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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海上霸主 二三四、書院閒談 文 / 祈水

    二三四、書院閒談

    揚州一行,雖然還沒有公佈,但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陸續開始進行了,朝廷上下了公文,對於皇帝要出行的消息,通過非正式的渠道,流向了大唐的四方大地,而路線也很明確,沿著整個運河南下,其中是否要轉彎,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這之前,還有幾件比較大的事情要處理,這些,都是要李治親自過問的,而過了這一段,李治就有了一段很長的空閒時間,所以他才想出去走走。

    大唐的春闈經過數次的時間更定,如今已經被確定在每一年的六月初一,說是春闈,其時已經是夏季了,只是還保留了一個名字罷了,但這個時間,確實還是比較適合的,大唐四方的土地,春夏秋冬的季節更替的時間並不相同,而六月的長安,卻恰恰是最舒適的時節了,沒有了春天時的風沙,而又沒有夏季的酷熱,這個時段,簡直就是每年的黃金時段。

    參加科舉的考生,已經上升到了萬人,這些年來,尤其是這幾年,參加科考的讀書人,成倍的增加,一方面,讓李治感受到了教育普及的成果,而一方面,又增加了大唐對於教育管理的壓力,這一塊,等於是大唐開創的,所有的條例法則,都由李治親手制定,然後由一眾大臣經過討論之後,才在區域開始試驗,即使是這樣,也難免有偏差。

    而今天,就是春闈的日子。

    春闈開考,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當然,這種隆重並非表現在儀式上,實際上開始考試是很簡單的,只是主考官宣讀了歷來都要讀的幾大注意之後,就開始讓考生入場考試了。但在開始考試的時候,考試的時間的計算,是根據長安鐘的鐘聲計算的,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榮耀,因為長安鍾常年都在為長安城丈量時間,十多年來從未出錯,而它每年,有兩次紊亂的時候,就是春秋兩闈。

    這次春闈的主考官,是宏文館學識上官儀。

    上官儀和許敬宗,可以說是初唐時期,尤其是貞觀時期大唐的文化的領袖。算得上是威望滿天下的大人物,只不過因為文學總會與政治有所衝突,許敬宗終於保不住他禮部尚書的頭銜,被李治充軍發配去了,雖然這裡未免有些歷練之意,但李治主觀上對他的厭惡,才是主導因素。而上官儀本人,卻因為剛直的性子而存留了下來,而逐漸成為當今朝廷上資歷較重的臣子。

    已經五十多歲的上官儀,因為是鑽研文化的學者,所以更顯老態,但這樣的人,卻能贏得天下人的尊敬,他的一手好字,得天下人爭相模仿,幾乎與閻立本的畫其名而立。

    長安書院不同於往常,比十幾年前,更多了幾分滄桑,這些年文化的沉澱,讓這座建立了不久的學院,隱隱有了一番文化聖地的氣象。林立,仿若走到了文化的殿堂之上,在加上這院中處處都有名人的字畫題詞,讓人深陷其中,簡直不能自拔。

    書院經過了幾次擴建與修葺,顯得更加的宏偉。這樣的建築,本來就並非凸顯宏偉,甚至是要隱藏起來的,但它有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莊重的氣息,還是讓每一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心馳神往不已。

    長安書院在長安,是另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裡的特殊之處,與皇宮,還是有很大意義上的不同的。皇宮是皇帝與王公大臣一起處理朝政,更兼皇帝生活起居的場所,那裡的戒備森嚴,平常百姓,根本就無緣得見其面。而書院在這方面,雖然略有寬鬆,卻也相差無幾。書院常年都是深門緊鎖,平常並不准人進出,裡面的學子尚不得出,更不用說外圍的百姓了。而這寬鬆的時候,就是每個月的最後兩天,這兩天書院就會放假,屆時是允許外人進入的,當然,即便是進入了,也要遵守很多條例,例如不能高聲說話,呼喊等等。

    可以說,去皇宮,你要帶著恭敬,去長安書院,你要帶著崇敬。

    古道蒼松間,兩個人緩步而行。

    「皇上,這次臣主考科舉,到也沒什麼,只是皇上要遠行了,這次科舉之後的事情,也是要老臣來辦嗎?」

    這兩個人,是上官儀與永徽帝李治。

    書院傍山而建,所以總有山風吹過,讓人興起涼爽愜意之意,李治是非常喜歡來這裡的,他在名譽上,也是這書院的副院長,這個書院歷史上唯一的副院長。

    「上官大人不用憂心,這個是自然了,朕交給你這件差事,希望你不要介意,畢竟主持科考的人,還要有崇高的威望才行,前些年,朕只能用開國的老臣,如今是時候用您了。」

    上官儀對皇上的誇獎而是受用,含笑點了點頭,不客氣的說道:「皇上說的是啊,科考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上次皇上要一個武將去主持科考,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這樣的話在文武大臣之中,已經算是非常直的了,畢竟年歲大了,即使上官儀說話在直,也要含蓄一點了。

    上官儀是文人,自然是在文學方面的考慮,但李治不同,科舉考試,也並非只有文考,雖然武考的時候,也是理論居多,但也並不能就說武將不能作為主考官,這威望也不一定只是代表文學文化上的威望,沙場上的威望,在百姓的心中,同樣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了不過這些李治自然是不會和上官儀說了,到也不是怕上官儀不懂這些,只不過在李治看來,上官儀只要在文學方面做的好也就夠了。

    一個民族文化的發展,是一件非常重要,而且關係到民族的延續的大事,所以李治從來都不會忽視,有的時候,為了這種發展,他甚至能捨掉很多有才之士,讓他們在艱難困苦中度過,這種艱難困苦,甚至還要比大唐的普通百姓還要艱難。

    有的時候,想起這些,李治就不禁有些愧疚,他確實沒有資格這麼做,但他每每都不由自主的這麼做了,而至於這樣做的對錯,李治也只能等待歷史給他一個準確的評價了。

    剛剛上官儀宣佈考試開始的時候,李治就站在不遠處觀看,今天他的穿著很是隨便,他是以這個書院的副院長的身份站在這裡的,但新來的考生,沒有對他熟悉的,大家都不清楚,站在不遠處那個很奇怪的中年人,就是當今的皇上。

    「皇上,說實話,臣老了,這些年,身子骨都不行了,上次和皇上說過了,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恩准微臣回鄉呢。」

    李治明白落葉歸根的道理,長安雖好,但在上官儀的心目中,永遠比不上家鄉好。這人以老了,就容易想家,別說是上官儀了,就是李治,這段時間,也總是懷念起往常的日子。他在這裡沒有家鄉,所以最多也就只能望著自己家鄉故土的方向發呆而已。

    走在繁花翠柳的林園中,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李治幽幽道:「想當年,上官大人也是教導過朕許多做人的道理的,這故土難離,朕自然也是明白的。不過朕還是得說一句,還是留在長安吧,上官家族以前雖然也有過輝煌的時候,但在這大唐,還是你的名氣最大了。按照家族的慣例,也應該將祖墳都遷移到京師來。這裡更加適合你們上官家族發展不是嘛,你們這些人,天天都嚷著要走,難道真的要讓朕變成了孤家寡人嗎?」

    上官儀一愣,沒有想到皇上會這麼說,確實,這些年大部分老臣都離開了朝廷,而皇上對於這些老臣的離開,從來都不會強行的挽留,都是順其自然,想走就走了,而自己今天在此提起,皇上卻多說了這麼多的話,不禁讓他很是感動。

    對於長安,他自然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但他本來就是一個戀家的人,文人大多感情豐富,他就是一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就在契苾何力那樣的老臣申請要陪葬乾陵的時候,他卻沒有,而是準備回歸故里,在這樣的年紀回去,自然不是為了衣錦還鄉,回去炫耀的,他是真心的想回去,就這樣而已,不過皇上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不過他又想起了長孫一族,長孫無忌可以說,比他資格老,比他的功勞大,比他與皇上的關係更加的親密,比他上官家族更加的龐大,可如今還不是退居隴西一帶,不能在京師發展了嘛。

    其實上官儀內心裡還是對皇上對一些老臣的處理方法有些牴觸,別的不說,許敬宗就是他心裡永遠過不去的坎兒。

    許敬宗和他是同窗,兩個人是文學上的泰斗,這點雖然他們並不承認,但天下人都明瞭的很。無論是從哪一個方面,兩個人的交情都非常的好。這些,也是朝廷上公認的,兩個人的脾氣雖然不盡相同,但有共通之處,許敬宗太過死板,而上官儀又有些直白,所以也算是情意相投了。

    近來他與許敬宗的聯繫已經少了,許敬宗自被皇上流放以來,就在大唐的邊境上飄蕩,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兩個人之間,也只是單方面的通信而已,這些年,上官儀只在范陽見過許敬宗一次,兩個人本來年齡相仿,但那次的相見,讓上官儀明白了他的難。

    許敬宗尚且如此,那自己呢。

    捫心自問,上官儀知道自己的攻來並沒有許敬宗那麼大,許敬宗在位時,剛好是大唐剛剛穩定的時期,他輔佐著太宗皇帝,將大唐的禮制整體完善了下來,這樣沒有寫於明史上的功勞,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

    「上官儀,你好好想想在跟朕說吧,你看,如今朕也已經不如當年那麼健壯了,你老了,朕也開始老了。」

    李治捻起手指,從上官儀的鬢角,抽出了一根銀髮,握在手心裡,深情的說:「朕知道你老了,累了,該休息了,可朕也希望能給晚年上的幸福,畢竟在長安,朕還能時常的照顧著你,你上官家如今可是人煙凋零,就算你不考慮自己,總給為你的子孫想想吧。」

    上官儀有些激動,他上官家不走運,如今一脈相傳,竟然只有一個男丁,而且學識甚淺,並沒有涉足官場。而是喜歡研究書法之類的東西。本來上官儀對這個兒子,也是很疼愛的,可他也不爭氣,這些年一連生了八個女孩,如今上官家是絕對的陰盛陽衰,前些天宮裡的皇后,還將上官婉兒召入宮中了。

    「罷了,朕也與你說說心裡頭的話吧,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個副院長而已,想必你也為許敬宗那莊子事兒而介懷吧,上官儀,不瞞你說,你的才能,比之朝廷上的文武百官來說,可以算是出類拔萃了,而且絕對有資格當個宰相,同朕一起治理朝綱,但朕卻從來都不太喜歡讓你參加政事,這你知道為什麼嗎?」

    上官儀茫然的搖了搖頭,雖然皇上對他的才能給予了如此大的肯定,但後面的話,還是讓他費解不已。

    李治笑了笑,似乎是在嘲弄著什麼,又似乎是在自嘲,半晌才道:「你知道你與許敬宗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這點上官儀倒是清楚的很,但他卻不好說出口,雖然面前的人是皇上,但上官儀還是不願意說起自己的朋友的不好,當然,他也不一定是不好,只不過兩人在這點,從來都是紛爭不端罷了。

    李治對他心裡所想,在清楚不過了,當下自顧自的說道:「還是朕替你說了吧,許敬宗與你,都是有大才的人,你們兩個人的才能個不相同,但不可否認,許敬宗的文采,和你的書法,都是非常不錯的,但這其中就有很大的區別,許敬宗讀聖賢書,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名揚天下,能青史留名,這點,就是他失敗的地方,朕這麼多年,都不允許他回來,就是想看看他想明白了沒有,而你呢,就不一樣了,上官儀,希望朕沒有看錯你,從這麼多年與你相處來看,你並不是一個對於權力太過熱衷的人。」

    聽到這時,上官儀在也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叩頭道:「皇上,您不要說了,老臣雖然非千里良駒,但依然有逢伯樂之感。皇上知臣內心,實在讓臣無地自容。」

    李治搖了搖頭,苦笑道:「朕絕對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無心與政事,所以朕就特意挑些輕便的事情給你做,你不用感謝朕,也許朕對你,還不如許敬宗好呢。」

    上官儀不明白李治這麼說的意思,但他確實是非常的感動,本來到了這個年齡了,不應該這麼激動了,但他還是流下了渾濁的老淚。

    鏗鏘的鐘聲適時響起,第一場已經考完了,兩個人稍稍的退了一段距離,避開了考生經過的路線,只聽見腳步聲陸續的響起,這種腳步聲,顯得格外的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是大聲的喘氣。

    這是考完試的人特有的現象,大唐的考試制度,是很嚴格的,這些考生,根本就不能相互之間探討議論,至少在書院中是不能的。

    這次參加科考的人數太多,雖然李治很希望能看見王勃等人的身影,但卻終於等不到了。

    就算等到了又怎麼樣,李治還是沒有決定下來,對王勃,到底要採取一個什麼樣的態度,若是以前沒有見過王勃,李治還能根據自己心中所想,多給他一些磨難,甚至讓他落榜,但見過了王勃之後,李治就有些猶豫不定了,誠然,王勃在文學上的造詣,是大唐這個時期少有的,但他政治上遺傳他父親的造詣,也不能小覷。到底讓他往哪一個方向發展,李治還是不能夠確定。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的詩句,就是從這樣的人口中說出的,李治實在是想像不出,若是自己暗中培養,這個人,還能不能像歷史上那樣,在文學的殿堂上,大放光彩呢。

    正如他對上官儀所說的那樣,他對許敬宗所做的,不一定是對他不好,也許在以後的歷史評價上,上官儀的威望,遠遠比不上許敬宗也說不定,這些年許敬宗的文學造詣,早已經超越了上官儀,只不過是他自己不知罷了。

    看著魚貫而出的考生,李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暗歎了一聲,總算忙完了一件大事,等後來的考卷的測評出來了以後,他就可以放心的去揚州玩上衣玩了。

    出場的考生,見上官儀站在一旁,雖然不敢上前,但都要行禮,以示尊敬。而對於站在上官儀身旁的李治,卻都帶著些費解的神色,很少有人能猜透這個人的身份。

    「皇上每次的這個時候,都會高興嗎?」

    上官儀看到了李治的神色,問道。

    與上官儀說話,有的時候很痛快,有的時候,卻有些彆扭,但這也是他性格使然,李治也是無法。

    「那是,你也看出來了,朕可不擅長這樣繁瑣的工作,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真是好句啊。」

    上官儀感歎道。

    李治臉色微紅,解釋道:「是嗎,朕也覺得是不錯的句子,這是隋朝後宮留下的一篇文章中的,題目就為師說,等你下次進宮的時候,朕就拿給你,看看能不能貼在書院中,也算對這個的先生,有點幫助。」

    上官儀疑道:「前隋留下的東西?」

    按照慣例,這些東西,通常就算是不燒燬,也是絕對不能外流的,但顯然,眼前皇上的漫不經心表明,皇上並不在意這些。

    李治失笑,肯定的點頭道:「當然,這樣的東西絕對有不少,若是有時間,上官大人可以到皇宮的藏中去看上一看,文學方面的東西,朕允許你儘管的看,隨便看。」

    上官儀有些不敢置信,重複了一遍,喜道:「真的,皇上您不是說笑?」

    藏在大唐的文武百官心目中,是很神聖的所在,那裡浩瀚如海的資料,實在是每個人的最愛,可這樓,卻建在皇宮的最內圍,與蘭林宮只有一牆之隔,這樣的地域實在是太過敏感,據上官儀所知,直到如今,大唐也就僅僅有他一個人得到了皇上的承諾,雖然只是文學方面的部分,但可以想像,這會是多麼大的榮耀。

    李治很不雅觀的伸了一個懶腰,微微爽了一下,道:「當然不是,朕可是金口玉言,這次朕要出去,所以對於考卷的審閱工作,你是要負全責的,所以朕也要你多知道些東西,對於那裡的東西,等有時間了,朕會詳細的說給你聽,你最好早一點去,因為朕的行程即將確定下來,會在很短時間內,就離開長安的。」

    上官儀對這些當然早有耳聞,只不過這些空穴來風的事情,他是不會盡信的,就算信,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皇上在不在京城,對朝廷上的大員影響非常大,但他卻只是一個負責文字編纂工作,最多撰寫一些詔書的學士,雖然有這三品的頭銜,但顯然不在朝廷上官員的圈子內。

    「皇上是要去揚州了嗎,不過老臣也想著什麼時候去看一看呢。」

    李治皺了皺眉,這個上官儀,看來是去意已決了,罷了,想走就走吧,他只是關心上官婉兒罷了,準確的說,是皇后對上官婉兒非常的喜歡,若是上官儀真的離京,那上官一家,就要離開了,因為子孫輩,沒有一個當官的,他們沒有在京城住下去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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