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篇4 絕對無罪 第十章 誤算 文 / 愛情有害健康
接手楊旖旎的棋後,陳理仔細研究了前26手棋,一看執黑先行的尹晴的佈局就知道是有備而來,前21手棋黑棋就下了三個大角,堅決執行實地戰術。看到尹晴竟然搶這麼凶,陳理心裡惱火,自己的看家本領怎能輸給別人?於是,他也是拼搶實地。這樣一來棋局就形成了似乎要打持久戰的格局。
「這兩個人是不是先前認識?」
「不是。」羅秀反問,「怎麼啦?」
「你不覺得他們存心在較勁嗎?」
「按道理,一方取勢,另一方取地。可他們兩個人都選擇了實地,這著實讓人感到驚訝。」
在中腹交接中,陳理很快侵入左邊黑陣,尹晴毫不客氣,對其進行反擊。
大棋盤白棋「茫命天涯」的行為,讓楊天急得又衝上台,替陳理擺出了更積極的下法。
「白36飛不是挺好?輕靈,瀟灑。」程琳珊不以為然地說,「你的那手壓太俗了。」
楊天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大雅即大俗,大俗即大雅,俗與雅本來就共生互文。」
「那你繼續。」程琳珊倒要看看楊天這個俗手會弈出什麼新意。
楊天點點頭,將下面的演變擺了出來。黑長,白扳出,黑扳,白連扳,這樣把黑29一子斷在外邊。
「看上去真的比實戰單方逃孤要好得多。」程琳珊見只有她一人稱讚楊天,身旁的另外兩位專業棋手卻陌不作聲,本著活躍氣氛的原則,便問,「鄭學長,羅秀,你們怎麼不表態?難道你們有更好的下法?」
「啊?」鄭飛揚從沉思中緩過神來,「我是在看尹晴的棋,她的行棋方向完全不對,按照她的實戰進行,非但不能攻擊對手孤棋,反而會將對手送活。她應該立即靠入陳理的下邊空中,只有這樣方能一爭勝負。」
「相反,陳理以楊天那種強硬的下法實行斷後逃孤,倒有可能引導尹晴向正確的行棋方向下。」羅秀補充道。
「到底英雄所見略同。」程琳珊歎服道,「職業棋手考慮的問題更深遠、更全面。」
實戰中,白棋侵入左邊黑陣再出頭以後,陳理提防尹晴靠入自己的下邊空,第38手棋守下邊實地。
「陳理我服了你,這也未免太未雨綢繆了吧?」鄭飛揚不禁失笑道。
「有點脫離主戰場的味道。」羅秀點頭道。
「緩手?」程琳珊納悶道,「白棋形勢又沒有大優。」
楊天更是氣急敗壞地罵道:「陳理你這個笨蛋,到底腦子裡在想什麼?你弟弟一昧求穩輸掉了,你不會步他後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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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晴最終還是靠入白棋的邊空之中。作出這個決定後,她異常輕鬆,還抬頭望了一下場下的觀眾,發現城北的的啦啦隊變得有些沉寂,料到梁亮剛才是贏了,說:「你們的形勢好像不妙。」
「輸了一局,是吧?」陳理自信滿滿地說,「再扳回一局就可以了。」
「再扳回一局?」尹晴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噗哧一笑,「原來你想贏我來替城北扳回一局啊?那你不妨試試看。」
「『城北雙姝』果然名不虛傳,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只是--」陳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而是拾起一粒白子落下。
看到陳理似乎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尹晴心知他必定知曉內情,便打定主意現在向他問個明白。她匆匆落子後,就問道:「你有話就請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吉住和你被譽為裕成圍棋界的金童玉女,可謂是圍棋情侶。」陳理邊考慮下一手,邊說,「然而,吉住好像只喜歡他的陳靖緣。」
「你聽誰說的?」尹晴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忙遮掩道,「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和吉住又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陳理歪著頭又問,「你確定?」
「我確定。」證據仍是那樣堅決,但尹晴其實心亂如麻。
陳理不依不饒地問:「那怎麼你們的校報一直在炒作你和吉住的緋聞?」
「那些人無聊。」尹晴現在是基本上不看《裕成青年報》了,對那些八卦新聞記者格外反感。
「好,就算你們倆之間沒什麼,你對吉住也沒有那種淡淡的情愫。」陳理一字一句地問,「不過,對圍棋的瞭解近似於白癡程度的陳靖緣,真的就適合吉住嗎?」
「即使不適合,那又怎麼樣?他們現在已是男女朋友了,吉住也默認這種關係了。」尹晴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陳理的話刺中了她的傷心處。
陳理正色道:「我是一直認為,男女之間的交往,是要有共同語言的。而作為棋手,共同語言就是對棋的理解。」
「你說得沒錯。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麼?而我又能做什麼?」尹晴歎道,「第三者是可恥的,要受道德譴責的。我其實也不想奪人所愛,因此我現在基本上已經放棄了對他的努力。」
「不要輕言放棄,否則對不起自己。」陳理勸道,「你這樣委屈自己,只是為了成就吉住和陳靖緣?你認為吉住和陳靖緣在一起,他就會開心嗎?」
「我已決定明年參加全國定段賽,將來我會成為一名職業棋手。而吉住是不願意將下圍棋這項興趣愛好當作職業,他是不會進行職業棋壇的。」尹晴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傷感,「以後,他開不開心,也與我無關了。路上相遇,我和他也只剩下微笑點頭致意。」
陳理聽了,也跟著悲傷起來:「至少我們還擁有圍棋,不是嗎?」
尹晴用力地點點頭,說:「是,因此我們要好好下棋,--」
「天天向上。」陳理搶道。
「喂,你們有完沒完?相見恨晚,一見如故?要聊天等這盤棋下完去校外找家茶室或者咖啡廳好了。現在你們可是在比賽,現場有一千多名觀眾,整所學校也有一千多名師生收看現場直播。」李欣然實在看不下去,走過來敲敲棋桌,發出了警告。
「你看不慣我們,就判本局雙雙告負好了。」尹晴抬起頭,沖李欣然就是這麼一句。
「雙雙告負?」陳理重複道。
李欣然耐心地解釋道:「如果比賽雙方都違反了規定,在協商失敗的情況下,是會被判雙雙告負的。陳理,你同意這樣的判決嗎?」
「城北已經落後裕成一分了,如果這局和裕成打成平手,那麼最後一局是非贏不可了。只有贏,才能將總比分扳平。這樣,所有的壓力將全集中在nancy身上,對她而言,是不公平的。」陳理昂起頭,鏗鏘有聲地表態道,「我反對。」
「是嗎?」李欣然尷尬地一笑,轉身離去的瞬間,耳語尹晴,「你可以投了。」
「什麼?」尹晴將視線拉回到棋盤止,頓時目瞪口呆。她居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誤算,竟將一塊可以做活的棋全部送死!白84扳之後黑差一氣被吃,陳理瞬間進賬幾十目,優勢大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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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來白38手棋守下邊實地,是正確的。實戰效果不錯,首先是保持了盤面的平衡,再者是中盤戰時起到了限制黑厚味的作用。」鄭飛揚若有所思地說。
執黑的尹晴走出惡手結果下方六子被陳理白白吃掉後,楊天看到這裡不禁驚詫於陳理優勢之大,在和程琳珊一塊擺棋時,他開玩笑般地將白棋子在棋盤隨處擺放,其意是怎麼下都行,都是贏。看到勝負了無懸念,他看了一會棋後就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黑棋無望了。」
「要想反敗為勝,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鄭飛揚、羅秀心灰意冷,轉而開始研究吉住和楊旖旎的那局棋了。尹晴輸掉這局棋後,裕成和城北將戰成一比一平,吉住和楊旖旎那局棋就成了關鍵。
明珠卻不顧王俊的阻攔,跑上了台,心有不甘,著急地一遍遍地擺著各種可能出現的逆轉變化。但最終他還是伸個懶腰,歎口氣說:「我的尹美眉要輸了。」
於是,最後一個不相信尹晴會輸的人都認定她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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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盤面落後那麼多,就算你官子工夫天下第一,也貼不出目。」陳理正視尹晴,緩緩地問,「即使在如此劣勢下,你還要執意繼續下下去嗎?」
「我不會就這樣認輸的。」尹晴暗暗為自己鼓勁:去年吉住和鄭學長那場半決賽,吉住也是在絕對劣勢下,一點一點扳回來的。雖然很辛苦,而且最後還是以半目之差告負,但是真的只要再努一把力,再多一目,就能獲勝的。反敗為勝,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
「你還真是固執。」陳理關切地勸道,「漂亮女孩子經常這樣,可不好,會起皺紋的。」
「我一向都這樣。」尹晴絲毫不領情,「而且,這不叫固執,叫認真。」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其實陳理心裡卻在想:下棋的女人都好可怕,固執到底,又是何苦?
「也許吧。」
……
接下來,陳理昏著一個連著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簡單收兵即可時,他非要主動攪亂局勢;打吃時,他把棋子放錯了地方;找劫材時,他對順手大劫材視而不見……
楊天急得臉色都變了,又跳上了台,一次次在大棋盤上「糾正」陳理的錯誤,嘴裡罵聲不斷:「這個笨蛋,八成中了美人計。要不然,怎麼會拚命地送禮?」
王習偉有所感慨,吟道:「尹晴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現在是細棋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確實難以判斷誰勝誰負了。」
巨大優勢下的陳理,東一個勺子西一個誤算,損失慘重。他緩手連連,尹晴步步緊逼,不停地打劫,東碰西撞地找機會。大棋盤前沒有一個人能說清勝負。明珠也來了精神,他又開始和鄭飛揚、羅秀他們認真擺起棋局。程琳珊再問他形勢如何,他樂呵呵地笑道:「搞不清,我的尹美眉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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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面形勢再度混亂,使幾乎絕望的尹晴重新看到了爭勝的希望。而陳理不敢怠慢,最後階段白棋拚命破右邊黑空,起初一個不經意的交換給了他突破對方大空的機會。這也是他最後的勝機,他幸運地抓住了。他利用那幾個殘子的餘味,狠狠地壓縮了中腹以後,又成功地衝破右邊黑陣,一舉奠定了勝局。至301手結束,黑白盤面一樣多。
李欣然宣佈:「陳理執白勝二又四分之三子。」
尹晴點點頭,表示同意結果。前半盤對方優勢太大,後半盤雖拚命追趕,還是輸了。她心情不好,棋局一結束,剛剛收完棋子,即起身離去。沿途,她一一搖手拒絕接受記者們的採訪。走到門口時,她還以手拭淚,身子搖搖晃晃。明珠趕快奔過去,遞過紙巾。
「謝謝。」尹晴接過紙巾,望了一眼來人,失望的眼神溢於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還是傷感地問,「為什麼趕過來的是你?」
明珠尷尬不已,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深情地說:「我不奢求有一天你的愛在我這,我只奢求你過得比任何人開心。」
尹晴聽了這一句,再被觸及內心深處的傷痛。有些疲憊的她,緩緩地側過頭,靠在了明珠的肩膀上。明珠摟著她的肩膀寬慰她,陪著精神恍惚的她離開這裡。可就在走廊昏暗的拐角處,她的眼淚「啪啪」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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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晴的早早離開,陳理就拉住楊天,請他代尹晴復盤。楊天一邊復盤一邊不斷地說些「你要是這麼下,她早就該投了」「我老早就下台了,沒想到你卻讓我又跳上了台」「那麼多次機會,你怎麼一次都沒把握住」。
陳理低著頭,不斷地重複同一句話「是我下的,我反省了」。
「你是故意那樣下的吧?」羅秀滿腹狐疑,終於發問。
「故意?」
空氣頓時凝固了,氣氛異常緊張。幾個人視線的焦點都聚在陳理身上。
「這怎麼可能?」陳理隨口道,「比賽中一開始取得的優勢太大,後面弈出問題手一下蒙了而已。」
好在陳理最後還是勝出了,楊天還是放了他一馬,沒有追問這局棋有放水之嫌的後半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