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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風雲 七十一、政治婚姻(下) 文 / 朝空城

    李彥覲見!

    孝仁帝看了許久,終覺不厭,雖然一個殿上坐著,一個地下跪著,不過一箭之路,只要皇上願意,他甚至可以走下台階去。然孝仁帝卻覺得此段距離猶如千山萬水,恐怕窮其一生都無法骨肉相認了。然而心中卻不後悔原來的決定,如此想著,孝仁帝終於定下心神。

    「你就是李彥?」孝仁帝明知故問。

    李彥也經歷過一番風雨,再不像原來那樣緊張,道:「草民李彥,見過皇上!」聞言知意,李彥以為孝仁帝肯定不想往事重提,是以不敢多言。

    「剛才朕所講典故,李愛卿有何看法?」孝仁帝點點頭,似乎對李彥的表現頗為滿意。

    李彥初次來京,不過一日時間,對其中發生的事情,兩眼摸黑。今日皇上講的「愚公之谷」的故事肯定意有所指,若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得罪了哪個大佬,李彥無依無靠的,還不是死路一條?再說了,皇帝的廚子六品官,京城之官多入牛毛,李彥一個無品,即便被人殺了,也不過葉落井中,有誰會過問?

    眾大臣個個幸災樂禍,冷眼旁觀,等著看李彥的笑話。李彥敢怨不敢言,腹謗了幾句,裝新來的拚命地磕著響頭,惶恐道:「臣以為種瓜得豆之事確實荒唐!」

    孝仁帝一怔,昺親王劉諭和睿親王劉謹也面面相覷,眾大臣更是議論紛紛,劉本摸著鬍鬚點點頭,何常在卻抱著肚子四顧茫然。李彥之話,似在說「少年」將牛牽走理由充分,又似乎在指責「老者」愚蠢,模稜兩可,圓滑至極。

    孝仁帝突然拍著龍椅,指著李彥哈哈大笑起來,下面大臣也紛紛隨喜笑起來,劉諭劉謹對視,皆嘴角一彎,然究竟想些什麼,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好一個種瓜得豆!眾愛卿以為,李彥之才如何?」孝仁帝依舊笑著,揉著肚子,眼淚都流出來了,卻始終是剎不住。

    群臣見皇上高興,便紛紛豎起大拇指,一個說「舌燦蓮花」,一個說「才比子建」,一個個搖頭晃腦,都覺得李彥才高八斗,自歎弗如。反正是哄皇上高興,說好話又不要錢,自然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吐。

    孝仁帝總算停住了笑,臉上依舊皮肉抖動,控制不住,道:「如此甚好,朕還以為李彥既不是監生又無功名在身,眾愛卿心中不服,心中抉擇,遲遲不敢定論。如今看來,朕多慮了。」

    一席話,說得個個不知所云。昺親王劉諭和睿親王劉謹越聽越覺得心慌,恐怕早預謀好的,又要別孝仁帝一個小小的伎倆所打敗了。

    「劉全,宣旨吧!」

    沒有給任何人思考的時間,劉全從身後盤子內,拿出早已寫好的聖旨,雙手高舉,恭敬地走到台前,見孝仁帝點了頭,這才轉身。一聲尖叫:「跪!」

    群臣無奈,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來體弱,曾荒政十年,如今雖勉力而行,然諸事需然諸臣之力。今省試將近,江州李彥,書香門第,品德端正,特命其待朕主考。欽此!」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大臣們原本想好的話,如今只能張口結舌,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必須往肚子裡咽。剛才說得最帶勁的孫咨偷看了劉謹一眼,發現對方面冷如刀,只覺得自己脖子涼嗖嗖的,彷彿大限將至。

    「謝皇上!」李彥雖然知道這是個燙手的山芋,急得滿臉冒汗,雖然知道只要接了這個聖旨就意味著,將京城所有的官員都得罪光了,雖然知道前途凶險但是還是必須接著,皇上的話不聽,今天就只能橫著出去了。就好比別人要打你一拳,你還必須將臉伸過去一樣,唉

    一場鬧劇恢復平靜後,孝仁帝拈著兩跟指頭,又說起了今天朝會的第三件事。群臣已經習慣了孝仁帝的獨斷專行,雖然這不是兩位王爺所想看到的,然而公然對抗,還沒有一個人想先站起來。

    「擇日不如撞日,還有一件喜事,也在今日朝會上傳於眾愛卿。自江州回京,丞相何愛卿便在朕面前頻頻誇獎李彥,雖寒門出身,卻智勇雙全,德才兼備,很是欣賞。何愛卿願意將其二孫女許配於他,特托朕賜婚,朕已經答應了,且不知李愛卿以為如何?」這件事京城早已傳遍,眾人也就沒有那麼大反應,只是看著李彥,心中羨慕,才來京一天,所有的好事就都讓他趕上了,天理何在?

    才一刻時間,李彥已覺得自己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一切都被曾冰鴻不幸言中,心中想起她的情意,又是感惜又是無奈。原本以為命運由已不由天,自己可以推辭一切不想要的,然而身臨其境,卻發現自己不過一顆棋子,只有隨意讓人擺弄的命運。

    「終身大事,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不敢自專,請皇上恕罪!」李彥覺得此話擇詞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就是自己也說不服自己。

    孝仁帝點點頭,笑道:「應該的,朕以仁孝治天下,此乃忠孝兩全之事,朕自當成全。」於是命人親自去江州宣旨。

    然而聖旨一下,天下皆知,就算李安反對又如何?李彥內心無語無力。而且李安恐怕已入地府,連聖旨都接不到了。

    散朝後,孝仁帝並沒有說封官的事,李彥依舊是無業遊民一個,只得在京城找了間客棧住下。一連幾日,何常在三番五次派人來請,李彥總是以他事敷衍兩句,畢竟剛來京城,諸事需要打點,何常在也不為意。

    這日,李彥實在推無可推,只得點頭。何府雖不如陳天海府邸規模宏大,裡面景色卻是一絕,假山、草木、亭閣、迴廊、小橋,甚至廳堂四周,處處見水。通過大門,雙橋橫與水面之上,對面一座涼亭,上書一副對聯,寫道: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一路走了許久,這才在一排翠竹中隱隱大廳。

    何常在遠遠看見李彥,忙降階相迎,李彥忙道歉施禮,兩廂客氣,裡面端茶安坐,慢慢敘話。

    「賢孫婿,總算盼著你來了。江州一別,往事歷歷在目,心中依舊澎湃。李大人之智勇,老朽至今感念,不知今日能否詳細說說?」何常在興致很好,高言語笑。

    「宰輔謬讚,其實當時楚軍無意與大明為敵。」李彥語不驚人死不休。

    「楚國國庫空虛,路有餓殍,民心厭戰。且大明幅員遼闊,即便征戰,非一朝一夕之功。打仗是需要銀子的,楚國耗不起。然自周正登基以來,一路凱歌,朝中主戰派強勢逼人,各各奮勇請纓,這仗又不得不打。」李彥繼續詳細解釋。

    何常在見多識廣,經李彥稍微一點,便融會貫通,站起身,踱步至門口,眉頭深鎖道:「賢孫婿見地非凡,老朽猶如撥雲見日,直到今日,終明真相。周親王本就是為失敗而來,旨在平衡兩派之間的實力,好修養生息。可笑老朽,可笑天下人,還在為此事沾沾自喜。」

    李彥也站起身來,垂手恭立,笑道:「宰輔說得沒錯,不過小婿認為楚軍還有另外一層的打算,便是拿下劍雲關,不然也不必大費周章,又是偷襲又是圍城。只是消息洩露,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才勉為其難求其次。」當然京城乃天子腳下,在宰輔面前,李彥再膽大包天,恃寵而驕,也不可能議論孝仁帝在其中的作用,是以隻字不提。

    然何常在三朝元老,何其聰明,何等老到,豈會不知,李彥的見解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卻又咬文嚼字謹小慎微,設想大膽,卻又進退得宜。何常在對其越加的看重,眼睛不禁在李彥身上滾了兩三遍,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終於展顏一笑,道:「真是後生可畏,楚軍只要得到劍雲關,便對我大明進可攻退可守,只要時機成熟,便可一路并州,一路關州,雙管齊下,勢如破竹。我大明對劍雲關太過依賴,想來皇上之所以江州文武對調,考慮得便是這一層吧。」

    「小婿魯鈍,聖心不可測!」李彥惶恐道,卻拿眼瞄著門外。

    何常在會意,自己一時得意忘形,竟忘了避諱,沒想到幾十年的錘煉,竟不如一個剛出茅廬的心性。即便防備的再嚴密,都須防隔牆有耳,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小心使得萬年船。

    何常在哈哈一聲長笑,拍拍李彥的肩膀,重重地點點頭,心中大石終於放下。躲在屏障後面的何琦似懂非懂,卻自父母過世之後,從未見何常在這麼高興過,爽朗的笑聲一個接一個,心中暖暖的,竟有些感謝李彥。

    「賢孫婿所言甚是,倒是老朽糊塗了。天色已晚,賢孫婿還是早點歇息,咱們來日方長。」何常在聞言,笑道。

    李彥長揖道:「那小婿告辭了!」何常在點點頭,李彥退出門外,坐了轎子會客棧去了。

    此時何琦才從屏障後出來,一手抱著何常在的手臂,細聲慢語,笑臉吟吟,竟不似往日表情。何常在見了,不禁會心一笑,刮著她的鼻子,逗趣道:「相中了?」

    何琦嫣然一笑,搖著下唇,雖然羞怯,卻不似平常女子般扭捏,竟當著爺爺的面,輕輕點了頭,眼睛似水,雙頰似霞,美艷不可方物。何琦抬頭,卻見爺爺臉色轉暗,皺著彎彎的柳葉眉,道:「爺爺,有什麼不對麼?」

    何常在注視著門外,好一會才喃喃道:「爺爺也不知道,只是心緒有些不寧。爺爺原本打算問他科考之事,卻被他一句『聖心不可測』有言在先,反倒讓我自閉自封。也不知他是無意還是故意,爺爺我身歷三朝,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竟看不出此人的城府有多深。」

    何琦心見爺爺自怨自艾,突然咯吱了他一笑,卻自個先笑了:「爺爺不是常說,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又想那麼多做什麼。爺爺既然想知道,孫女明個去問他不就是了,反正他還欠我」

    說著,何琦發現嘴巴漏風,郊外之事,何常在並不知情,忙打個哈哈,拍著嘴,伸個懶腰,也不敢看著何常在,快速道:「爺爺,我困了,先去睡了。」便一陣風似的,往後院跑。

    「喂,丫頭」

    何琦聽進何常在喊話,更是心虛有鬼,腳下踩著風火輪,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何常在愕然半晌,嘟噥一句:「至於嗎,只是讓你別忘了問李彥科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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