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海上霸主 二四三、揚州 文 / 祈水
二四三、揚州
李治所在的縣城,並非什麼戰略要地,只不過是途中休息的一站而已,但契苾何力緣何在這裡,李治確是摸不著頭腦了。
若說這些老臣,李治也並非完全的排斥,但從他的內心中,還是能夠希望大唐多用青年才俊,別看他並非是武功得天下,但仍然對那些開國功臣不感冒,就像是長孫無忌那樣,雖然有舅父這一層關係,李治卻還是不能夠用他,哪怕他的才能比高季輔多幾倍。
契苾何力已經年邁,不管他是不是想在烈士墓年,在轟轟烈烈一把,李治也絕對不會在給他機會了,這樣的人,已經與大唐的發展嚴重脫軌了,根本就在也追不上時代發展的步伐了,又怎麼能率領大唐的軍隊呢。
不過看如今契苾何力,到似過的很清閒一般,一身的老年裝,銀髮銀鬚,面目上少了幾分武人的兇惡,卻多了些慈眉善目,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草民契苾何力,拜見皇上。」
李治生生受了他一禮,不管他年齡有多大,君臣有別,這樣雖然嚴肅了些,但李治有些話,也好說出口,不至於後來難堪。
契苾何力,是比較特殊的老臣,在此看到他,不禁又讓李治想起了唐太宗對於外朝的拉攏的政策,如今看到他,就好像自己的決策,真的有些問題一樣,不禁有些氣悶,剛剛喝下去的蓮子湯的冰涼之氣,橫在嗓子中央,讓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好,他完全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之情,反而心中的猜疑更甚。
不過兩個人還是開始閒聊起來,契苾何力這個人,還算是投李治的胃口,不過不要以為他長的孔武有力,就沒有腦子,當年他的金蟬脫殼之計,如今安享餘年,實在是大智者所為。
想當初,契苾何力拋棄了攻下高句麗的蓋世奇功,在最後的攻城戰中竟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導致大唐萬餘士兵白白死亡。這種放棄一聲功勳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坐到的。
有時候,李治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當初他會做這個決定呢,根據他後來提出的陪葬昭陵的申請,李治就可以猜出,他還是在乎虛名的。
其實李治倒是小心眼了,契苾何力既然當初能捨棄這些,自然不會在想著重返沙場,這次相遇,雖然不能歸為偶然,但實際上,還是有些湊巧的成分在這裡。
契苾何力膝下無子,只有段伶這個義女,所以退隱之後,自然與段伶一起生活,而段伶嫁給了江南的富商,所以契苾何力也來到了南方,雖然他不甚適應,但很快的,他就開始喜歡這些。
這次前來,只是陪著段領來見楊雁的,知道到了這裡,契苾何力才知道,所謂的楊雁,就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楊貴妃了,而既然來了,不想見,你也要見了。
李治刻意沒有談起關於軍事方面的事情,說的雖然隨意,但都是平常的生活起居,而契苾何力雖然很想知道大唐下一步的舉動,但一來他已經不是將軍了,沒有身份知道,二來,知道這個秘密,對他也不一定好。
與契苾何力閒聊了半晌,李治只是很間接的瞭解了他所住的地方的生活環境,如他所料,契苾何力生活的非常不錯,畢竟功勳較大,他這樣的開國功臣,朝廷上都會給免費的修建府邸的。當初契苾何力離開,李治也曾經允諾過,只不過如今他有了一個有錢的女婿,所以根本就在也不愁這些了。
說著說著,兩個人就到了這些老臣,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契苾何力本來和別人也不太對付,李治聽得出來,他口風之間,無非是想聽聽李治對於他們這些人的意見,是韜光養晦,準備以後的爆發,還是直接消失隱匿掉好。
在這個世界上,李治只能與幾個人說話不累,也不用經過思考,這幾個人,都是李治最為信任的人,雖然還不能到將自己所有秘密說出的程度,但絕對是相濡以沫。
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城門兵的話,李治都要揣摩其中能夠發覺的深意,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很累,但迫不得已。
「皇上,這次是去揚州的嗎?」
李治點了點頭,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了,通過這些談話,李治已經發現,契苾何力對於政事,早已經不關心,甚至到了漠視的程度了。他這樣問,顯然是並不瞭解。
「來吧,我們來下棋。」
李治突然興起,對於棋這個東西,可以說,蘊含了太多的深意。
大唐與李治下過棋的人,可以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而李治也對這種運籌帷幄的遊戲,越來越著迷,下棋的時候,他可以靜下心來想東西,當然,想的也許並非棋局,而是棋局下所蘊含的政局,也可能是戰局等等。
而根據不同的對手,李治也總結出了不同的下棋經驗,就像契苾何力這樣的武將,棋路應該會霸道無比。而像閻立本這樣的人,手中的棋子所擺出來的東西,往往不帶任何的殺氣。
雖然與皇上下棋,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但契苾何力著實有些為難了,按理來說,他韜光養晦了這麼多年,姑且不論他是否真心,這些年的時光,也足以消磨他的鬥志了,而如今在棋局之上,他是有鬥志的好,還是沒有的好呢。
他當然還猜不透李治的心思,所以也就遲遲不敢下步。但李治仍然是步步緊逼,毫不放鬆。
「皇上的棋子可比幾年前成熟多了,也凌厲多了。」
看得出,契苾何力應付的很是吃力,往往每枚棋子,都要思考很長時間,才能落子。
李治淡淡一笑,他的棋路中,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幼稚和單純,每一次攻勢,都力求將對手全部吃掉,絲毫不留下餘地。
這種凌厲的攻擊,很明顯就是現在李治對戰爭的思想,攻擊才是最好的放手,為了這麼一句話,李治早就已經決定,趁著如今大唐的科技領先,有很大的優勢,要將華夏發展的最大的幾個絆腳石,全部都去除了。
看到了契苾何力,就不能不讓李治想起了泉蓋蘇文,這一代梟雄,最後還不是間接的死在了東瀛人的手中,這麼說,在那個時候,大唐與東瀛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這點事情,李治當然是知道的,雖然是後來才知道的,而且時間過了這麼久,但還是勉強能拿來作戰爭的借口的。
當年契苾何力大軍東下,將高句麗,新羅,百濟三國全部拿下,這不世功勳,可以說,是非常巨大的。
這點也許沒有人比李治更清楚了,佔領了這些地方,大唐就有了與東瀛最接近的陸地了,那裡的環境雖然,但不可否認,地理優勢實在是巨大的。
東瀛人在初唐的時候剛剛開化,在這個時候,他們實在是沒有能力與大唐相抗衡。可當年他們還是暗中協助高句麗,目的就是給大唐製造混亂,拖延大唐發展的契機,非常可惜的是,有了李治這樣的皇帝,大唐想不發展都不行了。
英明君主也好,霸道君王也罷。李治並不在乎稱謂,他要的是結果,最後的結果。只要有了結果,他就有發言權,到時候是天下太平,還是別的什麼的,還不都是他說了算。
這就是霸道的好處,只要你有這個實力,沒有人敢說閒話。大唐對於吐蕃的全面開展,理由還不是牽強的很,天下人都心知肚明,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大唐強勢,他說的話,就是這個世界的準則。
只有強國,才能制定規則,而弱國,只有接受規則。
阻礙強國發展的,都給我消失吧。
李治手指一彈,一枚黑子輕輕的落在了棋盤的東方,契苾何力的臉色頓時垮了,李治真是片草不留,將那一塊兒全部吃掉了。
契苾何力苦笑不已,一枚枚的將白子拾起,這棋不用在算了,一看就看出來了,白子只想著放手,根本就不是黑子的對手。
正在這時,一個侍女又端來瞭解暑清涼的飲品,李治心情大爽,收了棋局,笑道:「不若我們出去走走吧。」
縣城當然是很吵的,但這個客棧的地理位置比較偏,在縣城的西側,而且這是一個獨立的院子,在院內走,只能隱隱聽到外面小孩子的笑鬧聲。
「怎麼樣,有沒有想回長安?」
走到一處樹蔭下,李治問道。
契苾何力很堅決的遙遙頭說道:「不了,年歲大了,經不起折騰了,這裡養老不錯,長安風沙太大,以前還可以,如今身體不行了,經不起吹了。」
李治並非是在試探,而是真心實意的問,雖然從大唐的發展考慮,這些人很有可能成為絆腳石,但從自己內心的深處,李治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得到善終。畢竟這些人,為大唐出過太多的力量了。而在古代,這些名臣大將,很少能夠得到善終。
契苾何力一生殺戮,殺氣太重,滿手的血腥,姑且不管是因為什麼,這樣的人,晚年之後,也會懺悔自己的過錯,嚴重的,會沉迷其中,而無法自拔。這就是心魔。
只有那些大奸大惡的人,才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李治一直以來就懷疑,長孫無忌,就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他甚至在想,這個老人精兒,也不知是靠著什麼信仰活著,如今兒孫滿堂,天天在京城中閒逛,不亦樂乎。
「皇上不會無緣無故的前往揚州吧。」
契苾何力忽然問。
李治點了點頭,很誠懇,這些告訴他根本就無妨。雖然他心中對他有些戒心,但李治絕對不會相信這些人會背叛了大唐,背叛了他自己的。
「揚州是個好地方,將來卿家也可以考慮去轉一轉。」
契苾何力並不意外李治的避而不答,只是含笑道:「當然,這把老骨頭,定然要走遍大唐的周邊之地的,這也是我的願望。」
說到這裡,李治笑了,契苾何力難道還想著要旅行不成。
不過隨後李治又有些黯然,契苾何力既然這樣說了,就應該能做到,可自己呢。
從貞觀二十三年對帝位的明爭暗鬥開始,李治就成了這大唐的天子,成了對萬民附有責任的皇帝。當年,他以大胸懷原諒了李泰的謀反,而且給了李泰一個沒有什麼實權,但卻非常適合他的職位。這些年,李泰每每回長安,都會對李治講很多奇奇怪怪的風俗習性,地理環境。李治也總是羨慕不已,而如今契苾何力也要去。
不過轉念一去,去就去吧,難道自己不能去嗎。
雖然這樣想,心裡好受一些,但李治還是覺得鬱悶,自己堂堂真龍天子,卻不能像契苾何力這樣,隨心自在。即便是他老年之後,恐怕也不能。
十六年,就這樣過去了,人生,又能夠有幾個十六年呢。
想到這,李治有些失神,他實在沒有仔細考慮過,這樣一轉眼的功夫,十六年的時間,就過去了,那麼在過一兩個十六年之後呢,又該如何呢,就算到時候李治身體康健,難道還要把持著朝政了嗎?
當然,古代的皇帝,一直做到死的有的是。可是李治並不希望自己這樣,他不希望自己這一聲,都羈絆在這個位子上,這是一次全新的生命,可不得不說,老天給老天他一個最累,也最不能夠放棄的使命。
這樣的話,即便是將來老了,李治也是不能夠放手的,也許,他的歸宿和絕大多數的皇帝一樣,老死在皇帝的寶座上,可他不想這樣啊。
看著契苾何力那張蒼老卻散發著異樣生機的臉,李治不由自主的從內心深處升起由衷的羨慕之情。
在這個小縣城逗留了兩天的時間,李治不得不啟程了,相對於轟轟烈烈的聖駕來說,他們二人,已經落後了不少了,這次可以說,全憑李治的興起,才如今逃了出來玩。沒有了李治的真身,聖駕也就不能過多的露面,所以說,這一路走的居然不慢,而且是水路,只要順流直下就好了。
一路上在沒有發生過特別的事情,只不過在這路上,兩個人的感情愈發的親密,可以說,這是兩個人真正意義上的蜜月。
李治是皇帝,楊雁是公主,這樣的組合,可以說是門當戶對了,當初兩個人情意相投,也大多是因為一見鍾情,在加上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而在成了李治的楊貴妃之後,兩個人的感情,雖然看似如膠似漆,但卻已經停滯不前了。
對於感情,李治從來都是放任自己的感覺的,只要喜歡就行。而對於楊雁,他後來更多的,是因為身為男人的一種無法推脫的責任,這種責任束縛著他去愛楊雁,而這種愛,更多的,就是責任心了。
也許這是一個夫妻發展的必然階段,但很顯然,李治與楊雁,並非只是夫妻這麼簡單,畢竟李治還有很多的女人,他不可能將自己的愛,都放在楊雁的身上,也絕對不能。不管是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還是從整體後宮穩定的角度出發。
而這些天,是李治與楊雁獨處的最長時間了,這樣無打擾的旅行,成了兩個人情感的蓄積之旅。一路上,雖然兩個人並沒有說過什麼甜言蜜語,但在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凝聚的神情,卻是誰都無法忽略的。
這樣行了約有三日,李治的車馬,終於進入的揚州的地界。
揚州,在大唐,是一個非常廣闊的地理概念,並非單單指揚州城,它所涵蓋的面積,幾乎達到了半個淮南道。這也是因為揚州獨特的地理位置關係。
揚州是交通樞紐,尤其是貫通東西南北的交通水利樞紐,京杭大運河在這裡與長江回合,可以想像這裡的重要。而且這裡一直以來,都是魚米之鄉,長江的下游,氣候宜人,風景秀美。
一路上,多是原始風景,美則美矣,但多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粗獷的美,這種美,有大氣魄,但人看的久了,就容易產生眩暈的感覺,感覺很不真實,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在經歷一場醉生夢死的大夢,這夢很能感染人,但醒來後,就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感覺夢中翻江倒海的舉動,都帶著幾分虛幻。
而進了揚州之後,這種感覺,卻都沒有了,李治驚喜的發現,原來這裡,還有這樣的美。
不同於長安古城的雄渾厚重的氣勢,這裡顯得更加的嫵媚多姿。若是將長安,比做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大漢的話,揚州就是深閨中的千金小姐,這種千金小姐,也並非完全是小家碧玉,但卻無時無刻不透露著那種溫柔而動人心魄的美麗。
一路上湖水漣漪,楊柳依依,花香四溢,李治的馬車,仿若行駛在通往天宮的道路上,若是呆的久了,李治都會懷疑自己正走向人間美的極致。
「這裡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嗎,真的是太美了,不過真看不出,這種嫵媚的山水,還能有你這樣一朵冰艷的奇葩。
楊雁只是撩了撩額上有些散亂的青絲,卻沒有反駁,李治說的沒錯,她確實算是揚州城的異類,也許是血緣的關係吧。
北方人與南方人的區別是很大的,尤其是女子的區別,在貞觀時期,對於女子的束縛就已經少了很多,永徽之後,這種解放就更加的明顯,而這就有了更多的人能夠研究女人。
北方女人,又分東西北三方,可以說各有特色,但無論哪一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大手大腳。
東北方的女子因為氣候的關係,也因為靠近海,所以普遍的皮膚要好上許多,這點李治從很多的宮女處可以驗證。而西北方的女子,就差了許多,這些女人,生下來也並非嬌生慣養,所以很多人,都有西北顯著的「高原紅」。
而楊雁,應該屬於那種正北方的女子吧,無言中帶著冰冷,可以說,是冷艷的極致了。
如今走在揚州,李治才明白,原來南方女子,也能生的這樣多姿。
南方氣候溫暖,空氣濕度較大,這樣的環境,更容易出現媚骨水靈的女子,而一直以來,南方的女子,很少能夠到長安,因為李治登基以來,並未曾因為自己想要女人而舉行大規模的選秀活動,這樣一來,加之天各一方,交流自然就少了。
「我在這裡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可以說,是這裡養育了我,若是有時間了,皇上可以到我楊家的家宅去看看。」
李治驚奇與楊家祖宅,竟然能夠保留,說也奇怪,這祖宅,卻是早就有了的。
其實對於楊雁的身份,李治一直以來,也沒有找到過實際上的證據,當然,他若是想證明,也不是不行,但一來這樣做沒有什麼意義,他喜歡楊雁,又不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二來這樣做,也有些傷害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有時間吧,不過我們暫時還要去和與我們的龍船會合了。」
兩個人到的時間稍微早些,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龍船之上,畢竟揚州是終點站了,李治也不可避免的要現身了,哪怕是在揚州的大小官員面前閃一下,也是必要的。
「說的是,皇上能在這裡住多長時間呢?」
雖然聽不出楊雁話語中夾雜著怎麼樣的感情,但李治即使是猜,也能夠猜到,況且他這次來,確實有的別的事情要做,而這些事情,是很費時間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