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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海上霸主 二七零、死諫風波 文 / 祈水

    二七零、死諫風波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這就是科舉考試的魅力所在,對於這個能一步登天的機會,多少老百姓看的眼裡,記在心上。即便是讀聖賢書的人,也以金榜題名為人生一大樂事。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而這金榜,就是由皇上欽定的狀元榜。

    科舉制度自隋朝開始,到如今的永徽朝,可以說是逐漸完善下來,如今的科舉制度,可以說,是迄今為止最為完備,最為公平的人才選拔考試了。這樣的制度下,只要你有真正的才學,就能夠金榜題名,為朝廷所重用。

    而如今的科舉,更加的開元,不在局限於基本四書五經,不但是六藝,凡三百六十行,都在科舉考試之內,若是你有特殊的才能,還可以申請特別的專場,讓專門的人員,來主持你的考試。

    每一年的春秋兩闈,都是大唐最熱鬧的時候,而由以長安為甚。

    從秋闈開始前一個月,六部就開始準備起來,怎麼說六部呢,蓋因為科舉考試,完全涵蓋了這六部,而對於六部的人才的選拔,皇上也將權力放了下來,不怪乎這六部尚書都著急的很,若是有個得力的手下,那可是要事半功倍的,以後也好有個接班人,尤其是禮部尚書,更是熱心,因為他找接班人的急迫程度,要遠遠超過了別部,至於原因嘛,相信不用說,天下人都是知道的。

    今年的春秋兩闈,都是由張行成負責的。

    張行成的威望自然不用說,別看皇上似乎對於老臣不怎麼看好,但對於陪伴過自己的幾位大臣,都細心的照顧,甚至超過了有舅父至親的長孫無忌。而張行成這些年的官職雖然不大,管的事情也不多。但無疑是深得皇上信任的一個人。這年頭,官大官小,權輕權重,還不都是皇上一句話,所以說,做官不能看權,而是要看和皇上的親近程度。

    當然,這樣說有失偏頗,好像朝廷上都是皇上一手遮天似的,而實際上呢,皇上管轄的事情並不多,只要只是傷筋動骨的大事兒,都是由朝臣管理的,別看皇上平時很凶似的,但卻能知人善用,只要能在皇上手下做事,就會有如魚得水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似乎皇上總能找到適合你的職位,適合你的工作,從而最大程度上的發揮你的才幹。

    所以天下人,都認為皇上是最大的伯樂,而都想爭先去當千里馬,讓皇上賞識,這些原因疊加起來,科舉考試,就更加重要了。

    畢竟一個狀元的名號,那可是金子的招牌,只要你是狀元,長安城的店,隨便住,東西隨便吃,店主絕對不會阻攔,反而會盛情招待,你若是喜歡呢,就留下墨寶,若是不願意,也不勉強,不過會有專人給你付賬的,當然,這些以後還是會算的。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唐刮起了一股子學習的風氣,儘管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摸過書本,但好像認識一兩個字,會背兩句詩,那身份就會上升一樣。不管是為了面子也好,真的想學也罷,反正如今是人人手中都有本書。若是你到了田地裡,說不定能看見正在鋤地的老農,還在念上兩句詩呢。

    不過要說最熱鬧的地方,當然還非芙蓉園莫屬。

    這裡可以說是大唐文化的聖地了。

    這是一個歷史的偶然,原本文化聖地,不太可能是這種新建起來的園景。但這些年,芙蓉園卻積累了無數的靈氣,從而躍升為象徵著大唐文化的寶地。

    芙蓉園內的建築,每一處,都有不同的名號,都有不同的出處,只要來長安考試的學子,還沒有不來這裡的,而經過了前後六次的擴建,芙蓉園的面積,已經大的出奇了。如今座落在長安東南角的芙蓉園,佔地已經超過了附近六坊的總和。

    芙蓉園也並非是天天開放的,有的日子,是向大眾開放的,有些比較特殊的日子,就向比較特殊的人群開放,不過這芙蓉園有一個讓老百姓非常歡喜的特點,那就是開放的人群,基本上保持了平等,並沒有太多的階級之分。

    這是大唐自由平等的樂土,雖然這兒本來就不是一個自由平等的世界,但確實,天人合一的巧合,造極了這裡不一樣的極致。

    走在芙蓉園水中的浮橋上,感受著風吹荷葉,漣漪無限,真是讓人陶醉。

    「行成啊,這裡的變化還真的不小,我記得我才沒來多長時間,就多出了這麼多景致,比御花園,可漂亮的多了。」

    攬著橋上的長繩,李治不無感慨的說。

    張行成一捋長鬚,笑道:「主子說的沒錯啊,若不是前幾天去了御花園,我都不敢相信,御花園竟然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化,主子心中想的,總是百姓,而對於自己,卻不怎麼講究了。」

    「怎麼,沒見過這樣的皇帝嗎?」李治調笑道。

    張行成不禁有些氣悶,好像自己見過很多皇帝似的,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是兩三位罷了。

    「皇上,你看,那丹青壁前,都是這次要科考的學生。」

    丹青壁是芙蓉園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從這裡走出去的震驚大唐的才子,可以說太多了。王勃,這個被稱作開創了新題材散文的奠基人,就是在丹青壁下,留下了千古名句的。

    「如今的考生,都希望在這裡留下自己的墨寶,來吸引咱們的注意,不過這裡面有真才實學的,不太容易發現,高大人總往這裡跑,不過我腿腳不行了,所以不常來。」

    對面人聲鼎沸,李治特意繞了過去,不禁感歎,「這倒是像人才招聘會一般。」

    張行成倒是想問什麼是人才招聘會,後來想想,似乎也明白就了就是那麼回事,也就不問了,畢竟皇上,又不是自己家的先生,況且自己如今年事已高,也不用裝什麼不恥下問了。

    大唐每年的科考人數,都是遞增的,而且這個遞增的百分比還非常之多,不過李治也知道,這是因為永徽朝剛剛興起了一股尚學之風,加上教育制度的改革,朝廷上的重視,才有如此成效。而如今的科考人數,相對於大唐的人口基數比來說,還有空餘,以這樣的比例下來,大概需要二十年,就可以將教育之風,普及到大唐各地了。

    當然,這只是如今大唐的領土,若是大唐在開疆擴土,那這個時間,還要大大的拖後,畢竟本非大唐的百姓,接受這些,更需要時間。

    不管怎麼說,這次如果在科考之時發動戰爭,那對於科考,是肯定會有影響的。

    李治也不想這樣,可戰爭實在是很敏感的東西。而戰爭與經濟,與教育之間的比例分配,也是說不清楚的。因為在戰時,戰爭肯定是最優先的,但如今大唐永徽盛世,人人安居樂意。若這個時候開戰,不免有些窮兵黷武的意味。

    其實如今很多人都已經不滿了。或者說安於現狀,其實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的想法也不算是錯的。如今大唐需要休養生息,或者說需要時間來鞏固如今革新的成果。實在不是開戰的時機。雖然從戰爭的時間來看,永徽帝遠遠比不得太宗皇帝,但從戰爭的效果來看,兩者恰恰又相反了。所以李治雖然僅僅打了兩次仗,百姓就以為夠了。

    若是從往常的歷史中,也可以看出,大唐如今的發展,正應該進入平和期,因為戰爭從來都沒有常勝的。一個人,也不可能是常勝的將軍,帝王也不可能是常勝的帝王,若是再一次戰爭失利,那對於大唐的影響,可就大了。

    而在科舉之時輕啟戰端,未免有不尊重天下讀書人的意思。若是有心人拿著小扇子一扇,那對於李治的威望,也是有很大的打擊的。

    幾乎是所有的大臣,都傾向於在科舉之後打仗,而李治還是一意孤行。

    因為在他的心裡,戰爭還遠遠沒有遠離大唐,大唐如今也非需要和平的時候,在他的預想中,大唐的盛世,將會是後幾代,而非永徽朝。在永徽時代,他的夢想,就是給大唐一個大大的疆土,給大唐留下最好的基礎,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蓬勃發展,一飛沖天。

    「行成啊,你說,這次的科考,書院還放得下嗎?」

    李治雖然對於戰爭最為熱心,但他並非不關心別的。對於教育,他最是上心了。而往年長安書院,都會因為科考而爆滿,而今年的人數又是如此眾多,怕是書院放不下了。

    「皇上,如今書院已經不堪負重,老臣正要以此事奏本呢,有兩個解決方案,一是分時考,二是分地考,這還需要皇上決定。」

    張行成尾隨著李治,看似。

    李治沉思了片刻,權衡利弊之下,說道:「以朕看還是分地考吧,畢竟這考生還會一年比一年多,若是分時考,怕也體現不出大唐科考的公平公正之處了,分地考是早晚的事,這樣吧,今年就在大明宮設一別院,讓剩餘的考生移到大明宮去。從明年開始,春秋兩闈,在洛陽書院,加開考場吧。待這兩個書院飽和之後,就在大唐的東西南北四方,在開四座書院,剛好藉著科考之名,將這些新興的書院的名氣升起來。」

    芙蓉園行人如梭,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侃侃而談的,就是當今的天子。

    張行成聽罷,不禁佩服之極,皇上能在瞬間就想出如此多的利弊,當真是聖明君主,似乎皇上總能知道大勢所趨,從而趨吉避凶一般。

    這點張行成可以說有先見之明了,旁人總是認為皇上聰明絕頂,而他卻認為皇上知道大勢所趨,這本身就是一點區別,況且實際上,還真就是這麼回事。只不過李治所知道的,是歷史的大勢所趨罷了。

    只不過說道這些,張行成有些失落,如此以往,長安書院,也必定不能如同往日一樣風光了。這些年,書院的名聲如日中天,可以說,所有人都擠破了腦袋的想進書院學習,這裡是一步登天,平步青雲的地方。這裡是最接近朝堂的地方,這裡是最能培養大唐頂尖人才的地方。

    無數的好處,都讓書院佔盡了,還不是因為長安書院,是天下第一書院,不管是大小,還是師資,而最重要的,就是每年的科舉考試,都會在書院舉行,這是一種象徵,就好像這長安書院,就是皇家書院一般。而就從這個名字,就能推測出,長安書院,必定是只屬於朝廷的書院。

    而從今以後,這長安書院就不算是奇葩一枝獨秀了,洛陽書院如今已經建造完畢,並且開始組建書院的組織了,如今有皇上這一句話,他的崛起,也是必然的事情。

    畢竟科舉考試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就成為讀書人心中嚮往的知識的聖殿了。洛陽書院若是有了這個資格,那就會如同長安書院一般,引領著大唐,發展全新的教育模式。

    而洛陽,也會因為書院,再一次,接受大唐百姓審視的目光,看看它有何種資歷,可以稱作東都。

    可以說,明年是重要的一年,因為明年會進行大唐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教育改革,而這也意味著,絕對不能讓這場戰爭,影響到大唐的教育。但這次的戰爭,又肯定是持久戰。因為這次大唐打的,是名副其實的侵略戰爭。

    侵略,這是一個多麼黑暗與讓人痛恨的詞彙。可如今,大唐卻在李治的帶領下,成為了侵略者。

    一直以來,中華民族,都是關著門,自己侵略自己,自己打的自己痛了,就休息一會,然後繼續打。只有被外族侵略的時候,才會奮起反抗,也許漢武帝之所以名垂千古,並非因為他的功績,而是因為他的作為,他敢於出兵的勇氣。而這點,也正是李治為大唐所帶來的精神。

    中庸之道,這些,都不會在適應日後的歷史潮流,而李治,也正極力的,將這些思想,從大唐的軍隊中抹去。

    「張卿,記得你曾經說過,要做個像太宗皇帝一樣的好皇帝,愛民如子,惜民如命,急民之所急,如今朕一意孤行,要發動戰爭,想必,你是要怪朕的吧。」

    站在浮橋之上,看著水中浮萍萬頃,李治心懷大暢,無數往事湧上心頭。

    張行成,這個亦父亦師的角色,一直以來,都在李治的身邊,扮演著引導著的角色,雖然,在李治的生活中,他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但他發揮的作用,卻遠遠勝過別人,李治能從魑魅魍魎,爾虞我詐中,找到帝王御人之數,能從老奸巨猾的臣子們心中,找到治世的才能,可唯有在張行成這樣的老師這裡,才能找到自己做皇帝的初衷。

    張行成聽罷皇上的問話,心有所感,他當然知道皇上心中所想為何物,從自己的內心角度出發,他也不贊成。當然,他不是不贊成打仗,而是不贊成在秋闈這個敏感的時候,發動戰爭,對於戰爭對科考的影響,他倒是不怎麼在意的,畢竟又不是在長安打仗,所以也無需太過在意,只不過,這樣對皇上的威望,未免有些打擊。

    不過張行成當然不會這麼說的,如今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他自然還要開導皇上一番,讓皇上解開心結,否則的話,遲早都會出現新的狀況的。

    「皇上不必掛心,打仗不歸老臣管,但這科考,臣敢打包票,肯定不會被影響到的,只是皇上還要昭告天下,找一個合適的借口才行。」

    李治會心一笑,他雖然明明知道張行成會這麼說,但他還是要庭上一聽,這心中才舒坦。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了,借口早就找好了,在說了,這也不一定是借口,在揚州的七一三事件,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導火索了,這件事情對百姓的影響,可相當不小,東瀛竟然敢對我大唐的高層下手,這嚴重的威脅了大唐本身的利益,以此開戰,相信大唐上下,不會有太多牴觸的。」

    「只是開戰的時間不對吧,皇上,您要有心理準備,臣風聞有人慫恿要冒死勸諫呢。」張行成淡淡的說。

    一陣微風吹過,池塘中的荷葉嘩嘩作響。

    李治眉頭一簇,這件事本來告訴的人就不多。進攻時間是軍事機密,張行成資歷很深,加上這件事情對他負責的科舉考試可能會有影響,所以才會被告知,而其他知道的人,又不會冒死勸諫,難道說這件事情洩露了?

    這可不是小事,李治不由得有些著急,若是讓那些探子知道了進攻的時間,那—

    不過這事情急也沒用,李治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從頭到尾的仔細想了一遍。

    進攻的時間不可能讓太多的人知道,參謀部是肯定知道的,可若是這些人洩露了軍事機密,那大唐也就危險了。而稍微次之的就是如同張行成這樣與這次行動扯的上邊的大臣,可這些大臣,都是大唐的頂樑柱,若是背叛了,那大唐也就岌岌可危了。

    那會是誰呢?

    來此遊玩的興致,都被這個消息攪沒了。

    本來李治出宮遊玩,就是要掩人耳目,讓那些探子以為皇上如今很輕鬆,沒有進攻的意思。可現在呢,若是這一切洩露,這次就變的沒有任何意義了。

    匆匆又談了幾句,李治就急著要回宮了,畢竟這件事情牽連甚廣,必須要查清楚,否則李治寢食難安,而張行成似乎也明白了,他本意是想提醒李治,外界的壓力會很大,卻不知這卻讓李治還是疑心了。

    雖然很著急,但李治還是讓回宮這件事情變的輕描淡寫,順理成章。畢竟事情還沒有確定,這戲,還是要繼續唱的。

    朱雀門依然如平常一樣安寧,雄偉的城牆,象徵著大唐昌盛的國運。

    走到城門,李治也沒有理門兵的阻攔,直接亮出了身上的一塊金牌,闖了進去。

    平常都是走旁門的,這還是李治第一次一個人從正門走,後面的大內侍衛見狀,也都四散開去,進了皇宮,自然有專人保護,用不著他們了。

    還沒有仔細追究到底是誰洩露了機密,李治就看見太極殿前跪著一個人。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來幹什麼的,讓李治比較驚異的是,這人竟然是閻立本。

    關鍵問題是,閻立本根本就沒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情,那他如此來,是為了什麼呢。

    不過這閻立本跪的還很莊重,李治走到了他身後,他根本連頭都沒有抬,他的雙手捧著一幅畫,這畫看起來是剛剛畫的,還沒有裝裱。

    「閻公,怎麼跪在這裡,來來,莫要跪了,隨朕進去。」

    見是閻立本,李治反而不好說什麼了,一來他年事已高,自己總不能橫眉冷對一個老人不是,在說了,閻立本是皇家的畫師,為朝廷上下多少人物畫過畫像,聲望空前,就算是自己,輕易也不會開罪與他。

    在說了,平常兩個人,還算是忘年之交,怎麼可能會有衝突呢。

    今天閻立本來的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他這次來,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了,而且看他這架勢,也知道他想幹什麼。

    不管怎麼說,李治還是先要穩住了他在說。若這事情是閻立本自作主張,那就好辦了,怕就怕這是有人在後面指使,的確,這樣的差事,閻立本還是蠻適合的。

    閻立本似乎跪的時間長了,身體都僵住了,見是皇上,哆嗦了一下,任憑皇上攙起。

    「皇上,今天老臣有事啟奏。」

    閻立本倔強的很,雖然皇上對他很敬重,但他還是中規中矩的行了跪拜禮。不過平常,他都不會這樣的。

    殿門四周,倒是沒有什麼叫得出名字的人物,但這些小太監宮女,都是各個勢力的耳目,這個消息,怕不會出一個時辰,就會被傳出去了。

    如今封鎖消息,也沒有什麼用了,李治轉念一想,閻立本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即便是不同意,也絕對不會說出去。而掩飾,更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了。

    太極殿內空曠的很,距朝會還有幾天,裡面只有兩三個小宮女在打掃,因為不是用大殿的時候,殿內點了幾柱海棠芙香,也許因為沒有人的關係,煙氣繚繞的有些濃了,幾個宮女看到皇上走了進來,慌忙叩頭,李治擺了擺手,讓她們都出去,順便叫御膳房,給送點點心來。

    將閻立本放在左側的太師椅上,李治將右側的太師椅搬了過來,兩把椅子,就擺在一起,這麼對著。

    閻立本坐下之後,整理了一下坐姿,將自己手中捧著的畫,遞了過來。

    李治有些疑惑,難道是來獻畫的不成?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視劇,難道這獻的,是千里餓殍圖不成?

    畫紙的質地很好,是洛陽醇紙,最好的紙張。筆墨間散發著點點墨香。散開了畫紙,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

    這是一副人物的畫像,李治看過閻立本畫的最多的,也是肖像。人是笑著的,嘴角微微上翹,一縷長髯,這是罕見的全身像,一身清風兩袖,當真是飄灑脫塵。

    這人是閻立本自己。

    就好像是醫者不能自醫,卜者不能自卜一樣,畫者也不會畫自己,而若是畫了,就是自己的遺像。

    李治一懍,這是心存死志,這就糟了,若是閻立本存了這樣的心思,自己還真不清楚該如何是好。

    想想從這次決定要打仗,困難就接踵而來,一件接著一件的來,讓李治焦頭爛額,疲於應付。本來想著,這是必然的事情,大唐經歷了朝代中最發榮的幾年,人心思定,自然不能在像往常一樣說打就打了,況且大唐已經開始放棄府兵,而使用募兵,打仗與百姓們的關係,少了許多,百姓不關心,自然意味著要反對了。

    即便這樣,這些日子,李治還是挺過來了,畢竟皇上一瞪眼睛,一般人是不會在扛著的,不過好像現在,困難才剛剛開始。

    難道打一個日本,就難成這個樣子?

    看皇上陷入了沉思,閻立本等過一會兒,才說道:「皇上,老臣時日無多,這次是來求皇上一件事?」

    李治恩了一聲,有些舉棋不定,是不是現在找個幫手來。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李治的祈禱,畢竟李治是一國之主了,也許在天上,也鞥說得上話了,正這時,就聽見萬面司禮太監喊道:「皇后駕到。」

    皇后?

    李治一愣,繼而大喜,這算是來救星了,有女人在這裡,閻立本就好說話了,在女人面前,他總不好意思以死明志吧,若是普通的女人,閻立本或許還要趕走,但這皇后,可不一樣,他沒有資格,李治也可以推脫沒有資格。

    果然,聽到這個聲音,閻立本的身子明顯頓了一頓,眼神中,也不禁閃現出一絲失望。

    看了來的皇后一眼,李治笑了,這西越,好生機靈,知道事情棘手,親自趕來了,只是怎麼不將自己收拾一下,弄得如此匆忙。

    皇后的身份是很重的,出行的時候,自然也不能隨便了,而西越呢,身上是在房間內穿的絲綢短衣,半截胳膊,還露在外面。

    當然,也只有李治才能如此放肆的看皇后,旁人即便是看見了,也會立即低頭,裝做沒有看到。

    「咦,閻老師怎麼也在這裡?我還以為皇上來殿中辦事呢,原來是來老家常的,怎麼,老師又畫新畫了?」

    說完,西越長袖一展,雙手將李治手中的畫拿了過來,欣賞起來。

    「這是朕讓閻公畫的自畫像,這凌煙閣二十四功臣,都是閻公畫的,雖然閻公不能位列凌煙閣,但可以放在門旁嘛,畢竟這些畫像,都是閻公執筆的,皇后你看看,這畫畫的怎麼樣?」

    李治自然要找機會將事情推出去,立刻找了一個借口。

    閻立本不好說皇上是在說謊,對於皇后的稱讚,還不能不表示,只能起身鞠躬,謝過皇后稱讚。

    西越將閻立本重新按在座位上,笑道:「閻老師客氣什麼,都是自家人了,小玉,去,將這畫裱了,一會送到御書房去,我想皇上會好好處理的。好久沒有看到老師了,這次進宮,說什麼,也要呆幾天,皇上你不知道呢,小龍總說著要找閻老師學畫呢。」

    西越說話間,處處透著大家風範,雖然看似和藹可親,但實際上卻容不得閻立本反駁。

    李治苦笑了一聲,自己這幾個兒子,尤其是西越所生的兩個,一個要去與李泰周遊世界,一個還要學畫,還真是人才輩出,看來,真正能繼承自己的江山的,也只有四皇子了。

    雖然覺得有些內疚,但李治還是與西越配合的天衣無縫,硬是將閻立本的話憋在口中,就是說不出來。本來閻立本準備孤注一擲的,但後來李治突然改變了態度,看似很隨意的說了一些反抗李治的臣子的下場,這略有威脅的話,讓閻立本又膽怯了,他本來是懷著必死之心,但被皇帝皇后兩個人連打帶削的,也害怕起來。尤其是皇上說道許敬宗,閻立本更加猶豫,最終,還是沒有膽量在與皇上頂撞。

    許敬宗是閻立本的好友,兩個人一個愛文,一個愛畫,在性格上,有幾許相同之處,只不過閻立本沒有許敬宗那麼執拗,閻立本很會做人,可以說,該軟的時候,他沒有硬過,所以才平平穩穩的活了這麼多年,而且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己的兄弟,還在坐著三品工部尚書。這對閻家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了。

    許敬宗這些年,一直沒有什麼消息,只是偶爾有他的驚世之作傳來,不得不說,這許敬宗如今,當真成了大唐的文壇領袖了,文筆之間,都是寫些民間疾苦的。在閻立本看來,這其中,多少有些憤恨皇上絕情的意味,但讓閻立本一直很奇怪的是,皇上對於這些,從來都不理會,而且有些放任的意思。

    就這樣送走了閻立本,李治不禁鬆了一口氣,這關算是過去了,雖然手段上,有些卑鄙了,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將閻立本解決了,如果他還來的話,李治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在說什麼了,閻立本的畫,是舉世無雙,但有很多手段,可以得到他的畫,更有別的手段,能讓他的畫,更上一層樓,譬如說,像許敬宗一樣。

    李治不想狠心的做決定,前提就是,閻立本要懂得分寸,知道進退。

    西越帶了了幾個宮娥,這些宮女將太極殿收拾了,李治一看,這兒實在是呆不得了。海棠芙香雖然香氣繚繞,但人聞久了,腦子就會變的不清醒,昏昏欲睡。而如今才是下午,李治是不能睡的。

    「皇上早就知道這兒的情況了嗎?」

    陪著西越前往千寧宮,李治不禁問道。

    西越嫣然,臉上一片紅暈,她很高興能夠幫到李治。

    「當然不是了,只不過這個閻立本在太極殿門前已經跪了兩個小時了,這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在說了,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好像是要給皇上找麻煩,所以就乾脆來了,看來來的還是時候呢。」

    李治哈哈大笑,一把把西越摟在懷裡,只覺得懷中的美人,是從未有過的可愛可親。

    一個體貼的女人,那真是魅力無限,況且還是西越如此美麗的佳人。

    雖然年華已逝,但皇宮內的保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西越還是如往常一樣,雖然臉上,有了不太明顯的魚尾紋,但那曾經的風範,依然存在。

    「只是這次閻立本,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朕還沒有追究呢,這件事情,還是不能這麼就完了。」

    走到一半,李治才想起這件事情來。

    「皇后,朕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了,朕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李治匆匆的召來了唐風,讓他查明這件事情,這幾天閻立本的行蹤,接觸的人群,這些都要去查,務必要查出消息洩露的根源在哪裡。

    而且對於這次的行動方案,都要徹底的修改,在沒有確定洩露的程度的情況下,李治只好啟動第二套行動方案,若是還堅持己見,怕是得不償失。

    「看來這件事情,還真的是蠻棘手的。」

    楊雁不知從哪裡閃了出來,有些嘲諷的說。

    李治歎了一聲,音調都低了八度。

    「怎麼,你不是說你有事嗎,怎麼回來了?」

    楊雁將自己手中的長劍扔給身邊的侍衛,像模像樣的掃了掃身上的風塵。

    「事情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不過回來就聽說,似乎有人要給皇上你難堪呢,我在想啊,這件事情,一定和李恪脫不了關係。」

    「李恪?」李治遲疑了,這不太可能吧,李恪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雖然他這次回京來,心理活動比較多,但李治還是相信他不會想到別的。

    「要不說最麻煩的還是自家人呢,從閻立本,到如今扯出來的李恪,皇上,以我看,還是別在心慈手軟了。」

    楊雁不以為然的說。

    李治有些不悅,怒道:「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還是這個樣子,我看你這些年修佛都修到天上去了吧。」

    楊雁放肆的笑了,笑聲迴盪在宮牆內外,不絕於耳。

    「皇上啊皇上,是我心狠,還是你心狠,這事情你心裡比我明白,不過這次回來,是有另外的事情,對了,皇上,李泰也回來了,而且,好像也有插手的意思呢。」

    說完,有輕聲歎道:「自古宮廷多怨事,唉,爭來爭取,還不是爭的權力,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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