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六回 小橋流水芙蓉花 (貳) 文 / 雲無常
一夜無話，卻說到了第二天清晨掃街時，馬掌櫃竟例外的沒有來巡察，樂天與落跑二人自然也樂得偷閒，連忙上前與街對面的探花和朱老大詢問昨晚相會乞丐小梆子事宜，可令二人意想不到的是朱老大二人神情好生古怪，待追問再三才終由探花開口作答。
原來，當夜他二人一將縣府蘭心姑娘送與小天的珠花取出，便驚的那叫小梆子的小乞丐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二人見把對方嚇傻，正在得意，不料小梆子卻是擠了一臉苦水與二人道：「今番都是我不好，本來只想和你們開個小小的玩笑，不想你們竟真的放大了膽子去了縣太爺府上！真人面前不說講話，兩位雖然得了他府中千金的物事，也定遭遇了一番緣故。莫怪梆子嚇您二位，那縣府夫人可是出了命的脾氣火爆，一但此事被她查出，不只你們小命不保，便是我……，咳咳，也怕是得扒一層皮！」說話時，再無平日驕態，直是睜眉擠眼，一味的長吁短歎。
二人見對方行料的一絲差，後又說的這般慎重，想起縣府好些古怪，也不由的擔心了起來。
後又被小梆子避了自己同伴，將朱老大兩個拉過一邊，小心叮囑道：「今日事，照我看就此了結，你們兩個就當什麼也沒做過，我也當從沒和您二位說過什麼。倘惹能就此善罷當然最好，可要是日後又有什麼差錯，說不得此事即是我牽的頭，總不能置身事外。到時你們儘管來找我，說不得就是被師傅敲斷我幾條脅骨，我梆子也不能做連累朋友的事！只是有一事切記，那府上的三位千金可再千萬莫去招惹，若是因你們自個色心不死，再做錯了事，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說完也再不議論那縣府三位小姐生的是美是醜，當時便傳了二人兩招擒拿手，打發朱老大與探花回來。
朱老大與探花見這般輕巧便贏了賭賽，原來還以為府上三位千金貌美如花，與自己先時強辯的孰不一樣的擔憂都是白操心了。可不知怎地，這樁賭塞雖是自己一面贏，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待與樂天交待過後便將那藍寶石珠花還了與他，可到此刻，連同落跑在內的三小卻是一力勸阻小天往後別鬼迷了心竅去找那蘭心小姐幽會，雖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可為了風流把自己性命搭進去，可也太不值了。
樂天少年人心思，為蘭心姑娘美色，縱是覺得對方一身邪氣，心神還是忍不住有些顛倒，為兄弟們紛紛勸他不要再去招惹女子，心上煩悶，連那兩式擒拿手也無精神去學，迷迷糊糊的便回轉店中幹活去了。
自此後樂天日日懸心，多了好幾重顧慮，白日裡但聞的有些風吹草動，便以為是縣太爺遣人來捉拿自己，到了夜中又為蘭心美色，一味胡想，睡不安寢。就這還不算上九尾狐在他身上下的禁制，如此不過幾日功夫下來，李樂天便已是瘦了一圈，就見他兩腮深陷，面色蒼白，與個精瘦的落跑也差不了太多了。
又過了兩三日，樂天精神還未見好，那回到店裡的馬掌櫃卻經得這幾日調養，漸漸恢復了生氣，亦如往常一樣的刁難刻薄起夥計們來。
這一天也不知是何原因，雞籠裡的雞竟啄壞了竹籠，一股腦的飛了出來，古時家禽都是散養，便是只生蛋的老母雞也能撲騰個十幾丈，飛上二三層樓房。何況得月樓這麼大的名氣，所用的肉雞都是十里挑一的良種，一時上幾十隻雞飛了個滿天，當真鬧的得月樓後堂雞飛狗跳，雞毛鴨血，雞犬不寧，極是熱鬧。
馬掌櫃即心痛走了的雞，又擔心後院爭鬧壞了店中生意，直罵得廚下眾人個個狗血噴頭，樂天與落跑是店中有數的快腳，捕雞重任自是責無旁貸，落跑自然是飛牆走壁，次次不落空手。可樂天卻為這幾日精神消磨，哪還有多餘精力捉雞。見樂天怠慢，掌櫃的當時一頓好罵，正罵的熱鬧時，恰有一隻健碩的紅冠大公雞躥上房簷，展了花羽，一溜煙的往得月樓後巷花街飛走了，見走了一隻雄雞掌櫃一陣心痛，連忙吵嚷道：「樂天！今兒你要是不把這隻雞給我逮回來，往後三天你也不用吃飯了！」
被掌櫃的訓斥，樂天只得強打起精神上路，待穿過後門，就見空中一道紅影，那雄雞已是飛過眼前一排矮牆，躥入別人家院落裡去了。為是午後時分，正是百姓們午休時間，樂天知曉，若是當下裡叩門攏人清楚，必得被主人家一頓臭罵。
這幾日來少年人隨了朱老大幾人瘋野慣了，膽子也變大了好些，且樂天連日憔悴，沒個耐性，見那牆矮，當下一個縱躍，勾手再與牆簷上借了一把力，身子便已上了牆頭。舉目四望，就見那花冠雞正停在主人家門首上也是四處張望。那雄雞生的神駿，心眼兒也機靈，見了樂天服色，知是來捉自己的，一陣驚慌連忙撲騰了翅膀，又往遠處飛去，好在終是家雞雖能飛騰，卻不能及遠。樂天又是人小身輕，也盡能跟的上，正在他把那公雞追的累了，眼見要得手之際，忽見那花冠雞一個掙命撲騰，遠遠的滑了開去，當時墜在一小院落後便再無動靜。
樂天見了大喜，知道家雞翅短身重，不能飛高，此刻那公雞被自己追了半日力竭，必是再無力飛上房簷再跑不脫的了。
那知當他跳落院中，卻見小院內寂寂靜靜的，哪裡有雞的影子。再往四壁張望，發覺院落雖小，卻是乾淨異常，莫說灰塵，便是一根草棍，一片碎葉也不見。欲待張口喚主人家，樂天想起自己從天而降，不便出聲。心中想著，便輕了腳步，在院中兩間窄房窗下探望，就見內裡也是空空蕩蕩的，不見人影，也一般的乾淨異常，顯是有人經常打掃。到了此刻，樂天也是無可奈何，重又上了牆頭往周圍探望，可無論如何也不見那花雞的影子。
為自己追了半日，還是一無所獲，樂天不由一聲長歎，想著回去必還得被掌櫃的一陣臭罵，少年人眉頭更是一皺。推門出了小院，不想眼前便是幽蘭河，再往身後巷子一轉，正見自己宅子和一旁的土地廟，原來樂天追蹤半日竟兜了一個圈子，回到自家門首。
樂天這幾日來心神不寧，想著追雞半日，一無所獲，事後還得再被掌櫃的大罵一場，罰沒晚飯，心中老大不自在。氣性不平，膽子也跟著見漲，心道：「反正今晚店裡也不管飯，不如回鬼宅，自己好好吃上一頓，順便再燙幾個煎餅帶在身，好做夜宵和明日白天的吃食。
少年人心思，想到便做，雖說多少還是有些怕那院中的九尾狐，可這幾日裡禍事不只這一樁，所謂虱子多了不癢，也就不單怕妖狐這一遭了。何況自己怎麼說探尋出縣府丫環小菊手裡握有劍丸，也不算毫無收穫，到底有話可回，至於那劍丸和飛劍有什麼差欠，那可不是自己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小少年能操心的事了。
一月功夫下來，樂天進步神速，再不是當日那什麼都不會的嬌善養少年，當下和面升火一番忙活，不過多半個時辰光景，少年人便得大吃了一頓油餅，順便又帶了四張揣在懷裡。先時樂天心中不平，膽氣甚壯，可待此刻肚子裡有了食，不免弱了好些生氣，腳底趕忙摸油出了鬼宅。到的戶外再回想先時自己明明見到那花雞落在小院裡的，且院子裡又是閉了門戶，論理這雞總不能平空消失嘍，仔細想來怕是當時院裡有人，已先自己一步，偷偷將雞起，存心佔他得月樓便宜，想到這裡少年終不甘心，又折回了頭，欲再試試手氣。
這一次樂天留了個心眼，回去時靜俏俏的，有心斂了手腳，生怕被屋裡人發覺，待到門縫覷看時，就見一道青影正裹了一花麻團自天井內一縱進了房間，隱約間樂天見那人手裡抱著的正是自家得月樓的花冠雞。當時說不得，少年人推門便闖進了院中。可不知何故，向日快腳樂天，竟在跨躍門檻時生生被絆了一下，險些把少年人摔了癩狗吃屎，好容易剛把身子穩住，樂天就覺一股子幽香直衝鼻間，抬起頭時，卻見一個青衣少女已立在自己身前，秀眉輕皺，玉蒜似的鼻尖微微翹起，很不樂意的看著自己。
樂天近日來失魂落魄，無非為的是縣府中的二千金蘭心姑娘，可抬頭一瞧眼前女孩，竟比那知縣家的三個女兒還要美上三分，樂天縱還不算是什麼好色之徒，可一時間也為美人娛目，心曠神怡良久。只可惜少女一張面孔卻是冷冷的，並無一些想搭理自己的意思。到此刻樂天也忘了自己本是來捉偷雞賊的，語結了半天也道不出一個字。
還是那少女先開口嗔聲道：「你這人好無理，闖到我家裡，半日不走，又半日不說話，到底想做些什麼？」
見對方開口，樂天這才恢復精神，忙道：「真對不住，我是得月樓的小夥計，因廚下跑了一隻雞一直追蹤到這裡，方才通過門縫，隱約看見院裡好像正有一隻咱得月樓的花公雞，為怕掌櫃的責罰，一時心急，衝撞了小姐，實在對不住！」
那少女聞聽樂天來討要公雞，雖是天生的心氣高強，可也為心虛緣故，臉上不由紅了一紅，認真道：「沒有，我院子裡從沒見過你們得月樓的公雞！」
樂天整天與落跑打混，眼力甚毒，當時便瞧出對方在說謊，可他天生有些歹症候，要他當面戳穿少女，自問做不到，何況對面還是位自己生平僅見，縱是與九尾妖狐相比也是不差一些的美女。
因見對方一雙秋眸，如碧波潭的湖水一樣清澈見底，知那少女心誠可欺，樂天假意長歎一聲道：「看姑娘模樣就不像是會說假話的，既然姑娘說沒有，那就定是沒有，唉！只怪我命不好，走脫了掌櫃的寶貝公雞，待會兒回去少不得要討一頓好打！」
「怎麼，你們老闆竟這麼凶！」少女聽說樂天要受責罰，心中不忍，連忙問道。
見少女果然中了自己圈套，樂天忙趁勢扮了苦相道：「怎不是這樣，按理說我們做夥計的不該在外人面前編排自家掌櫃的不是，可我家掌櫃平日委實刻薄的過分了些，而我又是被家人定了契，賣在店裡足足要做夠六年的苦力，所以比起旁人來愈加的淒慘些，姐姐您看看我這身筋骨就知道了！」說罷展了展手臂，露出他一副為害相思病落得的精瘦骨架，當下只恨自己才剛吃飽，氣色不錯，不然更可裝的像些。
哪知那少女卻不比縣府三位千金那樣幼稚，雖是少經人事，可天性的冰雪聰明，樂天又做的過露了一些，反讓她看破，於是道：「可惜我這裡真的沒有你們店裡的公雞，不然倒可免你少受一番懲罰了。」又道：「且我這裡只有我一人獨居，不方便留你這陌生男子多耽擱，我看你還是早些到別的地方去尋吧！或能找到，也未可知呢！」
她語聲雖輕，口氣卻極堅決，不怒自威，樂天聞聲便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倒身退了一步。再見女子眼中靈光閃現，知道自己伎倆已被對方識破，心裡一涼，知道再沒有機會與眼前佳人親近了。
若說樂天硬闖女子房間搜雞的心思也不是沒有，只是那少女目光凌厲，直令少年人禁不住的有此膽怯，且他又隨了父親心思，從不願逼勒女子，何況是眼前這般堪稱天香國色的美女。一時歹性越上心頭，也不再與少女周折，只伸手打了個躬，為自己擅闖少女門戶道過歉，便轉了身往院外走去。
路過門首時，想著這般美麗的女子，卻是開口道謊，未免美中不足，不由一聲歎息。
可正當他轉出門外，聽見身後少女忽道：「站住，你且回來，你們店裡的花雞是被我收了藏起，你開個價吧！我買下就是！」樂天回首時分，就見佳人已漲紅了一張臉，可好似為自己終沒有騙人，眼神中反多了一絲坦然。
樂天見少女承認自己將雞藏了，為她果然是位又漂亮又仁善的姑娘，心上十分歡喜，不由開心道：「什麼價不價的？不過是隻雞，能值幾個錢，姑娘喜歡就留下好了！」
少女怪道：「怎麼？你現在又不擔心被你掌櫃的責罰了嗎？」
樂天回道：「也沒什麼，在那臭掌櫃手下就是逃得過今日，也逃不過明天，反正一樣是受罪，仔細想想，還不如讓他少隻雞，以他這般小氣的人，為這樁事夜裡睡覺定不能安穩，我就是餓著肚子想著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