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九、凝望 文 / 九氣
呼延終是站在人族的聖土,卻是一方注定將要覆滅的聖土。
這本該是鳥語花香、草木蔥翠、雲霧氤氳的人族仙境,只是如今,一批又一批的強盜衝了進來,毫無顧忌地肆虐燒殺,草地早被砸出萬千泥坑,被污血浸染得斑雜,昔日平靜的湖水漣漪波蕩,時時濺起漫天水花。而那些賣相極佳的溫順凶獸,哪裡還有往日的悠閒,倉惶嘶鳴尖叫著四處逃竄,卻免不了被強者激戰的氣浪撞成肉泥,抑或利氣無意掃過,被切得支離破碎,小命嗚呼。
聖土中央,本有一片亭台樓榭,恢宏大殿層層疊上,似是一座佔地十里方圓的大城,此刻早被砸得斜倒、破敗,如若廢墟,依舊在遭受著萬千異族強者的踐踏。
興許已習慣了平靜的生活,萬千凶神惡煞的異族忽而猛衝進來,二話不說便燒殺搶虐,寄居在聖土的平民百姓哪裡見過這等,或是呆滯家中顫顫而栗,或是男兒挺身而出,怒喝著衝向殺來的異族,期望用性命能護佑自家妻兒逃出去,這卻是他們絕望中最後一抹淒涼的希望。
而聖土的弟子們,還算有一搏之力,正自怒目睜圓,用盡力道揮舞著自家的利劍,激射出道道劍氣,卻哪裡還見得到往日謹遵的招式章法,更像是飛蛾撲火般的瘋狂。
只是這些聖土的弟子,境界、武技自是精湛無疑,這一點在往日值得炫耀,卻讓他們今日陷進了更為凶險的境地。便因境界、武技遠非尋常人族可比,這些聖土的弟子若是拿去販賣,通常亦能賣個好價錢,於是此時爭奪更見激烈,也更不會讓這些聖土弟子有逃竄的機會。
身為飛龍族十大家之江尾家的當權大少主,翻江此番又請動了三位聖者同來相爭,籌備便已耗去海量錢財,他前來的目的,自然不是尋常人族或是聖土弟子,而是那情聖本尊。於翻江而言,販賣人族僕役獲取的錢財,俱是蚊子肉般大小,唯有聖境血肉,這才是實打實的大買賣。只有情聖已死的情形,他才會瘋狂搶奪人族販賣做僕役,未雨綢繆,勉強撈回此番行事填進去的本錢。
是以才進得聖土,翻江首要關心的,還是那情聖本尊的生死。他迅速探視,目光掠過無數廝殺、激戰的身影,終是目光一凝,在半空中尋到了八、九條飄移不定、若隱若現的流星。
而此刻,那三條蒼老飛龍早已目光如炬,龍吟聲接連衝霄,各自放開自家氣血,悍然振翼撲向了虛空一條流星。
這人族情聖聖土,僅是激戰的由頭,並未讓前來的各族強者如何放在心上。想想也是,落破多年的人族,即便是一方聖土,又能有多大油水,所以大半趕來的各族強者,腦筋動到了不斷趕來的諸族強者身上。只需找對了肥羊,收穫的收益便能讓此番不算白來,更勝過搶掠這貧瘠的人族聖土。
大半的各族強者均是如此打算,這才是此時混戰的緣由。但見得翻江一行俱是氣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出身大家大戶,身家定是豐厚至極,於是翻江與眾食客週遭,便有無數貪婪的隱晦目光爍爍看來。
「諸位跟上!」翻江急忙下令,自家已追著三條老龍的身影疾速升起,面目忽露猙獰,兇惡吟喝道:「若有那不長眼的異族,皆盡斬殺!若是惹出甚麻煩,便叫他們來尋我飛龍族江尾家的大少主翻江!」
此話說得霸道,亦讓隨行食客憑空又增了兩分底氣,自是聽得熱血沸騰,轟然應諾之間,已然緊跟翻江身影而去。
那三條老龍放出了強悍的聖境氣息,便震懾了許多宵小之輩,不敢前來擾亂,自是迅疾騰空而去,化作三道流星烈焰,與虛空那八、九道流光競相追逐,翻江與一行食客稍慢片刻,卻又是另一副景象。
場面太混亂,全然不知是如何起的爭端。似是斜地裡殺出兩批強者,激戰中擋住了他們去路,翻江龍吟威嚇已然無用,於是怒而出手,四爪化作十丈巨爪,猛然撲向前方,但凡有擋住去路者,便巨爪狠拍橫掃,這才逼得身後眾食客不得不參入了混戰之中。
「殺!」
乘黃溪居骨子裡似也有嗜殺**,早已戰意蓬勃,雙眼留意到一頭眼識身境的白澤,便自獰笑著撲了過去,頃刻間戰得氣浪翻湧,哪裡還記得自家的「呼大兄」。
呼延並未動身,他怔怔站在原地出神了片刻。待得他被身畔尖嘯聲驚醒,便自皺眉揚刀,刀氣如收割性命的鐮刀,倏然將這頭不長眼的白澤切成了兩半。
這白澤狀似凶虎惡狼,體態精壯身披白毛,『臀』後一條粗毛長尾如鋼鞭,自是十丈高下的身材,行走靈敏至極,奔馳之速不下乘黃,亦是一個時辰能行百萬里之遙。
此番發現人族情聖聖土,隱匿在白澤族疆域外的荒獸山谷,便讓白澤族各大家佔了地形便利,於是如今在聖土橫行肆虐的,倒大半是白澤族的強者。
隨手殺了這白澤,呼延抬頭望向半空,淡淡掃了眼正值激戰的翻江與眾食客,特別留意那專注酣戰的溪居,便自無聲無息疾馳遠去,這行徑做得甚是隱秘,未曾引起誰的注意。
能救幾人?
這問題呼延從未想過,他乃是體修大魔,說他生性涼薄也好,說他冷血無情也罷,他卻不想逞英雄而斷送了自家性命。若是連自家性命都難保,何談周濟天下,他可沒有這般佛門菩薩心。
但他總要救幾個,若是當做自家俘掠的人族僕役,想來翻江與眾食客亦不會與他多做計較。數目不可太多,一個、兩個便好,最好是知曉魔尊聖土所在,能夠將他引到那魔尊聖土去,自是最好不過。
如此一來,這滿聖土亂竄的人族,除卻尋常百姓人族,唯有在聖土弟子中精挑細選,挑選最出類拔萃的一個,或許便會知曉魔尊聖土所在何處。
這便需要好生挑選,未曾看準便不可貿然出手,於是呼延行走在混戰廝殺之中,靈巧避開週遭氣浪與激射的利氣,一面凝神於雙目,細細查探仍在拚死反抗的那些個聖土弟子,宛若行走世間淡看眾生的幽靈。
便在他身畔,一個身著宮裙的曼妙少女,盤髻的柔髮業已披散,那如花美貌已被淚血污濁,輕紗、絲綢包裹的玲瓏身段,連帶這宮裙均已破敗不堪,只見得血跡斑斑、森森白骨,哪裡還有掩不住的春光。
她依舊與兩頭獰笑白澤奮戰,寒光四溢的精美亮劍如若亂了桃花,招式早已散亂,卻還在拼盡力道,抵擋著兩頭白澤調戲似的迅疾攻擊。只是她已然身心俱疲,那堅毅的神色,漸至被驚慌掩蓋,待得見一頭白澤橫掃向她白瓷般優美的脖頸,她已擋不住,不由得花容失色,倉惶尖呼。
「大師兄!救……」
話音未盡,她已身首分離,尖呼聲嘎然而止。那漂亮的腦袋,恰巧飛到呼延腳前,滾落幾圈沾染了無數淤泥污血,只是那雙對準呼延的秋水雙眸,滿是惘然失神,不甘又似釋然。
「畜生!」
「師妹!師妹!」
不遠處忽而響起好幾聲嘶聲裂肺的怒喝、悲呼,那失去頭顱的曼妙身影驟然失去力道,那精美亮劍「匡啷」落地,而這無頭身影,亦已軟軟癱倒在地,香消玉損。
那頭未曾下殺手的白澤,見狀不由得嘟噥抱怨道:「你還真是火爆脾性!便以這副好皮囊,若是到飛龍城賣了,遇到有心的富豪權貴,好說也值個百斤神境血肉的價錢!便被你這般毀了!」
聽得抱怨,那辣手摧花的白澤聳聳肩,狀似無辜地撇嘴道:「我哪裡知道,這小人兒如此不經耍弄,原本擋得好好的,忽而這一爪卻又沒擋住,我那時收手不及,我還後悔咧!」
「也罷!你我兄弟,這般失手我也不怪你,但是回到白澤城,定要請我喝酒謝罪!」
「這好說,哈哈!」
哈哈大笑間,失手的白澤掃視週遭,待見得身畔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頭乘黃,卻在恍惚失神,那腰間懸掛的空袋,卻讓他雙目為之一亮。他隱晦撞了撞同伴,便擠眉弄眼的示意一番,待得同伴亦疑惑看向這乘黃,他才傳音如束,低聲密語道:「我說兄弟,可看清這乘黃腰間,掛的是何等事物?那是空袋啊!空袋!沒曾想我倆兄弟洪福齊天,殺了個小人兒,卻又有塊大肥肉,自動湊到了你我面前!」
他同伴聽了點醒,立時眉梢輕揚,看向呼延的空袋,便自透出一股子貪婪之色,獰笑密語道:「樺易,這可是單大買賣!為兄先去勾住他,你且在旁伺機偷襲,定可將他一舉做掉!」
「全聽濡競大兄吩咐!」
呼延默默佇立,他腳下的美人兒腦袋,兀自死不瞑目,大睜著瞪視他。於是他有些恍惚,不知自家在想些什麼,那目光怔怔與她凝望對視,忽而莫名失神。
便在他身後,兩頭白澤殺機隱現,寒目盯著呼延如若泥塑般的背影,以眼神隱晦交流一番,悄然撲向了呼延。
待進到呼延數十丈外,那名為濡競的白澤面色猛然猙獰,不再掩飾自家殺意,精壯身形倏然前撲,一隻利爪高高揚起,爪尖頓現點點寒芒,繼而對準呼延脖頸,猛力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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