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海上霸主 二六八、手足無措 文 / 祈水
二六八、手足無措
相對於海上的波濤洶湧,長安內,可以算是額外的平靜了,這些天基本上沒有什麼大事,吳王回京,也是低調處理的,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李恪已經回京了。
當然,長安的這種平靜,實際上只是外表,這樣一個蘊含著大唐最豐厚底蘊文化的城市,時時刻刻,都會波瀾壯闊。從來都沒有寧靜過。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為今天是國母皇后娘娘的生日,這個日子,也許在往年顯得不怎麼重要,但幾年卻特別吸引百姓的眼球,因為在這一天,皇上要祭天。
這又是大大的破例,皇上祭天,從來都是有固定的時間的,譬如冬至交替之時,或者是立春。但像李治這樣隨便挑個時間就祭天的,還真就不多。
但沒有人會說什麼,畢竟這個永徽皇帝驚世駭俗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像這樣的還算是小事呢,誰會為了這樣的小事,去與皇上頂嘴呢,誰都知道如今這位皇帝,可一點都不好說話,雖然總是和顏悅色的,但並不是像太宗皇帝那樣能夠聽得進忠言的人,不過百姓們可不在乎這些,在他們的眼中,這個永徽皇帝,比太宗皇帝可愛多了,不管怎麼說,如今永徽朝的繁華,是不能抹殺的,不管後世的歷史學家怎麼想,也絕對不能漏下這筆。
「喂,李管家,你說,咱們這位皇上,怎麼會想著祭天呢,我記得前些天還傳聞說,要去封泰山呢?」
長安的主街道上,在一個布店裡,老闆向著來買布的一個官家模樣的人問道。
這個老闆是這附近有名的愛打聽,一般人都叫他百事通,而實際上呢,他這個百事通,也就是認識的人多一點,然後就是喜歡聽閒七閒八的雜事兒,什麼事情,都喜歡打聽。
面前這位,來頭可不小,別看穿的一般,可確實高家的大管家。
哪個高家?
這長安城的,還有哪個高家,姓高的倒是不小,但若是一提起高姓,排在頭一位的,絕對是天下商行的大掌櫃子,高茫啊。
李管家是個很和善的人,長的也慈眉善目的,年紀四十上下,也是個愛說話的人,看四周沒人,就隨便撿了個地方,坐下了。
「呦,別坐這兒啊,這不撂我鋪子的面子嘛,來,後面請,我這兒最近來了南方來的好茶,西湖龍井呢。」
百事通忙客套了一番,將李管家請到了店後。李管家也不客氣,都不是什麼外人了。
隨便將自己的生意丟給了夥計,百事通親自給李管家沏了一壺好茶,端了上來,有親自給倒上,這才說道:「怎麼著,這次皇上祭天,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兒?」
李管家抿了一口茶水,讚歎了一聲,才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本來嘛,咱們這位主,想幹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根本就不管這些大臣們怎麼說,前幾天皇上說要祭天,聽說有兩個不長眼睛的,要組織,結果被—」
比劃了一個手勢,倒是將百事通嚇了一跳,驚道:「砍了?」
李管家訕笑了一聲,知道他是誤會了,忙改口說道:「哪能啊,只是丟了官,也不是因為這次了,皇上找個以往的由子,不過話有說回來,這官員,哪有幾個是乾淨的,皇上想下誰,那還不跟玩似的,誰讓他們不乾淨,有惹了皇上呢。」
百事通點頭稱是,又拍了一通馬屁,才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京城裡,還就真有敢和皇上叫板的人呢,你的主子,不就是一位嗎?」
李管家搖了搖頭,否定道:「不能這麼說,誰也別想跟咱們皇上叫板,那是我家主子說對了話,才讓皇上改口的。」
「在說了,我家主子與皇上那是什麼關係啊,怎是哪幾個小官能相提並論的。」
李管家說的得意洋洋,一旁的百事通也配合的很,他這個人,就這樣,特別能抓住旁人的小辮子,這個李管家,就喜歡拿著自己主子的威風現,配合了他,那他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而實際上他說的卻也差不多,只不過高茫渾身上下,是沒有半點官職呢,他這麼說,也只是尋求一下心裡安慰罷了。
自古商人者鄙,雖然永徽朝大大提高了商人在統治階級的地位,但依舊禁止商人參加政治,這是一大禁忌,對於這點,已經有很多不怕死的人證明了,那些想靠著自己手中的錢財混進朝廷的,都被皇上又霹靂的手段給收拾了,皇上已經用很多次的行動,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天下的商人,他只是商人賺錢,卻絕對禁止商人參加政治。
每個統治者都明白,經濟與政治,是絕對不可以混為一談的,否則,作為統治者,就失去了可以制衡天下的把柄了。
「話說回來,前些天不是說要封泰山去嗎。怎麼又改成祭天了呢?」
百事通問道。
李管家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什麼人,才說道:「咱們也都是熟人了,也就不和你說別的,本來是準備要去封泰山的,你想啊,就連太宗皇帝,都沒有去封泰山,皇上怎麼可能不想呢,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啊。可後來好像是說什麼還沒有資格,最起碼今年不行之類的話,這樣的話你也知道,是傳不出來的,我說的,也就是個大概的意思罷了。」
百事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裡也不知在盤算著什麼,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忙給李管家又倒酒又是拿果盤,客套的說:「那是,那是,咱也就是小老百姓,還不是就聽個樂子,誰能往心裡去啊,不過若是皇上去封泰山,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若是老天爺開眼,年年風調雨順的,百姓的日子,也好活不是嗎?」
李管家也許被伺候的很是舒服,對百事通這番話,也沒有細究。
兩個人又閒聊了一些別的事情,李管家終於還是被送走了。
送走了李管家,百事通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吩咐夥計照看店舖,自己躲在後院,心中盤算不已。
也許那個李管家不清楚這其中的貓膩,他又怎麼會不清楚呢,不去封泰山,不就是因為今年會有兵患嗎,畢竟如果不是和平年,是不會封泰山的,也就是意味著,今年大唐會動武。
如今已經將近秋闈了,在這之前,肯定是不會的,但秋闈之後,就基本上沒有什麼大事兒了,到時候這個皇帝,還真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想到這,百事通不禁憂心忡忡,若真是如此,那他突厥,可就危險了。
誰都清楚,如今突厥不過是苟延殘喘,若是大唐真的下手,那突厥根本就毫無抵抗之力。
這次來京的目的,一個也沒有達到,這不能不讓他心焦如焚。那些西域國的使者,一個個的鼻孔朝上翻,牛氣的不得了,他們根本就不清楚大唐的厲害,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呢,既然這樣,百事通也就樂的讓他們做出頭鳥,吸引大唐皇帝的注意力,不過以那皇上的精明,肯定是不會漏下突厥的,怎麼辦?
一時間,百事通紛繁的思緒,竟然解不開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才能改變這一切。
然而這些,又怎麼是他一個小小的情報人員所能左右的呢。
實際上大唐要動兵的消息,也不是什麼秘密,而他所打探的,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實際價值,畢竟這麼大一個國家,糧草士兵的調動,是瞞不住的,只不過如今所有人都不清楚大唐到底要打哪個方向罷了,甚至猜測大唐會四面開花的人最多,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面前這個大唐的皇帝,是個狂得不得了的人。
明德門外,一個人正焦急的來回走著,顯然,他在等人。
這人穿的籠發包巾,一身的書生裝,但眉宇之間,卻掩藏不住那股子英氣,時不時的流露出來。
「王爺,這,我看今天是不會回來了。」
在他一旁,還坐著另外一個人,這個人的打扮到是非常的正常,乍一看,好像是東市賣水果的商販,不過若是小看這個人,那你就可以去死了,因為這正是李恪身邊的第一謀士,毒牙張思。
「還別這麼說,你若是不說,也許就不會來,若是你這麼說,我敢打賭,要不了一個小時,李泰就會來,你信不信?」
城牆上忽然露出一個人的頭來,不是別人,正是逆龍劉業。
張思猛然坐起,對於劉業的挑釁,這些年,他就從來都沒有習慣過。
「要不然咱們來打個賭怎麼樣,你這麼賭太吃虧了,這麼著,若是在一個小時內,看到了劉業,我就給你當三天的侍童,若是看不到,反過來,怎麼樣,敢不敢?」
劉業哼了一聲,從城牆上跳了下來,一挺胸膛,怒道:「怎麼不敢,老子不怕你。」
因為兩個人的插科打諢,李治心中也不怎麼急了,只能看著兩個最重要的謀士這樣拌嘴。
不過李恪明白,張思和劉業兩個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自己也曾經努力讓他們和好,後來發現這樣也不錯,至少兩個人互相挑毛病,會進步的更快,這也許是兩個人互相學習的一種方式吧。
而他也明白,張思和劉業打賭,總是劉業輸多贏少,畢竟張思最擅長的,就是旁門左道,而劉業嘛,總是喜歡用正兵,在這點上,劉業遠遠不如張思,所以劉業只能說是龍,而張思嘛,就可以成為蛇口中的毒牙了。
這一正一奇,就是李恪手中的不二法寶。
果然,不過二十分鐘,就看見前方出現了李泰的身影。而這一次,又沒有例外,張思又贏了。
若不是兩個人是親兄弟,李恪差點就認不出李泰來了,與自己不同,多年不見,李泰卻顯得越發的年輕,眉目之間,英姿颯爽,實在不像以往那個胖子。
李泰一身旅行的便裝,風塵僕僕,而他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在等著他,以至於李恪叫住他的時候,他竟然沒有認出來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怎麼,四弟,不認識我了?」
「三、三哥?」
李泰試探的叫著,他有些無法置信,面前這個明顯老態龍鍾的人,就是自己以往叱吒風雲的三哥嗎?
李恪苦笑,他當然在李泰不敢肯定是自己的原因,歲月催人老,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塞外的風沙,已經磨去了他的銳氣,如今站在李泰面前的,已經是半百的老人了。|
「怎麼,有事嗎?」
李恪也不能說是瞭解這個兄弟,雖然兩個人都是同樣的舉兵謀反,想奪取皇位,但無論是從準備程度,還是成功的幾率上,都有著天壤之別,但結果也絕對讓所有人驚詫不已,沒有人否認,這些年李泰活的遠遠比李恪滋潤的多,而這都是因為李泰遠遠沒有李恪當年的條件。他當時的謀反,也許被皇上看成了小孩子的鬧劇吧。
李恪轉頭看了劉業張思兩人一眼,兩個人倒是非常有默契的點點頭。
李恪知道,這是兩個人很少有的默契的決定,看來,這個舉動是非常重要了。
「四弟,我想找你談談。」
李恪終於說道。
李泰沉默了,他多年不參與政事,而且根本就不去打聽,但不意味著他不清楚天下大事,他走遍天下,對於大唐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裡,這些年,他就好像是一個遊走與朝堂的智者,默默的看著大唐的興衰榮辱。而如今這個漩渦,終於藉著李恪的手,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李泰是有**的人,不過這種**,更多的是來自輔佐他的大臣們,而當樹倒猢猻散的時候,他算是什麼都看清楚了,而這麼多年走下來,他更清楚了什麼樣的生活適合自己,如今看來,坐在朝堂之上的,也就是個被束縛了自由的可憐的人罷了。
對於李恪的邀請,他並不想回應。
但事實總是殘酷的,李泰卻無法拒絕,因為李恪如果想拉他的話,實在是太容易了,就如今這場相逢,如果被有心人傳到皇上的耳中,相信皇上的心裡,會在瞬間聯想到任何可能。
李泰不敢說自己瞭解皇上,想當年自己看似走對的一步,也是因為瞭解了天下大勢所趨,可以說,當時的李泰,其實並不認為李治有資格當皇上,要不然他也不會舉旗了。但當時他也不認為李恪會當皇帝,因為他瞭解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李世民。
他瞭解李世民,所以他更清楚李世民身邊的那些個臣子,所以最終的皇位人選,他是非常清楚的,而最後那一張親情牌,實際上他也並不指望李治有所感動,而是在合適的時候,利用了李治當時想收復人心的心理罷了,而當時做這種決定的,就是被李泰看透了的長孫無忌。
可以說,李泰是個聰明人,他這種聰明,在加上之前的小小的失敗,反而成全了他逍遙的生活。一直以來,皇上都默認了他這種行為,而且可以說不遺餘力的支持,畢竟都是李家血脈,皇上的成全,讓他很是高興,畢竟從那以後,都是李治在照顧著他,這是真正的照顧,可並非是看在天下的面子上。
所以說,李泰非常不願意捲進這場風波中來,不管這場風波,到底是因為什麼。他都不想過問,可如今,他還是別李恪逼進來了。
「三哥,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李泰冷冷的說了一句,就這樣跟著李恪走了。
他始終不能釋懷,而李恪,也是一樣。他又何嘗不明白李泰的心思呢,他不能達到李泰那種境界,所以這種舉動,說的好聽點,是為了自己著想,是為了以後的計劃著想,而難道裡面就沒有一點點嫉妒的心理嗎?
長安,潯陽樓。
潯陽樓地處偏僻,在長安的西南角落裡,這個角落,可以說是長安城中唯一一處不太熱鬧的地方,長安東南有芙蓉園,東北有大明宮,西北有書院,中間有東西兩市,只有這西南角,也不知是皇上的原因,還是一個偶然,沒有任何娛樂的設施,可以說,這裡是長安城每天最安靜的地方,這裡的休閒場所很多,但絕大多數,都是那種幽靜的地方,很多個文人雅仕,反而都喜歡長安的這個角落。
潯陽樓是這裡比較熱鬧的地方了,來的人也不少,而這些人又以讀書人居多,談商的也不少,但做官的不多,很少有官員來這裡。
當然,這裡的人,也都不認識李恪。這也是他總來的一個原因。
「幾位爺,還是樓上的雅間吧,都已經留好了。」
店小二一看李恪來了,忙迎了上去,點頭哈腰。
張思隨手扔了一錠銀子,笑道:「去,好好伺候著,把那個潯陽翻江魚,上來一道。在這之前,先上壺十里春,快點。」
店小二應了一聲,跑了下去。
「走吧,四弟,這裡我熟,沒有什麼外人,咱們可以好好的談心。」
李恪充當了嚮導。
李泰環顧四周,對這裡的環境,他倒是不怎麼在意,反正都走進來了,即使跑到泰山山頂去幽會,皇上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的,若說沒有人認識他李泰,那還算是正常,畢竟李泰常年不在京城,他露臉的年月,早就過了不知幾許了,但若說沒有人認識李恪,那李泰絕對是不會相信的。
李恪的風頭不可謂不大,不管怎麼說,李恪畢竟還是吳王,不想李泰,連濮王的頭銜,都給剝奪了。而一個王爺,還是皇親,那絕對會備受關注的,不管他是否失勢。
潯陽樓不大,樓上的雅間到也清淨,能看見遠處的園林。雅間的窗子開著,有股子風吹,微微有些花香味,倒也有些意境。
「三哥,這麼多年不見,你變了很多啊。」
落座之後,李泰定下神來,他雖然遠離政治多年,但當年的老辣,並不曾丟棄,反而因為這些年的走南闖北,完善了不少,他曾經與無數人交流過,對於語言的學問,可以說是個大師了。
李恪訕笑道:「什麼變了很多,還不是老了,三弟,你還你,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李泰冷冷道:「是嗎,可別這麼說我,我變的多了,至少如今不敢謀反了。」
李恪一怔,看了看李泰冰冷的臉,突然笑了。
「我說,咱們兄弟就不要這樣針鋒相對的了,三弟,你也別太怨我,畢竟這麼多年了,你也逍遙夠了,都是李家血脈,怎麼也得出點力才是,你怎麼能將自己置身事外呢,看那玄奘,即使出家拋棄了紅塵,還是不遺餘力的幫著咱們李家呢。」
李泰不屑一顧道:「別說的那麼好聽,道貌岸然的,不認識你,還以為你是衣冠禽獸呢。實在不敢與你同流合污啊。」
任憑是個泥人,讓人這樣說,也不禁有氣,李恪氣道:「四弟,別說的那麼難聽,要不然這次你回京幹什麼,難道不知道如今京裡的形勢嗎?」
一時間,房間內劍拔弩張,緊張之極。
「兩位王爺,您看看,真是我們的不是,都是我們的錯,不該在這裡攪興,我說那個劉業啊,怎麼,還不走?」
張思看氣氛僵住了,忙和劉業打了一個眼色,兩個人躡手躡腳的走出了雅間。
兩個人一走,李恪的臉色頓時緩了下來,李泰見狀也不禁有些鬆動。
「四弟,你這些年也逍遙夠了,怎麼也不說幫你三哥你把,你在不援手,我可真就交代了。」
李恪苦著臉說道。
李泰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李恪的前倨後恭,朝門口看了兩眼,不禁有些狐疑。
「朝廷裡的事情,我已經不過問很久了,你何必這麼說,不過我看你活的不錯啊,怎麼會這麼說。」
李恪緩緩的搖了搖頭,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說不出口,這樣的表情,倒是讓李泰有些同情,他當然清楚如今李恪與他的區別,而這種區別,在李恪的身上,顯然是一件很大的麻煩。
「如今你三哥我的家眷,可都在京城了,唉,為什麼呢,我那麼喜歡塞外,皇上非要讓我回來。我不像你,喜歡在京城裡呆著,我太野。」
李泰望了李恪的眼睛,對於他不盡不實的話,李泰是不信的,不管怎麼說,這裡都是小時候的故鄉,李恪會不想回來才怪,只不過自己回來是一回事兒,和家眷一起回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我看,皇上不是那樣的人,你多慮了,我看你是小人之心了。」
李泰輕鬆道。
對於李泰的態度,李恪有些無可奈何,畢竟這事情與李恪毫無關係,這樣硬扯他進來,難怪他會逃避,看來剛才的嫁禍並不成功。
其實李恪忽略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泰同樣瞭解如今的李治,更知道李治不會為了一些可能性,就這樣封殺了李泰,畢竟這其中的兄弟親情,還是有的。
同樣的,皇上不會對李恪動手,可問題就在於,李泰沒有任何的野心,他的志向很簡單,那就是走遍大地山河,而李恪不一樣,這些年他一直不肯放棄,總是要抓住兵權,雖然肯定無謀反之意,但對於朝廷政治的熱衷,實在是不能讓李治放心。所以說,兩個人這樣的本質區別,也就定下了截然不同的命運。而此時,李恪想要反抗自己的命運,卻抓不住自己命運的根源,這與李泰何干。
「三哥,咱們明說了吧,我多年不參與政治,不想指點你什麼,況且我也沒有這個資格,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郎,而你,看看,吳王,燕然都督,這些頭銜,可說出來一個,就要嚇死人的。你這次回來,到底有什麼打算,先說好,咱們兄弟的帳,都過了幾十年了,是非明辨,咱們也都不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咱們也犯不上在這裡說這些不是?」
李泰給李恪倒了一杯茶,緩解了一下兩個人當中尷尬的氣氛。
李恪也酣然點頭,只是他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這麼說吧,這次回來,本來就不是我自己的意願,哥哥我也不是捨不得燕然的基業,我本來在那邊就沒有太多的威望,想必原因,你也是知道的。不過這次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這個時候,皇上似乎—」
李恪知道李泰雖然知道一些,但絕對不會瞭解全部的事情,所以撿簡單的將大唐的大勢說了一遍。
李泰沉默了半晌,這事情的複雜程度,是他始料未及的。畢竟這牽扯到大唐以後的兵力分配問題。
「按照你的說法,如今皇上是想啟用你統領軍隊,然後怕你反向一刀,所以只能將家眷扣在京師?」
李泰試探著問道。
李恪皺著眉,這問題還真就不好說,他也不都是這麼想的,而張思和劉業,卻肯定是這麼回事,但他總感覺有些問題。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只是你不覺得事實上就是這樣嗎?」
李泰哈哈大笑,「三哥啊,我說你英明一世,怎麼就這麼糊塗呢,看來,聰明也有聰明過頭的時候啊。」
李泰笑過之後,突然頓住,非常嚴肅的對李恪說:「三哥,平心而論,你的才華如何?」
李恪一愣,倒不是這問題問的過於直接,而是這問題從李泰的口中問出,總有那麼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
「我的才華?這—」
李恪一時還真就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說自己才華卓越,無人能比,即使當今的皇上,都望塵莫及,說實話,他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可他能說嗎。
李泰看李恪欲言又止,雖然不清楚他想的什麼,但也能猜的**不離十,不禁有些輕視他。
「怎麼,不好說嗎,我幫你說,你的才華,不值一提。」
這個詞,對於李恪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你說什麼?」李恪猛然坐了起來,激動之下,桌子上的酒杯,啪的一聲,被按碎了。
李泰很滿意這種效果,剛進屋的時候,他就看出來,李恪身邊的兩個謀士,都是一等一厲害的角色,自己未必有把握說的過,而如今只有李恪一人,他倒是有把握的。畢竟這些年走南闖北,他可不像李恪那樣,走到都帶著謀士。
「我說三哥你的才華在朝廷之上不值一提,怎麼,難道你還不服氣嗎。你看看,如今朝廷上下,人才濟濟,就算我不在京城,我都清楚如今朝廷上,都有哪些人才,什麼人中之龍的王勃,什麼鐵嘴鋼牙狄仁傑,還有鐵血殺神,等等無數人才,三哥,你敢說,你帶兵比從雲還厲害,你搞情報比得上唐風,你的武功比得上後宮哪位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李恪啞口無言,這讓他如何回答,他李恪確實是博學,但問題也就是,太過博學的另一面,就是不能專精。
本來一個領軍的大將,需要的就是全面的才幹,而並非單一的才華,但如今李泰問的,卻都是某一個方面,李恪在這些方面,又確實不行。
「以我看,皇上要重用你,這點到有可能是真的,不過他重用你的原因,大概不是你想的那樣才華卓著,而是你的李家血脈吧,畢竟同是皇族血脈,不太可能背叛,而且就算背叛了,還是李家的天下不是,這點看來,咱們兄弟永遠比別人有優勢,我說三哥,怎麼說,你要不要上呢?」
李泰的話非常的殘酷,卻讓李恪無法反駁。
「我想你的家眷來京,也並非皇上是想拿家眷來要挾你吧,我看皇上的胸襟不會小到這種程度,到是保護你的家眷還差不多。」
說起皇上的胸襟,這點李恪也不能說些什麼了,對於當今這位皇上,他心中一直有一點不服氣,可以說,他一直看皇上不怎麼順眼,當時在那種情況下,他只能承認皇上遠遠比他有魄力,更有心機,可若說皇上有胸襟,他卻總是看不出來。
但實際上呢,從永徽年這些年的種種事情來看,皇上又確實是有胸襟的,怎麼說呢,犯過錯的被皇上饒恕的,不在少數,當然,無緣無故的被皇上就罷黜的,也不少。
但無論是人才的任用,還是別的方面,這位皇帝,都表現出了相當廣袤的胸襟,一般的小錯誤,根本就不會追究,而對於犯錯的官員,除了貪贓枉法的,別的都將情面,永徽律比別朝的律法寬鬆,起根本就是在於永徽律不要求完全照著律條辦事,這其中還可以講情,當然,這情,也是老百姓說了算。
若說這還有些牽強的話,那永徽律中的那疑罪從無的律條,絕對是寬仁的典範了。
在古代,對於律條定的都比較嚴厲,別看永徽朝算得上是治世,但律法卻遠遠比別朝更寬鬆,但這種寬鬆,是有秩序的寬鬆,不是不講律法,而更要講,只不過,這種**,卻更有一番別論了。
兄弟兩個就在這種情況下談了好久,對於李恪的心情,李泰是抱著局外人的心思說的,不過到了最後,反而是李泰答應了下來,幫李恪走動走動,因為李恪想維持現狀。
李泰心中明白,如今局勢剛好到了分水嶺,李恪想維持現狀,談何容易,畢竟如今已經離開了燕然,另外以為都督,也已經走馬上任了,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
答應是答應,但李泰絕對不會按著李恪的想法與他周旋的,李泰絕對不會讓自己陷進去,繞了自己的安靜。
「既然這樣,我就權當盡了一份心力吧。」
李泰道。
李恪深施一禮,不管怎麼說,如今李泰終於願意幫忙了,那之前受過的屈辱,也算是沒有白受。
他心中明白,李泰是最好的人選,雖然找楊雁的效果是最好的,但在這件事情上,張思與劉業的想法竟然驚人的一致,若是去找楊雁,肯定是得不償失的。
送走了李泰,張思兩個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進來。
李恪怒道:「你們兩個,關鍵時刻,怎麼跑了,讓我自己對著他,這個李泰,真是好生厲害。」
張思哈哈一笑,與劉業對望了一眼,小聲說道:「王爺,你到是想想啊,若是我們在這,還能這麼輕易的就擺平李泰嗎?」
「這—」李恪一時語塞,這才知道兩個人打的原來是親情牌。
而實際上,兩個人之間,還真有那麼一丁點的親情在側。
「你們說,他會幫我嗎?」
劉業搖頭晃腦的說:「我想不會吧。」
「這話怎麼說?」
李恪奇道。
剛才李泰說的信誓旦旦,即使是李恪,都有些相信了,如今劉業卻這麼說,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這個李泰絕對是個老狐狸,可惜啊,沒有想到,你後面還有我們兩個獵手。這次他出去,不管怎麼說,與咱們的關係是托不掉了,他越是陷害咱們,皇上就越是同情咱們。」
李恪有些懂了,不過還是疑道:「若皇上不知道是他的陷害呢?」
張思哈哈大笑:「王爺,說句實話,我從來都不會認為皇上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也不會認為皇上會被李泰所蒙騙,如今的問題就是李泰夠不夠壞,如今他真心幫你,咱們還需另謀他策呢。」
「是啊,我看這個幾率,也是相當大的。」
李恪感歎道。他又想起來剛才李泰說的一番話。
「血濃於水,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皇上說什麼也不會將你往死路上逼,只要你不是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