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縣長助理 四十五章 決勝(中) 文 / 破陣岳
四十五章決勝（中）
換做平日，眼前這幾名省報的記者，馬贊肯定不會放在心上。但眼下，情勢已經由不得他拿喬作態，顯擺市委書記的威風。望著市委書記馬贊在楊文麗和她的同事面前表現出的那副平易近人，很隨和的姿態，陳浩蹙了蹙眉。
從林悅市長要求和楊文麗通話的那一刻起，陳浩立即意識到這是事情轉變的一個契機。毋庸置疑，事情之所以有轉機，與自己打給明昭主席的那個電話肯定有莫大的關係。
鏡州市委應該是感受到來自省裡面的壓力，馬上及時調整了應對措施？基於這個想法，陳浩才明確表態支持楊文麗她們去公安局與林悅市長見面。
從林悅市長很直率的言談中，陳浩明顯感覺到她的觀點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至少，林市長沒有用任何「情非得以，盡請諒解」之類的官樣話來敷衍大家。
當然，在與林市長的接觸中，陳浩還是感覺到有些驚訝。這種感覺來自於林市長對他的態度。對形影不離地陪伴在幾名記者身旁的陳浩，林市長似乎沒有感覺到一點意外，在握手的時候，甚至還風趣的開起了玩笑：「我們劉部長用人的眼光的確不錯，小陳一看就屬於能讓女孩子放心，有安全感的那一類棒小伙子！」
陳浩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劉勇應該已經從明主席那裡得知這件事情是由自己反映上去的，出於對自己的愛護，他將一切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心中感激之餘，陳浩在林悅面前也顯得從容了許多，說話流暢，而不再像先前那樣，說前一句，同時還得斟酌後一句。他一流暢，楊文麗她們彷彿受到了渲染，在林悅面前表現也越發自如起來，屋子裡的空氣也跟著流暢起來。
林悅市長雖然沒有向大家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承諾，但她話語中流露出來的態度，還是讓陳浩，楊文麗等人深受鼓舞。潛移默化中，他們在心裡漸漸對林市長產生了認同感。
這樣的氛圍在市委書記馬贊出現後，似乎又凝固了起來。儘管馬贊表現得相當隨和，但眾人還是從他的言辭中，感覺到他的觀點，與林悅市長之間存在著很明顯的分歧。
陳浩的感受尤其深。馬讚的開場白中就用了「一個誤會」、「不好意思」、「希望大家理解地方政府的苦衷」等多句實際上是為苗莊鄉政府開脫的言辭。
「馬書記，很感謝您能在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來看望我們。」楊文麗根本不為馬讚那番言辭所動，淡淡說道：「做為記者，我們不過是在盡自己的職責，將看見的，聽見的，如實向社會反映。沒有馬書記誇得那麼……」
「小楊記者，不要謙虛嘛。事實上你們都是稱職的新聞工作者。」馬贊沉吟了一會兒，道：「在現階段，新聞工作者肩負重任，不僅要宣傳黨的政策，還要為維護社會安定繁榮的局面，去熱情謳歌正面的形象。對你們的工作，我這個市委書記用四個字來概括自己的心情——肅然起敬！」
一聽這話，林悅暗暗冷笑。馬贊還是老一套，喜歡斷章取義。記者的職責除了熱情謳歌正面形象外，難道就沒有義務去揭露黑暗和邪惡，支持公道，堅持正義，忠於事實麼？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官場，從上至下，又有誰在引喻大家之言的時候，不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呢？
林悅當然不會為了這一句話，去嘲諷馬書記的無知，她凝視著馬贊，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如果說，馬贊突然出現在鏡州大酒店的那一瞬間，她還稍稍有點顧忌，擔心馬贊會耍出什麼花樣的話，那麼現在對馬讚的來意已經洞若觀火的她，自然是以一種很放鬆的心態，看著馬贊一個人在台上進行拙劣而又不會收穫成功的表演。
浪費了許多口舌，絲毫沒有得到這幾名女記者的認同，馬贊深感自己這出獨角戲實在不好唱，可當著林悅的面，他又無法將意思向直接記者們挑明。漸漸地，馬贊臉上的笑容淡了，額角的青筋暴了起來。
他看了看林悅，林悅並沒有迴避，很平靜地與馬贊對視著，二人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鐘。林悅那玩味的目光，令馬讚的心頭湧起一股無法壓抑的怒火：嘲笑我？林悅，沒有到最後一刻，你敢說自己就一定穩操勝券？
馬贊慢慢將目光收回來，沉著臉看了看一直顯得很沉默寡言的陳浩，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口邊，禁不住又縮了回來。秘書在馬贊身後雖一聲不吭，但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一雙眼睛始終跟著馬書記後邊在轉。
馬贊側臉小聲吩咐秘書：「明天你約他到辦公室，我要找他談一談。」
秘書拿目光掃了陳浩一眼，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因為馬讚的出現，整個接風宴顯得很乏味，雖然是一派彬彬有禮的友好氣氛，酒菜不乏高檔，言談不乏高雅，但是，眾人之間始終保持著某種致命的距離。美酒佳餚吃到嘴裡味同嚼蠟，說的話也是言不由衷。女士們衣著鮮艷、美麗，卻顯不出馥郁、芳香，毫無生命的歡欣；男人們氣質華貴、派頭十足，卻無怡悅而舒暢的情緒。
「小楊記者，明天上午市委宣傳部在湖海山莊舉行一個座談會，你們幾位可一定要出席啊。」馬贊在步出宴會廳的時候，和大家一一話別，最後握住楊文麗的手說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希望大家都能為我們鏡州的經濟發展做貢獻。平穩安定的局面來之不易，大家都要齊心竭力地去維護這樣一個好的局面！」
把馬贊送上車後，林悅也欣然與眾人握手致意，離開鏡州大酒店。
送走市委書記和市長，陳浩也沒有了再留下的理由。看著陳浩，楊文麗猶豫了一會兒，道：「我送送你！」
夏天的夜晚，鏡州大酒店前面的金明池垂柳依依，蓮葉如碧，三三兩兩納涼的人們在附近下棋、打牌、跳舞，悠然自得，沿池望去，一排啤酒屋映入眼簾，籐椅、竹簾、燈籠做裝飾，黑灰色矮矮的門面相互輝映，質樸而親和，古老而又時尚。
「去哪兒呀？」楊文麗嫵媚地一笑問。
楊文麗一邊說，一邊經挽起了他的胳膊，陳浩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臉色微微地泛了紅，道：「隨便走走吧！」
楊文麗幽怨的嗔了他一眼，沒有吱聲，默默點了點頭。
沿著金明池走了一會兒，楊文麗抬起頭，瞥了陳浩一眼，問道：「你難道沒有什麼想對我解釋的麼？」
陳浩遲疑了一下，剛想開口，就聽楊文麗道：「陳浩，能告訴我，林市長還有馬書記他們為什麼會突然對我們如此盛情嗎？」
「我……也不清楚。」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陳浩不是不想告訴她這一切，更不是不信任楊文麗。但每個人的心中似乎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我明白了，現在還不到跟我解釋的時候，對不對？」楊文麗斂起幽怨的眼神，擠出笑容，楚楚動人地說道：「其實……對於我來說，只要知道你是一個好人就夠了！」
陳浩聞言，微微一怔，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見他突然停了下來，楊文麗也頓了一下。
「太晚了，我送你回賓館吧。」陳浩整理了一下思緒，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楊文麗點了點頭，但她整個人卻似被澆築在水泥地面上，紋絲不動，入神地望著金明池，彷彿一座聖潔的雕塑。
陳浩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地抽著。
不知什麼時候，楊文麗似乎從虛幻的境界回到了現實，掀開眼簾，望了望陳浩，道：「走吧，明天還要打起精神應付你們那位喜歡誇誇其談的市委書記！」
將楊文麗送回賓館，陳浩回到市委招待所將近半夜十二點鐘。走進院子，抬頭看見自己住所內的燈亮著，他立即跑上樓，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外。見門虛掩著，於是猛地推開門，一個箭步躥進屋裡。
「劉部長？」陳浩驚訝地發現，這麼晚留在自己屋子裡的不是別人，正是組織部長劉勇。
一直瞅著窗外的劉勇收回目光，平靜地看著陳浩，：「再等半個鐘頭你不回來我就準備走了。」
陳浩悻悻一笑，道：「晚飯後去金明池逛了逛，冷靜一下，不然我這腦子快要爆炸了。」
「你太冒失了！」劉勇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慍怒，語氣深沉：「像今天的事情，事先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若不是明主席他考慮周全，向省委劉書記反映問題前，給我來了一個電話，你現在能有這麼輕鬆？」
陳浩一下子給噎住了，他情知劉勇說的沒錯，而且劉勇在不動聲色間，已經替自己解決了後顧之憂。
「說說，這件事情你具體有什麼打算？」劉勇走到床頭，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陳浩一邊張羅著替劉勇泡茶，一邊將自己請楊文麗去苗莊村採訪的初衷和事情經過講敘了一遍。
「付勝國？你說你佈置了這麼大的陣仗，只是想曝光付勝國的問題？」劉勇笑著搖了搖頭：「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不止是付勝國，其他人也被牽扯進來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應該怎麼辦？」
陳浩的臉一下子紅了，身子跟著一陣發緊，剛剛湧上來的得意勁兒瞬間消失：「劉部長，你指的是馬書記和林市長？」
劉勇喝了口茶水，點點頭，道：「你不是和他們已經打過照面嗎，還明知故問？我告訴你，不出意外的話，馬書記明天上午一定會約你去談話。你的態度若不能令他滿意的話，鏡池縣長助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