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511:燭影斧聲 文 / 為博紅顏笑
11:燭影斧聲
11:燭影斧聲
「奸細當然不會輕易暴露自己。但是,在面臨攤牌的時候,奸細自然就會浮出水面來。」
「奸細一出來,除奸的機會就來了」。
「三隻蒼蠅和一隻蠅蛆其實是為奸細準備的。」
司馬笨忽然停下了筆:「對了,我發現了一個情況。」
「什麼情況?」
「就是這一戰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人都現身了,彼此之間殺得你死我活、蕩氣迴腸。」司馬笨說:「但是,好像雍養財一直沒有出手。」
「他當然會出手。」
「蕭四受的傷重不重?」
「很重。尤其是腹部的一刀,當時就幾乎要了他的命。」
司馬笨歎息,對蕭四理想即將的破滅和英雄的飲恨,感到悲哀,他含淚寫道:「蕭四以一種悲壯的姿態,在與命運的抗爭中退下江湖歷史的舞台,一時山河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嗯。」他說:「是不是可以這麼記載:怡養財的暗器一出手,故事就結束了?」
「是的。」空大師說:「可是,怡養財的暗器根本沒有出手。」
「難道蕭四已經沒有必要再讓他出手?」
「不是。」空大師說:「事實上,蕭四當時還有一些反擊能力,有必要再補上一刀,而且根本不可能躲得過怡養財的暗器。」
「那麼,為什麼他不立刻殺了蕭四?」
「不是不想殺。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殺。」
「沒有辦法?怎麼會?」
「因為還有一個人沒有出手。」空大師說:「你剛才說所有人都現身了,其實並不準確。」
「還有誰?」
空大師露出神秘的笑容:「周婆。」
按照怡養財的計劃,蕭四中刀之後,就該用到他的暗器了。
可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而且是驚人的變化。
棚裡忽然揚起了一陣灰塵,顫微微的周婆忽然如鬼魅般飄了起來,手中的筷子如箭般飛出,勢如飛鷹,疾似閃電,捲起了一陣風暴。
飛沙走石、草葉紛飛。
天地沉淪於腥臭淫穢之內,草木棚漫於污煙瘴氣之中,就似忽然下了一陣雷鳴閃電、降雹大雨,洗盡穢瘴,還得朗朗乾坤。
風止,一切就結束了。
怡養財、三隻蒼蠅和一隻蠅蛆每人的咽喉上都插著一支筷子!周婆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如此驚人的實力?
風塵中,蔣能幹眼中進了一粒沙,等他揉了揉眼睛,睜開??松的雙眼,卻看到滾倒在地上苟延殘喘的劉侯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驚恐、畏懼和顫慄,精神好像突然一下就完全崩潰了,彷彿看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人。
劉侯見到了什麼人?是什麼人讓他如此害怕?
順著劉侯的眼光看去,蔣能幹見到周婆正在蛻變,毛髮脫落、臉皮撕裂,就像一隻蛹漸漸蛻變成蛾,從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變成了失蹤多時的老山羊一樣的胡老闆!
只有胡老闆才能在一瞬間擊倒怡養財等多人,只有他才能讓劉侯如此恐懼得徹底崩潰!
胡老闆正望著劉侯冷冷地微笑。
蕭四則又驚又喜,強撐的一口氣忽然吐出,一口鮮血噴出。再也無所牽掛,全身放鬆,昏了過去……然後黑暗中又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入了很多的黑衣人胡老闆帶走的人。
很快,劉侯就被掩沒在人潮中,被砍得像一灘肉泥。
司馬笨手中的毛筆差點掉在地上:「胡老闆回來了?」
「是的。」空大師點點頭:「他早就回來了。」
「這麼說,他帶走的精銳部隊也回來了?」
「當然。」空大師說:「準確地說,胡老闆只帶了少數人出去溜躂了一圈,主力部隊從來沒有走遠,一直潛伏在暴風城附近。」
「難怪錢莊沒有察覺這些人的蹤影,因為主力根本沒有坐船前往錢莊。」司馬笨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他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實施一個『捕狐計劃』。」
「捕狐?是不是指的怡養財?」
「是的。」空大師說:「除去怡養財,就等於斬斷了鄒鋒的左手。」
「可是,鄒鋒與怡養財一向謹慎小心多疑,怎麼會輕易上當?」
「當然不容易。」
空大師說:「辦法就是巧施『空城計』,讓錢莊認為暴風城已非常空虛,從而達到把怡養財引出來的目的,所以,胡老闆才會一去杳無音迅。」
「胡老闆最聰明的地方,就是由明轉暗,虛虛實實、不露聲色。反而似一個旁觀者。在一旁靜觀其變。事實證明,不僅是穩妥的,也是正確的。」
司馬笨說:「萬一是費人帶人來呢?」
「費人來了一樣殲滅。」空大師說:「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可能性不大?」司馬笨說出了想法:「費人這個人,不管幹什麼事都不存在心理障礙,人性、道德、信譽、承諾、盟誓全被徹底丟棄,朋友之誼、骨肉之情、羞恥之感、側隱之心都可一一拋開,按理應當比怡大總管更難對付。」
「這要看哪個方面。」空大師說:「如果是排斥異己、打擊報復、栽贓陷害,他確實比怡養財厲害。但是論到管理錢莊、爭霸天下,他遠遠不及怡養財。」
「單是貪婪這一點,鄒鋒敢讓費人這樣的人管理錢莊嗎?怕死這一點,又怎麼能放手讓他出征?」
司馬笨點頭:「大師說的極是。」
司馬笨說:「怡養財帶來了兩支精兵,實力不容小看啊。」
空大師說:「本來,要殲滅怡養財及手下,並不容易。可是,他犯了兩個錯誤,第一、將一支精兵佈置在暴風城的每個街道,分散了力量,被輕易各個擊破。」
「第二、將另一支人馬潛伏在離棚不遠的地方,這些人的注意力自然完全被吸引到棚裡,渾然不覺身後已經悄悄掩殺來了。等到察覺之時,就是身首異地之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司馬笨問:「蕭四也不知道胡老闆的計劃嗎?」
「不知道。蕭四是很關鍵的人物,只有他不知情,才會發自內心的焦慮、不安、擔憂,才會顯得真實。」空大師肯定地說:「這個計劃除了胡老闆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而這正是計劃成功的重點。」
「我明白了。」司馬笨說:「這樣才會讓老奸巨滑如狐狸的怡養財相信,也讓足智多謀的劉侯不產生懷疑。」
「是的。」
「想不到。兩個如此聰明的人,也有上當的時候。」
空大師目光如炬:「我個人認為,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想到,可能他們想來想去,總認為兩人聯手,實力超群,沒有理由會失敗。」
「他們最失敗的地方,恰恰是這種自大、自負導致目空一切、急於求成的心理該沉住氣的時候卻沒有沉住氣,在權力唾手可得的時候急著跳出來。」
「他們本該做的是認真追查胡老闆的下落、生死,在沒有確定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對他們威脅最大的人不是蕭四,而是藏在暗處的胡老闆!遺憾的是,他們被權力的光環急暈了頭腦、蒙住了眼睛!」
「你說得有些道理,我也知道權力是男人最好的*藥。」司馬笨若有所思:「可是,此二人也久居顯位,在權力的泥潭中也泡得久了,怎麼會這點道理也不明白?」
空大師微微點頭:「胡老闆想到了這一點,按照一整套完整的計劃,緊接著下了一個妙手。」
「什麼妙手?」
「就是將蕭四推上了准繼承人的位置。」
司馬笨眼前一亮:「用蕭四作餌,來釣魚?」
「準確地說,蕭四隻是一根線,誘餌是『准繼承人』這個位子。線頭就抓在胡老闆手中。他把『准繼承人』這個餌放出來,就是要製造矛盾、挑起衝突。」空大師說:「比如,劉侯,很可能一開始並沒有奪位的野心,如果胡老闆在的時候,定下蕭四是今後唯一的繼承人,可能早就死了心,一心一意做好二當家的位置。」
--「他曾盡心盡力為蕭四出謀劃策就是證明。」
--「問題是,胡老闆選擇失蹤之後宣佈,就很耐人尋味、引人深思了。這種情況必然給了劉侯想像的空間,怡養財再適當加把力。心就變了。」
--「古往今來,在『准繼承人』的位置上,是最容易出事的。不知有多少雙紅了眼的眼睛盯著這個位置,稍有不慎,就會被陷害、貶殺。可是,卻同樣有許多人前赴後繼,為獲得最大的權力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這種場面一直都在不停上演。」
--「充份摸透對手想法,給予對手最大誘因,正是胡老闆馳騁東部大陸未逢敵手的致勝之道。」
司馬笨歎服:「胡老闆真是太可怕了。」
空大師說:「人算不如天算,有一件事情,胡老闆也沒有算到。」
「什麼事?」
「他沒有算到,蕭四不甘束手待斃、奮起反擊,也把牛肉攤作為反擊絕佳的場所。」
「這件事情對計劃有影響嗎?」
「有,而且是意想不到的、非常絕佳的影響。」空大師說:「它加強了怡養財、劉侯動手的決心,讓整個計劃天衣無縫、不可挽回地進行到底。」
他的眼中忽然露出深深的悲哀、婉惜、無奈:「七分計劃、二分人為、一分天意,終成此戰!」
司馬笨提筆鬆了一口氣,歎道:「寫了這麼久,總算把這一戰寫完了。」
「還沒有。」
「啊?」
「還有一個分戰場,與此戰同時發生。」空大師說:「胡老闆有一個目的和怡大總管一樣,就是清理門戶--除奸務盡。」
「劉侯不是已經落網了嗎?」
「是的,但是,還有一個逍遙法外。」
「誰?」
「三當家殘刀。」
殘刀這段時間表面看起來有吃有喝有賭有嫖,很風光,其實心裡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惡夢連連、一夕數驚,一點也不踏實。
--無論誰背叛了胡老闆,晚上都很難睡得著覺。
過去殘刀是一位嗜血的勇士,也很講義氣。可是他濫賭,一個人如果手氣又差又背卻又濫賭的話,後果是災難性的。
直到有一天,殘刀忽然發現自己的賭債堆得像座山,就是把自己賣了,也一輩子還不清,他才著了急。
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錢莊的人出現了。待到錢莊的人替他還清了所有賭債,他就只好把自己的良心賣了。
於是,他就一直在外面晃悠,不願意回去。因為他實在沒有勇氣去直視暴風城弟兄們的眼睛,更不敢去面對胡老闆。
可是,內心的煎熬只有自己才清楚。
於是,他開始失眠,於是,更加醺酒、更加濫賭,因為只有在大醉之後,或者在賭桌上,他才能忘掉恐懼,才能感覺自己還算個人,還能感覺自己還活著。
半夜,殘刀就醒來了,忽然感到頭痛如裂,依稀記得晚上喝了很多的酒,還有很多漂亮的女人。
他這幾天常去一座叫「鱷魚」的驛館裡,有時累了就睡在那裡。
「鯉魚」前面是驛館,後面是一家賭場,意思就是張大血盆鯉魚嘴,等著傻瓜們來送錢。殘刀晝伏夜出,縱情豪賭,平時不在賭場,就在去賭場的路上,不在睡覺,就在打算睡覺的床上。
一清醒,他就看到床上吊著一雙腳。
一雙似曾相識的腳。
可是,他又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這雙腳。
是誰敢在他的頭上撒野?
宿醉之後,口渴和尿意上來了,他想起身喝口水,再去撒個尿,然後把頭上的這雙腳撕裂,扔進茅房裡--他絕不會饒恕敢踩在頭上的人。
一起身,忽然發現自己的腳不見了,從膝蓋以下完全不見了!
--原來頭上掛的是自己的腳!
然後,他就聽到身邊女人的一聲尖叫……
靈隱寺,深夜。
司馬笨握筆的手有些顫抖,差點拿不住,寫不下去了。空大師輕歎了一下,深沉的眼睛望向殿外無邊的黑暗,彷彿跨越多年時空,回到了「牛肉攤之戰」金戈鐵馬的夜裡。
這慘烈一戰發生的故事,就像深沉、豪放、憂鬱而綿長的蒙古長調與草原蒼狼幽怨、孤獨、固執的仰天長嗥,如悲壯的勇士面對蒼天空灑熱血、如歌如泣的怨曲。
--這就是東部大陸。
兩人很久都沒有說話,思緒沉浸在輕輕的風中。
良久,空大師終於從沉默中醒過來,開口說:「現在,是不是該總結了?」
「是的。」
空大師總結說:「物盛則衰,時極而轉,這一戰全殲雍大總管以下精銳,是錢莊由盛到衰、青龍鎮由弱到強的轉折之戰,其興也勃然,其衰也速焉,經此一戰,雙方力量對比發生了質的變化,攻防易手、態勢改變,這是此戰最重要的意義。」
「經此一役,鳳凰磐涅,浴火重生,蕭四完全獲得了胡老闆的信任,排名在其前面的劉侯和殘刀兩塊拌腳石被順利挪開,他的前景一片光明和開闊。」
他說:「這一役還徹底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誰?」
空大師句地說:「二莊主鄒松。」
「鄒松?」司馬笨有時真的有點「笨」,一時反應不過來:「八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與這件事情有聯繫?」
「當然有。」空大師說:「怡養財一去,誰來接替他的位子,幫助鄒鋒管理錢莊?最合適的人選就是鄒松。」
「過去,鄒鋒可以不用鄒松,可是,當事情危急之時,情況就不一樣了,兄弟隙於牆,外仵其辱,打虎還要親兄弟。這種情況下,鄒鋒考慮的不是爭權奪位,而是如何保住祖宗的家業,如何一致對外。」
--「家業都丟了,還拿什麼爭天下?」
--「識時務者為俊傑,形式比人強。如果我是鄒鋒,我也會毫不猶豫、力排眾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重新大膽起用鄒松!」
司馬笨不得不承認:「是的。」
空大師說:「起用鄒松,還可以凝聚人氣,改善形象,何樂而不為?」
司馬笨忽然一下子開了竅:「鄒松的命運改變了,致遠的命運是不是也改變了?因為鄒松最恨最想殺的人就是致遠啊。」
「是的。」
司馬笨笑著說:「如果我是致遠,我一定躲起來,再也不回錢莊去。」
空大師說:「致遠會回去的。」
「為什麼?」
空大師說:「因為你不是致遠。」
「幸好我不是。」司馬笨這次聰明了:「被人恨之入骨的滋味,我還不想嘗。」
空大師說:「這一戰,影響的豈止是鄒松和致遠,東部大陸上很多人的生活軌跡都被改變了,甚至包括你和我。」他笑了笑:「否則,你與我就不會在此記錄了。」
司馬笨撫掌:「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牛肉攤,竟值得讓人大書一筆,妙哉、快哉!」
兩人相視大笑。
後來的史家,將此一役稱為「牛肉攤之戰」,也叫「捕狐之戰」。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隨後,東部大陸上發生了一系列的兼併戰爭。
暴風城聯合多個勢力,向「怡和錢莊」各分支機構發動了一波*瘋狂的進攻,平靜的東部大陸掀起了?天的巨時戰火紛飛,攻城略地,殺伐四起,錢莊頓時變得岌岌可危,陷入了四面楚歌、被動挨打、狼狽不堪的境地。
一著不慎,則可能滿盤皆輸也。
縱觀東部大陸,觀望猶豫者有之,兩面討好者有之,跟著起哄者有之,隨風倒向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急於分一杯羹者有之,趁機擴充版圖者有之,背後捅刀子再踹上一腳者有之。
--鮮有淡泊名利置身事外者。
幾乎人人都想在大變革的時期,獲得最大的利益,佔據最顯赫的位置。
據說,「五口會」的殺手已經像潮水一樣湧向錢莊,連一向親錢莊的演繹都暗中改變了支持的目標,轉而向暴風城示好。
一時上演了一幕幕合縱連橫、遠交近攻的大戲,東部大陸進入了「大冼牌」之際、權力更迭之中、塵埃落定之前一個黑暗、動盪而又英雄輩出、光彩四射的年代。
--這也是我們所心嚮往的時代。
--正所謂:「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鄒松接到大總管任命的時候,正在跑步。
這些年軟禁於「松莊」,他看了不少書,起初看書是為了消磨時光,可是後來,當看到晉文公重耳四十三歲逃往狄國,五十五歲到齊國,六十一歲到秦國,即位時已經六十二歲了,在外流浪了整整十九年,寄人籬下、顛沛流離,受盡人情冷暖之苦,嘗盡了世間的酸甜苦辣。
生活是一筆財富,磨難也使重耳深入瞭解人間疾苦,見識了各國風土人情、河川大山,鍛煉了各方面的才能,使他制訂了一系列與民生息的政策,積累了國力,終成一代霸業。
還有越王勾踐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楚莊王的「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劉備「種菜自娛」,韓信尚有「跨下之辱」、張良亦曾有「拾屐之羞」,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這些忍辱負重終成大業的事跡給了鄒松很大的激勵、每每讀到,常悄悄涕泣,以此為樣。
孤獨的日子,也讓他有時間靜靜思考,認真總結歷史興衰、「修身、齊家、治國」的方略,以古喻今,度已及人,從王朝的更替中獲得爭霸的經驗與教訓,感悟良多。
本來他的肩筋已經被挑斷,即使醫好之後,也形同廢人,武功也失去了大半,可是,他還是堅持每日跑步,挑燈夜讀,為了家人的前途,為了復出的這一天作準備。
人生如浪湧,有難免亦會有低谷,有時會遇到很多挫折,一個人要有面對劫難時的艱忍,劫難過後的寬容,反省劫難之時的勇氣和真誠!
--對於一個已經自殺過一次的人了,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
純慢慢地為鄒松穿上寬大的禮袍,佩上「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寶刀,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年少有為的二莊主。久違了的感覺湧上心頭。
可是,在替他戴帽子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鄒松鬢邊的早生華發、幾許銀絲,心裡又不禁一陣心酸。歲月無痕,人世滄桑,誰又能真的一直「年少輕狂」?
直到鄒松隨使者毅然走出「松莊」,看到漸漸遠去的背影,純強忍的眼淚終於無聲地流了下來。
--只要一踏上東部大陸這條路,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剝奪和被剝奪,要麼是剝奪他人生命,要麼是自己的生命被剝奪。
--外面,真的就是自由?
鄒松到的時候,錢莊的議事大廳早已是眾人肅穆,峨冠博帶,整衣端坐。這麼多年來,錢莊還從來沒有召開過如此隆重的會議,除費人、林神醫、余七、大象、鄭魂、鄭洪等外,還有許多略顯陌生的面孔,甚至有幾人蒙著面,只露出雙眼和嘴鼻的人。
整個錢莊的精英都來了。
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沉重危機和茫然感,一直樂觀地以為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唾手可得的江山,一夕間,似乎變得虛無漂渺了、岌岌可危了!
鄒鋒坐在上首,看到鄒松進來,起身,跑過來抱著大笑:「好兄弟,你終於來了,就等你開會了。」聲音竟有些硬咽。
「錢莊危難之機,我敢不從命?」鄒松眼眶也有些濕潤,這裡畢竟是成長的地方,很多人都是看著他,或者與他一起長大,忍不住大聲說:「怡和錢莊是祖宗留下的家業,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它!」
「對!對!!對!!!」鄒鋒大慰,一疊聲地說:「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天下還是我們的!」
「是的,大哥說得對!」鄒松向眾人揮手說:「大家好!大家有沒有信心?」
來之前,鄒鋒已經宣佈了鄒松的任命,眾人均感欣慰,一聽二莊主喊話,均一掃陰霾,精神大振,齊喝回答:「有!」,並紛紛起身,與鄒松見禮。
只有費人神色有些勉強,心裡不是滋味,他一直以為,大總管的位置非他莫屬--私下竊以為,除了莊主,誰也不應當比他大--當然,如果莊主百年之後,錢莊是他的就更好了。
「大家就不用客氣了。」鄒松說:「情況緊急,先說說目前的情況吧。」
大廳正中,安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就是錢莊及至暴風城的城堡、河流、山川、驛道縮微圖形。講解的人是費人,這胖小子居然沒有啃雞骨頭,也真難為他了。
他用一根小木桿,指點著說:「據最新的探報,暴風城的『黑蝙蝠』段昌、『狂風刀』徐石各帶一支人馬,以東西兩路夾擊的方式,分進合擊,正向錢莊殺來。」
鄒松平靜地說:「來得好快啊。」
「在北面。」費人邊指邊說:「『血色領土』領主擎宇,襲擊了我們的運銀騾隊。」
鄒松冷笑一聲:「此人也沉不住氣了,居然敢來分髒?」
「是的,趁火打劫啊。他祖母的,我以為只有本人會這這小子也敢班門弄斧,欺到老子頭上來了?」費人罵咧咧地說。
鄒松拍拍他的肩膀,笑說:「這小子可能高估了自己『不要臉』的勇氣,低估了你『不是人』的能耐,嘿嘿。」
費人乾笑兩聲,不知是誇獎還是諷刺,只好繼續介紹:「剛才收到飛鴿傳書,南面的『旱地』逆風,已經吞併了錢莊的閩南分支和閩越分支。」
「哼,我不會放過他的。」一聽此人,鄒松就有氣:「其它的力量呢?如世家。」
「其它的力量目前還沒有動靜,但據我們所知,都在蠢蠢欲動,私下串聯,活躍的很啦。」
「還有別的嗎?」
費人說:「最讓人頭痛的是,錢莊一些分支機構已經出現了擠兌銀票的風潮,再漫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沒有去別的錢莊拆借嗎?」
「當然去了,以『怡和錢莊』百年的金字招牌、雄厚實力,平時周轉,借點銀子,都是有求必應,只不過利多利少而已。」費人苦笑:「現在,還有誰敢借銀子給我們?」
在座諸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形勢確實很嚴峻,已是兵臨城下、風聲鶴唳。鄒鋒咳嗽了兩聲:「情況大致就是這些,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話音未落,大象已經大聲嚷道:「還有什麼好說的,都逼上門來了,開戰吧!」
鄭魂、鄭洪等紛紛附和,堂下一片請戰聲。林神醫更是白鬚沖天,余七按劍欲撥,高叫:「開戰!開戰!」
「開戰?拿什麼開戰?」鄒松潑了一盆冷水:「諸位剛才聽介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人?」
鄒鋒若有所思:「是不是胡老闆?」
「是的。」鄒松說:「到目前為止,誰知道此人的下落,誰知道他手裡有多少精兵?」
眾人搖頭。「胡老闆」三個字彷彿有一種奇怪的魔咒,大廳裡又陷入了沉默。
「還有一個蕭四,受了多重的傷?什麼時候能康復參戰?」鄒松說:「或者根本沒有受傷,這一切都是胡老闆繼牛肉攤一戰之後的第二個陷阱?」
他環顧眾人說:「還有『五口會』,如肘腋之患,怎麼沒有一點動靜?會不會殺手已近在咫尺?」
眾人面面相覷。鄒鋒沉思說:「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這有何難!」搶著接話的是費人,這種在莊主面前出風頭的機會,怎麼能放過?他瞪著圓圓的眼睛:「錢莊是經營什麼的?銀子!」
他洋洋自得地說:「當務之急,就是要用錢去收賣逆風和擎宇、五口會會長這些人,只要這些人穩住了,暴風城就好對付了。」
「不行。」鄒松斷然說。
「為什麼不行?」費人暗罵:又在跟老子急功了,看我不在莊主面前說你的壞話,嘿嘿。
「思路上是對的,方法上卻是錯的。」鄒松說:「這些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東西,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去送錢,會不會以身喂狼,如竭澤而漁、殺雞取卵?反而更激起貪念?殊不知,一旦錢莊倒閉,他們都可以乘機加入分贓啊。」
「兄弟此言極是。」鄒鋒說:「不知有何良策?」
鄒松胸有成竹:「首先就是要殺敵樹威!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
「殺敵?殺誰?」
「先拿『旱地』逆風天開刀!」
費人有些奇怪,一旁插嘴:「旱地離我們這麼遠,此人又一向是海盜行為,搶錢即跑,怎麼殺?」
「正因為旱地離我們這麼遠,所以,他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千里奔襲。」鄒松說:「也正因為此人難找,此時正是上天賜予我們的良機!」
「好!」鄒鋒贊同。
「兵貴神速,如果大哥同意,我就下令了。」
「行,一切由你作主。」
鄒松大喝:「大象!」
大象精神抖摟,大聲回答:「在!」
「到旱地平時要走一個月,快馬加鞭也要十五天。」鄒松說:「我給你七天的時間,在這七天的時間裡,你就是睡覺也要睡在馬背上,只換馬不換人,務必以速雷之勢,砍下逆風的人頭!」
鄒鋒說:「帶多少人去?」
「關海天這類首鼠兩端之人,豈用多人?就大象一人足矣!」鄒松說。
大象聽得熱血沸騰,又是感激又是高興,只覺得二莊主是最瞭解他的人,就是為其拚命也值了。
他立刻得令而去。
眾人又紛紛請戰。
「後面的就不用作戰了。」鄒松笑著說:「用嘴。」
「嘴?」費人譏笑:「嘴也能退兵?」
「當然。」鄒松說:「『五口會』要人有人,實力雄厚,這麼多年,積累的金錢也不少。還有什麼比用嘴對付『五口會』更好的辦法了?」
鄒鋒點頭說:「你打算派誰去?」
「去的人已經在路上了!」鄒松表情輕鬆地說:「大家就等好消息吧。」
眾人將信將疑,只有鄒鋒把手一拍:「好,就由你處理。」
費人出來挑刺:「血色領主擎宇怎麼辦?」
鄒松笑說:「對付此人最適合的就是你!」
「我?」費人裝傻。
「是的。」鄒松說:「你只要修書一封,告訴他,如果不立刻把搶到的運銀騾隊完完整整的還回來,你就會親自去找他是『不是人』厲害,還是『不要臉』厲害。」
費人有些得意,說:「其它的力量呢?」
「嗯,至於東部大陸上的其它勢力,一到關鍵時候,這些人或者攀付奧援,朋比為奸,或者賣官鬻爵,結黨營私。」鄒松笑著說:「不過,這些人也有個好處,就是有利的時候就來,無利的時候你請都請不來。在錢莊還有實力的時候,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眾人歎服。
會議圓滿結束了。
在會上,鄒松一一分派,值勤的、巡邏的、支援的、偵察的,令鄭魂、鄭洪分帶兩支人馬阻截暴風城兩支人馬,只求阻截,不求速勝。並嚴令林神醫、余七到各處籌集銀子,他還將「松莊」的所有珍寶古物都拿出來,去變換成現銀,支撐擠兌。做到「見一張銀票,有多少兌多少,即便傾盡錢莊金庫也在所不惜。」
自己則坐城總部,指揮若定,很快穩定了陣腳,恐慌性的擠兌風潮漸漸趨於平穩。
散會後,費人獨自一人悄悄一路跟著鄒鋒走進了後園,鄒鋒心知肚明,回身問:「你是不是私下有話對我說?」
「嗯。」費人說:「我有一事不明。」
「說吧。」
「為什麼二莊主令對付暴風城的兩支人馬,只求阻截、不求速勝?」
「這是他的聰明之處。」鄒鋒笑了笑,解釋說:「因為胡老闆和蕭四都還沒有消息,這兩人才是關鍵,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不求速勝,但求平穩是最好的辦法。」
「萬一胡老闆來了呢?」
「我就怕他不來。」鄒鋒說:「如果真的來了,我們以逸待勞,勝算大得多,胡老闆不會這麼蠢。只要我和二弟在背後支撐,對方就不敢現身,所以,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我明白了。」費人說:「胡老闆和蕭四不現身,你和二莊主也就不現身,他們在暗,則你們在暗,因為你們是準備留下來對付他們的。」
「是的。」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更不想不通,為什麼在除夕之夜的一戰中,二莊主顯得那麼笨、處處落入莊主的算計?而今天卻又如此的機智多謀?」費人不懷好意地說。
鄒鋒停下腳步,眼中寒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我不敢說。」
「但說無妨,我不會怪罪你的。」
「我只是覺得……」費人吞吞吐吐地說:「會不會二莊主一直在等今天這樣的機會呢?」
鄒鋒心中一凜:「他在等什麼?」
「他在等大總管的位置啊!」費人說:「除夕之夜的時候,他有錢卻無勢,甚至連自由也沒有,可是,一旦坐了這個位置,以莊主兄弟的特殊身份,那是如虎添翼啊,以後莊主再想控制他……」
鄒鋒眼中像有一根針:「嗯,該不是你也想得到這個位置吧?」
「天地良心,我怎麼敢胡思亂想?」費人一臉忠誠相,詛咒發誓:「我只是想提醒莊主而已。」
「我知道了。」鄒鋒說:「你回去吧。」
費人知趣地退了出去,心中卻暗自竊喜,通過察顏觀色,他知道,猜疑和忌妒的已經在莊主的心中悄悄地紮了根。
這就足夠了。
費人前腳剛走,假山後面轉出一個穿著長可及膝的黑袍,蒙著面,只露出雙眼和嘴鼻的人,陰陰地說:「莊主與費人剛才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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