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五十二、刁難 文 / 九氣
這寐惑看似俏麗熟婦,柳腰堪折,但誰若真將她當做弱不禁風的柔女子,待得死得不明不白時,也就別覺著冤枉。
不說她這勾魂身姿,便有莫大威力,她那身境巔峰的頂尖實力,還有精明頭腦,哪一樣都不可小覷,結合在這善用優勢的寡婦身上,威力何止倍增,便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先前呼延與柳煙才剛剛動身,自藏匿之地躍出來,便是她與另一批黑衣人的為首者率先察覺,遙遙回望,雖說並非記憶中呼延與柳煙的扮相,卻還是毅然折返阻攔,可見這兩人何等機警,卻也謹慎非凡。
便是兩人決議果斷,才能及時折返,未曾讓呼延如願以償地安然混進魔界。如今齊齊趕向魔界聖門,本是爭分奪秒的局勢,這寐惑偏生不依常理而行,待得兩方皆盡趕到壁洞外數里之內,她便嬌叱出聲,越眾而出,斜地裡衝向了呼延二人,便是欲圖率先攔截,比另一批黑衣人搶個先手。
相隔尚有三里地,哪怕她寐惑手裡是柄絕世神劍,極力刺出的劍氣亦難延長如此距離,是以呼延又豈會理會她,只當是虛張聲勢,便自將要朝柳煙密語,讓她立時使出那激增馳速的禁忌秘法,以求搶在這兩批黑衣人馬之前,率先衝進魔界。
只是便在此時,另一批黑衣眾卻是徒然變幻,分出兩人來,亦朝呼延二人疾衝而來,但見肌膚如浸血,筋肉鼓脹虯扎,竟是率先使出禁忌秘法加速,迅速縮短著間距,向呼延二人迅速迫近。
與此同時,與寐惑同行的十餘黑衣中,亦是分出兩人,一樣施展開禁忌秘法驟然加速,與另外兩人不差分毫,齊齊朝呼延二人怒言威嚇著猛衝而來。
這卻當真搶了先手,即便柳煙此時增速,但只要他們還想前往魔界入口,也是慢了這四人一步,無法搶在他們之前,進入魔界去了。
「慢了一步,便是功虧一簣啊……」呼延暗自歎息。
他們已然離魔界入口那壁洞不足八百丈遠,可這四人卻已逼近到兩百丈內,呼延與柳煙立時露出警惕之色。待得四人亮出兵刃,凶目緊盯,一副再進半步便要出手的架勢,逼得他們不得不即刻頓足,驚怒看向這群黑衣。
這時攔下兩人,其餘黑衣便自不再疾馳,漸至匯聚在呼延二人週遭持刃警戒,讓寐惑與另一批黑衣的首領漫步跨來,相距百丈之遙,冷冷打量著呼延。
如此陣仗,可謂凶多吉少,呼延面色似是愈發蒼白兩分,隱隱見得虛汗滲出,驚懼之餘,卻還算懂得規矩,急忙朝四方抱拳作揖,強自陪笑道:「呵呵,各位好漢!不知在下有何處得罪過眾位好漢,亦或是眾位好漢攔下我等,所謂何來?」
不待週遭做聲,他猶自苦笑,深深躬身作揖,「在下一介窮書生,自是身無長物,無非有些許散錢以作路上盤纏,若是眾位好漢看得上眼,便當是見面結個善緣,拿去便是!若是為劫色,在下表妹姿色平平,以眾位好漢的眼界,自是看不上眼。況且她此來正是為嫁娶之事,不日便要大婚,做了旁人的新娘子,望眾位好漢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在下拜謝!拜謝!」
言辭懇切,他卻將那昔日老匹夫的酸腐氣學得十足,口口聲聲自稱在下,行為舉止亦是窮酸書生應有的模樣,將那秀才驟然遇得凶險的驚慌神色裝扮得淋漓盡致,毫無破綻。
這番尚未盤問,便自抖落出自家底細的行徑,顯得尤為謹小慎微、膽小怕事,在一眾黑衣的魔門弟子看來,卻是分外可笑,於是便有嬉笑聲接連響起。若非此行事關重大,遇得這般有趣的窮酸書生,便該有人出言調侃、戲弄一番,繼而隨手殺埋便算了事,如今卻是不可洩露行藏,只得將那嘲諷的言語憋了回去。
有這一番求饒之言,配合呼延那懇切模樣,實在湊趣,氣氛頓時因此輕鬆不少。週遭笑了一大片,唯獨那黑衣為首之人與寐惑,兩人兀自皺眉,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呼延與柳煙,並未遺漏任何一處,隨後互視一眼,皆是露出狐疑之色。
一男一女,一壯一幼,見得他們便自慌急欲逃,說不得便是呼延與他那婢女喬裝打扮,正是想趁亂矇混過關,形跡自是可疑至極,並且極有可能,卻並非他們胡亂猜疑。
只是如今細細打量下來,寐惑與那黑衣為首的男子又自迷惑,對於呼延這番托詞,更是將信將疑起來。
且看這兩人的扮相,一個是略顯魁梧的窮酸秀才,身著樸實卻尚算乾淨,像是個崇尚儒道的書生。一個是嬌柔稚嫩、初顯身段的村姑少女,面蒙薄紗遮住容顏,卻是怯弱躲在秀才身後,那對烏溜溜地眼睛驚慌掃視著眾人,那小模樣在村姑一流中應算是頗有姿色,若是放到修道者中,卻是平平無奇。況且這小村姑一身劣質香粉的味道,對於早通了鼻識的眾人,愈發嗅得難受,比那窮酸秀才身上的腐臭味道還要刺鼻。
用得這等廉價香粉,不僅顯得囊中羞澀,更是毫無品味可言。眾人均是大門大派的精銳弟子,往日行奢施侈,自是眼界甚高,哪裡曾嗅到過這等不上檯面的艷香,對這小村姑立時印象驟降,皺眉生出厭惡之情,俱是掩鼻別過頭去,揮手如若驅趕蠅蚊一般,直欲讓他們快快離去才是。
這兩個初入眼識身境男女的諸般種種,乃是旁枝末節、細微之處,皆與他們的身份十分貼切,全無不妥不當之處,且修為與十八年前的呼延、柳煙差別極大,看似全然不可能是那禿頭與其婢女偽裝而成。可偏偏正因如此,太過周全也太過尋常,反倒透出一絲詭譎,讓生性多疑的寐惑與那為首男子心生疑竇,難以盡信。
狐疑打量半響,寐惑蹙眉與呼延對視,忽而媚眼微轉,冷喝道:「無需驚慌!我等攔住你二人去路,卻是駐守聖門之外,只為尋到仇家。只是那仇家奸猾至極,我等追殺十餘年無果,近日查出他欲回魔界,便才在此設圍,並非有意為難你二人。我等仇家奸猾,詭計多端,我等生恐他巧扮易容,想要矇混過關,自是不能容人輕易過去,得罪之處,還望勿要見怪!」
這寐惑如今黑衣蒙面,自是不願暴露身份,是以說話時尖銳刺耳,並非她本來那柔媚之音。她這一番話,將前因後果說得明白,算是有禮有數,卻是即便如今隱匿身份,她也不欲太過張揚,平白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仇怨,自是大家風範。
聽得她如此作答,呼延立時誇張地吁了口氣,緊張神色頃刻消散大半,笑得愈發自然,抱拳作揖道:「難得能遇到女俠這般通情達理之人,將緣由說得如此清楚,在下又豈敢心生怪罪!既然如此,在下曉得規矩,自是竭力配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下乃是妖國中暫居的儒道餘脈,儒道常綱門下大弟子,姓張名浩陽,字之諦,生來三萬二千一百三十一歲,習得中等武技儒言常綱劍,已有九分火候,尚未婚娶,膝下無子上有二老尚在,每日溫習儒道論語、微言,居陋室養靜氣,吃得……」
這便是窮酸秀才一張嘴,總要洋洋灑灑、感慨激昂,說得天花亂墜、事無鉅細,博聞強記、至理常言那是信口拈來,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章做得花團錦簇,才像是秀才應有的脾性。
遙想當年,呼延才遇得老匹夫時,便是日日聽得念叨,呱噪得好似有萬千蠅蚊在嗡嗡繞行,誇讚、品評聖人文章能講三日三夜不止,抑或天馬行空般絮絮叨叨,一刻也不得空閒,那才叫做煩不厭煩,偏生還毫無辦法,猶若呼延最難忘卻的噩夢。
興許他後來毅然決然踏入魔道,與老匹夫可謂干係甚大。
而現如今佯裝秀才,呼延卻是毫無滯澀,有了老匹夫這等話嘮在身畔調教了他這許多年,不說是儒道大家,也能算是狀元之才,出口可成文章,這不過是基本功夫,若是寐惑等人有心考校他一番,問起那些勞什子聖人諸語、文章來,這才是呼延的拿手絕活。聽了老匹夫千年嘮叨,哪怕他煩厭遮耳,只憑殘留的那些許墨汁,也能夠他充個裡手行家,扮個區區窮秀才,他自覺已然屈才至極。
他說起這上界的儒道,倒也並非都是胡編亂造,依舊脫胎於早已確鑿的史記。傳聞在亙古之前,人族先祖隕落,家亡族滅,三千大道一遭覆滅大半,逃出生天的各道亦是苟延殘喘,匿藏在各種荒蕪、凶禁之地。
而這儒道道祖卻是忠義,待得人族疆域覆滅,他便以身殉族,一身聖者血肉肥了異族腰包,遺落下殘留儒道,紛紛逃逸去了各處聖土。雖說已然聖土無存,道祖隕落,但殘餘儒道之人卻終日不忘祖上血脈,便以儒道餘脈自居,而那妖國之中,儒道近百萬年來甚是昌盛,如今恰巧做了呼延這佯裝秀才的靠山,正是對時對景,並無破綻。
呼延說得順口,便沒能止住談興,從自家詳細之事娓娓道來,足足說了半響,卻依舊意猶未盡,興致勃勃。
這邊廂一眾黑衣,原本還聽得嬉笑、嘲笑聲此起彼伏,待得半個時辰後卻盡數呆滯無聲,怔怔失神。眼見呼延滔滔不絕之勢,寐惑與那為首的黑衣男子亦是頭痛,即刻便怒喝打斷。這打斷倒也極有效用,呼延駭了一跳,立時便草草結束自家之事,轉口將要說起自家這表妹來。
但見他竟是談興更盛,想必說起這表妹,沒有個三、五時辰恐怕也難以住口,這便叫寐惑尖叫出聲,揚劍指向呼延,媚目含煞,柳眉倒豎,嬌叱道:「你這秀才好生呱噪!若是再不住口,小心奴家這利劍忍不住,一劍刺爛你那呱噪的口舌!」
這嬌叱威嚇,立時引來眾黑衣暗自振奮、叫好,俱朝寐惑投去感激的目光。
呼延立時驚駭,哪裡還敢耍弄口才,忙不迭地抱拳躬身,作揖賠禮,「是是是!是在下不對,還望眾位好漢海涵則個!」
「休要多來少去,賣弄口舌!」那為首的黑衣男子目露寒光,沙啞之音寒聲喝問,「這位夫人,大事要緊,你我權且派一個兄弟過去,與他對上兩招,試探試探他的底細!若當真並非那賊人假扮,快些放他過去便是!省得聽他這呱噪!」
「此言甚是!」寐惑冷笑兩聲,出聲附議。
此話一出,卻叫呼延當真驚出了一聲冷汗來,心底驚呼,「糟糕!大勢不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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