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縣長助理 五十四章 變 文 / 破陣岳
五十四章變
出生在美國的司馬雲能講一口標準、流利的國語。交談中，他顯得既風趣又博學多才，不僅對西北的風土人情相當瞭解，就是鏡池的地方文化傳統他也是信手拈來。
這是一個很強的談判對手！無論是王佩雲，還是陳浩，很快就意識到這個風度翩翩，非常注重禮儀的年輕男人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朋友，但作為談判對手，他絕對不會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王佩雲顯得有些顧慮重重。這次他臨時改變主意，決定親自到機場迎接司馬雲，就是因為市委林悅書記的那番蘊涵著深意的談話。林書記雖然沒有明說，但王佩雲相信林書記應該不會無的放失。按市委常委排序仔細推敲一遍後，他赫然發現余福祥的條件最符合林書記所說的可以接替市人大張副主任的人選。
那一刻，王佩雲沒有激動，也沒有興奮。沉浮多年的經歷告訴他，在沒有坐上縣委書記那個位置之前，什麼樣的情況都有可能出現。當然，林書記已經隱諱的向他透露了這個意思，王佩雲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樣的機會。
作為縣長，什麼工作最難抓？經濟！什麼工作才算是政府的中心工作？還是經濟！這些年鏡池工業企業很不景氣，龍頭骨幹企業鏡池化工集團一蹶不振，處於癱瘓狀態已經長達一年多的時間，別的中小企業也是半死不活，國有企業的改革遭遇瓶頸，始終無法突破，民應企業又受資源、技術、科學含量等影響，一時無法成為地方經濟的重要支脈。
而現在，放眼全市全省，哪兒不是把招商引資當作重頭戲來唱？能讓澳大利亞瑞特公司這樣的跨國企業落戶鏡池，單就政治意義來說，就已非同尋常，加上那誘人的投資，國際領先的尖端技術，全新的經營理念，還有超一流的管理，對鏡池，乃至鏡州市，無疑都是一次劃時代的挑戰。談判如果獲得成功，能將這隻金鳳凰引來，在鏡池築巢建窩，那對整體低迷的鏡池經濟將會是一個有力的推動。至少，政治上的意義將遠遠超出余福祥所提出的大力推進小城鎮建設項目。可以彰顯自己的施政能力絕對不比他遜色。
但能不能跟瑞特公司簽下合約，引來巨額投資，眼前這個表現的極為優秀的談判對手，才是至關重要的人物。
「王縣長，不瞞你說，我對國內的辦事效率並不是很滿意。」司馬雲坦然的笑道：「在瓊海省華原市，當地政府主動和我們瑞特公司接觸，希望我們公司將對當地的投資行動改為兼併收購行動。我們公司當時表現出了極大的誠意，答應與當地政府推薦的那個國營企業接觸。可是當我們雙方達成合作意向，準備簽署合約的時候，有關部門又莫名其妙地強令那個國營企業終止與我們瑞特公司的談判，退出了合作。令我們公司在經濟方面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司馬雲一邊說，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瞥了王佩雲一眼。
王佩雲尚未搭腔，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女郎冷冷哼了一聲，用揶揄的語氣嘲諷道：「華原地方政府拒絕瑞特公司兼併瓊海化工，當地那些官員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不過，瓊海化工的四千多名員工所受到的損失卻是無法估量的。」
「不好意思，適才忘記替大家介紹，這位是我的高級助理秦真小姐。」司馬雲不慌不忙的向諸人介紹道：「不瞞各位，秦真小姐曾經是我的談判對手，她當時代表的就是瓊海化工。我也是通過那次接觸，才發現秦真小姐不僅個人能力卓越，她的職業素養也很令人欽佩，非常符合我們瑞特公司的用人宗旨，所以力邀秦小姐加盟我們瑞特公司。」
說到最後，司馬雲頓了一下，拿目光掃了眾人一眼：「我說這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向王縣長以及諸位表明我們的誠意。瑞特公司對在鏡池的投資抱有很大的希望，只要條件允許，我們相信這將會是一次雙方共贏的合作。」
面對糅合了東西方文化精髓，既有西方人固有的坦率性格，又不乏東方人睿智的談判對手，王佩雲笑了笑，雖然心裡感觸良多，但卻故作輕鬆地打趣說：「沒有想到司馬先生與秦小姐之間居然還是不打不相識，看來你們瑞特公司還真應了那句古語，識英雄，重英雄，才是真英雄！」
司馬雲淡淡笑了笑，心裡不禁有些失望。以他所掌握的情況分析，鏡池縣正如絕大多數內地城市一樣，局面看似平靜，實則處處蘊涵著政治勢力間相互的博弈。眼前這位王縣長雖說是一位很懂經濟理論的學者型幹部，但他在官場浸『淫』許多年，心機早已變得深不可測。適才明明已經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但他說話做事滴水不漏，舉重若輕，輕描淡寫地就將話題撥了過去。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河西至鏡州的國道上，透過車窗，陳浩看到道路兩旁嘩嘩掠過的鑽天楊，還有油綠的莊稼，以及遠處隱隱約約顯出的樓群。
「陳浩，我有一個想法。」王佩雲突然轉過頭，側身看著陳浩，道：「能跟瑞特公司這樣的世界一流公司合作，是我們的夢想，也是鏡池經濟未來發展的主方向。既然我瑞特公司這麼有誠意和合作發展的信心，我們為什麼不嘗試另一種合作的模式？」
陳浩沉吟了片刻，隨即問道：「王縣長，你指的另一種合作模式不會是司馬雲提到的那個兼併收購性質的合作方式？」
「對！」王佩雲顯然經過深思熟慮，說起來頭頭是道：「司馬雲的話讓我大受啟發，我就想，我們應該拿出一種大氣魄，搞大一點動作，以更快捷的方式促成這次合作。鏡池化工集團這兩年在經營上舉步維艱，不僅缺資金，還缺技術，工人老化嚴重，靠銀行貸款這麼維持下去始終不是辦法。我看與其像現在不死不活地經營下去，倒不如將鏡池化工集團拿出來，以最優惠的政協還有條件，出讓給瑞特公司。這樣，征地、項目報批還有一大堆事兒都免了。化工集團的廠房、設備是現成的，工人也是現成的，只要瑞特公司注入資金、技術、短期培訓一下職工，項目馬上變能啟動。其好處是非常明顯的，一可以省去很多前期工作；二，我們縣政府可以徹底解決鏡池化工集團幾千號職工吃飯的問題。三，只要鏡池集團重新走上正軌，欠下銀行四、五個億的貸款也有了著落。可謂一舉多得，是真正的雙方共贏的好事。」
鏡池化工集團！陳浩心裡重重地重複著這六個字。他不否認王佩雲的構想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尤其是對經濟底子薄，企業發展艱難的鏡池縣來說，這未必不是一招可以迅改變現狀，卸除政府背負的包袱，使鏡池化工集團徹底擺脫對政府的依賴，不再依靠銀行貸款艱難支撐下去，憑借瑞特公司注入的資金和技術力量重新獲得生機的妙手。
可實現這一構想最大的障礙並不是在縣裡，瑞特公司的投資的意向才是雙方能否達成共識的基礎。陳浩楞怔了片刻，但也就幾秒鐘的工夫，他就鎮定了下來，心平氣和地說：「王縣長，瑞特公司為現在的投資計劃做了不少前期工作，對投資意向也有很明確的長遠規劃。我們如果貿然提出請他們改變投資計劃，兼併鏡池化工集團，會不會使他們對我們產生不信任感，認為我們考慮的不夠成熟，缺少誠意？」
說著，他非常利落地打開公文包，拿出了厚厚一沓資料：「王縣長，根據我對瑞特公司投資項目進行的全面估算和測評。若瑞特公司按原計劃在鏡池投資這兩個項目，一切順利的話，即使不享受任何優惠政策，他們不過只需要六年時間就可以收回投資成本。」
王佩雲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從陳浩手中接過文件，迅速掃了一眼，道：「你不需要考慮瑞特公司用幾年時間可以收回投資成本。作為鏡池縣人民政府的縣長助理，你應該首先考慮如何幫助國有老企業走出困境，在改革中重新煥發生機，使幾千號職工有飯吃，有衣穿，徹底擺脫靠銀行貸款支撐的局面。」
陳浩一直默默觀察著王佩雲，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和細小的動作。等王佩雲說完，他慢慢將那分文件塞進公文包裡，一句話都沒有吱聲。
回到鏡池縣，王佩雲主持召開政府工作會議，會上他把自己的構想鄭重提了出來，得到了副縣長許加旺、楊懷冰的支持。
王佩雲顯得躊躇滿志，朗聲笑道：「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麼在正式和瑞特公司談判之前，由陳浩同志先與瑞特公司的談判代表接觸一下，和他們通個氣，留出一段時間，雙方都重新考慮一下，然後在正式商談前，拿出一個更具操作性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