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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1087:坎貝爾 文 / 為博紅顏笑

    1087:坎貝爾

    1087:坎貝爾

    這天,坎貝爾小姐,麥爾維爾兄弟和兩個年輕人吃過午飯便動身了。那天秋高氣爽,時時刻刻都有縷縷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縫隙射出來。為當地增添光彩的遺址,海邊熱鬧地聚在一起的岩石分散在約那起伏地面的房屋和那被遠處美麗的微風輕撫起漣漪的大海,在迷離的光中,這一切好像都換去了憂傷的容顏,在太陽的照耀下眉開眼笑。[]

    今天參觀者絕不會來,前一天汽船上下來了五十來個遊人,明天可能還要來那麼多。但今天,約那島完全屬於它的新居民。大家散步到遺址裡時,也絕不會有什麼人。

    大家一路歡聲笑語,薩姆和西布的好心情感染了同伴們。他們聊著,來回走著,穿過滿是石子的小路向遠方走去。小路蜿蜒在石砌矮牆間。

    開始,大家站在麥克—雷恩耶穌受難十字架前,一切都處於最佳狀態。這美麗的紅色huā崗巖巨石建築高十四英吋,俯視著主要街道,島上宗教改革時,即十六世紀中期左右豎起的三百六十個十字架中,它是唯一一個遺留下來的。

    奧利弗想把這宏偉的建築速描下來,他這麼做是有道理的,這建築構造精美,被長滿灰色雜草的乾旱平原印襯得很美。

    於是坎貝爾小姐、麥爾維爾兄弟和奧利弗聚在遠離十字架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好把整個建築盡收眼底。奧利弗坐在一面小矮牆的角落裡,開始畫那片平地,平地上聳立著麥克—雷恩十字架。

    過了一陣,大家都發覺有個人影正努力往十字架的底座石基上爬。

    「唉,」奧利弗說,「這傢伙闖進來幹嘛?要是他穿著僧侶服,也還算跟這畫面協調,那我也許會在這古老的十字架下向他跪拜。」

    「不過是個好奇的傢伙,專門給您搗luan來的,辛克萊先生,」坎貝爾小姐說。

    「那不是走在我們前面的亞里斯托布勒斯嗎?」哥哥薩姆說。

    「正是他。」弟弟西布道。

    的確是亞里斯托布勒斯,他爬到十字架的底座上,用錘子敲打著。

    坎貝爾小姐對這個礦物學家的放肆舉動極端氣憤,馬上向他走去。

    「先生,您在那兒幹什麼?」她問。

    「您看到了,坎貝爾小姐。」亞里斯托布勒斯回答道,「我想nong下一塊huā崗巖來。」

    「但您這麼狂熱有什麼用?我想破壞聖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絕不是破壞聖像,」亞里斯托布勒斯答道,「我是地質學家,因此我一定要搞清楚這石頭是什麼性質。」

    錘子猛地一擊,算是結束了這破壞活動,底座的一塊石頭剛剛滾到了地上。

    亞里斯托布勒斯拾起石頭,從箱子裡拿出標本製作家的大放大鏡,好把自己眼睛的視覺能力擴大一倍,並把石塊湊到鼻子尖前觀察著。

    他說:「這和我想的完全相符,看這紅花崗岩,顆粒緊湊,很堅固,應是出自諾內斯島。它很像十二世紀的建築師用來建的那大教堂的huā崗巖。」

    亞里斯托布勒斯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來做一下考古學論述的,麥爾維爾兄弟剛剛走過來,覺得應當聽聽。

    坎貝爾小姐不再講什麼客套,朝奧利弗走去,畫完畫,大家到教堂廣場上會合。

    這建築結構複雜,由成對的兩個教堂構成,教堂的牆厚如碉堡間的護牆。柱子堅若磐石,經受了一千三百年的風吹雨打。

    大家在第一個教堂轉了幾分鐘,從拱頂的拱腹和拱廊的曲線上可以看出這是個羅曼建築,之後,大家又進了第二個教堂,它屬於十二世紀的哥特式建築,構成了前面教堂的中殿和十字形耳堂。

    他們就這樣穿過古跡,從一個時代走到另一個時代,踩著接縫處裸露在外的方石板,這邊是些棺材蓋,那邊幾塊墓碑立在角落裡,上面刻著畫像,彷彿在等待行人的施捨。這一切沉重、肅穆、寂靜,顯出過往的詩意。

    坎貝爾小姐、奧利弗和麥爾維爾兄弟沒發現他們博學的同伴落在了後面。他們走進方塔的拱頂下,拱頂過去俯瞰著前方教堂的大門,後來又立在兩個教堂的交叉處。

    過了一陣子,帶回音的石板上傳來整齊的步伐聲。彷彿一尊石像,在某個神靈的吹動下步履沉重地走來,如同堂?吉湯德客萬里的騎士。

    這是亞里斯托布勒斯正用他一米左右的大步子量著教堂的大小。

    「東西向一百六十英尺。」他說道,一邊把數字記到本子上,一邊走進第二個教堂。

    「哦,是您,尤爾西克勞斯先生」坎貝爾小姐挖苦地說道,「除了是礦物學家,您還是幾何學家嗎?」

    「在耳堂的交叉處只有七十英尺。」亞里斯托布勒斯應聲道。

    「多少英吋?」奧利弗問。

    亞里斯托布勒斯盯著奧利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麥爾維爾兄弟及時加了進來,把坎貝爾小姐和兩個年輕人帶去參觀修道院。這個建築只剩了些難以辨認的殘跡。儘管它在宗教改革的破壞活動中倖免於難。

    從那以後,它甚至用作聖奧古斯丁一些修女的修道院,並享有國家的庇護,而現在只有女修院那點可憐的廢墟。女修院遭受了暴風雨的摧殘,即不見拱腹上的拱頂,也看不到羅曼式的立柱,沒有這些,也就無法抵住極北氣候的惡劣天氣的破壞。

    參觀者們在研究過這一度很繁榮的修道院遺跡後,還可以去欣賞小教堂,它保存得較好些。亞里斯托布勒斯覺得沒必要量它的內部的尺寸。這個小教堂比修道院的食堂或內院建得稍晚些,或者說更堅固些,只缺少了屋頂,但祭壇完好無損,是整個建築裡最受古玩商歡迎的一部分。

    西邊是女修院最後一位nv院長的墳墓。黑色的大石板上露出一個聖女的圖像,刻在兩個天使之間,上面聖母懷裡抱著孩子耶穌。

    「這就是坐在椅子上的聖女和聖?西克斯特聖母,拉法埃爾唯有的兩個聖母。她們從不閉上眼睛,聖?西克斯特聖母注視的眼睛好像在笑。」

    這是坎貝爾小姐作的註解,說的那麼恰到好處,卻使亞里斯托布勒斯的嘴唇很帶有嘲諷意味地噘了起來。

    「坎貝爾小姐,您從哪兒知道的,」他說,「眼睛還會笑?」

    或許坎貝爾小姐很想說,不管怎樣不會是在看他的時候飛速更新她的眼裡閃過這種表情,但她沒吭聲。

    「這是一個很常見的錯誤。」亞里斯托布勒斯接著說道,像很內行似的用權威的口吻說著,「正如眼科學家告訴我們的那樣,這些視覺器官根本沒什麼表情。比如說,給一個人臉上戴上面具,透過面具看那人的眼睛,那您看這張臉該是高興,憂傷還是氣憤。」

    「啊真的。」薩姆說,好像對這小小的課題有些感興趣。

    「我還真不知道。」西布補充說。

    「然而的確是這樣,」亞里斯托布勒斯接著說,「要是有一個面具……」

    但這非凡的年輕人沒有面具,試驗也就沒法做,也就沒法解決關於這方面的所有疑問,而且,坎貝爾小姐和奧利弗已經離開了修道院朝約那墓地走去。

    這個地方叫「奧班的聖物箱」是為紀念聖?柯倫巴的同伴而命名,有了他,才有這小教學堂。教堂的廢墟就處在古地中間。

    這是個很奇怪的遺址。這片種滿墓碑的土地上沉睡著四十八個蘇格蘭國王,八個赫布裡底總督,四個愛爾蘭總督和一個法國國王,名字已不可考,就像史前一個首領一樣。它用大鐵柵欄圍著,鋪著並列的石板,好像是凱爾奈克的田地一般,那兒的石頭是墳墓,而不是薩落伊教祭司的石頭,在這些墳墓中間的綠色褥草上躺著蘇格蘭國王的huā崗巖墳塚。鄧肯國王因麥克白的悲劇而出了名。

    這些墓碑中,一些只帶幾何圖形裝飾,其他的用圓形雕塑像刻成,代表著一些哥爾特國王,他們僵硬的屍體躺在那兒,在這約那的墓地上,飄著多少對往事的回憶啊在挖掘這赫布裡底的聖?德尼斯的土地時,人的思緒又是怎樣被帶回到過去的歲月啊

    怎能忘記奧西昂的詩節,彷彿也是這些激發了他的靈感?

    「外國人,你住在一片滿是英雄的土壤上,為這些死者的豐功偉績歌頌吧他們的輕影剛才還在你周圍歡騰雀躍。」

    坎貝爾小姐和同伴們看著這一切,沉默不語,他們完全不用忍受一個煩人的導遊帶來的煩惱。他們常常把遠古的歷史切割得面目全非。他們彷彿又看到了島上貴族的後裔安格斯?奧格,他是為國家獨立而戰的英雄羅伯特?布魯斯的同伴和戰友。

    「我想等天黑之後再回來,」坎貝爾小姐說,「我覺得那時更適合喚起這些回憶,或許我會看到人們把不幸的鄧肯國王的屍體抬過來,聽到把國王埋在祖先的土地上的那些人的談話。辛克萊先生,現在這個時候不適合喚醒那些守護王家墓地的幽靈們吧?」

    「對,坎貝爾小姐,我想他們聽到您的聲音,不會不出來的。」

    「怎麼,坎貝爾小姐,您信幽靈?」亞里斯托布勒斯喊道。

    「我信幽靈,先生。作為一個真正的蘇格蘭人,我相信幽靈。」坎貝爾小姐答道。

    「可其實您知道這只是假想,這些幻想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要是我高興信呢」坎貝爾小姐說,她被這不合時宜的反駁惹惱。「要是我願意信看家裡傢俱的棕仙,信念古代北歐詩句般咒語的巫婆,相信有瓦爾基麗,這些斯堪的那維亞神話裡的致命女神,帶走戰役中倒下的戰士。相信詩人伯恩斯的不朽詩篇中讚揚的那些大家熟悉的仙女呢?蘇格蘭高地的真正兒子是不會忘卻他的詩篇的:『今夜,輕盈的仙女在達瓦那家上空跳著舞,在淡淡的月光下,朝高爾希飛去,飄散在海灣裡,消失在岩石和小溪中間。』」

    「啊,坎貝爾小姐,」這固執的傻子還在說:「您覺得詩人信他們想像出的夢境嗎?」

    「當然信,先生,」奧利弗應聲說,「否則他的詩,就會像虛構出的作品一樣,聽起來很假。」

    「先生,您也信?」亞里斯托布勒斯說:「我知道您是畫家,可不知道您還是詩人。」

    「是一樣的,」坎貝爾小姐說,「藝術是個整體,只是有不同的形式而已。」

    「不……不這簡直讓人無法接受……您們不信克爾特族歌頌英雄的詩人們寫的神話嗎?他們混沌的腦袋讓人想起那些幻想出的神靈們」

    「啊,尤爾西克勞斯先生。」哥哥薩姆喊道,他也被惹火了,「不要這樣污蔑我們祖先時代的詩人們,他們為我們古老的蘇格蘭而歌頌」

    「請聽聽這些詩」西布弟弟一邊說,一邊念起他們忠愛的詩歌:「我愛這克爾特人的頌歌。我愛聽以前的故事。對我:那就是清晨的寧靜和潤濕山巒的新鮮玫瑰……」

    「當太陽只把疲憊的光投向山坡時,」薩姆接著念,「當山谷深處湖水平靜,一片藍色時」

    要不是亞里斯托布勒斯從中間打斷,兩個舅舅或許會繼續沉醉在奧西昂的詩句中。亞里斯托布勒斯突然打斷兩人說:

    「先生們,您們這麼狂熱地談論的這些所謂的神靈,您們又有誰見過其中的一個呢?不,沒有人能看到嗎?並不能,是不是?」

    「先生,您就是在這上面搞錯了,我真為您惋惜,竟從沒看到過這些神。」坎貝爾小姐又說,她是不會向反駁者屈服的,她絕不會捨棄任何一個神靈。「可以看到他們顯現在蘇格蘭所有高地上,沿著荒蕪的幽谷滑行,升起在溝壑深處,在湖面上飛舞,在我們赫布裡底群島周圍平靜的海水裡嬉戲,在北方冬天帶來的風暴中玩耍。還有,看這綠光,我一直堅持去追趕它,它為什麼就不會是那個瓦爾基麗女神的披肩呢?那披肩的流蘇拖在天邊的海水裡。」

    「啊,不「亞里斯托布勒斯叫著。「這個,不是我給您講您的綠光是什麼……」

    「別說,先生。」坎貝爾小姐喊道,「我不想知道」

    「不,我要說,」學者已被爭論搞得很激動。

    「我提醒您不要說……」

    「我還是要說,坎貝爾小姐,太陽圓盤的上半邊在輕觸天際時,發出的最後一道光線,之所以是綠色的,或許是因為它在穿過薄薄的水層時,染上了水的綠色……」

    「閉嘴……尤爾西克勞斯先生……」

    「這綠色只要是很自然地緊跟著太陽圓盤的紅色,儘管綠色突然消失,可我們的眼睛還留有對它的印象,因為,從光學角度上講,綠色是紅色的補充se」

    「啊先生,您這物理學的推理……」

    「坎貝爾小姐,我的推理與事物的本質相符。」亞里斯托布勒斯答道。「我正巧想出一篇這方面的論文。」

    「舅舅們,我們走」坎貝爾小姐喊道,她真得被氣壞了。「尤爾西克勞斯先生用他的解釋,最後會把我的綠光給玷污了」

    奧利弗這時加了進來。

    「先生,」他說,「我想您關於綠光的論文會極端稀罕,不過請允許我給您提個建議。寫另外一篇論文,題目更有趣。」

    「什麼,先生。」尤爾西克勞斯神氣活現地問。

    「先生,您該知道一些學者科學地論述了這樣一個動人的問題,魚尾對大海起伏的影響吧?」

    「唉先生……」

    「好吧先生,這還有一個題目,我專門推薦給您去做深奧的思考,那就是管樂器對暴風雨形成產生的影響。」

    第二天,以及九月初的幾天裡,再沒見到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的影子。他是不是明白了對坎貝爾小姐只是在浪費時間,而乘遊船離開了約納島了呢。誰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怎樣,他不露面還是好的,年輕姑娘對他表現出的已不再僅僅是冷淡,而是一種厭惡。他把她的綠光講得詩意全無,把她的夢幻物質化,把瓦爾基麗的披肩說成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光學現象。或許她可以原諒他一切過失,而唯獨這點上她無法原諒他。

    坎貝爾小姐甚至不讓麥爾維爾兄弟去打聽亞里斯托布勒斯的情況。

    再說,找他又有什麼用?他們又能跟他說什麼,他們還有什麼好期望的嗎?以後,他們還能想著讓這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按他們的設想結合嗎?兩人之間隔著一道鴻溝,就像庸俗的散文和高貴的詩歌之間的那道鴻溝一樣,一個癡mi地要把一切都歸結為科學公式,另一個卻只生活在理想中,蔑視一切原因,而滿足於印象和感覺。

    不過,帕特裡奇在貝絲夫人的慫恿下,還是打聽到,這個「年輕人的老學者」(他是這麼叫他的),並沒有離開,還一直住在漁民家裡,他在那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吃飯。

    總之,重要的是人們再也看不到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了。他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進行某種高深的科學思辨,要不,就背著槍,穿過海濱不高的沙灘。在那,他對黑秋沙鴨或海鷗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屠殺,這些鳥在當地一錢不值,只有這樣,他低落的心情才會得以改善。他是不是還心存某種希望?想坎貝爾小姐對綠光的幻想一旦實現之後,她是不是會對他再有較好的看法?從她的個性看,這也是可能的。

    可是,一天發生了一件討厭的意外事件,要不是他的情敵突然來到又慷慨相幫,他的結局可能會很慘。

    那是在九月二日的下午,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去研究約納島南端的岩石。一塊huā崗巖,一浪蝕巖柱尤其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他決定攀登到頂上去。然而,試著往上爬真是欠考慮之舉,因為岩石表面很滑,腳在上面根本沒有可踩的地方。

    可亞里斯托布勒斯決不想讓願望就這麼落空,那他會很失望。於是他攀著巖壁開始往上爬,借助於四處長著的幾叢植物,他費了些力氣,終於到了巖柱頂上。

    一到那,他就開始進行他礦物學家的日常工作。可他想再下來,就不那麼容易了。認真看過哪面巖壁更適合往下滑,他就開始冒險了。

    突然,他一腳踩空,身體往下斜,無法保持平衡,要不是一根斷裂的木樁在他摔到一半時把他攔住,他可能就要掉到jilang洶湧的海浪裡去了。

    亞里斯托布勒斯於是處在既危險又可笑的境地,爬不上去,可又下不去。

    一小時就這樣過去了。如果不是背著背包的奧利弗?辛克萊這時經過這,真不知亞里斯托布勒斯會怎樣。奧利弗聽到喊聲,停下腳步。看到亞里斯托布勒斯掛在三十英尺高的半空中,就像掛在小酒店櫥窗裡的爆竹柳編人像一樣晃動著,他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可以想到,他毫不猶豫地去幫他擺脫險境。

    這還真要花些力氣。奧利弗得先上到巖柱頂上去,把掛在半空的人拉起來,再幫他從另一邊滑下去。

    亞里斯托布勒斯腳踩到安全地帶,就說:「辛克萊先生,我設計算好巖壁與垂線的夾角,所以才會滑下來又掛到那。」

    奧利弗答道:「尤爾西克勞斯先生,很高興,這麼巧讓我能給您幫上點忙」

    「還是讓我向您表示我的謝意……」

    「不用客氣,先生。如果是我遇難,您不是也會救我嗎?」

    「當然」

    「好,我等您也來幫我」

    兩個年輕人於是互相辭別。

    74頁)馬爾斯聽到我這樣問,從他的神思中走了出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拉

    o特,你對這個很感興趣嗎?」我點頭道:「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你在夢中所見的那些事情究竟是發生在現今還是未來世界的呢?」

    馬爾斯說:「拉

    o特,這個問題我恐怕無法具體地告訴你。有一些事情可不像傳授別人騎馬的技巧那樣容易表達。我在睡夢中預見未來這種事情,本身就是一種十分奇特、虛幻、不可思議的現象,我自己都不明白是這是怎麼回事。我只能告訴你--因為我畢竟有這麼多年的經歷,雖說還沒到能隨心所欲地想預見什麼就預見什麼的地步,但是也逐漸摸索出了這種『夢境預言』的規律。簡單地說吧,我現在每做一個夢,都能清楚地在夢中感知到--這是發生在哪一年、哪一個地方的事。而且在我睡醒之後,能清楚地記得夢中的內容,以便及時將它記錄下來。另外,再告訴你一件奇特的事吧--似乎我睡覺的具體時間與夢境預言的年份有著很大的關係。」「啊,這真是太奇妙了」我驚歎道。馬爾斯?巴特有幾分洋洋得意地說:「知道嗎,這一點是連諾查丹瑪斯都無法做到的--他跟我說過,他也能預測到未來世界會發生的種種災難,但他很多時候卻無法得知事件發生的具體年月日,而只能推算出一個模糊的時間段。我想,其中的原因大概是--諾查丹瑪斯什麼事都能預知,而我卻只能預知『災難』這一種事,所以才能在這方面做到比他更精準和正確。實際上,我在和他的談話中,已經發現他對於未來某些重大災難做出了一些錯誤的預言--起碼是時間上的錯誤--當然,我沒有告訴他,因為我不想暴lu自己的秘密。」我更加好奇了,問道:「馬爾斯,你能告訴我嗎?幾百年後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而未來的世界會發生些什麼樣的大事呢?」

    馬爾斯?巴特的臉上浮現出迷茫的神色,他眼睛直視著前方,彷彿目光能穿越時光,直接看到未來。他說:「拉

    o特,我很難用簡單的語言跟你形容未來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為那些千奇百怪的東西我從來沒見過,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只知道,未來的人幾乎都不騎馬和坐馬車了,他們乘坐一種裝著輪子的鐵盒子,那種東西不用馬來拉車也能開動,並且能快速地奔向遠方……未來的建築也很奇怪,人們幾乎都住在高塔之中。啊,對了,我還在未來世界中看到一種巨大的、鐵皮做成的蛇,它好像只能沿著兩條鐵棍爬行。人們不但不怕這種巨蛇,還競相鑽到它的肚子裡去……」我極有興趣地聽著馬爾斯?巴特跟我介紹未來的世界,彷彿置身於奇妙的童話故事之中。雖然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我卻對他所描述的世界充滿嚮往。這天下午,我們在花園中談論了足足四個小時。我得承認,這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個下午。77頁)馬爾斯兩個月以來都沒有到我家來做過客。我本以為是他在皇宮中事務太過繁忙了,但令我意外的是,當我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表現出一種相當恐慌的感覺,就像他闖了某種大禍一般。

    那天家中只有我一個人。馬爾斯進men之後,連坐下都來不及,便氣喘吁吁地對我說:「拉

    o特,這一天終於來了……其實我早就算到了的,但是,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我仍然……十分惶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來找你談談。」

    從我認識馬爾斯?巴特這個人那一天起,我就從來沒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這使我意識到肯定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了。我首先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並請馬爾斯坐下,再給他倒了杯咖啡後,才問道:「出什麼事了,馬爾斯?別緊張,慢慢說。」馬爾斯神情驚惶地說:「你記得上次我跟你講過那些事嗎?那天我告訴你,我看到了未來即將發生的一件事……而這件事,現在我已經準確地知道它就會在明天發生」

    我的腦子在一瞬間跳出無數個關於各種可怕災難的幻想,使得我緊張地問道:「是什麼事,馬爾斯?」他凝視著我說:「國王準備明天召見諾查丹瑪斯進宮。」

    顯然我的想像力不足以讓我明白他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問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馬爾斯?」「噢……」他痛苦地搖著頭說,「國王會親自和諾查丹瑪斯談話。而且,他將會問諾查丹瑪斯一個十分愚蠢而敏感的問題。要命的是,諾查丹瑪斯的回答更加愚蠢他居然……將實話告訴了國王國王會被嚇傻的--可問題是,這件事最終的結果是害了我」

    他這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完全讓我聽得雲裡霧裡,我問道:「馬爾斯,你能不能說清楚點兒?國王會問諾查丹瑪斯什麼問題?」馬爾斯?巴特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他連連擺著頭道:「不,不行,這個我絕對不能說,這件事關係到國王的……拉

    o特,相信我,我不告訴你這件事不但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如果你知道了這個秘密的話,弄不好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我嚇壞了,我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便趕緊說:「那就算了吧,馬爾斯,別把這件事說出來」馬爾斯吐出一口氣,說:「當然,我會為你考慮的,我不會把這件事的具體內容說出來,你放心好了。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幫我參謀,明天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你剛才說,國王問了諾查丹瑪斯一個問題後,諾查丹瑪斯把實話告訴了他,結果把國王嚇到了--可我還是不明白,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聽我說,拉

    o特,關係就是--國王對諾查丹瑪斯的回答十分不滿,但又無法怪罪於他,因為是國王自己要求諾查丹瑪斯必須說實話的。其結果便是國王對那個回答感到十分恐懼、害怕,但他的不滿和惱怒又無處發洩--在這種情況下,他想到了我,便在諾查丹瑪斯離開之後宣我進殿,要求我為他重新卜算--可是,該死的我深知諾查丹瑪斯所說的是完全正確的呀事實上,我早在他之前便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只是因為國王沒有問到我,我便一直沒說而已。現在,由於諾查丹瑪斯的原因,國王終於問到我這個問題了,我該怎麼回答他,拉

    o特?」

    我小心地試探著回答:「那你……也跟國王實話實說?這樣不行嗎?」「啊……不」馬爾斯因激動而大叫道,「拉

    o特,你不明白這個回答對於國王的重要性你以為他在這個時候是真的想要讓人替他卜算未來,然後把那他不想聽到的事實告訴他嗎?你錯了,拉

    o特。國王在諾查丹瑪斯離開之後不到二十分鐘便把我叫到他的面前,只是想聽我說些安慰話而已,如果我也在這個時候把實話告訴他的話,他會怒不可遏地大發雷霆,當場就氣急敗壞地命人將我送上絞架的」說到這裡,馬爾斯的聲音哽咽起來,他神情悲哀地說:「如果我死了的話,我那全靠我在皇宮中的俸祿而生活的妻子和孩子……會流落街頭的,她們的命運將無比悲慘……」我見他黯然神傷,心中也十分難過,自然希望能想到一些辦法來幫他。我仔細回想他剛才說的話,對他說:「馬爾斯,你既然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切,知道如果將實話告訴國王的話,便會招來殺身之禍--那你就不要告訴他實話呀你自己都說,國王只是想聽你說些安慰話而已,那你編些好聽的話來把他糊nong過去不就行了嗎?」

    這番話一說出,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居然在教唆皇家占星師怎樣欺騙國王。馬爾斯緩緩抬起頭來,望著我說:「拉

    o特,你說的這種做法,我又怎麼會沒想過呢?可是,我心裡也十分明白,我這樣做的話,固然能保住性命,而且還能得到國王的歡心。但是,我也將在若干年之後得到懲罰,到時會落得聲名掃地、遭人唾棄的可悲下場。」

    我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呢?」馬爾斯苦澀地歎道:「因為時間會檢驗出事實的。很多年後,人們終究會發現,諾查丹瑪斯所說是正確的,而我撒了謊--甚至,他們會認為我不是不說實話,而是根本就沒有本事說准--哎,恐怕我一生的名譽都要毀在這件事上了。」

    我勸他道:「你不是說事情的結果會在若干年之後才檢驗出來嗎?那你又何必現在就擔心這麼久之後的事呢?」馬爾斯神思惘然地說:「可這個『若干年』並不是遙遠的幾十年之後,它並沒有多長的時間……這叫我怎能不擔心呢?」我們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我對他說:「馬爾斯,你是在考慮如何在生命和名譽之間作抉擇嗎?你要知道,你的生命並不完全屬於你一個人,你還得為你的妻子和孩子而活--如果我是你的話,會義無反顧地做出選擇的。」

    馬爾斯抬起頭來凝視著我,良久之後,他緩緩點著頭說:「拉

    o特,你說得對。我知道我該怎麼辦了--謝謝你,每次來見你,你都總是能分擔我的憂愁,並給予我正確的建議。你真是我一生不可多得的良友。」……我清楚的記得,在我65歲那一年的時候。一天早上,我和丈夫坐在餐桌前吃著抹了奶酪的麵包和huā生粥。一陣急促的敲men聲把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帶到我們面前。我立刻認出,那是馬爾斯?巴特最小的兒子,他進來後禮貌地向我們鞠躬、神態悲切地對我們說,他的父親快不行了,在他臨終的時候,提出想最後見我一面。我的心顫抖了一下,隨之顫的還有我的右手,那隻手上捏著的小湯勺幾乎都落到了桌面上。我什麼話都沒說,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在丈夫的攙扶和陪伴下,和來者一起走出門,坐上一輛停在門口的馬車。

    馬爾斯的家在巴黎城東的郊外,那是一片貧民區,他之所以選擇住在這種地方,除了經濟拮据之外,同時也是為了躲開鬧市區中人們對他的騷擾。但即便如此,貧民區中的小孩們還是時不時地用小石子砸他家的窗戶,或者是聚在他門口一齊大喊「大騙子,快出來」,然後笑著一哄而散。事實上,自從亨利二世意外身亡,馬爾斯被新國王趕出皇宮之後,人們就一直這樣叫他。「大騙子」這個稱呼已經取代了他的名字。似乎人們對於打擊被宮廷所拋棄的人都有一種落井下石的*。馬爾斯離開皇宮這十多年以來,我一開始還時常都去拜訪他,但當我多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我和馬爾斯正在他家中喝茶、聊天,外面便有人故意扯開喉嚨以譏諷的口吻向別人介紹「知道嗎?住在這裡的是以前最能哄國王開心的那個人,如果你們誰要想學拍馬屁的話,就進去拜訪他吧」--這時我總是十分尷尬。而馬爾斯雖然緊閉著嘴,一句話不說,但我卻能感覺他內心深處有多麼地痛苦和憤懣。鑒於這個原因,我後來也很少去拜訪他了。而他,更是在失勢之後一次都沒有登過我家的men,我猜他是不想為我帶來困擾和麻煩。

    馬車行駛在郊區泥濘的爛路上,車身的顛簸與我心中的起伏同樣劇烈。我回憶著從三十年前認識馬爾斯?巴特到現在--他從受人敬仰到落魄至此的整個人生歷程,心中甚感心酸。這一切,似乎都源於他在二十多年前找我商量「那件事」時所作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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