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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何方聖土 二五四、浮沉 文 / 九氣

    夜朗星疏,岳陽樓上燈火通明,尤其那頂樓更是徹夜歡歌,人聲鼎沸。

    「來來來!為了師座一舉定乾坤,旗開得勝,諸位再行舉杯,共飲!」

    「來!」

    「共飲!」

    「……」

    整十座人錦衣玉珮,各有威儀,一看便是身居高位的朝中重臣,此刻卻已喝得滿面紅光,歡呼間齊齊起身,舉杯朝那中堂端坐主位的老者敬了杯酒,隨即齊齊一飲而盡,又復皆俱大笑開來。

    這是一場大勝,印證著那臣權再度凌駕於君權之上,乃是屬於群臣的勝利,亦是說那號稱「相帝」的內閣首輔高拱高大人,又生生自小皇帝朱言鈞的手中,奪來了大權再握的四年。

    高拱倒還算平靜,但那眉眼間依舊掩不住的歡愉,若是只看他此刻那人逢喜事而紅潤的含笑面容,倒真像是個正值壯年的重臣。但得那早已稀疏花白的長髮與眉毛,才會顯出這位當政兩朝首輔,把持朝柄已有十餘年的高拱高大人,真個已然老了,年過古稀,歲及已然八十有三。

    雖說是年歲不饒人,但這位權傾一世的老臣,因得感悟相權之道經年,漸至悟出相道真諦,這養氣之功更是愈發深不可測,鍛體大成,據聞不日便能踏入渡劫期,自號大宗師了。

    若是踏入渡劫期,這人便是陸地神仙,已然超凡脫俗,自凡俗踏入求道之境,連那壽命亦能超脫凡俗的藩籬,每渡一重天劫,便能徒增百年之壽。若是渡得八重天劫,便能逆天再借八百年壽命,已是人間極致,算是人瑞,只需在渡最後一重天劫,便能白日飛昇了。

    只是天劫難渡,且一劫比一劫遞增,諸多修煉大成之士,無論是體修、魂修,到得渡劫期前,亦得積蓄龐大氣血、魂魄,才敢引動天劫,稍有差池或積蓄不足,便會承受不住天劫雷力,在那天劫下落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結局。

    萬千竅脈盡通、魂力凝練之輩,亦有十之**貿然引動天劫,死在這天威之下,能渡劫超凡之人,可謂萬里挑一,才敢號稱大宗師。

    而高拱權傾一世,可謂將這權臣之道臻至巔毫,藉由這冥冥權臣氣運鍛體,早已竅脈盡通,肉身更是積蓄非凡,渡劫怕已有了六分成算。如此深厚功力,連他那原本雪白的毛髮,業已轉得黑白相間,自是隱隱有了返老還童的徵兆,延壽在望。

    「師座,此番得以大勝,倒也不能饒了那奸詐小人李芳春!」

    端坐高拱身側的是個滿臉正直的中年,想必身居高位,亦是科考時高拱審卷而出的愛徒,而今不過中年已然大權在握,自是盛氣凌人。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厭惡,提及當朝次輔亦直言名諱,可想是個仕途一帆風順,為官起便得高拱照拂,未曾遭遇挫折,才會養出如此心高氣傲。

    「他李芳春平日對師座畢恭畢敬,待到這緊要時節卻被皇上稍作引誘,便自改庭換面,每每想及便讓人食不下嚥、義憤難當!若非師座技高一籌,早已防著這些個小人,又兼德高望重,否則這功在千秋之事,真個要被他這小人攪黃了!既然他敢跳出來與師座鬥法,師座總該讓他長些教訓,要照我說,便讓學生牽頭齊聚督察院同澤,將他告得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淮湛說的是!師座放心,學生們俱是一心愛國,總不能讓這奸人翻身!」

    「我等都聽淮湛吩咐!」

    這淮湛正是坐在高拱身側的那中年男子,姓佑名遠自淮湛,而今已然坐得督察院左都御史,有權督察天下之事,又有風聞奏事的大權,自是權柄顯赫的要職。四十歲剛過已是二品大員,佑淮湛可謂聲隆名望,亦深得高拱喜愛,可以說此番朝爭最大的緣由,也是為了這位愛徒的前程。

    佑淮湛得以高拱傳授衣缽,亦是高拱暗定的接任人,能夠在他致仕之後,接過這高黨舉旗大任的最佳人選。只是佑淮湛畢竟年歲還不足以擔任高職,是以這四年尤為關鍵,有了這四年佈置,高拱便能讓佑淮湛轉入禮部尚書,繼而廷推入閣做大學士,繼而便能再做上首輔之位,延續他高拱百年經緯的大計方針,才能讓高拱放心。

    但是此時,高拱卻是有些不悅,覺著這佑淮湛似是仕途太順,滋長得有些自高自大,怕是得享大權之日,便會忘了他這挖井之人。這般做想,高拱眼珠微轉,不動聲色間已然決定要敲打敲打他了。

    「胡鬧!這淮湛不懂事,連你等也要跟著胡鬧麼?」

    高拱聲色一厲,週遭俱是噤聲不敢再鬧,唯有那佑淮湛雖說閉口,但臉上卻未曾掩飾不忿之色,自是不喜師座如此說他。

    似是感覺到佑淮湛那神色,高拱一轉頭厲目望去,冷聲道:「堂堂一介次輔,你身為下屬,怎敢直呼其名,如此目無尊上?豈非老宿致仕之後,你也要稱上老宿一聲老東西了?」

    這話已是極重,佑淮湛才知師座動了真怒,這還哪敢耍弄脾性,立時訕訕歉色,起身恭謹道:「師座教訓的是!學生知錯了……」

    高拱聞言猶自不快,悶哼一聲,冷笑道:「看來這些年,是老宿將你們護佑得太過周全了,才鬧得你等驕縱無邊,妄自尊大的臭脾性!你等且不看看……」

    他老指遙點,引得眾人目光循跡望去,齊齊落在角落那最清冷的一桌上,詫異望向那衣著簡樸、陪著笑臉在座的花甲之人。這人倒是有些陌生,但得許多人此時受了高拱點醒,蹙眉苦思一番,總算想起此人是誰來了。

    「你們也該曉得這一位是誰吧?遙想當年,那徐介徐大人坐鎮首輔之位時,這位張彥正正是徐首輔膝下愛徒。若非昔年帝位更替倉猝,這首輔之位便該是他張彥正接任,如何輪得到我高某人的頭上?只是時局莫測,徐大人未盡全功便得致仕,他張彥正若非真有才幹,高某人不忍明珠蒙塵,他怕是連這從三品的僉都御使之位也得丟了吧?」

    這一番話令得在座倏然驚醒,後背冷汗潺潺,再看向這位張彥正如今的模樣,亦是後怕不已。那張彥正聞言卻是不以為意,反倒急忙起身朝高拱叩拜敬酒,諂笑道:「彥正多虧高大人愛才有心,才能得食俸祿,恩師之恩,彥正一世感激不盡!」

    聽得此人言語,尤其讓佑淮湛立時露出滿臉鄙夷,只因這人與高拱本來非親非故,而今臉皮甚厚,也敢稱高拱一聲恩師,如此高攀得毫無節氣,實在讓在座之人皆俱不恥。

    高拱倒是神色淡淡,好似習以為常,反倒深深看了眼張彥正,歎道:「彥正這臥薪嘗膽的本事,果然深得令師徐介的真傳哪!不,青出於藍,彥正這份城府、心性,只需一朝得勢,必能一鳴驚人!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高拱便自住口不言,但在座許多聰明人已然心知肚明,未免也覺百味繁雜。想來高拱可惜的,便是這彥正並非他高拱門下,而是對頭愛徒,是以高拱掌權之時,這張彥正任由驚天經緯,也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那張彥正卻猶自嬉笑如故,將敬酒兀自先乾為敬,諂笑道:「多謝恩師誇讚!得了恩師看重,彥正此生必定一心忠於恩師,全無二意!」

    高拱聞言不明其意地搖了搖頭,懶懶揮手看他,「彥正起身吧!自去飲酒便是……」

    「是!」

    於高拱而言,張彥正自然並非緊要,他自是以此訓誡自家愛徒佑淮湛,此刻嚴厲盯著他,冷冷道:「前車之鑒,正是你後事之師!這聯名進諫李次輔之事,便由你牽頭,但得你也得接下這後手……為平息此事惹出的風波,為師要將你降級三品,罰祿一年,去做那禮部右侍郎吧!」

    這般本由帝王才能行使的四品官員任免、遷調大權,便有他高拱說得輕描淡寫,可見權勢已然到得如斯境地。

    那佑淮湛怔怔失神,其後略顯沮喪,倒也知道自家過於孟浪惹得師座不快,這是要小示懲戒了。但得想及調任禮部,應是師座尚未放棄推他入閣的大計,總算心下稍安,黯然道:「師座教訓的是,學生知錯!」

    這邊廂正說著話,樓口忽而傳來急步上樓聲,有人還在樓梯便已尖著嗓子大喊大叫,語氣惶急得彷彿天塌一般。

    「老爺!老爺!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高拱倏然蹙眉,倒也聽出是自家貼身僕役,為其如此喧嘩,自是覺著顏面大失,更是不快訓斥道:「住口!這是什麼地方?怎能容得你在這大喊大叫!成何體統?來人吶!給我執行家法,先掌嘴十下,讓他記得教訓再說!」

    聽得下令,自有家奴喝然應諾,摩拳擦掌圍在那樓梯口,尖叫小廝才一露面,便自被三、五壯碩家奴將其綁個結實,揚掌便要掌嘴。

    那小廝見狀更是嚇得哆嗦,反倒愈發惶急,撒開嗓子尖喊道:「老爺!老爺且慢!夫人讓我速來稟報,說是……說是……說是那老太爺他……歸西啦!」

    「什麼!」這消息與高拱而言彷彿晴天霹靂,震得他目瞪口呆,失聲道:「你……你說什麼?」

    而這歡笑慶賀的大宴上,十數人忽而變得鴉雀無聲,那佑淮湛更是如喪考妣,手足冰涼,瞬息栽倒在地。

    反倒是那張彥正,聽得這消息,頹喪、諂媚之色一掃而空,灰暗眼珠立時變得神采煥發起來,如若寶刀出鞘,奪目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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