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數風流衙內還看今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色闌珊 文 / 甘子清
第一百四十八章夜色闌珊
慈寧宮,酒宴已經接近尾聲,太妃卻一直在品著香茗,遲遲不令司禮太監宣佈散席。下面陪侍著的眾誥命貴夫人們也是一個個若有所思,或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望,或獨自一人愣神發呆,或心中忐忑表情各異。
坐在貴妃中間的賈元春,坐在貴夫人們上首的賈母,誥命夫人們中間的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更是心下忐忑,暗中念佛不止:「阿彌陀佛,保佑薛家無事。」
然而,在一個個小道消息傳來之後,說聖上如何盛怒,此案如何難斷,百官又是如何勸諫將嫌疑者盡皆下獄拷打等等等,關心薛家的賈府貴夫人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漸漸也認清了此次薛家在劫難逃的事實。
可正在眾貴夫人們狐疑之際,卻又傳來一個驚天消息,竟然說是榮國府賈寶玉剖鼠糞智斷了此案,包括老太妃在內,在場皇妃誥命們一片嘩然。
賈母、王夫人等賈府的貴夫人們,包括賈元春忽聽此消息,簡直有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都是驚喜萬分,一時皆喜形於色,賈寶玉是賈家的孫子,賈家的貴夫人們自然是與有榮焉,便是已入宮中為貴妃的賈元春也是面上有光,興奮不已。
老太妃聽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智斷鼠糞案,簡直比聽說書還有味道,大讚不已:「這孩子果然聰明,我聽這事還以為只有書中才能有呢,不想賈老太君就有這麼一個孫兒。」
賈母聽得老太妃誇讚自己的孫兒,一時飄乎乎的,恍如夢中,喜得滿面紅光,忙忙向太妃謝恩。直到散席,賈母等賈家的誥命們都是暈乎乎的,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出的宮,如何回的家了,只記得回家見了寶玉之後,一定要狠狠誇讚他一回。
經此一事,賈元春也明顯感覺到了,宮中其她貴妃,包括皇后在內,都對她熱情了許多。賈元春心裡明白,這都是因為自己那個正得聖寵的弟弟的原故,心中對賈寶玉更是又疼又愛了,時不時就要在聖上面前提起幾句,使得康正帝對賈寶玉的印象就更深了,就是想忘掉,經不住身邊人不時的提起,他又哪裡忘得掉?
原來在很早之前,賈寶玉就已經教了賈芸一招,那便是讓他培養出一些臥底。這些臥底通過各種各樣的身份掩飾,混入丞相府做下人,或看門護院,或幹些粗活,總之平時與下人沒什麼兩樣,這些臥底一般挑選新加入黑手黨的成員,甚至有些人只有賈芸一人認識,可謂極其隱蔽。
當然這些都是賈寶玉通過前世看的無間道啊之類的警察臥底片中學到的,他毫無保留的都教給了賈芸,賈芸十分精靈,竟然還經過自己的思考,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更加完善了一些,倒是當真培養出了一些優秀的臥底,賈寶玉便將這些臥底取名為「地下黨」。
曾今朱元璋的錦衣衛滲透到了每個大臣的家裡,甚至哪個大臣晚上說了什麼夢話他都能知道,賈寶玉的地下黨雖然沒有這麼厲害,可是他監視的人這一天見了哪些人他還是瞭如指掌的。
又因為賈寶玉早已分析出范源不會通過戶部下手對付薛家,所以他便特別關注宮中出來的人,整日派了許多人在皇宮四門盯著,只要有人出來,便緊緊跟著。
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見一個從宮中出來的黃門官進了范府,又通過早已經混進范府做下人和丫鬟的地下黨,范源和那黃門官商議的計劃,卻是被賈寶玉早就知道了的。
賈寶玉靈機一動,心想與其告訴薛家早做準備,破壞他們的這次計劃,暫時保得薛家周全,倒不如將計就計,在他們實施陷害手段之後,自己出面揭穿那黃門官,通過那黃門官再把范源牽連出來。可誰曾想到這個黃門官竟有些骨氣,在事情敗露之後,便咬破早已藏在嘴中的毒囊,『自殺』了。以至於賈寶玉的計劃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也是賈寶玉萬萬沒有想到的,賈寶玉不由在心裡暗歎:「不虧是宰相啊,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能讓那黃門官為他如此賣命,此人不好對付啊,看來以後自己一定要步步小心,否則一個不慎,死了都不知道人家使了什麼手段。」
提前知道了范源計劃,而後又將計就計,反而對范源倒打一把,要成功的話最要緊的便是不能走漏了風聲,讓范源有了準備,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於是賈寶玉便連寶姐姐也沒有告訴,誰想不但打到范源,卻反而因此差點葬送了寶姐姐的性命。
乾清宮宴散,賈寶玉也下了值,一邊往侍衛處走,一邊想著,搖了搖頭,心道:「范源當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啊,我百般算計,卻還是叫他全身而退了。」
隨即又想:「我那傻乎乎的寶姐姐啊,還差點因他而送了性命,幸好我早有計較,想著要先去寶姐姐面前表現一番,這才及時趕到,要不然寶姐姐要真傷了半根毫毛,我可真不與那姓范的干休,管你是不是宰相,老子還是穿越人士呢,就不信玩不死你。」
正因為如此,賈寶玉之前才對薛寶釵說都是他害的。
賈寶玉把這些話都跟她說了,寶釵還猶自不信,可如今呢,事情都已解決,還由不由得你不信?
寶玉笑著走進了侍衛處,不想在文華殿當差的范世傑和胡珀二人也恰在這時回來了,他們還並不知道乾清宮發生的事。
范世傑以為此時薛蟠都已經被關進天牢了吧,見了賈寶玉還不使勁兒得瑟,一臉鄙夷道:「怎樣,你如今可知道俺不是好惹的了吧?趁現在給俺賠罪還來得及,如果你主動趴下來舔俺的鞋子,俺倒是可以考慮饒過你。」
范世傑心想賈寶玉這廝應該已經知道薛家倒霉了的事吧,看他還敢在俺面前囂張?
本以為賈寶玉從此肯定會忌憚自己,就算不向自己低頭,肯定見了自己也會繞著走。不想事到如今,賈寶玉居然還是那樣一副倨傲的樣子對著自己,氣就不打一處來,開始聯合起胡珀二人對他冷嘲熱諷。
「有的人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死到臨頭了還不知,偏要裝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見到薛家倒了,他其實心裡不知怎麼害怕呢,以為裝出這樣一副樣子,俺就不知道了嗎?俺就是要讓他知道知道,得罪俺的下場是什麼。」
胡珀不知乾清宮方才發生的事,對范相對付薛家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自然要親近親近范相家的公子了,當下立馬附和范世傑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蔥,竟然敢和范兄作對,這不是找死嗎?」
對范世傑和胡珀這二人的醜態,賈寶玉心中發笑不已,也不理他們,只是搖頭笑著,收拾了一陣便出去了,他可沒時間跟這兩白癡浪費時間,他還要去梨香院看看寶姐姐呢,寶姐姐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不知她再見自己時,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咦?這賈寶玉當真是不正常了嗎?在得知薛家的下場之後,竟然還是這樣一副樣子對待自己。范世傑怎麼也想不明白,只好把賈寶玉當成是失心瘋了。
賈寶玉已經走出門去老遠了,可范世傑和胡珀依然不肯罷休,甚至追出去了幾步,在賈寶玉身後大聲嘲諷:「看來這人知道得罪俺的下場之後,嚇得失心瘋了。」
「那是,得罪范兄的下場可不就是這樣」
二人正說的起勁,劉阿斌卻忽然一臉沮喪的回來了,他聽見范世傑和胡珀諷刺賈寶玉的話,忙過來拉住胡珀,搖了搖手,叫他們不要再說了。
胡珀驚訝的問道:「阿斌,你是不是也失心瘋了,我說我的,你不幫著一起說也便罷了,還來攔我,莫非也失心瘋了不成?」
范世傑也跟著說道:「是啊,莫非你是心太軟,覺得賈寶玉太可憐了,不忍俺們說他」
「哎呀,不是。」原來劉阿斌在保和殿當差,回來時已經聽說了乾清宮發生的事,回來聽見范世傑和胡珀竟還豪不知情的數落賈寶玉,慌忙過來把他們攔住,附在他們耳邊,將事情都說了一遍。
范世傑和胡珀聽了便如遭雷擊一般,整個人都呆了。
想想方才自己二人還豪不知羞的去數落人家,卻原來人家心裡一直在鄙夷自己啊?不對,或許說賈寶玉連鄙夷自己二人都是不屑的。
范世傑和胡珀臉上都如大姑娘似的,頓時羞得通紅。從背後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修長背影,范世傑、胡珀、劉阿斌突然對他有種怎麼看也看不透的感覺,心中不由漸漸升起一股寒意。
此時王星也已當值回來,他也聽說了乾清宮之事,先前對賈寶玉惋惜的情緒一掃而空,心裡暗歎自己果然沒看錯人,一路欣喜的回來,見到范世傑三人站在門前發呆,便問了一句:「見到賈寶玉了嗎?」
不想這一問卻如一顆定時炸彈一般,將范世傑三人轟了個外焦裡嫩,忙忙進屋收拾了東西,匆匆離宮回家去了。
留下王星在後面看著這三人狼狽而逃的模樣,大是不解。
當一個人絕望、無助、甚至想以死來逃避的時候,有人卻在這時給你帶來了溫暖,帶來了希望,並且最終幫你脫離了困境,你再面對他時,會是怎樣?
梨香院中,一身白衣勝雪,衣袂飄飄,容華絕代的寶釵此時的心裡,卻不知為何,是從也未有過的羞意。
此時,薛蟠已經被放回了家,寶釵也早已聽說了寶玉智斷蜂蜜案的全部過程,她的小臉兒有些發燒,她的眼角兒是無法遮掩的笑意。
寶釵無可厚非是堅強的,如果薛家倒了,她面臨的是沒入官妓的下場,是不可以忍受的屈辱,一個可以為了保住清白而自盡的女子,這或許也是一種堅強。她有她的堅持,保得清清白白便是她的堅持!
不過寶釵此時卻完全不這樣想,她在為自己遇到絕境時第一件想到的是自盡,而不是盡力想辦法力挽狂瀾,感到羞愧不已。
寶釵自小就比她的哥哥薛蟠要強的多,在大人們眼裡,她端莊賢淑,明理董事,是人人誇讚的好孩子,甚至比一般男子那也是不知強了多少倍的。
雖然寶釵心性平淡,但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高傲的表現呢?她從小在人人誇讚聲中長大,雖然不容易看出來,但是在她的心底深處,她其實是無比高傲的。
習性高傲的寶釵雖然面上對人和和氣氣,似乎對誰都很好,可是在她的心底,其實是沒有多少人讓他看得起的。包括她的哥哥薛蟠,包括賈家的這些男主子們,甚至包括以前的賈寶玉,在她看來也不過只是渾渾噩噩,無所作為的無用之人而已。
她熱衷於仕途經濟,她曾不止一次勸過寶玉要對仕途經濟上心,因為她是個女子,她無法施展心中的抱負,她便想將自己的抱負寄托在了賈寶玉的身上,讓他來替自己完成宏願!寶玉說她是個巾幗,她何曾不是一個不輸鬚眉的巾幗呢?
寶釵是個滿懷抱負的巾幗,然而此時她卻小女兒姿態盡顯,那一種嬌羞怯怯,又豈是言語可以表達?
一個女子,再堅強的女子,再比男子強了多少倍的巾幗,她也還是一個女子,她終究需要一個溫暖的肩膀。面對以前那個善解人意,卻軟弱無能的寶玉,她或許會喜歡他,但她不會幸福,因為她心中那從小養成的高傲心性,因為她心中那比男子還要偉岸的抱負。
然而現在的寶玉,他不僅繼承了以前的寶玉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而且他還變得如此能力出眾,值得信賴,值得依靠。想起在他懷抱中時感覺到的溫暖,寶釵的臉色慢慢爬上一層紅暈,牡丹花開似的美麗,動人心魄;想像著他在當今皇帝和滿朝文武面前,不卑不亢,慷慨激揚,談笑間智斷蜂蜜案,寶釵眉宇間盡顯欣慰,讓人迷醉!
想到他所做的這一切卻都是為了自己,寶釵的心都要醉了!臉色是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羞意!
「小姐,二爺來了。」鶯兒脆脆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啊!」
寶釵何曾有過幾次這樣的慌張,寶釵又何曾有過幾次這樣的羞赧?
「別讓他進來。」此時寶釵的心裡,時時都縈繞著寶玉那個俊俏的身影,卻不知為何,反而不敢見他了,寶釵的小心肝兒如小兔子一般,上躥下跳,始終不得平靜。
「寶姐姐!」
是他溫柔聲音!
「啊!」寶釵愣了愣神,卻忽然輕呼一聲,去將門關上了,背靠在門上,臉上一朵牡丹綻放,鮮紅艷麗,任由他如何叫門,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開。
「哎!」寶玉歎了一口氣,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寶姐姐為何又突然不想見自己了。女人心海底針啊!寶玉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離了梨香院,往自己院子去了。
今夜,本被一層迷霧籠罩,顯得陰森神秘的月色,突然明亮了起來,迷霧散去,漸漸闌珊,月暈兒也顯得格外的紅潤。
天色這麼晚了,林妹妹應該睡下了,況且今天一天都是和林妹妹膩在一起的,寶玉便決定早點回自己的院子,也不再去林妹妹那兒了。
洗漱了一把,襲人為寶玉更了衣,關了門,輕輕合上了窗,二人便各自往各自的床上去睡了。不久,襲人的小床上就傳出那一絲若有若無,溫柔而均勻的呼吸聲,顯是已經睡熟了,而寶玉躺在床上卻想著事情,久久也不能入睡。
范源果然不可小覷,他先是製造了一個假象,人人以為他會從戶部入手對付薛家,虛虛實實,他的觸手竟然是已伸進了宮中,讓人防不慎防啊!不僅如此,范源竟能讓宮中之人對他如此忠心耿耿,也叫人匪夷所思,他輕輕這麼一謀劃,又能這麼輕描淡寫的置身事外,這要有何等能量,才能做到如此游刃有餘啊?而且這事有可能還是他都沒怎麼謀劃過的,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玩笑般就能讓薛家灰飛煙滅,如果不是自己兩世為人,見識高於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又早有了準備,要不然豈能在他手上走過一招?這當真是個不好對付的對手啊!
「呼!」一陣秋風,將輕輕合上的窗戶慢慢推開,外面的月色正闌珊可愛!
「嗯!」那囈語般的嬌吟,襲人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小床上發出窸窸窣窣的細細響聲。
許是窗外的秋風吹的有些涼意,賈寶玉怕她著了涼,撥開床帳,爬了起來,本想去把窗戶關上,可無意間,卻見到襲人一隻嬌嫩雪白的小手,從她那張玲瓏小巧的繡床的紗帳裡伸了出來,寬大柔軟貼身的衣袖只搭在了肩上,被從窗口漏進來的細細秋風,微微吹起,肩下整條白膩的玲瓏小手都露了出來,白花花晃得寶玉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經過片刻的平靜,賈寶玉笑著搖了搖頭,走了過去,打算把她裸露的小手放進紗帳裡。輕輕將襲人的手抓在手上,手心中卻只是柔膩,有點微微的涼,又有點淡淡的溫,這是怎樣一種感覺?賈寶玉方才平靜一點心,又升起一股綺念,明明是充滿涼意的秋季,小腹卻漸漸有一團火起。
寶玉晃了晃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些,深呼了一口氣,慢慢握著襲人輕柔的手腕,掀開紗帳,就想把她的手放進被裡去。可紗帳方一掀開,寶玉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襲人卻是蹬了被子,半個身子都露在了外面,一身單薄嫩黃的小衣褻褲,微微有些透明,高聳的胸前一片鮮紅的小肚兜兒,渾圓的大腿處一片鮮嫩的雪白若隱若現;鮮紅的小肚兜兒小小的,似乎不能完全把那兩團軟弱罩住,邊邊角角處又隱隱有些白嫩的顏色。
握著襲人白膩而裸露的小手,看著那小肚兜的邊邊角角處隆起的白嫩,賈寶玉不覺心裡癢癢的,輕聲吞了一口唾液,小腹下那團火卻反而燒得更旺了。
窗外月色闌珊,月暈兒越來越紅潤!
寶玉眼前似乎變得朦朧起來,襲人嬌美的容長臉兒有些紅暈,眼睛輕輕合著,似乎在微微的顫動。
月色依舊闌珊,靡靡之音卻已消散,惟有秋風習習之聲,間或夾雜著起伏不定的大口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