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八十三、匯聚 文 / 九氣
而洛衍之後的烏雛,直到大半日後的深夜,才姍姍來遲。
待得他來到這瀑布邊上,卻沒有洛衍這般從容,頭髮披散風塵僕僕,到得此處氣味皆無,焦躁起來便有些氣急敗壞。
他卻是時運不濟,原本相隔前面的洛衍不過百萬里之遙,誰曾想半途居然惹怒了一頭聖境巔峰的凶獸,那八千丈凶猿吼嘯如雷,跺足狂奔步步山搖地動,威勢讓烏雛心驚膽顫,策馬奪命而逃。
又算他好運,這一追一逃不過片刻,便已踏入另一頭凶獸的領地,終是惹得兩個對頭悍然相對,兩尊近萬丈巨軀狂猛對撞,氣浪奔湧猛烈,烏雛才沾了些許邊緣,便如巨山壓胸,自馬背上掀翻飛落,胸骨盡碎,卻也因此保住了一條性命,勉力爬回馬背上。一面運力修復胸骨,一面狠鞭催促馬兒逃命,不要命般繼續追了上去。
可惜他座下馬兒也受了振蕩,血肉裂縫細密蔓延週身,若是再行極力奔馳,說不得半途便會血肉崩裂而亡。區區一匹龍馬的生死,烏雛倒不甚在意,只是這深處荒山野林,前不見路後不見人,週遭更是凶獸橫行,若是真讓這龍馬累死,哪怕他有成百上千個至魔盤,也難逃淪為肉食的下場。
於是逼不得已,饒是他心中萬般不願,也只得任由這龍馬緩速而行,終歸是落下大半日的行程。誰曾想狼狽如斯,臨到此處卻還是跟丟了,那眼識身境的兩人氣息全無,許是被這瀑布漫天之水掩蓋消除,而這瀑布之下空無一人,連匹馬兒都沒有,倒有不少溫順凶獸在潭邊飲水作樂,模樣頗為悠閒。
他還是來慢了一步,若是早來個三、五時辰,興許便能見到洛衍那匹赤宵,以及兩匹雜色的龍馬,可惜便在先前,那赤宵早已幫兩匹龍馬解了韁繩,率領這兩個新收的部下前去巡遊週遭玩耍去了。
於是在他到來時,連這最後一絲線索也陰差陽錯,就這般離奇無蹤了。
眼看白跑一趟,還落得這般田地,烏雛又豈會不氣急敗壞,便將週遭搜了個遍,終是一無所得。不僅如此,便在他東尋西索之時,倏忽不知何處竄來一頭百丈凶獸,卻也是近乎神境般強橫,動作更是敏捷至極,在他稍不留意的當口,竟忽而狠下殺手,將他那可憐的龍馬幾爪抓成了肉醬。
待得烏雛驚怒趕來,這龍馬只剩下一灘血水,連皮帶骨進了這百丈獨角黑狐的血口,而這百丈獨角黑狐犯下命案,一擊得手便遠遁無蹤,便讓烏雛連尋仇都無從著手,只得隱怒咬牙,含恨仰天一聲怒嘯,來宣洩這衰到極致的氣運帶來的怒火。
怒嘯之後,他只得直面慘淡人生,苦中作樂索性脫個乾淨,魚兒般躍入深潭,打算將這一身晦氣與塵污徹底洗個乾淨。
這卻是因緣際會,待得游到那瀑布下,藉著這奔騰而落之水沖刷肉身,這一仰頭便是一怔,待得看清那幽深洞口,轉念已然猜個明白,終是狂喜莫名。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烏雛的氣運衰極而盛,衰得好!衰得好!若沒有這諸般晦氣,我又怎能有此機緣,得見如此隱秘之處?料想那倆個小子還有那洛衍,便該是入了這深洞,卻當真是尋寶而來!難怪在此處便沒了蹤跡,氣味全消,料想他們也萬難猜到,蒼天對我烏雛不薄!終究讓我撞見機緣!這洞內無論是何寶貝,終該落入我烏雛的手中!此乃天意!」
便在磅礡瀑布下,烏雛放聲狂笑,哪裡還會耽擱,立時身如逆江猛龍,硬抗這猛墜重落的迅猛水流,逆流而上,逕直躍入了那深洞之中。
烏雛到來正在深夜,而其後的劍魔神主,反倒越發延遲,直待第二日黎明,這才老臉陰沉,含怒而至。
他此行頗為不順,半途竟遇見兩頭激戰的凶獸,俱是堪比聖境巔峰的兇猛之輩,劍魔神主雖說是純血神境,只需一絲機緣便能踏入聖境的梟雄,卻比不上這兩頭凶獸萬中之一,那激戰掀起的狂風巨浪,他若是被砸個正著,恐怕也難逃重傷的局面。
未免殃及池魚,他只得繞道而行,誰曾想這才饒出數萬里地,忽而又生驚變。
他刻意落在守穗身上的那一絲精血,這瞬間居然感應全消,好似這一絲精血與那守穗都在這剎那,慘遭毒手,蒸發無蹤了一般。
這變故來得突兀,也大大出乎劍魔神主的意料,終是讓他驚魂未定,呆站原地半響,卻怎也猜不出這是發生了何事。
「莫非這劍聖遺庫如此無情?連自家血脈都毫不容情,這小子就這般莫名其妙的的送了性命?只是……這全無道理,根本說不通!」
他所用的追蹤手段,自是頗為隱秘,卻也只是神境高手常用的尋常手段。
無非好言誆騙,曾騙守穗說是耗費精血替他剝離異族血脈,守穗自是不疑有他,被他用精血在守穗肉身中遊走一圈,隨手裝裝模樣,的確替守穗剝離了足足八條輔脈般的異族血脈,卻是伺機留了一絲精血在守穗肉身隱秘處,這精血細若游絲,又靜止不動,守穗自是無從察覺。
他劍魔神主早已是純血神境,這神境巔峰,渾身血脈已然純淨,帶有自家獨特氣息,更有莫大神通。留在守穗肉身中這一絲精血,並不會給守穗留下任何影響,但對他劍魔神主而言,自家這精血便好似標記,只需他守穗未曾離開億里之外,劍魔神主便隱隱能感受到這精血所在,繼而便能掌握守穗的動向,讓守穗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這法子有利有弊,利在隱秘,一經埋入便難以察覺。弊卻是不夠靈異,無法憑這精血查探寄主的心念變化、五識感觀、言談舉止,比不得魂修那般玄妙,稍嫌呆板。
比方此時,那守穗進入劍聖遺庫後究竟發生了何事,劍魔神主全然不知,僅能憑空揣測,力圖琢磨出這寶庫的些許端倪。
「想當年劍聖設下遺庫,本就是預防有一日他身陷險境,或是隕落之後,他的族人還能憑著他遺留下的寶庫重振家門之威,至不濟也能憑這寶庫安享度日,以免他這一脈又因禍事難料而斷了延續。既然是做的如此打算,這寶庫內雖免不了設置諸般考驗,以期選出最傑出的後輩,卻斷無可能謀害自家血脈的性命!」
「正所謂虎毒不食子,哪怕他劍聖練劍練得絕情斷義,哪怕這後輩如何不成器,難以通過他設下的考驗,稍作懲戒放了便是,卻也不該對他嫡傳血脈下此毒手!如此說來……」
心念及此,劍魔神主那垂老雙目乍現精光,興奮喃喃道:「莫非這便是上古聖境的手段?竟能斷絕我血脈相連的感應,果然神妙!若是我能竊得寶庫、傳承,憑此機緣定能明悟我劍道聖境的門檻,繼而晉陞聖境之位,也能成就當世最為強橫的聖境實力!」
待得想到美妙處,劍魔神主砰然心動,哪裡還難耐得住,立時踏足飛奔,逕直趕到這瀑布之下,略微一瞥便已察明那掩藏在瀑布下的暗洞,躍起身來如若飛鳥,毫不遲疑地衝了進去。
待得五日之後,又是兩人匆匆而至,卻是黑衣蒙面的兩個女子。為首那人面容蒼老,枯瘦身軀佝僂得厲害,老臉上細紋密佈,卻有一對暗如深淵的眸子,似是暗含無盡智慧之泉。相陪那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段極為惹火,那眸子如兩泓春水,望之便有撩撥之意。
「師父!這潭邊的血跡卻是匹龍馬留下的!」
風韻女子沉靜稟報,那老嫗聞言頜首,兀自打探四周,暗自沉吟片刻,這才倏然仰頭望向那瀑布中流之處,目光閃爍不定,那蒙面黑巾下便傳出一聲沙啞冷笑。
「毋庸置疑,即便有大神通蒙蔽了我星羅卦卜秘法,但我先前曾卜出一卦,那賊子正是在此處停留,隨後才隱秘無蹤,卦卜無相。這一卦裡,小賊人正是劫數疊生、否極泰來的卦象,若是歷經劫數不死,便能有大機緣!如今看來,機緣便在這瀑布之後的密洞中!徒兒!我等已然來遲,再也耽擱不得,寶物有緣者得之,你我若是去遲了,便做不得這有緣人嘍!走吧!」
一聲招呼,她也不再等自家這丰韻徒兒,率先動身飛起,倏然沒入瀑布之中,卻是不曾留意,她這徒兒媚目乍現寒光,卻是一閃而逝,無聲嬌笑業已緊隨其後,衝進了那深洞。
約莫才過了個把時辰,瀑布旁又趕到兩人,亦是一師一徒的模樣,待得嗅到那潭邊龍馬之血的味道,頓時一改先前怒容,振奮精神細細查探週遭,不片刻也發覺了瀑布下藏匿的密洞,迅速躍身而入。
最後一批人馬,倒是足有三人之多,亦在這潭邊龍馬之血上尋到了線索,料定曾有人再次停留,細緻尋覓之下,那密洞自是被尋了出來。將要進入之前,那似是師長的老者朝其餘二人耐心囑咐了一番,交待二人定不可疏忽大意,若有凶險又該如何應對,如此種種事無鉅細,似是對這兩名徒兒分外看重。
待得兩人連連點頭應諾,這老者才略微放心,謹慎查看週遭半響,待得再無遺漏、暗藏殺機之處,這便領著自家兩名徒兒迅疾衝進了那密洞。
而在此時,最先進入的呼延與守穗,卻不知為何早已分道揚鑣,各自陷入險境,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