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百零一章 狼的記憶(下) 文 / 紅敷
泛著冷色白光的車間中,金度和他的惡黨們縱情說笑著,嘲弄著孩子們的怯懦、惶恐、戰慄。他們使用各種殘忍的手段折磨孩子們——用刀尖從白色小山旁分出一小堆海洛*因,然後再將它分成十幾列白色長條,用刀子抵著孩子們的背逼著他們將臉貼在桌面上,快速吸掉那一條條白色的粉末。就像是魔鬼的遊戲,一場惡毒的比賽,吸得最快多的孩子可以活,而另一個則必須死。孩子們眼中噙滿淚水,哆嗦著用力吸著那些粉末,哪怕血液從鼻孔中悄無聲息地留下,哪怕突然倒地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那幾個年紀較大的女孩被拖進另一間小屋中,上帝之城的孩子可不是那些媽媽懷中的乖寶寶,他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見過,他們知道那間小屋中會發生什麼。
除此之外,剩下的七八名孩子被要求老老實實地貼著牆站成一排。金度的惡黨們獰笑著掏出裝滿苦艾混著另一種私釀酒的酒瓶,混著煙草、辣椒粉和大麻的煙卷,一疊疊油膩發皺的鈔票以及兩隻左輪手槍。毒品販子將兩隻左輪手槍中的子彈倒在地上,兩隻手槍的彈巢中各自剩下一顆子彈。毒品販子用手將兩隻槍的彈巢撥的飛轉,隨後卡的一聲合上手槍走向孩子們。
「哇吼!來啊!來啊!」
「耶!呀吼!四個!我壓一百!」
「兩個!四百!」
……毒品販子們一邊縱情狂飲著私釀烈酒,一邊從口袋中掏出皺成一團的鈔票或金光閃閃的首飾鬼叫著,起哄者說著一些孩子們不明含義的數字。拿槍的人將一隻手槍塞到一個孩子的手裡,讓孩子朝他開槍,而他自己則將手中的令一隻槍瞄準了孩子。拿槍的孩子嚇得大哭,隔壁的小房間中不斷傳出女孩們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那邊搖曳的白色燈光下則不斷有孩子鼻口流血栽倒在成堆成堆的海洛*因中。
惡黨的頭目,大毒梟金度興奮地看著手下們的表演,他要讓孩子們哭讓孩子們恐懼,他要親手掏出孩子們心中的秘密,親口聽到孩子們說出他們的家長海華沙所在何處。
毒品販子告訴拿著槍的孩子,如果他想活命就必須和自己開槍對射,即便他開槍射死自己也沒關係。兩隻手槍的彈巢中各自只有一發子彈,如果想要搶先一步殺死對方就看誰的運氣更好,誰扣動扳機的速度更快。拿槍的孩子嚇得尿了褲子,淚水鼻涕流成一片,握著手槍的兩隻小手哆嗦著不成樣子。即便是一個成年人在面對死亡的選擇時也不可能無動於衷,何況一個只有七八歲大的小孩子。但是毒品販子們不想給孩子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拿槍的男人嬉笑著扣動了扳機。
啪,一聲脆響響起孩子嗚地一聲閉起了眼睛,是空槍!孩子們嚇得大哭,拿槍的小孩終於忍受不住瘋狂地扣動起扳機來。啪,啪,啪,啪,啪……一連五下都是空槍!孩子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槍,還剩下最後一槍,這一槍一定有子彈。對面的毒品販子不慌不忙地又開了一槍,啪,也是空槍!孩子啊地一聲大吼,一張小臉繃得發紅,手槍砰地一聲響了起來。終於成功了,他不用死了,他能活下來了。但就在孩子還沉浸在剛剛開槍後的短暫錯愕與喜悅中時,廠房中砰地又響起另一聲槍響。孩子被一槍射中小腹,他噙著淚水捂著肚子癱坐在牆角,嗚咽著看著對面安然無恙甚至毫髮無傷的毒品販子,稚嫩的臉上佈滿痛苦和迷茫。
「六槍!哈哈……老子贏了!給錢!」沒有人憐憫,沒有人悲傷,那個即將消失的幼小生命帶給他們的僅僅是一場賭注的勝利。孩子的手槍裝的是一枚沒有彈頭的空包彈,毒品販子們賭的則是這顆空包彈要幾槍才會想。無論結果如何,孩子一定會死,這就是他們的遊戲。
一個又一個的孩子被逼著和金度的惡黨們玩左輪遊戲,整座廠房中充斥著幼小靈魂的痛苦哭嚎和絕望哀鳴。但是有一個孩子沒有哭,自始至終他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旁觀者默默注視著身邊發生的一切。即便其他孩子的血迸濺在他臉上,即便雙腿間血肉模糊的女孩瘋狂地衝出房間然後重重摔倒在他面前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又被男人粗大的手掌揪住頭髮拖回房間……他都沒有任何動作,任何表情說任何一句話直到他的手中被塞進那只填著空包彈的手槍。
看到像木偶一樣的狼毒品販子們沉默了片刻,緊接著哄堂大笑嘲弄著以為他已經被嚇成了傻子。但就在他們即將開始新一輪賭注的時候,金度停下了遊戲。他命人將狼和剩下的一個小男孩分別帶進兩個房間中。「小傢伙們,告訴我你們知道的一切,回答的好也許你們就可以撿條小命……」狼知道金度想要做什麼,他先是用他的方式抹除海華沙留在孩子們心中的威信,影子,然後再從這些嚇瘋了的小傢伙口中掏取海華沙的情報,他想知道海華沙在哪,他要復仇。
在狼即將被推進房間之前,他朝另一頭看了一眼,他看到那個個頭比他高一些卻更瘦的男孩已被推進了房間。他認識那個男孩,他有個綽號叫「露腳趾」,因為他的腳趾總會從腳上那雙爛皮鞋的開口探出來。不過關於他,狼也僅僅知道這些,他從不像其他孩子一樣會去打探「家庭」中誰和誰的關係好,誰和「兄長」有交情。從始至終,他單身只影孤獨前行,他恨他的那些殺了他父母的人也恨他的父母,他恨那些朝他的食物中吐口水或拋沙子的孩子,他恨那些搶走他食物的大孩子,他恨所有人。
兩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將狼倒吊在房間中,用沾水的皮帶一下又一下地抽他。沒有任何問話,只是沉默地抽著,如同在抽一頭凍硬了的生豬。直到他們抽得手軟,才點燃兩隻捲著大麻葉的煙卷問起狼,海華沙在什麼地方。狼的沉默一如既往,迴盪在房間中的只有啪,啪的皮帶聲。兩個大男孩告訴狼,他和露腳趾只能活一個,只有那個先開口的人才能活。這就意味著,無論狼如何沉默只要「露腳趾」先開口,他就得死。
但是不知為何,大男孩卻放過了他,他活著走出了房間,而露腳趾卻沒有從另一間房間中走出來。金度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他下令放了剩下的所有孩子,但是前提是他們能夠從他的槍口下跑得掉。
手槍的響聲聽起來如同汽車輪胎被刺破的聲音,這原本是孩子們最喜歡聽到的聲音,因為每當有汽車壓過他們的陷阱就以為著司機不得不在他們這些小強盜面前,乖乖交出一筆可觀的過路費。但是現在,這原本悅耳的聲音卻如死亡的鐘聲籠罩在他們心頭。十幾個遍體鱗傷的孩子在黑巷中踉蹌奔逃著,金度用手槍瞄著他們一下又一下地扣動著扳機。砰,砰,砰……每一聲槍響便有一個小小的身體栽倒在地,但還是有一些孩子跑了出來,他們活了下來。
他們活了下來,但上帝之城中卻死去了更多的孩子。金度帶著他的惡黨們襲擊了家庭最大的一個過夜住處。黑夜裡他們開著裝有探燈的皮卡追逐著慌亂奔逃的孩子們,手持武器的毒品販子們站在皮卡後像獵鹿一樣朝孩子們開槍射擊著。一場慘無人道的虐殺,幾十個孩子死在這些毒品販子手中。但是海華沙卻活了下來,因為那晚她並不在場。
在第二夜,就在金度和他的惡黨們在那處毒品加工廠縱情聲色時,海華沙糾結了幾乎上帝之城的所有流浪兒包圍了那處建築,並悄悄將那棟建築的所有出口都封死。幾十個流浪兒的命,金度認為他已經給了海華沙足夠的教訓,他已經嚇壞了這個小女孩。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在上帝之城的流浪兒中有著強大號召力的小女孩竟敢找他復仇。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大火已經吞噬了整棟建築。
一夜的功夫,這個十歲的女孩海華沙便讓上帝之城的毒品交易重新洗牌。金度的殘黨沒有找她尋仇,因為他們正忙著爭奪金度的位置或是在上帝之城另外兩個毒梟巨頭的進攻之下存活下來。
一場關於海華沙和她的家庭的噩夢似乎終結了,但是所有的孩子心裡都有著一個疑問「誰洩露了他們的秘密?」很快,當晚和狼一起從毒品加工廠逃出來的倖存者便站出來說他們看到狼和露腳趾被帶進房間中審問,之後只有狼一個人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孩子們雖懂的些小把戲,相比成年人心思還是很簡單的。他們很快得出結論,狼就是那個洩密者,那個害死幾十個家庭成員的傢伙叛徒。關於狼的傳聞在家庭中迅速傳播著,孩子們對他開始了變本加厲的欺壓,甚至有一些人已經在暗中開始策劃如何將他推入河中製造一起意外事故。他就像一隻枯葉孤零零地掛在樹梢,無依無靠隨時都有可能被寒風扯得支離破碎。
失態越來越緊張,但是狼沒有說任何話,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著沒有開口做出任何解釋。他知道洩密的不是他,而是那個男孩「露腳趾」。但是從房間中活著走出來的卻是他而不是露腳趾,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許是金度玩的小遊戲也許不是。他可以輕輕鬆鬆地殺掉這些流浪兒,為什麼還要在他們身上玩小把戲?
狼想知道答案,但是答案只存在一個人的身上,就是那個男孩「露腳趾」。可是自那天之後狼再也沒有見過「露腳趾」,他似乎真的已經在那個夜晚被金度殺了,隨答案一起永遠消失在上帝之城無盡的黑夜之中。
狼倔強地對抗著不公的對待,但無聲的沉默換來的只是更多的毆打,侮辱,以及惡毒的計劃。他不肯解釋,因為即便他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那個消失了的男孩會是洩密者,而他是無辜的。終於,在一個如往日一樣的平靜夜晚,他被其他幾十個孩子捂著嘴捆住手腳抬向港口。孩子們臉上面無表情,沒有憐憫也沒有殺人前的冷靜或興奮,他們就像要踩死一隻臭蟲那樣無情,這讓狼覺得渾身發冷一股無聲的恐懼隨著海浪的拍打聲漸漸浮上心頭。
但就在孩子們即將將他拋入大海中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夜色中,「她以絕美之姿行來,猶如夜晚……」這是狼最喜歡的一句來自拜倫爵士的詩,也是他日後閱讀過的無數文字中覺得最能表達那晚他的心聲的一句。
他們的家長,那個十歲的女孩海華沙踏著黑夜出現在孩子們面前。她沒有說任何話,孩子們便明白她的意思,放下狼安靜地離開了。年僅七歲的男孩看著比他大三歲的女孩,那種即將成長為少女的女孩身上特有的氣息讓他變得焦躁不安,那是他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海華沙對他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你是無辜的」,就這樣一句隨後便離開了港口。
在那之後的日子,狼雖然仍時不時被人欺凌,但再惡毒的計謀等著他,因為海華沙已經公開聲稱他是無辜的洩密者另有其人。雖然孩子們不明白為什麼狼不是洩密者,但是想必殺死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海華沙的憤怒更令他們恐懼。
狼依然沉默著,孤獨與寂寞常伴在他左右,只是每當深夜與以往不同會有一個人的臉悄悄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邊是海華沙。他感激海華沙救了他,兩次救了他,他暗暗發誓要永遠追隨在她身後永遠保護她。
但是他也沒有忘記那個洩密者,露腳趾。他一直尋找著他的下落,但是毫無線索。露腳趾,似乎永遠消失在那場屠殺之中,隨著關於里約熱內盧的遠久的記憶一同消散。
但是現在,那個名字在他的耳邊再次響起。而那個男孩露腳趾,就站在他的面前……
(斷更幾天實在抱歉,頭沒事了不是腦震盪,這幾天多更些,對不住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