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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爭風雲 二百一十一、進言 文 / 朝空城

    寧王已經坐了很久,自從他從街道上回到府邸,便一直低著頭思考著什麼,不曾開口說一句話,表情淡然,姿態卻顯得十分緊張。左右都知道他怎麼了,卻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誰也不敢靠近,只有一個丫鬟,掐著時間給寧王換著茶水。

    寧王喜歡喝溫茶,不能太燙,也不能太涼,這並不是他的脾氣不好,而是與身體有關,雖然太醫囑咐他不能喝太多的茶,但寧王這愛好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想改是改不掉了。

    等到那丫鬟第三次換茶水時,寧王突然問道:「外面有沒有人來拜訪?」

    「有一個,不過見王爺不高興,不敢上來問安!」丫鬟的話語清脆隨便,讓人不得不猜疑她與寧王的關係。

    寧王卻輕輕地「哦」了一聲,似乎很失望,又問道:「來了多久了?」

    「王爺進門不到一刻鐘,他就來了,不過管家沒讓他進門,現在還在門口站著呢!」丫鬟說完,見寧王臉上依舊如古井一般波瀾不驚,不滿地嘟著嘴巴,然而轉瞬又恢復了常態。

    「讓管家把他領進來!」寧王淡淡道。

    丫鬟心內一喜,臉上的笑意自然表現了出來,答了一句「是」,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寧王看著丫鬟裊娜的背影,苦笑地搖了搖頭。丫鬟姓古,名恩寧,她原是街頭上的一個乞丐,由於飢餓,昏倒在街頭,恰巧寧王的馬車經過。當時的寧王剛剛喜得劉墾,父愛拳拳,便心懷惻隱地救下了她,誰知一養就是十多年。

    古恩寧原來的名字早已不記得了,這個是她後來為自己取的,取意不忘寧王恩德,寧王待之如女,她伺之如父,甚至因此而發誓終身不嫁。

    古恩寧與管家的矛盾由來已久,至於什麼原因寧王並不是十分清楚。正所謂,不聾不啞,不做大家翁,寧王對這些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要無傷大雅,便聽之任之。

    然而這次寧王卻稍微幫了古恩寧的一個忙,一個「讓」字,給了古恩寧命令管家的權力,對於一直被管家高一頭的古恩寧能不興奮?

    寧王正想著時,管家已經將拜訪的人領進了門。

    「王爺,人帶來了!」管家見寧王還在發呆,不得不提醒一聲。

    「哦,你下去吧!」寧王頭也不抬地抿著茶水,丟下一句。

    「是!」

    待管家退去,寧王舉目看時,來拜訪的人並不是自己熟悉的屬下官員,而是一個穿著縣令服裝的胖子,不禁一怔。

    「微臣安平縣縣令薛繁叩見王爺!」薛繁越來越胖了,以至於腿腳跪下去差點讓他摔倒,幾個叩拜便氣喘吁吁。

    寧王努力地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卻徒勞無功,他從來關心的時四品以上的官員,至於縣令這種七品芝麻官,還不能進入他的視野,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照顧。

    「有什麼事嗎?」寧王閉上了眼睛,直截了當地問道,失望的同時,實在不想再這種小官上面耗費時間。若是古恩寧早點告訴他,來訪的是個縣令,他可能接見的意思都沒有。

    薛繁對於寧王的表情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等在門外時,甚至都沒有料到能見到寧王,不過他已經打算好了,以後每天都會來寧王門口投帖,直到寧王覺得煩了,肯見他了為止。

    薛繁考過科舉,光明正大地投帖拜名師,做過乞丐,陰謀詭計地交易得縣令,瘋狂過,偷盜過,殺戮過,貪婪過,悲歎過………他這一生雖然才開始不久,但他所經歷的,卻比常人要多得多,因此他等得起,耐得住。

    薛繁做安平縣縣令時,一直默默無聞,雖然貪墨,但不多,雖然荒政,但不過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為什麼?就是為了等待機會,等待能夠一躍而上的機會。他並不想通過一點點政績積累,然後慢慢往上爬,那樣太累,而且競爭太過激烈,他沒有把握。

    上次去揚州,本來想結交高寵,攀上劉謹,誰知高寵突然消失了,薛繁沒抓到狐狸,反惹得一身味,若不是抽身得快,只怕反成殃及的池魚。

    自從劉謹被流放,劉諭退出,江彬被軟禁於京城,大明的形勢急轉,薛繁早已翹首以盼京城的消息。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看到了寧王與李彥的矛盾。

    「微臣不敢,今日午時正在街邊喝茶,恰巧看見宰相大人審理并州刺史一案…」薛繁說到此處故意看了寧王一眼,眼見對方瞪大了眼睛,臉上已有怒色,趕忙縮了一下脖子,地下頭去,顯得十分害怕的模樣。

    這個傷疤,寧王剛剛修復好,沒想到薛繁哪壺不開提哪壺,竟一點都不懂眼色。寧王心中之火騰的一下,竄了出來,狠狠地對向地上的薛繁,眼看就要發作。

    「微臣該死!微臣只是以為王爺並沒有放在心上,才特意來提醒一聲!」薛繁這句話無異於火上焦油。什麼「特意」?難道當時街面上看的笑話還不夠嗎?

    寧王越想越氣,然而怒極反笑,道:「好!好!好!」

    薛繁縱然膽子再大,此時背脊也感覺到了陣陣涼意,他自然聽得出寧王是在說反話,他本來是有後話的,但是此時的寧王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他還有機會將後話說出來嗎?即便說出來,寧王會相信嗎?

    「微臣不敢!」薛繁突然表現得極為淡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卑不亢。

    寧王見此,反倒怔住了,沒想到小小一個縣令,卻能如此處變不驚,再次細細品味薛繁的話時,感覺諷刺少了許多,卻有種耐人尋味的意思。

    「說!你真正的來意是什麼?」寧王表明了立場:要麼說出你的真知灼見,要麼接受本王的憤怒。

    薛繁自知不是什麼賢聖,也不是什麼大智之人,從本質上來說,他就是一個投機分子,不可能牽著寧王的鼻子,讓他跟著自己的意圖走,只要能撈到一點點的政治資本,他也就心滿意足了。眼見寧王肯仔細聽自己的,薛繁早已喜出望外,自是什麼也不敢隱瞞。

    「是!王爺,微臣以為,大人物受辱,那是大辱,小人物受辱,則是小辱。受大辱者,天下皆知…」薛繁見寧王的臉色又開始嚴峻起來,忙改口道:「受小辱者,不過被無知之人作為街頭巷尾的笑談,三五天就過去了,於人,於王爺,並無半點損傷。然而殊不知,小風也能掀起大浪,螞蟻也能毀掉千里之堤!」

    寧王點了點頭,也許是剛剛嘗到權力的滋味,所以什麼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為,也因為一直都順風順水,而忽視了很多細節。此時被薛繁提起,不禁顧慮起來,自己畢竟是一國之父,說到底,大明都是他家的,而李彥不過是個小小的臣子,怎能輕易與他扳手腕?贏了不夠光彩,輸了反而失了體統。

    「本王知道了!」寧王並沒有給薛繁一個明確的答覆。

    當然,薛繁也沒有奢望寧王這麼快就接受自己,畢竟自己在寧王眼裡還是一個十分陌生的人,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在街上碰面了,偶然談兩句,也算不上結交。寧王此時能夠將他的話聽進去,薛繁已成功了一半,後面只要自己多露兩次臉,一回生,二回熟,他有自信,寧王會「看上」他的。

    「微臣告退!」薛繁眼見寧王端起了茶,便識趣地選擇了告辭!

    這個果斷的舉動,讓寧王不禁再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你是那個縣的?」

    「回王爺,惠州安平縣!」薛繁雖然答得平淡,心內卻激動得波濤翻滾,恨不得大叫一聲。

    「哦!」寧王淡淡地回了句,便揮了揮手。

    薛繁重又打了個千,卻沒再說什麼,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嘴唇正在顫抖,只怕說出的話也是哆哆嗦嗦的,反而給寧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待他走出寧王府,腳步越走越快,最後加緊了腳步,跑到了客棧,不過他還是忍著,收拾好細軟,趁著城門沒關,衝出了城外,快馬奔出十里,這才狂聲大笑起來。

    現在的薛繁已不是那個輕信白面書生的薛繁,他不相信劉諭會如此快就全盤退出,他不相信石左不殺他沒有目的,他不相信他來京城的消息瞞得過許多人,因此一旦與寧王碰面之後,他相信有很多人都會找向他,包括劉諭與石左,因此他不敢停留,甚至京城的郊外,他也不敢稍停腳步。

    謹慎!這是薛繁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的!

    ………

    第二天的朝會,李彥再次請了病假,原因是昨天喝多了,晚上又受了風寒。

    寧王一聲冷笑,以為李彥舊事重提意在諷刺他,不過即刻心情便平復了下來,自從聽了薛繁的一席話,寧王感覺自己的眼光開闊了不少,不再只是看著眼前,甚至覺得李彥作為對手,份量還不夠。

    其實寧王誤會了李彥的意思,這個借口是何琦隨意幫他想的,而李彥卻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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