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七二、監軍情侶 文 / 祈水
一七二、監軍情侶
「皇上——」拖長了的飽含了極度委屈的聲音,任誰都想不到,是從雲發出來的。
偌大的營帳裡如今空蕩蕩的,這聲音在帳內迴盪了許久,可以想像,從雲心中有幾千幾萬可不願意。
「怎麼,讓你當一個監軍,委屈你了嗎,這可是先鋒隊,雖然有些危險,但以你的鬼精靈,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你要知道,朕可是特意幫著你,讓柳柔兒留在軍營裡的。」
皇上一提到柳柔兒,從雲頓時無話可說,只是雙眼無奈的看著皇上狡黠的臉。
他從雲也算得上是一個人物了,在高句麗一役中,可以說是大出風頭,雖然這些年沒有什麼作為,在吐谷渾做的一切,也都因為吐蕃的奇襲而成了空忙,可朝廷上誰不清楚,這個年紀輕輕的人物的手段。可如今皇上卻讓他去做一個小小的兵部侍郎的監軍。
若說從雲只因為對方官小,倒也不盡然。可是皇上讓他出征,卻不讓他領兵,這讓他和不理解。難道皇上以為,就在大帳內大放厥詞的那個紙上談兵的孫曹,就比自己強?
「皇上,臣想說幾句。」
從雲憋了一肚子的氣,卻不能就這麼的應承下來,否則,出了大帳,就真的無轉圜的餘地了。
也就只有從雲這樣被李治帶出來的人,才敢公然的和皇上討價還價。
李治早就料到了從雲的反應,所以也不驚慌,施施然坐下,示意他可以說。
「皇上,我軍向前推進,這臣不反對,用五千輕騎做先鋒隊,這臣也無話可說,可為什麼要讓孫曹做先鋒官,要知道,先鋒官可是代表著我大唐的威風,就算他孫曹在有才能,皇上也不應該派一個毫無名望的人啊。以臣看來,像李世績李大人那樣的老將,才能當得起這先鋒官。皇上若是看好年輕的,那,那大唐,也不只是有孫曹那樣的黃口小兒啊。」
「怎麼過了幾年,你反而沒有腦子了?難道那個柳柔兒,讓你陷進了溫柔鄉。」
李治突然不笑了,臉上掛滿了寒霜,眼角簇了起來,冷冷道。
說道這裡,李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走下來,對著從雲的臉,罵道:「難道你以為朕是糊塗了,你說說,朕什麼時候糊塗過,什麼時候委屈過你,如今給朕當一個小小的監軍,你就如此推三阻四,啊,你說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李治很少罵人的,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罵過幾回,當然,大多數人,都不值得他罵,而如今,他是真的將從雲當成自己的子女一樣培養了,看他如今不爭氣,不禁有些惱怒。
其實他也不過三十多歲,如果身邊有女人,也有些心緒不寧。不過他是皇帝,這就是教訓人的本錢。
從雲本來也不是笨人,這個時候當然醒悟過來,滿臉羞愧的地下了頭。
難道自己是在嫉妒孫曹嗎,還是怕他搶奪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從雲在心中自問,這個時候,他忽然警覺,自己已經變化了太多,以前那種沉著冷靜的心緒,很難在保持了。
「算了,今天朕也有些過火,這件事,不用商量了,朕定下了,明天朕就下旨,從雲,希望你能真正的領會朕的意思,不要在讓朕失望了,你知道嗎,在朕的心中,沈從,你,李滄,都是朕的子女,都是朕親手培養出來的,將來,你們要陪著朕征戰天下的,所以朕不允許你有半分的錯誤,朕知道,這對你有些殘忍,可對朕,又何嘗不是呢。」
說了幾句,李治也有些動情,看見肩膀聳動的從雲,不禁將臉背了過去。因為他曾經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即使要哭,也不要在人前哭。
從雲退了幾步,終於忍住了心中的酸楚,朦朧中,皇上的身影,雖然就在他的面前,可感覺起來,卻是那麼的邈遠,似乎,那身影如此高大,如此厚重,就不似這個世界存在一般。那身影,似乎在與天地一起律動著。
軍營是那個時代人最密集的地方了,大唐皇帝親征,雖然駕下沒有八百里聯營那樣壯觀,可綿延數十里,卻是有的。而皇帝的御駕,就在這綿長的軍營的正中。
自主帳出來,穿過層層守衛的從雲,心情頓時開朗起來,對於屈居人下,似乎也不介意了。
「將軍。」
「從將軍。」
一路上認識從雲的士兵,紛紛都停下手中的活,向從雲問好,雖然他們其實都挺害怕從雲的,可也不敢讓這樣一位大將從身邊走過,而自己無動於衷。
「咦,從雲,剛想著你,你就來了,過來,剛好有事找你。」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左近響起,從雲正想著心事,抬頭找了一下,沒有找到,但他依然往左走去,因為他已經聽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絕對的天子門生——李滄。
李滄這次來,一直都沒有參加實戰,每天不是在與參謀們分析吐蕃的戰略思路,就是在與李道宗等人討教戰場上的應變等等。今天剛想找從雲辦些事情,就從嘈雜的人群中,發現了從雲孤寂的身影。
「兄弟你可是艷福不淺啊,如今這營帳裡,除了皇上,可就你金屋藏嬌啊。」
李滄很高興能見到從雲,這小子總是神不見鬼不著的,要逮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柔兒是從雲如今唯一的軟肋,所以聽李滄這麼一說,不禁望了望四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也有些心虛。
原來,在吐谷渾一番動作之後,諾曷波本來已經妥協了,只是沒有想到吐蕃突然發難而已。不過從雲當時還是遵守了諾言,將大部分的吐谷渾的百姓,都遷到了大唐以內。而吐谷渾的王室,則由從雲帶到了這裡。
因為諾曷波畢竟是大唐太宗皇帝欽封的青海王,所以李治也不好動什麼心思,就派些人,將一眾人都護送上京去了。本來身為吐谷渾公主,又是大唐下嫁公主所生的柳柔兒,也是要去京城的,不過李治為了從雲,就以軍情需要為由,將柳柔兒留下了,當然,看管人順理成章的就是將他們帶來的從雲了。
「對了,我說從雲哥哥,這聘禮,什麼時候下啊,三媒六聘,都找齊了沒有啊,是不是去求皇上做媒人去了。」
一說到皇上,從雲反而洩氣了,小聲嘟囔道:「瞎說什麼啊,這次慘了。」
李滄知道從雲的脾氣,見他如此沮喪,不禁有些奇怪,忙問事情的原委。而從雲就簡單的將經過說了。
「本來就是你糊塗,皇上做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有道理的,你仔細想想,這次的仗勢如此重要,先鋒隊的人選,皇上又怎麼可能草率呢,孫曹是梁建方手下的人,算起來也是與皇上貼心的了。而且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有任何的名氣。你想想,吐蕃有可能不知道你鐵血殺神?如今孫曹做了先鋒官,才能讓吐蕃人摸不著頭腦,若是運氣好,打他幾場奇襲的仗,你還不是一樣沾光。」
「我不是為了什麼戰功,你知道的,只是在一個毛頭小生手下,有些不舒服罷了。」
兩個人邊說邊走,走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來到了從雲所在的那片營帳。
「你可千萬別小看孫曹,你想想,監軍是幹什麼的,既然皇上讓你做了監軍,就是想讓你能發揮監軍的作用,孫曹不像我們,皇上也可能不太熟悉,所以才有此招,你還不知道,皇上做任何事情,都喜歡多留出一條後路來。」
從雲止住了步子,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次不能馬虎了,好了,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
李滄這才想起來,揮揮手讓四周巡邏的兵走遠些,湊近了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情還不太好辦,沈從來信說,在這一帶,有很多前隋的老臣,讓你想方設法,找出隋朝以前造船的資料。」
一聽隋朝兩個字,從雲也知道事關重大,只是有些奇怪的問道:「沒有告訴皇上,為什麼?」
李滄知道幾人的心思在對方的眼中,都明瞭的很。所以也不瞞著,仍然悄聲道:「你還不知道,如今皇上身邊,不真是有前隋的公主嗎,不方便,皇上肯定是不會反對的,若是讓她知道了,給皇上吹吹耳邊風,那——」
從雲對隋朝的船隻建造本來就是一無所知,李滄這麼一說,他的眉頭都已經皺成一團了。
「為了那些很多年前的資料,瞞著皇上,不好吧,要知道,皇上可不是那種為了女人改變想法的人,還是先稟報皇上吧。」
李滄知道讓從雲瞞著皇上,有些不可能,就折中道:「那這樣,你先隨軍出發之後,我在去與皇上說。皇上若是改變心思,要通知你是很簡單的,不過如果皇上同意了,就會以軍令如山,無法挽回為由子,擋住那公主的說辭。」
從雲點點頭表示同意,就瞇著眼睛看了李滄一眼,李滄一愣,才發覺兩個人就站在從雲的營帳之外,而柳柔兒就在帳內。
「算了算了,算你狠,哼,想不到你這個鐵血殺神,竟然比我們先——,你等著,看誰先有第二個。」
從雲不甘示弱的回道:「走著瞧,看誰快,你——」
剛說到這,就看見柳柔兒在帳內撩開了簾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從雲。
「我剛剛沒有聽清楚,你說你要先幹什麼。」
「那個,今天天氣不錯哈,沒事我先走了,從雲大哥,你保重啊。」
李滄強忍著奸計得逞幸災樂禍的表情,扭頭就走。
從雲戰戰兢兢的進了營帳,身前的柳柔兒突然轉過身來,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他頓時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頭,沒有想到那雙本以為會如閃電般落在自己頭上,卻沒有料到,臉上只是感覺被一雙柔夷輕輕的撫了一下。
「看看你,還自以為是軍神,卻讓一個李滄,就這樣將你糊弄了,唉,你真是——」
從雲不禁一陣感動,知道柳柔兒並沒有生氣,這樣的情況下,還在替他著想。
「你不要這麼小看我,李滄是自家兄弟,我不與他玩心思,我的心思,都留給戰場的敵人呢,你幫我收拾一下,明天我就要隨軍出征了。」
柳柔兒吃了一驚,過了這麼些天平靜而又心靈自由的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從雲在身邊,雖然說他們兩個人沒有正式的名分,可她已經將自己默認成了從雲的妻子。如今聽說從雲要出征,也忍不住要擔心起來。
「怎麼,皇帝要有大動作了嗎,這次你是守城,還是攻城啊。」
柳柔兒拿出從雲的甲冑,用袖子擦了擦,終於還是頹然坐了下來。
從雲是不會瞞著她的,就把剛剛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監軍,這件事情不平常,你到底是怎麼看的。」
柳柔兒正色道,她瞭解從雲,知道從雲一旦接下了監軍,那肯定會盡忠職守,而皇上讓他去做監軍,這其中的門道,她一時間還參悟不同。
雖然她絕頂聰明,但畢竟沒有親臨那次宴會,也不清楚孫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只是隱隱的感覺到,這次出征,並不同往次,濛濛之中,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告訴他,這次,會有相當大的變數。而在戰爭當中,變數就意味著危險。
女人的第六感,有的時候,真的可以預知未來。
「我和你去。」
柳柔兒坐了半晌,突然抬起頭,一臉的決絕。
看從雲剛要說話,柳柔兒站起來,溫柔的摀住他的嘴,趴在他的肩膀上道:「不要阻止我,你知道的,我應該去。不是嗎?」
從雲雖然如今是溫香在抱,但心中卻是慌亂無比,柳柔兒已經在他的心中,佔據了非常大的位置,如今讓她冒險,就感覺特別的心慌,這樣的情形,在他來說,還是首次。
「你知道的,我有去的理由,皇上找你做監軍,肯定是想讓我跟著的。不是嗎?」
從雲一陣心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去想而已,他一直都不想讓自己懷疑皇上,讓自己對皇上產生除了忠心以外的心思。可他卻知道,柳柔兒說的,就是事實。
這次出征,五千人為先鋒隊,後面跟著的,又是數萬步兵,而皇上的大部隊,卻按兵不動。
這看起來就像是試探,可從雲知道,這次孤軍深入,鐵定不會是試探去的。所以肯定要穿過吐谷渾的土地,而那裡,正是柳柔兒發揮的地方。
「你也不要怪皇上,皇上沒有說,實際上的意思,恐怕是去不去由我自己決定的,若是皇上鐵了心思讓我隨軍而行的話,依著皇上的脾氣,肯定會事先跟你說的。」
「那,那你就可以不用去。」從雲下意識的說出這番話,剛剛說完,心又亂了,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在背叛皇上一樣,特別的壓抑。
「你看你,如今哪裡還像一個馳騁沙場,殺人不眨眼的將軍啊。」
柳柔兒並沒有說什麼,她的心裡的不安太過強烈,這才是她堅持要去的理由。
看從雲默不做聲了,柳柔兒知道他沒有反對的理由了,才放下心來。
「既然我都要去了,你就和我說說這次出征,到底有什麼不同,還有,真正的目的是什麼,皇上的要求是什麼,而領兵的,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一想到戰爭,柳柔兒從小訓練出來的分析能力頓時顯現了出來,從雲剛剛講完,柳柔兒就斬釘截鐵的道:「皇上說保證糧餉供給?」
看從雲點頭,柳柔兒又沉思了一陣,神色略略有些慌張。不過隨即又隱了下去。
「這麼說,這次出去,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回來的了。從雲,聽我的,去向皇上要一道密旨。你一定要將權力掌握在手中,這次五千兵,都不是你手下的,都是戍北的輕騎,你即使是監軍,也要把軍權抓在手裡,我想,皇上既然是信任你的,就肯定會給你密旨的,皇上不給你,是因為皇上太過相信你了。」
從雲苦笑道:「你不瞭解大唐的軍制的,軍在外,將令最大,即使是聖旨,也是不行的,孫曹既然是領兵將軍,肯定會握虎符的,我是得不到軍權的。」
「那若是他想對你不利,你豈不是沒有反抗的機會?」柳柔兒憂愁道。
從雲不明白柳柔兒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當下安慰道:「你想哪裡去了,孫曹怎麼會對我不利呢,我看你是關心則亂吧。」
「是嗎?最好如此。」柳柔兒看著從雲眼角的關切,卻只能感覺到心裡空懸著,總沒有以前那麼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