋得意,對於對方的詢問,他有些顯擺似的抬起頭,剛好看見路邊亭子外的李治也仔細的聽著,不禁更加的得意。

    「走,咱們去坐坐,歇歇腳,我也讓你們長長見識。」

    老劉大搖大擺的繞過李治,走到亭子正中的石桌旁,也不看石椅上乾淨與否,一屁股坐在上面。

    時方看皇上似乎有些興趣,不禁有些差異。只是如今看著皇上站在遠處,而幾個草民卻坐在那裡閒聊,他不禁氣急,卻又不敢未經皇上的允許而出言呵斥,可眼睛卻冒火一般盯著幾個老農,尤其是那個叫老劉的傢伙。

    他哪裡知道,如今李治心情不定,心緒不寧,剛好趁機聽聽百姓對戰爭的看法,畢竟大唐的士兵,如今多來源與百姓,而且國家以百姓為本,若是李治一味征戰,而百姓卻反對的話,那就會君民離心,導致失心與天下,那可就嚴重了。

    「你們不知道,」老劉也許因為李治在不遠處傾聽的緣故,故意將話說的很大聲,有些得意洋洋的道:「我有一個遠方的侄子,在蠻子那邊跑一些茶鹽生意。上次他來信說,蠻子那邊似乎今年的念頭很不好,趕上瘟疫,不但人死了很多,而且死的馬匹更多,嗯,好像就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你說蠻子那邊也有瘟疫啊,不過他們有瘟疫,就來打咱們,還真他媽的不地道。」

    李治心頭一動,大唐在吐蕃的探子可不少,怎麼卻沒有這條消息傳回,吐蕃那邊,是真的有了大變故,還是因為別的呢。這老漢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呢。

    劉老漢接著道:「聽我侄子說,蠻子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幸好他們在用重金賄賂了一個蠻子的大官,才得以逃了回來,只不過東西全被蠻子們搶了。」

    一說到搶了兩個字,幾個山民的眼中同時都出現仇恨的光芒,這讓李治有些興奮,看來他開始猜的沒錯,這個時候,還未出現他擔心的情況,打高句麗,百姓覺得解恨,吐蕃突厥肯定也是如此,也許只有到了李治開邊攻打與大唐摸不著邊的國家的時候,才會出現他擔心的狀況吧。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我們走吧。」

    李治挺起身子,在外面呆了大半天了,他多少也有些疲累了,他也不能離開太久,雖然如今戰事最開始的多變期已經過去了,但是軍情緊急,若是有什麼緊急的情況,他還是要忙的。

    從一開始打仗,李治就搬到了軍營,被幾萬人層層圈在了中間,這次出行若不是李治態度強硬,恐怕還真不好出去,皇帝親征的詔書已經下了,如今保護皇上的安全,就顯得尤為重要。

    可是軍營裡雖然安全,卻並不平靜。

    李治的穿著雖然很普通,但在軍營裡還是顯得很扎眼,畢竟大夥兒如今都穿著一樣的衣服,隨便看一眼,也能在萬人之中發現李治,不過這裡的士兵都把他當成是將軍身邊的參謀,說實話,如今李治的穿著,還真就像一個滿腹韜略的參謀呢。

    「皇上,剛剛從甘州那邊傳來的軍報,吐蕃的軍隊三攻不下,就退了回去,只不過跟著的探子,都被吐蕃人拔掉了,現在那上萬的騎兵,我們找不到在哪裡。」

    說話的是李滄,這個跟在李治身邊時間不短的小伙子,如今戰事開始,李治就把他拉來,參加一些實戰,跟在老將後面,讓他學學經驗。

    原本李滄管吐蕃也是叫蠻子的,不過又一次李治非常嚴肅的跟他說,要尊敬人,尤其是敵人之後,他才改掉。

    聽到李滄的話,李治不禁眉頭一皺,為了不引起吐蕃的懷疑,甘州城的駐兵本來就不多,這才讓吐蕃鑽了空子,可惜也算是天祐大唐,從吐谷渾退回來的從雲,剛剛抵達甘州,加上李顯得極為配合,硬是擋住了他們的幾次強攻,一直堅持到薛仁貴的騎兵趕了過去。

    「去,將李道宗傳來,說朕要見他,另外立即將甘州城的所有情況整理出來,剩餘兵數,將領,參謀人數,名單,軍糧存儲數量,一切的一切,一會兒通通給朕弄出來。」

    「是,皇上。」

    李滄匆匆答道,若是在從前,這些莫說是即時整理出來了,就是都羅列出來,都相當的困難,可從長安書院裡出來的人,大多學過一些現代的數學理念,所以對於這些羅列入山的數據,能夠分門別類的整理出來,對於這些,李滄是相當佩服的。要知道,在戰場上,多知道一點情報,就多一分的勝算。

    剛一開戰之後,李治雖然被打的措手不及,但回手就將原來定下的戰略部署公佈了出來,在北方陰山以南,燕然都護府以西的關內道北方,設立了北方軍區,並任李恪為總都督,手掌北方十五萬人馬,名義上是防禦突厥。而這邊,則是打出來天子親征的旗號,並任命李世績、李道宗為左右征討大將軍,聽命與聖駕之下。

    而今次西方徵兵令一下,頓時天下嘩然,因為從徵兵數量來看,大唐怕是要舉國均戰了。

    西方徵兵二十五萬!

    其實如今大唐比之十年前已經大大發展了,貞觀二十三年最後一次民部統計的數字,大唐最多動員兵力大概在四十五至五十萬之間,極限是六十萬,而如今過了十年,時間是不長,可上次民部秘密統計的數字表明,大唐如今人口,加之高句麗、新羅、百濟,幾近六千萬,古代軍民比例遠遠要高於現代,所以在永徽十年,大唐實際上可以動用的兵力,在八十萬左右。

    可要知道,自武德皇帝建大唐天下以來,此次動兵之多,實屬首次。

    當然,這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李恪名義上手掌十五萬兵馬,可實際徵兵令上卻只征了靈|鄭、鄧三洲,上下也就是五萬人馬。而李治這邊,動用了御林軍五萬餘,加上乘龍軍二萬餘,在加上隴、蘭、梁、利、彭等五州守兵,在加上戍邊士兵,也就是十萬上下。可即使這樣一動,也是天地震動。

    萬人成海,在蘭州,大唐天子御駕所在,有二萬御林軍,一萬餘乘龍禁軍,加之一些守軍,以及其他軍種,諾大一個蘭州,竟然顯得有些狹隘了。

    天子親征,自然是有一整套的禮節的,這次禮部侍郎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如今皇帝所住的大帳,簡直就是一個流動的皇宮一般。除了不能有紅牆綠瓦之外,能搬動的,幾乎都搬來了。

    坐在久違的龍椅上,李治感覺自己似乎又高大起來,這些象徵著皇權的東西,在大臣們的眼中,代表著畏懼,而在李治的眼中,則代表著一種信念。

    當然,一個好的統治者,靠的是下屬的忠誠,而不是畏懼,李治正在往這個方向努力,可這些年,效果實際上並不好。

    不過李道宗顯然是一個非常忠誠的人,他這樣的人,從小就被灌輸了忠君的思想,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認為不忠是天底下最大的罪過,古人說,不忠不孝,可見排在孝前面的忠,對他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當然,這都只是統治者控制人心的把戲罷了。或者說是一種耍在思想文化上的把戲。

    「微臣李道宗,參見皇上。」

    李道宗一身的戎裝,雖然也非壯年了,但仍然顯得英氣逼人。一雙菱角分明的虎目中帶著幾分凌厲。

    恰巧這個時候,關於甘州的大部分情報都送了過來,李治於是招呼李道宗一起研究這些情報。

    因為李治的先見之明,培養了一大批分析整理情報的人才,他們善於從細枝末節的情報上找出蛛絲馬跡。而如今看來,成效不錯,最起碼將情報整理了以後,有些事情就一目瞭然了。

    「皇上,從這其中來看,吐蕃那邊,似乎是分兵奇襲,雖然他們實現計劃周詳,但沒有想到,分兵奇襲,卻削弱了他們的攻擊力,以致於竟然連一處城池都拿不下來,也許這個時候,祿東贊正發愁呢。」

    李道宗看完了一大堆的情報,抬頭道。

    李治恩了一聲,又道:「那可不一定,如今我們不是還抓不到吐蕃兵的位置嗎,他倒是很朕打起運動仗來了,也就是西邊我大唐的人口稀少,然他們鑽了空子,得想個辦法,不能將戰場放在大唐的土地上,一定要挪到吐蕃去。」

    李道宗也明白,戰場若是放在大唐,那對大唐極為不利。

    「可是如今吐蕃人不知藏在哪裡,若是我們貿然出擊,被他們劫了側翼,那可不秒。」

    李道宗說著,忽然看見皇上的眼中滿是笑意,心頭一動,難道皇上早已經想好了嗎。

    果然,李治看他這麼說,又道:「其實如今該發愁的,是他們了。如今他們隱藏在這群山峻嶺中,讓咱們出去,那他們真是異想天開了,如今吐谷渾的國君在我們的手裡,吐谷渾的地貌也就在咱們的,過不了多久,吐蕃人就藏不住了,到時候,朕倒是要看看,他還怎麼與我大唐躲。」

    「那皇上的意思?」

    李道宗小心的問道。

    李治知道李道宗有些不甘心,不過如今可不是意氣行事的時候,打仗嘛,有時候打的就是一個穩字,這次自己親征,若是損失了太多人,即使最後勝了,這面子上也過不去不是。

    「朕的意思就一個字,等。反正如今我大唐城池堅固,吐蕃人騎兵居多,機動性雖強,但攻城略地,卻不擅長。等他們暴露了,我們在行動。」

    李道宗沒有說話,只是有些擔心,雖然皇上笑的如此沉穩,可李道宗知道,如今幾近十萬人,一天的軍糧消耗,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雖然大唐府兵制的好處就是士兵要自帶軍糧,但李治為了整體機動性,還是將軍糧等後勤裝備都集中起來運載,而在士兵家中所帶,實際上只能供給半數,其他的,還是各地的糧倉來周濟。

    可他卻是忘了,大唐的士兵吃飯,難道吐蕃人,就不吃飯了嗎?

    此時天色漸漸沉了下來,李治嘴上與李道宗閒聊,心中卻暗自冷笑,祿東贊啊祿東贊,我怎麼不曉得你的心思,以戰養戰,哼,朕不會讓你搶走我大唐的一粒糧食的,你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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