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暗戰一 文 / 無赦
江戶街頭,原本歷行的江戶早市早已開始。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滿了整個街道。自從昨天幕府將軍一派將尊王派代表遇刺案件和櫻田門外大規模槍戰的內幕掩蓋下去的第二天,原本緊張的局勢逐步平緩下來。滿大街警戒的士兵和武士們都已各歸本位。城內外嚴密的大隊人馬又開始陸陸續續向周邊地區調撥。江戶重城,正漸漸向一個非軍事區域恢復。全城洋溢著一股平和的氣氛。
在這平和的氣氛裡,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這兩個負責尊王派在江戶城中外圍事務的頭目坐在茶樓臨街的窗口,望著下面人頭湧動的街道,不禁歎口氣,說:「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至理名言啊!」
日本自古以來便以鄰邦中國為學習對像,雖然近代中國被列強凌辱,日本漸漸改變對中國的態度,但日本國內受中國文學熏陶的人還是很多的,象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這些人更是自小便熟讀中國文典,所以兩人能說出中國的諺語、俗話,倒也不是什麼希奇事.
西鄉隆盛手捧茶杯,竭力想回憶起昨天半夜間的感覺,為自己夜裡的酣睡而感到後悔。大久保利通見他出神,不由感慨說:『上次八一八政變之後,咱們就對天皇不事十分信任了.如今在昨天一天之內,連續發生數起針對我們尊王派的事情,不僅誅殺我們尊王派地骨幹,更欲置高杉君於死地.看來,木戶孝允的猜測也不全是些杜撰的內容。」
原來,早在櫻田門事件之後,孝剛天皇成了這些改革志士的一面旗幟。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譴責德川幕府賣國的傳單經常在夜深人靜時貼滿了大街小巷。許多寺院裡出現了據說是古代神靈留下的「天書」。預言德川幕府地末日已經來臨。成幫結伙的行動隊戴著假面具在陸路上攔截郵件,在海路上搶奪商船地財寶,並分發給窮苦百姓。有一群武士甚至闖進了德川家的
家廟,把德川幕府前13代將軍塑像的頭都砍了下來。各地的武士聚集在京都,向孝明天皇表示自己的忠心。許多諸侯和官僚積極勸說孝明天皇下令起兵推翻德川幕府。但是,孝明天皇與這些改革志士的思想是有區別的,他堅決主張排外。然而卻不主張打倒幕府。他並不想自己直接來治理這個困難重重地國家,希望仍舊由幕府承擔這個重任。他則可以高高在上,做一個批評者與指導者。德川幕府看到了這一點,也就努力利用這一點來鞏固自己的權勢。
在全國蓬勃發展的尊王排外運動中,德川幕府不得不作出一些讓步。一八六三年一月,朝廷宣佈赦免在「安政大獄」中受到迫害的改革派人士,高杉晉作等人為當時的殉難者進行了聲勢浩大的改葬。接著,德川幕府勉強同意以五月十日為排外日。但是幕府並沒有真正改變立場。它實際上是以此作為緩兵之計,仍然在尋找向改革派進行反撲的時機。
五月十日,尊王排外派鬥士高杉晉作,首先在長州向西方侵略者發起攻擊,炮擊了經過馬關的美國商船,這艘商船被打得差一點沉沒,東倒西歪地逃走了。他們急忙興奮地向天皇報功。美國公使當即向德川幕府提出抗議,要求他們管好各地地諸侯。德川幕府閉口不提孝明天皇的排外指示。把炮擊事件說成是地方諸侯在發動內亂,並暗示外國人可以按自己的意願行事。這就等於是出賣了長州。於是美國和法國的海軍立刻進行了殘酷的報復,擊毀了長州海岸的全部74門大炮。為防止外國侵略者更大規模地軍事報復,高杉晉作擔起了防守馬關的重任。高杉晉作曾經到中國的上海進行考察,一方面,他親眼看到了中國淪為半殖民地社會的教訓。另一方面,他也更清楚地瞭解到西方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和當時的國際形勢,認識到盲目排外、閉關鎖國並不能使國家強盛起來,正確的道路應該是一邊改革國內腐朽的幕府政治,一邊學習資本主義的富國強兵之術。他認為過去的武士己不能適應今天地戰爭需要,所以打破了日本歷史上不許武士以外地平民參軍的傳統,從農民、漁民這些普通老百姓中招募了大量兵士,進行嚴格地訓練,組成了一支戰鬥力很強的「奇兵隊」。後來,這支隊伍在抵禦外敵和打擊幕府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孝明天皇得到外**隊攻擊馬關的消息後很憤怒。在八月十三日發佈詔書。宣佈要親自出征,去與西方侵略者作戰。為此。孝明天皇決定在八月十八日去祭莫祖先神靈,希望能得到祖先和神靈的保佑。一旦天皇的計劃得以實現,就等於讓尊王排外派掌握了全國的軍事和政
治大權,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德川幕府和頑固派迫不及待地進行了反撲。他們在八月十七日深夜至十八日凌晨發動了宮廷政變,把尊王排外派的大臣以及長州等地的尊王排外派武士兩千六百多人趕出了京都。一些尊王排外派的領袖被逮捕甚至被處死,孝明天皇又落入了幕府的控制之中。這個時候,天皇個人究竟是什麼政治主張已經無關緊要了,無論誰把天皇抓在手中,都可以用天皇的名義號令天下。所以一夜之間,京城又成為幕府和頑固派的天下,朝廷中的重要職位都換上了幕府的大臣。這次政變被稱為「八一八政變」。
尊王排外派的武士只得撤往長州,重新聚集力量。過去,他們始終認為,自己是按照孝明天皇的旨意行動的,是天皇地忠臣義士。可是現在。他們卻被趕出了京城,他們感到自己是被孝明天皇出賣了.但是,他們不願意相信這種事情.所以他們仍然對天皇心村存幻想,直到這一次幻想全部破滅,才接受教訓.
大久保利通聽完西鄉隆盛的話長長吁了口氣,凝眸深思,說:「這蹊蹺勁兒,倒叫我生疑。可是,這天皇怎麼會一改前態,變的一夜之間支持幕府派,怕是非人力所為。這中間定有文章。」
「我也有同感,」西鄉隆盛點點頭。說道:「真是同室操戈啊!天皇準備昨日向天下頒布詔命的,看來這一次較量又室幕府派佔了上風。」
大久保利通思忖道:「這本來幕府反撲之事,是有規律可循的。當年八一八政變那事咱們都是在幕府突襲的夜裡出事。我本來猜測在咱們捲土重來之後,已經加大了政治上的警覺,不會再上幕府地當了,可看昨天的事乃是幕府故意為之。徹底與我們決裂。但昨田地事來得非常怪異,無跡可尋。幕府的用意是什麼呢?」
西鄉隆盛聽他這樣說,心頭一動,伏欄望著樓下的屋脊和簷角,正沉吟之際,忽見遠處小街有一人長衫圍巾,踽踽獨行。身影極為熟悉,正是與自己和大久保利通同為江戶秘密連絡點負責人的中山長治。他剛想叫大久保利通來看,但是隨後見他拐彎向西去了,便一轉念,沒有開口。大久保利通見他神色微有變化,忙問究竟。西鄉隆盛笑笑說:「我正眺望櫻田門那邊咱們的暗點呢。這幕府反撲之事,難說難講。但我有一個辦法,咱們暗中施行。定然有效。」
「什麼辦法?」大久保利通大感興趣,追問道。
西鄉隆盛故作神秘地一笑,搖搖頭說:「我去請個高人來,屆時你就知道了。」
兩個人吃完早茶,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在街頭告別,各自離開。
西鄉隆盛在街頭逛了幾處古玩、茶葉店。買了半斤上等日本清茶,用牛皮紙包好、細繩扎定,提在腕下,小心察看背後無人盯梢,便抄捷徑從小巷徑直向西趕去。
江戶西山神田神社外表日顯殘破。駐觀的供奉御列所居地後園,卻是生機一片。主持村上正雄費盡心力養了些花草,都被搬放到外面空地上曬太陽。屋子的門窗俱開,正與訪客談笑風生。西鄉隆盛耳尖,聽出了那客人的聲音,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正是中山長治。
今天。中山長治一反常態地起床晚了一點,他已經通過自己的情報網詳細地知道了高杉晉作遇襲之後,駐紮在江戶城外的秘密軍事基地又遭道覆滅性的打擊。對於幕府動手誅殺尊王派骨幹的事.只是稍稍聽到了幾個受下的竊竊私語地議論而已。他油然想起了昔日八一八政變後,幕府對尊王派展開的清洗活動,心中不安準備找神田神社的主持(和祭祀和尚一般角色的頭目,相當於寺廟長老,在日本,僧侶是一個很受人尊敬的職業,被認為是睿智、博學的象徵。如果讓你想像僧侶地生活,很多人會用清心、寡慾、平淡來形容。而日本僧侶的真實生活卻和想像中相去甚遠,在日本,戒律森嚴的僧侶是少數,比如唐招提寺的和尚,繼承了鑒真和尚律宗的根本,和中國的傳統和尚沒有什麼兩樣。除了唐招提寺和臨濟宗主持一級的僧人外,日本和尚娶妻生子戒律不禁,也可以喝酒吃肉。)推算一番.
屋子裡中山長治和村上正雄正在談論間,外面院中又有一人大聲笑道:「糟糕,看來今天村上主持床下暗藏的美酒又要遭逢一劫了!」
屋裡人聞聽這聲音,相視一笑,均知是西鄉隆盛到了。村上正雄起身迎到門口,淡淡道:「昨夜裡村上推算得,今日有不速之客前來討酒,故而本主持連夜將酒喝個精光,至今宿醉未解。西鄉君莫要嘲笑。」
西鄉隆盛朝他望望,大笑道:「瞧你主持那點不成器的小氣樣,只可惜我的好酒都存在長州藩屬地裡了,不然隨意找幾瓶來,也足以嚇殺你這老傢伙。」
村上正雄也是一聲長笑,說:「那我和尚可是想被施主嚇殺。飽嘗美酒而死,至樂也!」
西鄉隆盛微微笑道:「你們都是酒鬼,忙不迭地要醉死,埋醉鬼地酒缸可要漲價了。」
三個人俱都站在門外溫馨無風地陽光下,閒聊的高興。中山長治問西鄉隆盛怎麼有雅興拜訪村上主持地?西鄉隆盛看著他一笑,反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村上正雄略觀二人的神色,便心知肚明。說:「這江戶城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了。你們兩個人,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來。和尚猜得如何?」
中山長治沖西鄉隆盛擠眼,說:「你看呢?」
西鄉隆盛笑道:「你跟我打什麼啞謎。適才,我和大久保利通在櫻田茶道吃早茶,坐在樓上窗口,遠遠見你悠悠閒閒向了西。便猜你是來尋和尚,果然不差。自然是為這兩天天皇和幕府的事情了。」
中山長治哈哈一笑道:『西鄉君果然不愧是咱們尊王派中第一聰明地人物,從我向西來,便知道我是來尋村上主持的,不簡單啊!你說地不錯,我正是感覺這事大為蹊蹺,所以想來找主持一解心中困惑!『
西鄉隆盛道:『這事不止是你感到蹊蹺,就是我和大久君也感覺又些不對勁.這種情況和當年八一八政變時的情況差不多,只是我們有些奇怪,為什麼天皇會偏向於幕府呢?如今的天皇怎麼再沒有以前哪種一怒而起的勁頭了?『
村上正雄看了看他們兩個道:『兩位切勿急噪.待和尚求佛祖指示一二!『
說著村上正雄便虔誠地拜倒在佛像前,口種喃喃有辭,搖動手中的卦盒.良久卦盒中卦簽跳出,村上正雄捋鬚垂目而觀,指點道:「根據中國的周易學說,這兩個卦象是顯而易見的。一為巽上坎下水風井;一為坎下兌上,澤水困。井、困二象字面上都不好。但是,我不知道這卦地真正用意,故而也只能就表面而言。這個卦簽,我倒能解,大意是:凶歲之年,大災將至,作祟之時,恰逢甲子。避者生。當者死。無可解拖。」
西鄉隆盛拿過來看了又看,疑慮道:「什麼意思?是城中有變,讓我們離開才有生路?」
村上正雄點頭說:「西鄉君不信,何不自佔一卦,和尚替你詳解一二。」
西鄉隆盛想想,同意了。村上正雄將手中的卦簽放回卦盒來。遞給西鄉隆盛。西鄉隆盛合在手心,顛搖了一氣,連丟了幾次。村上正雄視簽的方位,用筆記錄下了爻位,竟然也做成了坎下兌上的澤水困之卦。他驚異地倒吸了口涼氣,怔怔地瞧了半晌,問西鄉隆盛意欲占卜何事?西鄉隆盛說就問尊王派在今年的運數。
村上正雄凝神讀卦,緩緩道:「此為『困』之不變之卦。澤無水,曰之困。九二之象,困於歲初。中有貴也.想必是要說,尊王派今年的運數,應該是極為困頓.而且還與貴人相關,說到貴人,中山君,你們尊王派有什麼性命攸關的貴人。你可知道?」
中山長治沉思片刻,果斷地點點頭。村上正雄望著他。含笑說:「和尚有一語跟二位先生講,你們可要記好。」
中山長治和西鄉隆盛拱手一揖,說:「主持請講。」
村上正雄不緊不慢道:「還是中國那句老話: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居內而亡。」
進到城裡,中山長治在街頭目送著西鄉隆盛往櫻田門方向走去。嘴角掠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地目光朝來處眺望那條通向荒僻西山的羊腸小道。那條窄路上,遙遙地出現了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似乎正忙著追趕什麼。中山長治閃進路邊一家橘梗貨棧,側面對窗,窺探那人的去向。那人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被人注意上了,駐足道路岔口四面望望,有點沮喪地吐了口痰,逕直沿櫻田門外的大路向前走去。
中山長治微微笑了笑,振了振衣衫,抬頭走出貨棧.
木戶孝允住所,中山長治、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都在坐.午飯桌上,菜餚上來。這木戶孝允的手下廚子聽說主人和幾位朋友有心要試試他地手藝,自然是十二分的賣力,特意炫耀。他將一條江戶沿海特產的雷魚洗刷乾淨,用兩隻碩大的油鍋過油。只見那遍體裹掛澱粉的魚兒在這邊油鍋中汆過,頓時脆黃。翻過身來在旁邊鍋中又是一汆,雙面俱已變色。但是魚眼依舊圓睜,嘴兒張合不已。廚子忙又在小灶上用白糖、上湯、尖椒、冬菇、紅油、青蔥急火翻炒,最後烹以恆順白醋,酸香的辣味頓時瀰漫屋中,將紅油酸辣鮮香的紅汁兜底澆在魚身上。魚香、汁香相互輝映,正是醋澆雷魚的正宗做法。這廚子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中國燒魚法,一盤魚倒是燒的色、香、味俱全.
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見這魚放在眼前,瞪眼張嘴,用筷子輕輕插入魚體,挾起魚肉來嘗了一口,感覺水嫩無比,叫了聲好,說:「這魚兒比咱們地生魚片好!」
廚子見他只誇魚兒,不誇自己地手藝,有點兒不服氣,笑道:「西鄉君,這魚是沒有區分的,關鍵在於……」
西鄉隆盛含笑打斷他地話,西鄉隆盛接口說:「在於手藝的不同,是嗎?」
廚子點頭,毫無謙虛的意思,好奇,說:「那就請你說說看。」
廚子恭敬地略欠身,說:「魚肉的嫩度、口感在於下油鍋過油的時間和火候。我五年前得高人指點,用兩口鐵鍋沸油,魚兒單面入油,一汆即起。正反過油的時間大致相同。這比在單口鍋中煎炸要好許多。所以,這魚肉才鮮嫩異常,口味超過日本的生魚吃法,那是自然的了。這可是我從中國學來的招牌菜!」
西鄉隆盛點頭,歎道:「中國的燒魚我吃過,不及你的手藝。佩服!」
說著,他從兜內掏出兩塊金幣來,賞給廚子。這廚子不卑不亢,接了金幣,作揖道聲謝,轉身又入廚房。西鄉隆盛目送他的背影,口中奇道:「木戶君,真想不到你這裡竟然有中國的廚子!看來以後要多來你這裡吃上幾回了!」
木戶孝允看著他,不淡不鹹地說:「只怕是你事務纏身,無暇來吧?」
中山長治和大久保利通笑吟吟看著西鄉隆盛這份饞勁兒,說:「西鄉君,木戶君的廚子,比你們西鄉家的如何?」
西鄉隆盛跺足歎道:「等我回到長州,一定要家裡另聘高明。咱們的生魚片,天天味同嚼蠟,也該有些口胃之福了。我也一定要請個會燒魚的中國廚子!」
一頓飯不知不覺吃了大半個鐘頭。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略喝了幾杯酒,心情愉悅,決意出門去對面不遠的籐野湯洗個澡。然後來接和中山長治回家。木戶孝允巴不得他們快些離開,著兩個手下陪他去們浴室,自己和中山長治一起退到後宅內室,有一番話要對他講。
中山長治見木戶孝允如此神神秘秘,不知底細,心裡忐忑不安,害怕地問:「木戶君,什麼事啊,值得這樣防範?這可是在咱們自己的底盤上呢。」
木戶孝允掩上房門,從床頭桌邊抽屜裡取出一封信來,遞給中山長治,說:「你自己看吧。是你姐姐托人偷偷送來的。」
中山長治一聽是姐姐送來的信,當下趕緊拆開信紙去看內容,上面是中山慶子熟悉的秀氣筆跡,再仔細看時,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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