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縣長助理 四十二章 博弈(上) 文 / 破陣岳
四十二章博弈（上）
鏡州大酒店內，林悅就覺得口乾舌躁，心緒不寧。她到鏡州三年了，作為全省為數不多的女市長，她在市長這個位置上，是懷有遠大抱負的。從參加工作到現在，她一直渴望著能擁有一個平台，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華還有本領。可惜過去在使直機關，她的生活太過平靜，也太過單調，總覺得心裡有勁使不出來。現在擔任了一市之長，她當然不能容忍自己再平庸下去了，她渴望全身心地投入，也渴望激情四射地幹出一番大事業。
只可惜現實實在很殘酷，三年來，政府的工作處處受到市委的掣肘，市委書記馬贊更是令她壓抑地難受。
都怪她當初沒有考慮清楚，錯誤地作出了判斷。鏡州是一座古城，是全省人口最多，地盤最大的一個市，轄三區六縣，將近七百萬人口。這在目前的地級市中，全國也能排得上名。而且鏡州地處要塞，是絲綢之路的門戶，獨特的地理位置、悠久的歷史文化，使得鏡州平添了不少魅力，加上農業城市特有的穩定和商品糧基地獨特地位，使得鏡州一直成為鍛煉和造就幹部的一個基地。省委省政府連續兩屆班子，每屆都少不了鏡州上去的幹部。目前省上四大班子中，有多位曾經在鏡州幹過。林悅正是基於這些分析，才毅然選擇了鏡州。誰知真到了鏡州才發現，這座古城的魅力早已逝盡，所有的輝煌都成了過去。
最讓林悅鬧心的是鏡州的政治環境。來之前她就風聞自己的前任，是被現任市委書記馬贊排擠走的，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可身臨其境，親身感受後，她才清楚鏡州的政治環境遠不止外界傳聞的那樣不和諧……一想這個，林悅就有些沮喪。
「林市長，您早到了？」
門開了，市委組織部長劉勇削瘦的身形從外邊走了進來。
林悅指指沙發：「坐，我給你泡茶。」
劉勇坐下：「別客氣，不喝茶，剛喝過了。」
茶還是泡了，擱在茶几上，清香裊裊，沁人心脾。
「嘗嘗，正宗的西湖龍井。」林悅最大限度顯示出市長的親和力：「劉勇同志，這麼急著約我見面，地點還選在這裡，搞得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劉勇抬起頭，眼神裡流露出欣喜之色：「林市長，省政協明主席給我來了電話，有人匿名向他舉報205國道改造工程苗莊施工現場老太太被活埋一事，不是意外事故，是執法人員行兇。」
「哦。」林悅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道：「明主席原話是怎麼說的？你先別急，慢慢說，把明主席在電話裡和你談得詳細說給我聽。」
劉勇便將明昭在電話裡所講敘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最後明昭因感慨所發的那兩句話，他並沒有提及，他知道自己身上明昭的印記太深，很容易招致其他人的忌諱。
心理已經有所準備的林悅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
這是一個機會！林悅很敏銳的意識到，一旦公開這件事情，鏡州極有可能面臨政治大變局，儘管誰也無法預料其演變的趨勢，但如果任這個機會從眼前流逝，那從今以後，只怕再也難覓到機會，去撼動馬讚的地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繼續在鏡州一手遮天。沉吟良久，林悅的思想經過一番劇烈的鬥爭，終於下定了決心。
「劉勇同志。那幾名記者現在在什麼地方？」林悅猛地站起身，在屋子裡踱起步來，轉了一圈，重又回到劉勇身邊，停下，俯視著他道：「我們必須馬上找到那幾名記者。如果事情屬實的話，我擔心她們的人身安全會有危險。」
「林市長，放心。」劉勇欣然一笑：「我已經安排了組織科的一名科長去苗莊鄉，他現在應該已經和那幾名記者見過面了。」
陳浩在劉勇心目中是一張「王牌」，即使是政治上的同盟，他也不會輕易洩露「王牌」的底細。
林悅蛾眉微微一蹙，試探地問道：「劉勇，是不是再給公安局陳應徵打個電話，讓他馬上帶人去一趟苗莊鄉，把記者接到公安局比較穩妥一點？」
林悅忽然換了對劉勇的稱呼，不再稱他同志，顯得隨意了許多。劉勇心中一動，林悅既然想到動用公安局的力量介入這件事情，無疑是想直接挑明旗號，真刀真槍的與馬贊作一回博弈。
「林市長，在通知陳應徵之前，是不是由我向馬書記匯報一下明主席的指示？」
劉勇這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向自己表明他的立場！林悅欣慰地點了點頭。
劉勇拿起話筒，整理了一下思緒，撥通了馬贊辦公室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馬讚的秘書，他一聽是組織部長劉勇，連忙客氣的請劉勇「稍等」，隨即小聲向馬贊匯報。
沒有過多久，話筒裡就傳來馬贊沙啞的嗓音：「劉部長嗎，有什麼事？」
劉勇道：「馬書記，打擾你休息了，有件事情想向您匯報。」
馬贊耐著性子聽劉勇把話講完，問道：「你個人是怎麼看這件事的？舉報人為什麼要匿名向省政協的主席舉報這件事情？真有問題的話，他完全可以向我們市委反映嘛。就是我們這個市委不能令他信任的話，他還可以向省紀委反映嘛……」
馬讚這人搞工作不行，搞政治傾軋絕對是一把好手，洞察力太敏銳了。劉勇暗暗吃驚，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跡。馬贊反應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居然一眼洞穿了箇中的蹊蹺。
馬贊說的沒錯，如果按程序反映問題的話，一般人絕對不會將涉及官員瀆職舞弊之類的問題向省政協反映，更遑論直接將問題反映到省政協主席的手中。
換作平時，劉勇很可能會往後退一步，順著馬讚的意思說幾句他愛聽的話，但劉勇既然已經選擇與林悅市長並肩背水一戰，自然是無法再為自己留下迴旋的餘地：「馬書記，我個人認為不論舉報人是通過什麼方式將問題反映到明主席的手中，只要他反映的問題有事實依據，我們市委就應該派出調查組，將問題查個水落石出。」
「劉勇，你是在明主席身邊工作過的同志，和明主席有良好的私人關係。」馬贊似乎未曾料到劉勇的態度竟然會如此堅決，心中雖頗為不滿，但語氣還是變得溫和了一些：「有的話我這個市委書記不方便說的，你應該主動出面替我們市委向明主席解釋嘛。鏡州是個大市，市委日常工作繁忙，有的地方出現疏漏也在所難免，不能因為一件事情，就一篙子打翻了一船人。」
劉勇聽他話中隱約流露出對明昭的不滿，心裡不禁暗暗冷笑，「馬書記，有機會我一定向明主席反映，請你放心。」
掛上馬讚的電話，劉勇走回到沙發邊，林悅見他臉色鐵青，微微一笑：「馬王爺怎麼說？是不是又提到要講團結，要顧全大局？」
馬王爺是市委常委們在背後對馬讚的稱謂，既有褒義也有貶義。林悅用戲謔的口吻說出來，自然是不會有半點尊敬的意思。
劉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講團結？講大局？說穿了，就是要我們這些常委聽他的話，按他的意思辦，而不管是非黑白！」
「是這樣的。馬贊個人權利慾強，但他缺乏做一名好領導的素質。」林悅毫不掩飾自己對馬贊極為不滿的情緒：「市裡告交通局付勝國的狀子滿天飛，可是馬贊對這些視而不見，他一意孤行，硬要把付勝國提拔到交通局長的位置……現在好了，付勝國算是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給了馬贊最有力的一擊！」
劉勇淡淡一笑，岔開話題，問道：「林市長，公安局陳局長的態度怎麼樣，是不是按你的吩咐派人去了苗莊？」
林悅輕輕拍了拍額頭，道：「看我這記性，差點把關鍵的事情忘記了。陳應徵剛才告訴我，幾名記者已經向公安局報了警，他在接警後，立即安排治安支隊的同志趕赴苗莊鄉。我讓陳應徵和處警的同志聯繫，交代他們一定要將記者安全的帶回市公安局。」
「林市長，既然走出了這一步，我們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驟然間，劉勇的神情變得相當凝重。
「是啊，開弓沒有回頭箭！」林悅的口氣既有些無奈，隱隱又有些興奮：「劉勇，你現在回市委，注意馬讚那邊的動向。我去市公安局。陳應徵那個人我不太放心，不親自在他旁邊督促著，只要馬贊一個電話，他就有可能對我陽奉陰違。」
劉勇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和林悅握手言別後，逕直驅車趕回市委。
與此同時，市委副書記張仲發推開門，進了市委書記馬讚的辦公室。馬贊坐在椅子上，正閉目養神。秘書小聲說道：「馬書記，張副書記來了。」
馬贊睜開眼，張仲發問道：「馬書記，這麼急著把我找來，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馬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仲發，幾個記者在苗莊採訪，被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強行扣留，事情被人反映到省政協明主席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