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一四八 捷報? 文 / 世紀紅爵
一四八捷報?
「萬歲!」「萬歲!」
東月峰上,漫山遍野的日軍,揮舞著武器歡呼著。山腳處,無數一身雲褂的淮軍士兵正在亡命而逃。站在峰頂,大島旅團的最高指揮官大島義昌手拄著戰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大島旅團是以廣島第五師團第九旅團為基幹組建起來的先遣支隊,四千餘人馬,野炮十餘門。早在二十三日,也就是日本密謀奪取漢城的時候,大島旅團就接到了大本營的密令,從龍山出發,直撲牙山口。大島旅團的是第一要務,就是要配合海軍,整肅朝鮮西海岸。盡早封閉仁川,徹底斷絕淮軍海上的補給,而後徹底控制大同江以南。待第一軍餘部抵達之後,再與之會和整軍北上,徹底將清軍趕出朝鮮!只是大島旅團此番行程實在不順利。
先是要封鎖消息,征發物資。可棒子們似乎天生與日本人有仇一般,白天抓了壯丁,晚上一個看護不住,就能跑個精光。耽擱了兩日,才征發足夠的民夫。
而後是突然接到急電奪取漢城失敗,全權公使大鳥圭介成神,日軍三百餘士兵陣亡。而始作俑者正是那支讓大本營捉摸不透的關東軍。大島義昌接到川上操六的電令,要求他盡快增援漢城。
大島義昌清楚的很,刻下中日兩國還未宣戰,這時候奪取漢城失敗,帝國無疑會在輿論上處於不利的局面。倘若清國與列強借此發難,勢必會動搖日本與清國決戰的決心。是以,大島義昌不敢怠慢,急忙分出二十一聯隊趕赴漢城馳援。
一直到二十八日,這才趕到成歡驛。二十九日四時發起攻擊,激戰三個半小時,奪取了左右兩翼四處營壘,將淮軍聶世成部夾在中間,成合圍之勢。聶世成遂率眾突圍而去。
此前,大島義昌一直有些擔心。清國武備鬆懈,唯一可戰之軍當屬淮軍。淮軍專門請了洋人操練,操習西洋戰法,大清第一軍之名享譽幾十年。加上之前突襲漢城失敗,大島義昌心理面對淮軍的戰力是一點兒底兒也沒有。礙於大本營的命令,這才倉促發起攻擊。甫一交戰,大島義昌就發現,淮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排槍打得散亂,士卒臨戰惶恐,各部缺乏聯繫,幾乎沒有配合,日本士兵往往一個白刃衝鋒下來,就能攻下營壘。攻下了成歡,大島義昌這才放下心來,淮軍不過如此!今日一戰而下,只陣亡了三十七人,傷了五十人,卻留下了清軍將近二百具屍體,無疑讓大島信心大增。他堅信,大日本帝國制霸東亞的日子不遠了!唯一可慮的,倒是那支聞名不見面的關東軍。關東軍到底戰力如何,又是怎麼殲滅了三百餘日軍精銳,這些疑惑始終縈繞在大島義昌心頭,久久揮散不去。
「旅團長閣下!」
後頭一聲發喊,將大島從冥思中拉了出來。轉頭一看,卻是二十一聯隊聯隊長武田秀山。
「旅團長閣下,我們已經徹底攻下成歡了,是否立即展開對牙山的攻擊?」武田秀山臉色帶著興奮,甫一到得近前便急急發問道。
「武田君,辛苦了。」大島點頭低聲安撫了一句,隨即轉身,面向著仍在歡呼勝利的日軍,舉起右手,待安靜下來,高聲道:「天皇的勇士們,前方十五里就是牙山!為了天皇的榮耀,為了帝國的大業,前進!」
朝鮮,平壤。
這會兒,整個朝鮮局勢緊張,先是東學道作亂,而後是中日兩國對峙,一時間劍拔弩張,稍不留神就有走火的危險。雖然遠離第一線,但平壤似乎也受到了這股緊張氣氛的影響,街道上行人零落,不見了往日的繁華。
驟然,城門口,一隊人馬魚貫而入。這隊騎兵,人人騎著高頭大馬,墨綠色的軍服,大簷帽,珵亮的皮靴,臉上掩不住的風塵之色。隊伍一路向東,直奔府衙而去。躲避在路旁的朝鮮民眾一眼就認出了,這支隊伍就是幾月前駐紮在平壤城北的關東軍。這會兒通信不發達,漢城到平壤一路八百多里,何紹明等人又是一路急行,是以漢城生變的消息只有少數人知道。
隊伍中間,何紹明就端坐在馬上,面沉如水,皺著眉頭凝思著。四天前就得了消息,果然如歷史上一般,豐島海戰,廣乙沉沒,高昇沉沒,操江被擄,濟遠遁逃。沒有一絲一毫改變。可以預見的是,幾日後的牙山之戰,也會接連敗退。李鴻章經營北洋二十年,將北洋養成了個外強中乾的怪物。對內,還可以時常亮亮爪牙,對外,就是一頭紙老虎,就如同這大清江山一般,一推就倒。
甲午之勢,斷沒有指望北洋與滿清的道理,只有自個兒一力改天!可這天,是那麼好改的麼?何紹明不知道,他只知道眼下已經勢成水火,不由得他不頂在前面。穿越以來,他就一直打著推翻滿清的主意。謀的,就是這錦繡河山。甲午到來,小日本發難,若是他不站出來,那麼等過後,即便很容易就推翻了滿清,得到的,不過是個支離破碎的江山。而且,割地賠款,喪了百年國運。國際上蔑視,國人自卑。得了這麼個江山,少五十年根本就別想重整河山!
形勢逼人,何紹明已然下定了決心,即便是自個兒頂在前面,反而讓北洋躲在後頭,也要咬牙頂著。此前,何紹明幾番電令,關東軍第一師開赴海城,建立防禦體系;第二師掉頭直奔鴨綠江,若是得了朝廷的命令,即刻奔赴朝鮮戰場;第三師整飭營盤,時刻整裝待發。除此之外,還大量徵集了民夫,將遼陽儲備的軍械糧餉運往各處藏匿起來,算是為他日反攻做準備。
何紹明很清楚,自個兒沒有海軍,北洋水師即不可能聽自己的命令,又被日本聯合艦隊壓制到了黃海海域,根本指望不上。各處岸防碼頭,除了牛莊(營口)在他手,其他都在北洋之手,根本容不得他插手。況且,指望岸防抵擋日本海陸兩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所以,只能攥成個拳頭,痛擊日軍,尋機殲滅,進行陸上對決!將這場戰事拖延下去,直到日本人打不起為止。而陸上對決,隔著一條鴨綠江的朝鮮顯然不是好地方,那麼決勝之地就在奉天!
想到這兒,何紹明皺著眉頭沉思著,努力回憶已經模糊的甲午記憶。他畢竟只是個軍史愛好者,根本就不是研究歷史的,只知道日本的兵力以及戰爭大概的走向。要具體到具體哪一天日本做了什麼佈置,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正思索著,身旁,落後半個馬身的袁世凱卻笑道:「何帥,六天八百里,雖說是有馬代步,可這身子也快散架子了,總算到了平壤,這回可得好好休息一番。下官在平壤還有些故舊,回頭下官制備酒席,好好犒勞一些一眾軍士。」袁世凱這會兒神色輕鬆。漢城雖然丟了,可他隨著何紹明反攻景福宮,不但殲滅了日軍三百來人,還搶出了朝鮮世子。這功勞,足以讓他封官加爵,而不至於被一眾清流彈劾了。
「慰亭若是勞乏,自可留在此地歇息盤橫,本帥尚有軍務,況且還帶著朝鮮世子,要盡快趕回遼陽向朝廷覆命。」何紹明這話不軟不硬,讓袁世凱吃了個不小的釘子。
袁世凱面色一變,收斂了笑意,肅容小意道:「何帥可是擔心日本人追過來?雖說前幾日豐島海戰,我軍小敗,可還有主力未曾出戰,海面之上還有可為。牙山口又增兵幾營,現在駐紮了四千人,又有宿將葉志超等人堅守,就算日本人玩兒了命,也不可能旦夕間攻下。只要增援的四軍盡快趕到,朝鮮局勢必會穩定。」
何紹明回頭,嗤笑一聲:「慰亭,我擔心的就是葉志超!」
「此話怎講?」袁世凱滿臉迷惑。
而何紹明只是笑笑沒有作答。只是朝前喊道:「凱泰!去府衙找棒子官兒『協商』下,找個好地兒安置。而後就地休整一日,明日繼續北行!」
「是!您就請好吧!」幾十步外,凱泰應了一聲,點了幾名士兵跟從,策馬疾馳,直奔府衙而去。
何紹明隨即回望東南,心中暗想,算算日子,『牙山大捷』也該上演了吧?話說葉志超這人若是托生現代,絕對是個『大制騙家』。沒準兒還能拿個小人什麼的。可惜,是在甲午年間玩兒這手。這回,恐怕葉某人就沒那麼好運了。因為,如今有我何紹明!
天津,北洋大臣衙門。
短短幾天的時間,愈發老態明顯的李鴻章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往日間,這位大清重臣,天下督撫之首,身板挺直,聲音洪亮。談笑間氣度闊達。游刃有餘地周旋在列國與大清朝廷之間,有西方人送了他個『東方俾斯麥』的名頭。可自從日本遞交第二次絕交書,使館領事夾著皮包走人,一個接一個不利的消息紛紛向這位東方俾斯麥襲來。豐島海戰失利,列國調停失敗,種種。這讓還在竭力維持的李鴻章一下就蒼老了許多。
誰都知道,山東、直隸、旅大、朝鮮、乃至整個北中國的籌防,二十年來都是李鴻章一力維持著。一旦與日本交戰,主戰場就在朝鮮與北中國,就在他李鴻章的地盤上。一下子,整個戰事的擔子,都落在他李鴻章頭山了。
時勢如此,不交戰已經是不可能了。可一旦交戰有什麼閃失,他李鴻章一生功業,就要付諸流水!當初中法戰事,李鴻章就背上了全天下的罵名。那次好歹是面對著法國這麼一個西歐強國,談和之後,他李鴻章反倒享譽海外。可這回面對的是東洋小日本,他絕對不能失敗。
籌防籌餉,調集軍隊,極力增援朝鮮,就算拼了北洋的老底,也要保住朝鮮。他已經電飭葉志超,只許勝不許敗,倘若敗了,自個兒提著腦袋來見!
「中堂,奉軍左寶貴部已於今日抵達義州,給中堂傳話,定然會盡快趕赴平壤。另外……朝廷那頭傳話過來,五國調停失敗,御史清流群情激奮,朝野風潮,都要要應戰……中堂,這戰事,咱們是躲不過去了。幼樵與何紹明交好,要不要讓幼樵走一趟遼陽?」
李鴻章抬頭,卻見同樣黑著眼圈的楊士驤,正抱著一疊電文,垂立一旁。臉上日間消瘦,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下一般。心中一熱,只是笑笑搖了搖頭:「蓮府,如今是趕鴨子上架,退不得啊。」楊士驤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借助何紹明的關東軍。從上次剿滅金丹道,關東軍戰力頗為強悍便被風傳了出來。陸陸續續也落入了老李的耳朵裡。朝鮮局勢危急,關東軍就駐紮在遼陽,按說,絕對是一大臂助。可李鴻章不能去求何紹明。頭一個,李鴻章與何紹明往來不多,頂多算是認識罷了,沒什麼深交。讓李鴻章放下臉面去求,門兒都沒有!第二個,朝鮮就是他李鴻章的勢力範圍,如今已經趕鴨子上架了,就不能退下來,更不能倒下。求助何紹明,那就等於他李鴻章示弱了。之後彈劾的折子能像雪花一般將他淹沒。
他李鴻章不但是在和日本交戰,更是在跟國內交戰啊。而如今,李鴻章所指望的,就是他養育數十年的北洋子弟,能夠激發天良血誠,為他好好賣命。
頓了頓,李鴻章歎道:「別想別的了,事到臨頭,何紹明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牙山有葉志超盯著,多年恩情在那兒,我相信……」
正說著,就見一幕僚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滿臉喜色。看見李鴻章,甚至忘了行禮,揚起手中的電報,大聲道:「中堂!葉軍門急電,牙山大捷,牙山大捷啊!」
啪啦一聲,茶碗摔落地面。再看李鴻章,本是佝僂的身子瞬間挺直,蒼白的臉色瞬間漲紅,眼睛裡面竟晃動著淚光,右手虛指著幕僚拿著的電報稿,微張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