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二三一 趁勢而起(中) 文 / 世紀紅爵
二三一趁勢而起(中)
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遼南,復州大道。
從熊岳到金州,在這條狹長的陸地之上,槍聲陣陣,炮聲隆隆,到處都是震天的喊殺聲。每戰必敗的第二軍,不可避免地潰敗了。而後等待他們的,是關東軍騎兵的連續不間斷的追擊。專門針對此次作戰,總參從三個師抽出騎兵,組成了混成騎兵旅,就是等著日軍支撐不住的這一刻。而此刻,第二師一部已經攻佔了金州,徹底斷絕了復州與旅大日軍之間的聯繫。而今,在這片小小的三角地帶,第二軍主力已經撤無可撤,逃無可逃。只是一股腦地奔著復州城狼狽奔逃。
七千餘騎兵從正面呼嘯而過,一直躲在日占區東一槍西一炮四處打游擊的關東軍響馬,也趁機打起了落水狗。大批大批的馬隊衝擊而過,頓時就將第二軍的後衛隊形衝散。馬隊也不停息,就這麼一直朝前追趕著。後頭,數萬步兵一隊隊地開過來,敲打著星散的日軍,或是擊斃,或是俘虜。
從熊岳沿著復州大道一路延伸下去,漫山遍野到處是驚慌失措的日軍。士兵丟了槍械,找不到官長。軍官也失了方寸,不知道到底是該抵抗還是該撤退。就在這一團亂糟糟之中,騎兵大隊穿越而過,而後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更多的鋪天蓋地的關東軍就衝殺了上來。
這會兒可不是幾十年後稱霸東亞的那支皇軍,沒有甲午、日俄兩次戰爭的底蘊,更沒有近於狂熱的軍國思想,大多落後的日軍,都垂頭喪氣地選擇了投降。稍微有些勇氣的,只是結成小隊,拼了命地朝復州方向逃跑。
先頭的關東軍部隊只是監督著日軍放下武器,而後收了槍械,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自然有後續的部隊收攏這些俘虜。話說這小鬼子,早在義州大戰的時候就俘虜了不老少,如今都留在朝鮮做著苦力。這會兒瞧見了,大家也不新鮮,只是一心想著徹底殲滅第二軍。
抱著這個想法,這些俘虜就連成串地栓在了一起,而後就隨意地丟在路邊,而後部隊長官一聲號令,全軍繼續朝復州進發。
這會兒,各處山路兩側形成了一副奇妙的景象。大批的關東軍士兵踏著小跑呼啦啦開過去,旁邊兒兩側堆著神情木然的日本兵。一個個面黃肌瘦,疲乏異常,就算是身上沒傷健康的很,那股子精氣神兒也沒了。誰都能回想起來,當日就是這些日本兵,一個個不可一世,氣勢洶洶就登陸了遼南。現如今再瞧瞧,要不是衣裝還算齊整,跟叫花子有什麼區別?真是天大的諷刺。
向前延伸,一直向前,週遭到處是日軍草草構建的阻擊陣地。這會兒戰事早就停歇了,一處處山崗之上硝煙還未散盡,破爛的日章旗早就被踹到在了一旁,一面面嶄新的關東軍軍旗筆直地樹立起來,迎風招展。一上一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乎在宣稱著,只有關東軍才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
復州城北,永寧監。
大山巖騎在一匹戰馬上,在幾名士兵的拖拽之下,總算上了斜坡。伯爵閣下這會兒已經是滿臉的痛苦之色。二十年苦功,歷代先賢嘔心瀝血,千百年的夙願,幾十年的謀劃,就這麼破產了。而始作俑者,卻只是一個後進的清**閥。不甘心啊,當真不甘心。
如今第二軍已經徹底被打散了架子,聚集在他身邊的人,不過是第二軍司令部的十之一二。而且個個狼狽至極。指揮系統徹底崩潰,他實在不知道如今自己手裡到底還有多少軍隊,也許有一個齊整的聯隊都是一個奇跡了。
戰事走到這一步,完全在大山巖的預料之中。當兵備、武力、戰術素養、後勤補給等等等等,甚至連日本人一直引以為傲的作戰紀律以及軍心士氣,這些都不如關東軍時候,潰敗是必然的。日本本土發生了什麼,大山巖早已通過電文熟知了,這會兒他也知道伊籐等人不發援軍的苦衷。即便再不利的局面,他大山巖也得咬牙堅持著。
和談已經開始了,只要支撐到停戰那一刻,第二軍就解脫了!一直鼓吹著征清論的大山巖,第一次如此痛恨戰爭。而更讓他痛恨的,是遠在旅大的他的同胞。那個該死的大阪商販師團,幾乎就沒有作戰的勇氣,有著優勢的兵力,面對著幾千關東軍的衝擊,只草草抵抗了一天,便將金州丟失了。
這也就意味著,關東軍已經將第二軍攔腰斬斷,分割包圍。內無補給,外無援軍,大山巖對支撐到和談達成已經絕望了。他不知道第二軍還能支撐多久,一天?三天?五天?也許,他等不到了。
就在他頹然喪氣的時候,一名閃耀著將星的軍官迎面趕了過來。
「伯爵閣下!」來人不是旁人,卻是第一師團第一旅團旅團長乃木希典。儘管身上的軍裝已經髒亂不堪,可少將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儀表。右手一絲不苟地握著戰刀,身子前傾,略微一鞠躬:「閣下,第一旅團懇請擔任反擊之任務!」
大山巖略略收神,瞧了他一眼:「乃木君,你的第一旅團還有多少人?」
「至少還有一個聯隊的兵力。」
「一個聯隊……也許可以擋住關東軍一天吧……」
大山巖的消極,嚴重刺激了少將的自尊心。他挺直了胸膛,傲然地仰著頭,臉色漲紅道:「閣下,防禦作戰並非我軍之優勢所在。鄙人認為,此刻發起反擊,必然出乎關東軍之意料,以哀兵而擊驕兵,此戰必勝……為了增加取勝的把握,懇請閣下授予鄙人收攏潰卒之權利!」
望著少將寫滿決絕的臉,大山巖緩緩點了點頭:「我授權給你……乃木君,為了帝國的榮耀,請拚死一戰!」
乃木希典沉沉地應了一聲,而後一揮手,帶著自己半殘的部隊逆向而去。
他剛剛離去,副官便詢問大山巖道:「閣下,我軍齊整之時,防禦作戰尚且不是關東軍的對手,如今企圖於野戰……」
大山巖苦笑著搖了搖頭:「乃木君之舉,只是拖延時間罷了……倘若不能及時達成合約,我第二軍必亡!」說話間,轉頭對著東方,自語道;「伊籐閣下,第二軍的命運,全系君之一手,還請加倍努力啊……」
北京城,恭王府。
房間內燒著地龍,地上架著小火爐子,上面是熱氣蒸騰的藥缽子。一雙如同白玉的手,不住地扇著,而後用濕抹布包了蓋子,輕輕地掀起。頓時,一股子濃烈的藥香充滿了內室。離著不遠的炕頭上,恭親王奕?萎頓地靠著一個墊子,笑呵呵地瞧著爐子旁的旗裝女子。
「閨女,別忙活了,這些活計有下人干就成了。你一個旗人姑奶奶幾時幹過這活兒?」
那旗裝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固倫公主榮壽。雖說已經年歲不小,可這位當初的京城一霸,風采不減當年半分,蠻橫之餘又多了一些狡黠。
「下人們慌手慌腳的,不妥準兒……閨女伺候著您,這心裡頭能舒坦點兒。」說話間,榮壽已經將藥罐子裡的藥汁盛入了小碗裡。而後一邊吹著氣,一邊兒小心地端了過去。「阿瑪,您該用藥了……宮裡頭的御醫可是囑咐了,這藥可得緊著熱乎的時候喝。」
這會兒,鬼子六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子萎靡。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又鬱鬱不得志,心病一起,這實病自然而然就跟過來了。榮壽服侍著著鬼子六用了藥,而後抽出帕子給其抹了嘴角的藥漬。
這一副父女天倫的景象,讓鬼子六感慨良多。沉寂了好半天,鬼子六開口道:「閨女啊,我這身子骨眼看著就不成了……阿瑪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最得意的就是有你這麼個閨女。可惜你是女兒身,那爵位輪不著你。錢財之物怕是你也不缺……阿瑪也沒什麼能做的,就是臨了給你提個醒吧。」
榮壽待要勸阻,卻被鬼子六擺手制止。
「甲午這一場戰事,打成這個德行,這朝廷算是離心離德了。更要命的是出了何紹明這麼個曹操。我老頭子瞧著啊,這大清也沒幾年了。我那老嫂子權謀是把好手,可論治國,那是青蛙跳進池塘裡--不懂啊。」
「阿瑪,閨女前些日子在宮裡頭走動,聽著風聲,好像咱們大清也要學著東洋鬼子變法了。這一變法,只要變通了,這江山啊還是咱愛新覺羅家的。」
「變法?」鬼子六頹然一笑:「怎麼變?變到什麼程度?誰來主持?說到底還不是皇上來折騰?皇上都出面了,那這事兒還能成?旁的不說,就算我那老嫂子也屬意變法圖強,可這政令能出得了直隸麼?」抬起右臂,虛指著北方道:「但凡是有個意外,這何紹明就得揮師南下,到那時候,這大清二百五十年江山就算徹底葬送了!」
見榮壽依舊是滿臉的迷惑,鬼子六繼續道:「皇上主持變法,能靠誰,又有誰明白?那幫子窮酸書生懂個屁!壞事一准壞在他們身上!……北洋散架子了,這直隸門戶,我那老嫂子肯定會安插上自個兒人。外加上收攏山海關的各地練軍,勉強湊個五萬來人。這些能防住關東軍南下?笑話!北面可是十萬精兵啊,關東軍可是連小鬼子都給滅了的!如今何紹明之所以還沒南下,就是奔著個天下大勢!咱們在這破房子裡頭瞎忙活,他就拎著錘子在外頭瞧熱鬧……等咱們把這條道都走絕了,他才順應天地,直接把大清這破房子砸個稀巴爛。」
聞言,榮壽已經是臉色蒼白:「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麼?」
鬼子六身子朝後一倒,靠在墊子上,閉目道:「何紹明大勢已成,朝廷已經動不了了……不變法,大清肯定亡……變法,還有那麼點兒希望……關鍵之處就在於兵權啊。」
「兵權?」重複了這倆字眼兒之後,榮壽本是恍惚的眸子突然一閃,似乎抓住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