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回 深宅石榴鞦韆架 (貳) 文 / 雲無常
樂天本還想趁機見些窯子裡的風景，不想郭沁芳眼毒，早猜出他心意，只將他留在戶外，後又問得了他姓名卻是轉身裊裊婷婷的離去，樂天見她臨去時，又望了自己一眼，似對他頗為留意，心中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卻是一直笑臉奉承，不敢有一絲懈怠。
過了片刻，果然落跑興沖沖的從堂後快步走出，起先見了小天還在得意，可見朱老大也在，頓時臉上露出驚色，還沒等他轉腳回身，早被樂天與朱老大硬架了出了妓院外！
入鄉隨俗，不等朱老大出手，樂天已給了落跑一個爆粟，罵道：「跑兒！今兒一上午快活的很吧！」
「沒有！沒有！不瞞老大和天哥，今兒早上是糕點張貪看一大姐，失手壞了一鍋麵，害的我和賈六哥也陪著他耽誤大半個時辰，一眼得空的時光沒有，才吃完飯剛歇下來想給眼睛打打牙祭，二位哥哥就都來了。真的！不信，我幫您叫六哥出來對質！」說著，抬腳又往瀟湘館內躥去，早被樂天眼疾手快，拽了他腳，朱老大大掌揮來一個撲扇，雖只刮了他腦皮一丁點兒，也打的落跑歪歪斜斜，一腦袋的暈乎。
「小子再敢跑，我一巴掌扇在你後腦勺上讓你今後再沒機會瞧女人！」朱老大沉聲發了話。
落跑聞言打了個突，再不敢多些周張了，樂天見了忙從旁解釋道：「今天有正事！探花呢！你有見他嗎？」
「今兒早晨還見來著，不過這小子仗著自己生的好，不只做瀟湘館一家生意，水月軒、秋香閣他都有人照顧！不如咱三個再去看看！」見還有去兩處當地有名的妓館的機會，落跑頓時又來了興致。
「不用！老二沒你那麼好色，只要在這爿桃巷裡，我一叫，他准出來！」說著朱老大取了小指彎在嘴裡，兩腮一鼓，頓時一道哨音傳出，尖嘯的炸人，落跑樂天聞聲忙堵了耳朵，果然不過一炷香功夫，便見李探花從一紅館出來，只是身邊少了推車，腰間卻挎了一隻竹簍，內裡放了四色水果，看起來，他今日生意不錯，竹簍裡的果子已被他賣的差不多了。
「走！」朱老大說話間便領了三人往巷尾土地廟方向行去，李探花似有所查覺，當時問道：「怎麼？你今天就想去一趟，樂天事先一點不知，可別嚇著他！」
「不能！他膽子再小，比落跑總要大些，再說你哪天也看見了，他身手不錯，就算事先沒練習，也該能勝任的！」
聽到這裡樂天尚是一頭霧水，落跑卻已知道為了些什麼，當下又是膽怯，又是興奮，他與三人中樂天最能玩到一處，當下又挨了樂天身後跟了，正好為他解釋其中根由。
原來這事還得從朱老大年前見了縣令家三位千金說起，當日在街上縣令府上馬上被疾風掀捲鬧了個人仰馬翻，車廂門簾也被撩開，被朱老大趁勢看到內裡坐著的三位千金。他本以為縣令夫人是醜的出名的，三位女兒也合當漂亮不著，誰知一眼瞧過，卻把他這般膽大的也唬了一跳！原來縣令夫人長的醜，她那三位女兒更醜，若說其母只是個醜婦，那她三位姑娘則是醜的好似三個羅剎鬼，滿臉桔皮，又鑲了寶石一般的藍麻子，三個女兒活脫脫九子鬼母懷中的鬼女，把個朱老大看的一陣噁心，連吐了好一陣唾沫，心驚膽戰好一會兒才得復原。
樂天聽了落跑填油加醋的描述縣令眾女兒醜怪狀，也是一陣噁心，不由插口道：「怎麼？難不成你們說的這般慎重，為的就是今天去探那縣令家三個姑娘！哪可是縣太爺府，被人撞見捉住，不打你個死翹翹。」
落跑搖了手道：「話不是這般說，怪就怪……。」說著，瞄了前行開路的朱老大一眼，又小聲與樂天說道：「怪就怪老大兩月前和泥佛寺外的小乞丐鬥氣，被老大不意說出當日見過縣令三位千金丑相貌，誰知其中一個叫小梆子的小乞丐說縣令府上三位千金貌若天仙，美的不得了，兩人互相笑話對方一場大吵，說著說著便不知怎麼變了味，非要老大去縣令府上卻取一件縣令千金用過的東西，不然老大就是胡說八道，輸了要給對方兩個豬頭的！」
「我操！朱老大也是沒事找事，和個乞丐鬥什麼氣，對方又是個乞丐，咱輸了給他倆豬頭，他要是輸了能給咱什麼？」
「哦！可不能這麼說，這伙泥佛寺外小乞丐和咱斗了不只一次，都是咱們落了下風，莫看老大那身力氣，連個那叫小梆子的乞丐衣角也碰不著。有人說他是丐幫的弟子，所以才能有這麼大本事，這次賭賽了對方也有賠補，要是咱贏了，那叫小傑的乞丐不只要教咱們兩手什麼擒拿手，還從此不去李家祠堂！」
「李家祠堂！這又是什麼緣故？」
「你別老打岔！鎮東李善財大老爺是出了名的孝子，自家祠堂一年大小三祭不說，就是初一十五也有獻祭，他家裡有的是錢，上祭的東西那可都是真材實料！呵呵，樂天，你也該是知道，這般被鬼神享用過的祭食，人家大戶都是順手倒掉，可對咱這般肚裡缺油水的來說，可是好東西！」
「哦！這麼說來，是這幾個乞丐搶了你和朱老大的營生了！」
「誰說不是！不瞞你說，那個叫梆子小乞丐的你是沒見，一雙快腿，我就是再綁六條腿也是趕不上他，每次出手末了只能拿些人剩下的素糕，一點葷腥也不留，江湖規矩，見面分一半，這不是太不仗義了嗎！」
「別啊！再長六條腿，你不成螃蟹了嗎！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你倒是快說啊！
「不過咱李家，竟然也能出善財老爺這麼一位大孝子！倒是真是叫人意外！」樂天說話時，不由地目注鎮東，尤然神往。落跑見他古怪，還以為他發了臆症，哪能知道樂天自家四代那點破事。
話說四人路過樂天鬼宅時，便將探花竹簍丟在夾院中，四人再又轉過土地廟，下了河道，沿了兩岸半坡順河而上。路上樂天有問落跑緣故，原來縣太爺家養的別院在鎮西臨河而建，四小若從大道上直撲縣太爺府，容易惹人注目，反不如走這岸堤上又快捷又隱秘，樂天聽了不由讚了一聲「高」。後聽得都是朱老大主意，這才知道朱屠粗中有細，肚裡精明遠比臉上憨直精巧的多。
那八奇鎮終不過是個鎮子，就是再繁盛比平常鄉鎮大上幾倍，四小也只花了一刻鐘功夫便到縣令府後院牆角下。未逞想，那後院的院牆竟是高似青天，怕不有四丈高下，還用白粉粉了牆壁，直是滑不溜手，連個磚縫都沒有！
看著眼前高牆，樂天不由歎道：「我的媽呀！這縣太爺至於嘛！家裡並自己老婆一共四個醜女，難不成誰還會想他老人家後院這點事兒！」
朱老大聽著有趣，接口道：「這話也不能說的這麼篤定，咱四個今兒不就是來探人家後院了嘛！」
「那這牆這麼高，咱可怎麼上啊！我在一本書上看過，說走江湖的二流飛賊有一種上牆器具，叫什麼『飛虎爪』丟過牆頭去勾住磚縫樹叉什麼的，便能借了力上房的，咱有準備嗎？」
「吁！小聲點兒！你小子不知道，這院子裡是養了惡犬的，聽說還是什麼青藏那邊的異種叫什麼藏獒！我見過，好傢伙！週身毛一抖像只滾了球的獅子一樣，一口下去，準保咬斷你小子一條腿！那狗東西耳朵最靈，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攆過來，用飛虎爪我和老二也不是沒商量過，就是動靜太大，到底不成！」見連朱老大都露出驚容，樂天一顆心頓時涼了一多半。
「哪該怎麼辦！」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自然已經準備好了！」說話間，朱老大已從懷裡掏出一團軟索遞於了落跑。樂天聰明伶俐，當時瞧出些意思，卻還是不能深信。
當下就見朱老大蹲在牆角下，使了個眼角與李探花，就見探花起腳已上了他肩膀。再往後便是落跑推了樂天踩上探花肩頭，樂天精靈，當時知道四人要疊了羅漢上牆，也連忙依樣攀上。待輪到落跑時，少年人卻是一臉壞笑與三位哥哥先抱了個羅圈揖再又道：「實在對不住！要三位哥哥委屈在落跑腳底下一會兒！落跑這裡先給哥哥們……。」
他話音未落，早有蹲在牆角的三人同時罵道：「少他媽囉嗦，等事完了，有收拾你小子的時候！」
四小除落跑一人外都算的是高身量，朱老大與李探花七尺五六的個頭暫不去說，便是樂天也是自幼豐衣足食，加上祖輩養尊處優，也有個七尺三四，當時四人做了人梯立在一處，竟差不多有了二丈七八的光景，朱老大到底一身牛力氣，連氣都未喘只胸膛微微一伏便將肩上三人兩百來斤頂起立起身來。李探花一身力氣不弱於他，只舉起樂天與落跑更是不在話下。倒是樂天力弱些，雖然落跑只不過六十多斤，可人在高處不得舉力，直搖晃了半日方勉強攀著粉牆起身，到的此時樂天還在想再往上還有一丈多高，縱是落跑也不能一躍夠到牆簷。
哪知道落跑當真身賦異稟，當時足尖只在樂天腦門上一點，便得借勢上躍，伸出手去堪堪勾住了牆角細瓦，再一個翻身，身子便如一道輕煙一樣倒躥上牆頭，一時弓足曲身，伏在牆上往院中張望，腳下一點聲音也不曾洩露，真比靈貓還要迅捷。
再往後便是垂下繩索，依次將樂天三人一一吊了上來，當四下伏在牆頭往院內探望，縱是朱老大這般最不在意景致的粗人，一時也為院中景色精緻看的呆愣住了。
原來四小所處牆下便是一道月牙型的水榭，一池綠水如湧了雲幛一般，竟是一副煙鎖秋波的景趣，那水榭造設精巧，僅是一座小小的亭閣，亭身連同四壁樑柱都編纏了紫籐花，宛如生在水中的花冠一般，池中數十尾錦鯉，每條足有五尺，隨了碧波潛伏蕩漾，晃得池水如斑駁了油彩一般，煞是奇異絕艷。如此還只是一波池水而已，其餘院中各處景致還不未細瞧，往院中深處再仔細看，就見參天古樹，湘妃淚竹，不一而足，絕是一步一景，就是沒有些眼力的四小，也知道這深宅定是縣令花了巨資精心修致的。
落跑當時看著池裡錦鯉眼熱，不由偷偷抽動樂天手臂小聲道：「樂天！你看這池裡的鯉魚，要是清蒸的話，得用多大的鍋！等蒸好了，醮了蘭花坊的香醋，那滋味一定鮮到你掉牙！」話音未落，小腦袋上已挨了朱老大一記，雖被老大教訓，可落跑兀自不肯捨了那鯉魚，直將小眼睛對了池水看了又看。樂天與李探花都是心細的，怕他從此留上了心，只不定哪天就來摸上兩條，這可是縣令府上東西，被人發覺不是玩的，連忙扭過落跑腦袋去看別的景致，不讓他為此留心。
待四小順著牆角滑落地上，但覺腳心柔軟，放眼過去，竟是滿滿十數丈方圓青苔，眾人還不當一回事，只有樂天從小在家中曉得些其中艱難處，心上留意，已對這縣令一家起了些疑心。
那庭院廣大，四人初入深宅，和個沒頭蒼蠅一樣，還是樂天到底經過一點世面，當下辨了方向，知道差不多府中千金閨房院中南首向陽地面，正待提步時，卻被朱老大喚住，說四人做一處目標太大，還是分開行動比較不惹人注意。為四人力量均分，卻將落跑與老大一組，樂天與探花一組，四人分東西包抄，不拘如何只到時揀些女子用的輕巧首飾，拿了就走，不許順手牽羊，反手牽豬，當真做了賊盜。
且說樂天與探花一路自東首抄了繡樓直行，一路上為李探花沉默寡言，兩人少有交談，只是探花腳底迅捷，卻被樂天留意到，若說迅捷飄逸，李探花絕不在落跑之下，且體力強過落跑數倍，奔跑半日不見一絲氣吁累贅，反把樂天跟的有些氣堵。只是探花在奔行途中轉折曲延略比落跑差些，到底顯出二人天資差異，可就如此也強得樂天太多，總要行出十餘步便要駐身等樂天一會兒，好在探花性子甚好，絕不為樂天跟不上自己訓斥他。
樂天眼光不錯，遠遠的就看到了院中繡房一角朱紅色琉璃瓦，當時告與探花道：「他娘的，好容易要到了，這鬼院子竟然這麼大，跑了我一身汗才見到這縣令女兒們住的繡樓！」
探花見他氣吁之下聲音甚大，忙擺手示他噤聲，樂天見了不免笑話道：「你放心好了，咱們這兒少說離那繡樓還有幾十丈，樓裡人絕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