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二零五、釣魚 文 / 祈水
二零五、釣魚
封建統治階級的政治,與社會主義,資本主義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中國持續了幾千年的封建王朝,應該是經過日積月累,在這種社會形態下比較有效的行政手段了。
大唐的行政機關,也基本上沿襲了隋朝,實質上是漢武帝時期穩定下來的制度。這裡面,尤其是六部,整整存在到封建王朝的滅亡,可見這些行政機關,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的。
而大唐自太宗皇帝在位之時的皇儲之爭起,朝堂之上的大臣,就開始結黨營私,分成了甚多派別。這些派別,雖然在李治登基以後,看似隱匿消散,實際上,卻仍然發揮了相當的的作用。所謂志同道合者,走到一起。對於這些,李治自然心知肚明,不過他也想不出這時好時壞,好就在黨派之間,可以互相牽制,不至於同仇敵愾的詰難帝王,壞就在與這種黨派所引起的紛爭,弄不好也是一大麻煩。
而經過了十年的永徽之治,大唐官場上的清正廉明,為公不為私的風氣,被推至極點。從這個方面來看,有一個清明的皇帝,還是相當重要的。不過因為李治的年輕,以及他對於帝王之術的領會還遠遠不夠深刻,所以大臣私下裡的黨派之爭,卻也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不過這都是內部,甚至是小規模的,因為朝堂上的人,都清楚的很,皇上不允許權傾朝廷,也就是絕對權力的出現,長孫一族,就是非常明顯的例子。
想當初那長孫無忌,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為天下敬仰者,可如今呢,還不是養老在家,在朝廷上掛了一個司馬的閒職,看似位列三公,可從不參與國家大事的商議。不用說,誰都清楚,這還不是皇帝的意思嗎。
不過如今,這朝堂卻已經是自永徽帝登基前最亂的時候了,長孫無忌重回政事堂不說,就連高季輔,也似乎一改往日孤傲的性子,開始與百官結交起來,一時間是風起雲湧,天氣說變就變。
總的來說,如今朝堂之上,有幾個比較大的派別,首先,是以高季輔為首的保皇派,姑且這麼認為吧,因為這一派的觀點,就是當今的皇上聖明,只要沒有大行,就不能另立新主。而其次呢,就是以李世績等人為主的保唐派,他們認為,國不可一日無君,當今情況緊急,應當立即另立新帝。
而第三派,就是中立派了,很奇怪,這派的人,最主要的人物,竟然是長孫無忌,而這派的人在朝堂之上是最多的,從道王李元慶,到程知節等等老臣,都是這一派。
而如今的政事堂,可以說更是變化無窮。
皇上昏迷未醒,好在一應國事,早就交與政事堂幾位老臣協商決定,這從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就定下來了,所以諸國事,並未停頓,不過有些變化的是,李治昏迷以後,長孫無忌就以李治臨昏迷前的言語為由,開始介入政事堂的國事。
不過這也是順理成章,本來長孫無忌就位列三公,可以說有著無上榮耀的封號,這個同中書門下三品,就是政事堂最明顯的標誌了。除了僕射,也只有擁有這個稱號的人,才有資格進入政事堂議事。
今天的政事堂,可以說更是熱鬧的緊,因為大唐有資格進政事堂的人,全部都到齊了,關於帝王的討論,整整持續了三個月,如今,似乎到了關鍵的時刻,百官都在大殿之內,雖然站立兩旁,但交頭接耳之聲不絕。高季輔,李世績,長孫無忌三人,等執禮太監照例宣完了聖意,就前往政事堂。
「高大人,你看看,如今百官都成了個什麼樣子。」
路上,李世績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高季輔冷笑一聲,哼道:「濫竽充數的,總會在關鍵時刻,露出馬腳,如今我大唐考驗這些官員的時刻到了,我倒是要看看,等皇上醒了,那些消極怠工的,會有怎樣的結果。」
高季輔本來為人保守而有謹言慎行,但如今為了維護皇上,也只好出頭,這些天下來,就連他說話,都帶了三分的火氣。
長孫無忌在一旁打了一個哈欠,就好似沒有睡醒一般,一眼都不瞧兩人。
李世績知道自己是武將,在言語之上,肯定是討不著好的,不禁有些沒趣,閉上了嘴,加快了腳步。
說實在的,李世績是比較鬱悶的,剛剛攻下了邏些城的時候,就收到皇上重傷昏迷的消息,而同時來的,竟然有皇上命令他回京述職的聖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都已經昏迷了,怎麼可能下聖旨,但是李世績卻不敢抗旨不尊,這張窗戶紙,他還沒有能力去捅呢。
當年太宗皇帝,曾經深恐李治無法駕馭李世績,就是因為李世績的性子,好戰,卻又不怎麼衝動,這樣的人並不好控制。所以才在自己的位上貶黜,而後留給李治一個順水人情。
古代對於君王知遇提攜之恩,看得很重,所以李世績雖然心有不滿,但仍然毫無二心,當時就將所有兵都留下駐城,自己只帶了千人,就返回了長安。
而到了長安,李世績才知道事情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的多。剛開始的幾天,李世績先後見到了這次征戰中的人,看來所有的人,都被聖旨召了回來。這雖然有可能並非李治親旨,但毋庸置疑,肯定是李治醒前授意,或者是在開戰之前,就打定的主意,因為從李治登基以來的種種手段與策略,就知道這是一個不允許軍權外落的皇帝。
等了幾日,皇上竟然還沒醒過來,這不禁讓李世績有喜有憂,而這其中的滋味,卻不可言傳了。
期間幾人都曾經進宮,證實了皇上如今尚在,只是仍然昏迷未醒的事實。隨之,問題就來了。
剛剛已經說了,李世績是保唐派,認為大唐絕對不能沒有君主。國家政事,雖然三人有決策的權力,對對於大唐軍隊的調動,疆域的管理,六品以上官員的任命,他們就沒有權力了,這些都要君主來辦,若在平常,到也罷了,最重要的,就是大唐剛剛打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戰爭,這場創下了戰爭史上無數個第一次的戰爭,對於大唐的影響無可估量,可如今皇帝卻昏迷未醒,若是戰事反彈,大唐竹籃打水,豈不是要讓百姓嘩然。
想了半晌,進了政事堂,三人還是照例,每個人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互相望了望,準備開始討論起來。
「高大人,我也不多說了,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大唐沒有大亂,全憑著隱瞞消息,和咱們幾個的功勞,可這樣的情況,恐怕不能堅持太久了,若是春天到了,突厥吐蕃的草原長起來,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清楚,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仗白打,那還是輕的,如今國中無君,虎符又收了,我們可是調動不了一兵一卒,屆時如何守國?」
李世績一臉的擔憂,指關節強有力的敲擊著檀木桌面,顯示了他內心深處的焦躁。
高季輔在李世績說話的時候,一直閉目養神,這個時候,睜開了渾濁的雙眼,看了看同樣閉目養神的長孫無忌,才緩緩道:「李大人,不是我說啊,您真是杞人憂天了,先不說戰事反彈,就算是另立新主,立誰,不要跟我說吳王李恪,雖然皇上曾經有言在先,吳王有權力接管大唐的帝位,但如今皇上尚在,此話不能奏效,況且,李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吳王雖然才德兼備,但比之當今皇上,可謂謬以千里,而且吳王的威望,唉——」
高季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長孫無忌,笑道:「長孫大人,您說是吧?」
長孫無忌無可奈何的睜開眼睛,高季輔將戰火燒到了他這裡,他也不能沉默。
「雖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但高大人說的有理,吳王威望甚低,怕是難以服眾,如今大唐無主,卻也無合適的帝位人選。」
李世績張了張嘴,哼了一聲,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事實。
吳王李恪,本來是太宗皇帝最鍾愛的皇子,最有望能夠繼承帝位,但因為他尷尬的身份,所以不能登位。而如今更是不行,李世績雖然嘴上說著要另立新主,但他可決不能立李恪,大唐的江山,他也是流了血的,怎麼能還給隋朝呢。
另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年以來,吳王一直出京,朝堂之上官員的任免波動很大,在皇上有意無意的打壓下,李恪的威望,早已經消失殆盡,十年前,李恪還能稱得上「以絕天下望」,而如今若不是懷古的人,誰還能記得起這個曾經幾乎登帝位的皇子呢。
長孫無忌說完這句,一改往日的沉默,罕見的又說了一句,「兩位大人,如今皇上昏迷未醒,已經三月有餘,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在托了。雖然我們沒有權力調動徵集兵力,但還是可以增加戍邊兵力的吧。吐蕃如今已經是大唐的土地了,李大人說的有理,若是在不採取行動,若待其反彈,可以說大唐會損失很多。」
長孫無忌說道這裡,似乎來了興致,又道:「不過,吐蕃因為其內部的不協調,如今祿東贊倒台,倒是有些部落家族,想出來統領呢,不過更多的,還是希望能成為大唐的屬民,畢竟我大唐國力強勁,舊日的高句麗,今日的河北道,讓吐蕃人都看到了,我大唐有容乃大的廣闊博愛之心。只要入我大唐門戶,自然視如己出,所以,也不必太過擔憂。」
高、李二人對這,倒是都點了點頭,對於皇上剛開始給予高句麗地區的百姓的待遇,高季輔還頗有微辭,不過如今看來,皇上高瞻遠矚,不是他們能夠想像的,如今新興起來的河北道,讓天下人都看到了大唐的寬容之心,和平等仁愛之意。
這也是李世績在吐蕃境內橫行無忌的重要原因,所以李世績也並不反對這些,想起在吐蕃打仗,甚至有些百姓,不但不抵抗,還偷偷的給大唐隊伍補給的事情,李世績不禁苦笑。
「今天我看還是先解決一下吐蕃的問題吧,兩位大人,這新主之事,還是暫時停一停吧。」
長孫無忌笑瞇瞇的說。
高季輔與李世績對望了一眼,同時暗罵,老狐狸。
這中立派,看似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實際上保持這種情況,對長孫無忌最為有利,沒有新皇,沒有舊皇,三大元老,長孫無忌少說,也要有三分之一的決策權利。而不管是保皇,還是保唐,可以說都是對長孫無忌不利的。
長孫無忌似乎並不在意兩個人想著什麼,雙手伸了出來,輕輕的拍了三下。
政事堂的門被推開了,在高季輔與李世績愕然的眼光下,從雲走了進來。
這可出乎了兩人的意料之外,這政事堂,可以說是很神聖的地方,除了李治登基之時為了討論改革事宜,聖旨召見了張行成等人以外,政事堂就在也沒有進過外人,而如今卻——
從雲雖然軍功赫赫,但實際上,左驍衛將軍,也就是三品,哪裡有進政事堂的資格呢。
從雲一身官衣,見到三人,先行了禮數,才靜靜的站到了一旁。
沉悶了片刻,長孫無忌開口道:「兩位,從雲相信你們都認識,這次吐蕃邏些城落陷,從雲將軍,可以說出了大力,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關鍵是對於吐蕃的戰略構想,只有從雲聽當今的皇上說起過,所以從這方面來說,從雲對皇上的心思,略知一二,我這才破例讓從雲進這政事堂,兩位沒有意見吧。」
高季輔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沒有意見?才怪了,你長孫無忌仗著勞苦功高,就敢一個人允許旁人進政事堂,你哪裡有這個資格。
不過高季輔也只是心中牢騷兩句,這畢竟只是規矩上的事情,並不怎麼嚴重。
李世績也是如此,不過他看的更深,這是不是代表著長孫無忌在拉攏從雲呢,要知道在軍隊之中,從雲可以說是僅次於我的將領了。
看兩個人沒有吭聲,長孫無忌似乎早已經預料了一般,回頭像從雲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從雲臉上一絲表情也欠奉,對眼前的幾位舉手投足間能使天搖地動的大人物,根本就不瞧上一眼,逕自說道:「
昔日皇上有言,吐蕃屬於半奴隸半封建的社會形態,中央政權並不穩固,對於百姓,也鎮壓多與扶持與維護,所以從這方面,皇上就曾經深入淺出的分析過,得出了幾點結論:
第一,吐蕃因為其地理環境與落後的生產之間的關係,導致百姓生存環境惡劣,由此引發的人口稀少,和百姓多匪盜,不勝枚舉。
第二,以祿東贊為首的政權統治,採取了強制性鎮壓百姓暴動的方法,每每都是無力解決,這就加深了百姓對於祿東贊政權的怨恨。
第三,對吐蕃作戰,攻心為上,攻百姓心為更上。從百姓出著手,瓦解吐蕃的反抗意志,就要以大唐百姓的生活作為誘餌,而且要以河北道為典範。」
從雲說道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對於戰爭構想,皇上曾說,若是成功將吐蕃擊敗,不以往常慣例,封王侯以戍邊,而是將吐蕃劃分成大唐內道,派遣二品以下地方官員任職,而對於吐蕃邊關,則可以少防,甚至不防。若是其他小國想佔便宜,就讓他們去占,大唐按兵不動。」
說完這些,從雲就好像不存在一樣,又開始沉默起來。
從雲的話並沒有帶任何的感情色彩,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重複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而實際上,也差不多是這樣。
待從雲說完,高季輔首先道:「兩位大人,看來皇上已經準備的很充分了,就是沒有決定派遣的官員,只是這必須是二品一下,要求有些奇怪了。」
李世績對這些,並不太懂,所以並沒有插言,他倒是在思索皇上關於吐蕃邊關防守的說法,到底有什麼意圖。
長孫無忌卻接口道:「這並不奇怪,皇上的意思其實很清楚,上次高句麗一戰,道王李元慶接管了河北道,雖然皇上只是給了一個刺史,但道王本身就有王銜,又有威望,皇上怕是不想引起王侯稱霸的局面吧,若是皇上這是醒著,定然要為李元慶的擅自行動,而惱火的。」
長孫無忌說完,若有所思的看了從雲一眼,只不過他也很難從從雲不變的面孔上,看出點什麼。
不過,這三人當中,唯有長孫無忌,對李治的昏迷,是保持了懷疑性的態度的。
並不是他憑空猜疑,李治的每一著棋,都透著一絲詭異,讓人猜不透,誰知道,皇上昏迷,是不是為了釣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