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二一二、隱憂 文 / 九氣
「啊——!」
羅汪瘋狂鼓動渾身力道,卻猶自被那血粒之重壓得幾近粉身碎骨,淒慘狂吼出聲。
幸虧那粒聖人之血落在羅汪的後背,此處受力便能四散,為那受重的骨骼分攤重壓力道,倘若落到那腰間脊椎上,說不得頃刻間便要從中斷裂,壓做兩截了。只可惜聖人懲戒斷非他所能承受,饒是他見機極快,立時燃燒小半神境純血精華,運以禁忌秘法相抗,依舊被壓得動彈不得,沉入泥土百丈猶自不止。
這只是區區一粒血珠的重量,看似輕盈如水珠,但上界泥土比之人界要凝實千百倍,一座百丈大山便有億斤重,當年呼延身有十萬斤力道,全力下去也才能勉強砸出丈深小坑,這一粒血珠僅憑重量便能將泥土壓出百丈深坑,其力道之恐怖可想而知。
假若聖人刻意施壓,便是十萬大山也能輕易摧毀,這便是聖境與神境的鴻溝差距。
待得羅汪的慘狀,呼延瞳孔猛縮,深深瞅了眼那風輕雲淡的史老頭兒,立時明悟了他這般施為的諸多深意。
「天上地下,魔祖盡知!」
直至此時,適才羅汪無意中提及的這句話,猶自在呼延心頭繚繞,「這他娘的是……殺雞儆猴啊!方才雖說得客氣,只說魔祖召見,但我若是有意推拒不去,料必下場會比這羅汪還要慘!被人收拾一番,還是逃不過被這老傢伙擒拿,送到那魔祖近前,任人宰割……況且說是『天上地下,魔祖盡知』,這至境大能的本事,實在不可揣度,也不知我的本事被他知道了多少,怕也瞞不住許多。否則先前若不是這老傢伙忽而出手,我便能將這羅汪斬殺,此刻雖是懲戒,卻也怕是……非要救這小子一命的意思……也罷!」
知道推脫不掉,呼延只得憋屈認栽,強自笑道:「得魔祖召見,乃是我等求之不得的福緣,還請史老先生引薦!」
「不!你不准走!」
那史老頭兒轉怒為笑,正要說話卻被那深坑中的暴喝打斷,但聽得坑底深處那羅汪自牙縫中狠狠擠出嘶鳴,咬牙切齒好不狠戾,「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如此!你既殺了我師弟師妹,便休想走脫,受死……啊!」
他這凶狠厲喝,最終被史老頭兒暗中又自施壓,化作了更為高亢、淒慘的嘶鳴。而以他此時的慘狀,這威脅便更是慘白無力,漫說是這史老頭兒,便連呼延也撇嘴嗤笑,懶得理會。
那史老頭兒先是朝呼延含笑頜首,轉而朝那深坑深處望去時,面色又沉了下去,冷哼一聲已然訓斥道:「而今正值狩比,你等聖子、聖徒身具自家大道的榮耀,便該全神貫注爭個高低,怎能因閒雜之事亂了心思?再者說這狩比凶險,你等與諸多強橫凶獸爭鬥、狩獵,生死本就是尋常事,這吳威與羅素之死,你怎地便不說是凶獸所為?今日念在你師門情深,老宿不與你多做計較,但休要不知好歹再來糾纏寡扯,否則便是壞了規矩,老宿也要讓你知道後悔!那狩比排名,你卻僅排末尾一流,實在給你嗜魔道丟盡了臉面,速速去爭鋒吧!」
言罷他也再不理會這羅汪,轉而朝呼延揚手做請,含笑道:「血刀神主,請跟老宿來!」
「史老先生請!」
那暗中緊張的氣氛,隨著這彬彬有禮的對答而悄然瀰散無蹤,老頭兒負手佝身,顫顫踏步已上虛空,似有無形石階在腳下般,一步卻能跨越近裡長短。呼延卻學不到這般風範,兀自這老傢伙裝模作樣,面上卻呵呵善笑,踏步如奔雷掠空,其速絲毫不慢,卻也別有一番強悍氣勢。
直至二人遠去無蹤之後,那粒壓在羅汪背上的聖人之血才倏然浮空,循著二人遠去的方向,暴起如怒矢破空,瞬息已然緊追而去。
待得這粒重壓的聖人之血離去,羅汪頓時渾身一鬆,那久久苦撐的力道便自反彈,令他怒嘯間躍身飛起千丈高空,四下一掃已然沒了二人蹤跡,怒得握拳仰天暴吼,正自欲圖追去,但又省起史老頭兒臨去前的那番話,便自頓足遲疑。
他凝視著二人離去的方向,面色陰晴不定,片刻後終是頹然,「也罷,終是沒能得到真憑實據,若是就我猜疑便將這賊子斬殺,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怕是因此落了下乘,惹得閒話!但依我看來,殺死吳威師弟與羅素師妹的兇手,定是此人無疑!而今暫且放他一條小命,待得我前去尋到證據,再來殺他不遲!」
寬慰自家幾句,他若有所思,神色又漸至堅毅,「那史家老頭兒所言也不差,狩比為重,我如今韜光養晦許久,卻是名份跌落,倒叫許多小人看了我的笑話!現下卻正好,索性前去吳威師弟與羅素師妹隕落之處,在週遭尋幾頭名有『血』字的聖境凶獸殺了,算是祭奠師弟師妹的亡魂,也能因此名份驟增,叫那諸多奸詐小人不敢小覷了我羅汪,知道我嗜魔道的厲害!」
拿定了主意,他正自要走,一低頭卻又見得地上那壓做人形的深坑,頓覺一股羞怒之氣湧上心頭,這便猛力一擊下去,星雲狂暴肆虐方圓百丈,將這一方厚土攪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這才陰沉著臉朝吳威、羅素遇害之處怒奔而去。
而那先走的二人,此刻卻未朝著呼延記憶中魔界所在踏去,反倒漸至轉了方向。待見呼延浮現驚疑之色,那史家老頭兒負手閒踏虛空,似是隨意閒聊開了話頭。
「血刀神主……應有一萬五千餘年未曾歸來了吧?卻說昔年神主離去之時,倒惹出了好大的熱鬧!皆因輪迴之事,引得魔界那十一個老傢伙皆俱坐不住了,便自派出大徒弟一路追蹤,在你身後明爭暗鬥,卻是近些年難得一見的熱鬧。誰曾想去了不足一月,這嗜魔道的吳威小子便被那情魔道的巫奇小子給追了回來,那模樣好生狼狽!」
「其後啊……這巫奇小子亂用秘法,貿然接引八大聖人殘力入體,惹得自家神智迷失,成了直至暴虐、殺戮的凶魔,一經踏入魔界便險些屠了巨魔城,惹了驚天動地的大禍。隨後好在那情魔道祖及時趕到,這才將她這逆徒封印,鎮壓在她那情魔聖山內。」
「這事情當年鬧大了,其他老傢伙想瞞也沒能瞞住,後來待得其餘人等歸來,更道出一個震驚魔界的消息,只道你血刀神主逃出荒獸山谷,其後命星隱沒,似是已然殞命,這魔界所在的秘密也因此落入異族之後,一時間人心惶惶,連老祖宗也被此事驚動,運用大能耐搬運魔界,這才將此事了結。是以如今的魔界早已不在原處,血刀神主久未歸來,怕是還不知道,倘若循著原處去找,便要陰差陽錯了……」
呼延錯愕聽聞,暗自總算釋然,隨即啞然苦笑,「原來與晚輩還有這般干係!卻也怪晚輩當年被追得慌不擇路,渾渾噩噩也不知自家跑去了何處,好在蒼天臨幸才得以保住一條小命,還因此有了些造化。誰知因晚輩一時疏忽,竟惹得我魔界一場無妄之災,人心大亂,如今知曉了這前因後果,實在悔不當初啊!」
「血刀神主無須自責,其實老祖宗這些年推衍我人族的前途……」
言及此處史家老頭兒似是想到什麼,再未繼續講下去,連那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其後一略而過,「老祖宗早有了搬運魔界之意,此事不過因緣際會,正好順水推舟罷了……」
呼延聞言雙眼微瞇,心頭卻被這藏頭露尾的隻言片語震撼得無以復加,忽而有些慌亂。他這些年混跡魔界,早已融入到那勾心鬥角之中,卻也被這偏安一偶的魔界景致悄然影響。隨著他修為漸至高深,在魔界慢慢站穩了腳跟,也逐漸習慣了這隱居僻地的安穩,不知何時似乎忘了外界人族的淒苦。
而今被史家老頭兒提及,他恍惚想起當年在戰熊族的日子,眼裡浮現出那諸多同族任由異族魚肉、拘役的淒慘,眼見情聖聖土淪落時的絕望,才知這魔界不過也是粉飾太平,似安實危,不由得黯然。
沒有一族先祖坐鎮,這人族便只能苟延殘喘,只需這魔界所在的秘密落入異族之手,便將迎來大廈將傾之景,饒是魔祖這等至境大能也於事無補,魔界此時的安穩……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聽聞這暗含深意的言語,呼延頓時緊張,這便試探著問了一句,強自笑道:「我魔界有魔祖坐鎮,又偏隱在這荒獸山谷,自是安穩無憂。只需等魔祖一朝頓悟,跨入祖境之後,我人族便該有重興之時,史老先生何須如此憂愁?」
「唉!一日無人晉陞祖境,我人族重興便無從談起,如今世人只說我魔界魔祖、鬼國鬼帝、仙境仙尊、佛土佛陀、妖境妖王五位,皆有稱祖之望,實則……唉!何從談起啊……欲圖晉陞祖境,尤其是我人族這等落沒之族,饒是這五位驚采絕艷之人,又談何容易?」
一聽呼延提起這事情,史家老頭兒便止不住哀歎,面色沉重、哀默,待見呼延還欲深問,他卻沒了再說的興致,索然無趣地揮手打斷,歎道:「你若還有何不解,待會兒便該面見老祖宗,到時候……去問老祖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