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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暗戰三 文 / 無赦

    這會兒,橘梗雜貨鋪裡比較忙碌,上杉掌櫃和兩個夥計正應付著十來個客人。乍暖還寒的春天,氣溫多變,不少人著了寒涼,前來買些日常防寒雜貨。中山長治進了店舖,見人多擁雜,便撤到店堂後面依牆而設的木椅上,靜靜地等候。

    上杉掌櫃被兩三個人糾纏住問話,手中又忙不迭地忙活,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一片喧鬧中,雜貨鋪門口踏進了一個人來,他頭戴圓帽,身穿長袍,面容平靜,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中山長治一眼瞧見,心中不由陡地抽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曾經極力拉攏的清剿隊伊田太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偶爾路過還是進來看熱鬧,還是求雜貨,還是另有他事?

    中山長治心中一陣紛亂,忙低下頭來,不讓他看到自己的面容,靜觀其變。

    且說這伊田太郎進來了藥鋪,手拄武士刀的模樣令人生畏。不少買雜貨的人見來了這麼位主兒,心中驚惶,等不及便掉頭讓開,另去他處買去了。上杉掌櫃見了他,稍稍愣了一愣,急忙捧出椅子來,請他入座,眼光游移處,這才發現中山長治不知何時也進來了,忙招呼一聲說:「原來中山君也在,請這邊坐。我這就吩咐夥計們上茶。」

    伊田太郎掉頭看見中山長治,問道:「中山君什麼時候來的?」

    中山長治正要謙謝,上杉掌櫃插嘴說:「伊田大人大駕光臨。是不是想找些防寒的皮貨?」

    方伊田太郎點頭說:「我左腿有點風寒,著地後須行走幾分鐘後才能恢復正常。是不是風寒在內,有無防寒地皮貨?」

    上杉掌櫃笑著說:「是有些寒氣蘊藏在體內,不過我這裡恰好有一張從中國得來得貂皮正好給伊田大人用!

    伊田太郎皺皺眉,笑道:「那貂皮只是張皮子,哪有這種功效?再者,如此治標不治本。下品之下品了。」

    中山長治心中一動,某種熟悉至極的感覺霎時湧遍了全身。令他短時間裡乏力難支,復又坐下。他望著這人的後背影像,腦海中某處部分似乎被點觸開透了一般,快如閃電地搜尋著方纔那句熟悉至極的話語所匹配的人物。

    伊田太郎和上杉掌櫃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談話給中山長治帶來的震撼性效果,繼續閒聊幾句後,參照先前所述地症相,特別加了幾張護住主要關節得皮草,伊田太郎提起藥包來。回頭朝中山長治客氣兩句,出門而去。

    待他走遠,中山長治說:「此人是我的同僚,清剿隊地頭目。是天皇在幕府裡布下的一枚重要的棋子。我猜,天皇大約已經知道了,明爭暗鬥是在所難免了。」

    上杉掌櫃心中狐疑,卻不便再問。中山長治去將話題轉入另一面去,打發掌櫃要兩個夥計去門邊守候,自己示意上杉掌櫃隨他到後房加工皮草處。低聲說:「這兩天時機不錯,已經到了火候,幕府lou出了破綻。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準備得怎樣?」

    上杉掌櫃說:「是那件事吧?我已經準備妥當,劍已隨身,隨時可以動手。只欠東風一襲。」說著,撩起長衫。亮出腰間那把剛柔俱備的利劍來。中山長治讚了聲好,繼續道:「我們已有內線摸清了本田這幾天的活動規律。咱們琢磨琢磨,看能否從中找出機會來,一擊斃殺之。」

    本田的這些日子的行動規律,大致如下:每天上午八時起,帶領四十名御前憲兵從將軍府出發,途經櫻田街、田光街、大埔碼頭,作半城巡邏。中午回到將軍府吃完午飯,稍事休息後,率另外一隊約五十人。沿田光街往西。途經西山神社一線,黃昏時返回。天黑後。再率另一隊人馬約八十人作全城巡查,直至晚間十二點結束,回將軍府睡覺。

    這個規律,表明本田本人幾乎沒有休息,整日奔波在外。那些御前憲兵隊所分三班,巡邏與值守將軍府兩不誤。要想打破這個規律,只有一個法子,同時在城內引發事件,令他首尾不能相顧,將手中有限地兵力再度分散開來,就有了漏空的機會。倆人計劃一番,決定預先設下三處埋伏,誘使本田上鉤。這三處埋伏一路在將軍府、一路在西山神田神社、一路在大埔碼頭。時間則選定在天黑之後晚上八時許。那時,正是本田巡邏到田光街中段之時。通過層層設套,將本田基本上剝離出來,製造出一個殺掉他的機會。

    這廂裡是密謀而動。而被算計的本田對此一無所知,照舊騎著馬兒四處巡查。雖然有點困乏,但仍然勉力而為。但他仍然不知道.一張死亡的大網正悄悄向他罩來

    中山長治這幾天也忙得夠嗆。自從前兩幾天版本龍馬帶著高杉晉作和木戶孝允等一干人等撤出江戶後,駐紮在江戶周圍的尊王派軍隊似乎也在同一時間後向長州附近交界處撤退,將他空懸在江戶內。版本龍馬離開時說是有新的聯絡人出現,結果莫名其妙地由自己的兄弟中山長昀來接手了。他心中疑惑至極,反過來考慮自己所偵察到地本田長兵衛行蹤的可kao程度。按理說,這個本田長兵衛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算計他,而且他偵察本田的動靜,是由自己親自帶著手下人經過精密細緻的。只有自己內部的人才能掌握它,可信程度毋庸置疑。至於最近幕府豐盛較緊,雖有多名尊王派的骨幹分子被捕,但他們和自己並不在一條線上,互相並不熟悉。所以,因為這個原因導致自己身份暴lou地可能性幾乎沒有。

    但是,中山長治仍然對於弟弟中山長昀地出現充滿了擔憂和猶豫。他的潛意識內。不願意和弟弟有工作上的相關聯繫,索性避而不見,靜觀往後的變化。

    其實,中山長治受上杉掌櫃之托,向組織發出了聯絡暗號後,並沒有更多的內情瞭解。以至於中山長昀確切的身份也只存於自己的猜測中。既然他對自己所發出地信號無動於衷,甚至可以作出事不關己的姿態來。也就暫時放在一邊不去再惹他。上杉掌櫃那裡似乎對此事也持著就此打住地意思,至今也沒有提出後續地要求來。

    這樣的聯絡。大約是情報工作中頗為荒唐地,用意不明,含糊不清,卻半途而廢。

    中山慶子步履輕盈地從後院圓門走進來,見中山長治出神,便將雙手柔緩地按在他的雙肩上,悄聲說:「長治,你是不是後悔沒有跟版本君走?版本君這會兒在長州城裡。會不會正想念叨著呢?」

    中山長治嗤地一聲笑,說:「版本君和咱們中山家是世交,他當然會念叨我,都等著我了結這兒的事情,去那邊和他們匯合呢。」

    中山慶子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做夢,這邊事情做完了,我估計上面會讓我們回長州修整地,至少半年不會再勞煩我們了。那時候的中山家的長治君。可是幕府派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拔除不足以彌補遺憾了。」

    中山長治歎了口氣,說:「還不知道形勢會怎樣發展呢。我自覺困在天皇和將軍的城裡,神經繃得太緊。眼瞅著版本龍馬和高杉晉作他們浴血奮戰,幫不上忙,真是難受。」

    中山慶子糾正道:「版本君他們可是為了策應你。才受命回日本來的。只要你這個根子在,其他方面的損失,在高杉君眼睛裡,大約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我看,版本君他們不久便會殺回來。長州藩那邊要人有人,要槍有槍。還怕恢復不了元氣?」

    中山長治聽她這樣說,原本晦暗地心情不覺舒展了許多,他走出屋子,在院中仰望清澈藍天和西邊五彩斑斕的雲霞,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說:「我回家去一趟。看看家裡人。好些天沒見著他們了,怪想的。」

    中山長治回到位於皇城西北角的中山家府邸裡。從大哥的院門前走過。視線餘光瞥見嫂子版本宮子挺著隆出形狀來的肚子在院中散步,不覺好奇,駐足探頭問了聲好。版本宮子見是他,笑笑招手示意他進來。中山長治進了院子,心中卻有點不好意思,大概沒有親歷過女人懷孕地樣子,訕訕地問:「嫂子,幾個月啦?」

    版本宮子是版本龍馬的姐姐,早些年嫁入中山家,是中山長治的兄長中山太郎的妻子,他們自小都是一塊長大,自然熟絡.臉上泛起些紅暈,說:「五個多月了。老太太可是原先以為你們這一房先有子嗣的,不曾想你先前離開了江戶,對了,我聽說哥哥回來了,還把高杉君他們安全撤走了。他怎麼不來看我?他給你來消息了沒有?」

    中山長治笑道:「剛去沒多久,怎麼會有信來呢。」

    這時候,院外有個熟悉的嗓音插話道:「到了外面,落腳就應該來信報平安的。一定會有信來。」

    倆人朝院門口望去,中山長昀提著帆布袋進來,說:「可憐,版本姐姐和龍馬君兄妹不得相見便各奔東西,遠隔千里。這作孽的世道啊!」

    中山長治和版本宮子見是他,各自心中感覺不同,但都漾起了滿面的笑容。

    中山長治搶先一步,告辭說:「你陪嫂子聊聊,我去後宅母親那裡坐坐。」

    中山長昀和版本宮子沒料到他這樣說走就走,不約而同地愣了愣,目送他出院去了。腳步聲在幽長的甬道中踢踢踏踏作響。

    中山長治地屋子裡一如既往地乾淨,又多了些書在床頭,顯示出主人好學的特點。中山長昀走進來頗感覺好奇,坐下來翻了翻,居然有一本尊王派地宣傳的小冊子,不由吃驚,問這書是從哪裡弄來的?

    中山長治輕鬆地笑笑。說:「以前地一個朋友丟在我那裡裡的。這人現在已經到了長州軍那邊去了。我收拾他房間時找到的。看著有些意思,就帶回家來細看了。」

    中山長昀放下書,說:「這書是講反抗幕府將軍的,在幕府的範圍內倘若被德川慶喜他們搜到,怕是逃不拖通叛的干係了,小命難保。我勸你還是藏起來或銷毀了,免得惹來無妄之災。」

    中山長治接過書來。依舊放在床上,微笑道:「哪天。我捧著它去天皇那兒,讓他也瞧瞧。看他的反應,會不會立馬下令抓人。到那時,你怕是有好戲瞧了。」

    兩人只顧在屋子裡說笑,全沒覺察到外面院子裡站著一個人,雙手挽於背後,默然聽著屋內地聲響不語。待他們談笑聲定。這才開口說:「什麼好書啊?給我瞧瞧,看夠不夠下令抓人的程度。」

    這二人聽聲音不禁嚇了一跳。原來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是孝明天皇。孝明走進屋來,從床頭拿起那本書來,看來看封面,淡淡一笑道:「原來是這本書。我皇宮裡可至少有十來本。這些書,每破獲一個情報點都有發現。你這個,我看一般。還不值得興師動眾呢。」

    中山長治臉色有些緋紅,似乎想要發作。

    不料中山長昀搶先說:「二哥在學校做教員,自然要接觸到這類地事情。不如,天皇您保舉他個閒職,弄點閒錢花花,也省了勞神傷心。還容易捅婁子。」

    孝明天皇望著中山長治,說:「你說沒用,要他自己願意才成。眼下好幾處機構都缺人手,像他這樣有本領的,自然大有用武之地。不過,我猜想他不會像你這樣不識時務,所以免得被拒絕。年輕人嘛,什麼都好,就是這一樣不行,太過固執。所以。常常做了犧牲品還不自知。」

    中山長治怒極反笑。接過那本書來,依舊歸於床前。說:「原來你們二位已經攜手了。不夠意思,卻瞞著我呢。我可是做夢都想跟著你們干呢。你肯收我嗎?敢收嗎?」

    孝明天皇老老實實搖頭,說:「不敢。收了你這樣滿腦子瘋狂念頭的年輕人來皇宮做事,後患無窮。不被你連累死就算不錯了。」

    幾個人俱是大笑,把先前話題棄置於一邊。天皇拿出盒美國香煙來,請兩個兄弟吸,告訴他們,明天一早自己將啟程去廣島,先行巡視。然後去長崎,清剿行動重要階段即將正式開始,隨之而來的局勢變化,將是任何人難以預料的。最後,他臨出門回去前,一臉的詭異神情,強調似地說:「最近十幾天,我不在江戶。治安都由德川慶喜和德川慶福手下本田長兵衛一人掌握。你們注意一點,不要給我惹出麻煩來。切記、切記!」

    這中山兄弟二人望著他的背影拐過彎去,消失在視野裡,各自內心品點著他丟下地這句話的含意來。

    孝明天皇果然於次日清晨起程,率著御前的大隊人馬,去了廣島。在江戶城外的碼頭那裡,早有一個整旅團的天皇憲兵隊守著艘美國小火輪,準備啟航。這艘既有天皇衛隊又有侍衛值守的輪船,依舊按照標準的航線,沿內海向廣島方向駛去。

    一兩個小時後,太陽逐漸升起,街市上開始繁忙起來。中山長治提著帆布書袋去按照慣例去打探消息。今天,他比平常早出門半個鐘頭,目的就是想利用這個空隙與雜貨鋪地上杉掌櫃商議一下解決本田的事宜,順便告知天皇離開江戶的消息。

    上杉掌櫃手持雞毛撣,凝神考慮了半天,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呀!我昨天得知,今天一早,德川慶福也將離城下鄉,督導清剿的準備工作。城內,只剩下本田,以及他手下那一兩千號人,守備將軍府以及維護治安,遠遠不夠了。御前衛隊留下來德那點人只能守守城門,別的什麼也幹不了。」

    「可是,這敏感時候,這些要人紛紛外出,像是騰空了房子讓我們動手一樣,我覺著奇怪。」中山長治心中猜疑道。

    上杉掌櫃目光閃爍,說:「也許。這正是蒼天給我們地機會。本田這個魔頭,手上沾滿了咱們尊王派同志地鮮血,現在該是到了他償還的時候了。這城中的空虛,只是短時間的事情,戰機稍縱即逝,不果斷採取行動,以後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中山長治點頭。指節一叩腰際,發出瘖啞的金屬聲音。說:「他是我的,毋庸置疑了。」

    本田長兵衛今天巡城兩遍回到了將軍府,已是燈火初起,天色黯沉之際。他拖卸下齊膝的高統皮靴,渾身散了架子一般躺在逍遙椅上,來回地晃悠,想把疲倦短時間內從自己地身體內驅逐出去。這樣如行雲流水般地柔性顛動。使他忘卻了腹中的飢餓,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一個小時後,一名憲兵前來敲門,告知出巡地時間已到。他揉揉眼睛,神清氣爽了許多,翻身坐起,邊吩咐整隊集合,邊穿衣靴整理儀容。

    大約晚八時起。宵禁時間一到,御前憲兵巡邏隊伍離開了將軍。本田騎在馬背上,回頭看看留下守備將軍府地部下,雙腿一夾馬肚,驅著馬兒隨隊伍上了街頭。

    江戶城內,此刻早已歸於平靜。晚風順著街道、小巷一路地勁吹。不知是哪家樹頭早謝了的梨花。白盈盈一片脅裹在風裡,四處飄蕩。由遠而近、由近而遠,復再由近及遠地步伐聲,在田光大街上陣陣迴響。本田的巡夜部隊踩著森嚴的節奏漸漸走來。街市上杳無人跡。

    手執馬韁的本田似乎並不把這次巡邏當作主要地任務來看待,只是應景而已。所以人在馬上,心思卻飛回了遠隔著海峽的故土,思想著家族中那些等候自己以及其他征伐在各個戰場的同族男子們。自從與尊王派對峙開戰以來,本田家族共有七位男性應徵入伍。迄今為止,已有四人戰死、重傷一人。戰事激烈到這個程度,是當年參戰之初未曾料到的。本以為一頓衝殺猛攻。尊王排外派的那些『叛逆『指日可下。然後就可以過佔領統治的平安生活了。可是,戰局自前兩年的勢如破竹到眼下的進退維谷。使得他有了清醒地認識。也許,這場戰爭的結束已成渺茫的未來了。

    想到這裡,本田不無悲觀地苦笑,望著身邊這些荷槍而行的士兵們,思量也許真的到了戰爭結束的那天,自己以及眼前地部屬們,怕是不能生還了。

    隊伍正前行之時,前方西山神社方向忽然傳來砰砰兩聲槍響。本田一凜神,側耳聽去,是自己部隊配備的美式洋槍的聲音。片刻後,又有兩串槍聲回應,明顯是德式毛瑟槍的特徵。接著,這兩種武器便你一下我一下地交替開火。

    本田立即聯想到,這可能是己方人員與敵人交火,忙下令手下跑步前進,趕向槍聲出處。

    一陣奔跑到達西山附近,方纔的槍聲卻已杳然。只見黑壓壓的土丘上風影飄動,草叢起伏,一派莫測的景象。

    本田東張西望,見突然沒了動靜,心中正起疑慮。不料這時,將軍府那邊陡地起了聲轟響。然後,是洋槍密集的齊射聲。他心知不好,一招手指揮手下收隊向東回頭增援。

    可是,隊伍還沒有走出幾步,便見土丘上有人大聲喊道:「打他個混蛋的!」

    話音未落,四周圍的槍聲響成了一片。巡邏隊中,不斷有人中彈倒下。本田知道中了圈套,無心戀戰,急忙下令留少量兵力掩護,自己領著剩餘人馬奪路而回,不顧一切地增援將軍府本部。

    這個夜晚,江戶臨街地居民們,大多在睡夢中被外面大街上狂奔飛跑地凌亂腳步聲所驚醒。他們伏在床頭枕邊,聆聽著自己的同胞嘰裡呱啦地對話聲,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本田中佐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快!快!快!德川將軍的安危重於一切,要力保將軍的安全!

    可惜,這個特徵顯明的叫聲在田光街與御街交界的地方戛然而止。

    因為,又有埋伏在這裡靜候他們的到來。由於陷身於黑暗中,所以目標很不明確,對手是以逸待勞,幾十把洋槍對準了線性排列的巡邏隊一個勁地猛烈掃射。御前憲兵們只顧著跑路,哪裡知道本土還有埋伏。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倒了十來個人。本田驚詫至極,座下戰馬中彈,悲鳴一聲伏倒在光滑地青石板上,將背上的主人摔下地來。

    本田反應奇快,落地後立即翻滾了幾圈,轉移到街角巷口。拔出洋槍來指揮手下進行還擊。但是,這陣襲擊來如暴雨去如風。瞬息即過,只留下一地死傷的憲兵。本田長兵衛怒喝一聲,顧不上收容傷兵,帶著餘下的數十個部屬繼續向將軍府第走去。

    這一下來,失去了坐騎,穿著高統馬靴的本田行走的速度幾乎跟不上那些穿翻毛皮鞋的士兵們。跑著,跑著。就落在了後面。有兩個士兵緩下了腳步來扶持他。可是,耳聽見將軍府那邊槍聲越來越激烈,他心急如焚,大聲道:「快去,快去!我沒有問題!」

    這樣,本田遣走眾人,在一個貼身侍衛地陪護下放緩了腳步繼續前行。走著、走著,眼見前面部下們失去了蹤影。前面路燈亮起處,有個長髮花衣的年輕女子正伏在街邊石柱上低聲啜泣。他心中一動趕忙追上前去,口中還亢奮地喊了一句模糊不清地詞語。

    那女人聞聲回頭,見有人,嚶嚀一聲,閃身不見。

    本田見了那女人姣好的面容。腳下更是忘了疼痛,發力尾隨,轉入巷口。

    只見昏黃燈光下,人跡全無,方纔那女人不知消失在何處。本田心中正愕然,忽聽見身後那個陪同的士兵悶哼了一聲,一跤摔倒不起。低頭細瞧,喉嚨處插著一根單翼飛鏢。霎時,一陣不祥的預感充斥滿他的腦海。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拔洋槍。這時,巷邊黑暗中閃出一個蒙面人來。此人手持長劍。一襲青衣。裸lou在外的雙眼中流溢著一股冰冷的殺氣。

    本田掏槍地手驀然停住,下意識地去扶住刀把。心裡明白這蒙面人的用意。原來,他持劍現身,是想以劍會刀,好好較量一番冷兵器的功夫。明白了這一點,本田不由得冷笑幾聲,點點頭說:「不知道你那把支那劍比之我的家傳利刃如何。」

    那人竟似聽懂了他的話語,以流利的日語答道:「本田家族的一刀斬,是否名副其實,待會兒就有驗證。」

    本田聽他會說出純正的本地音大出意外,就著遠處依稀地燈光,上下仔細打量此人的身形,竟是有幾分熟悉,油然問道:「你,你是中山家的哪一位?」

    蒙面人渾然不理,右手輕輕一拔劍把,劍身離鞘半尺,冷光瑩然。本田一見,知道這是把絕佳利器,不敢托大,伸手去解下刀鞘來,然後拖去軍裝上衣,卸下高統皮靴,赤足在石板上走了幾步,以適應這凹凸不平的腳底環境。蒙面人見他做好準備,哼了一聲,雙臂一分,一把明晃奪目的長劍在夜色之中,清冽奪目。

    本田毫不猶豫,揚臂一提,那把帶著弧度的長刀閃著妖艷地藍光,呈現在對手面前。

    蒙面人早已見識過此物,不屑地笑道:「沾滿平民和戰俘鮮血的兵器,戾氣太重。我看,今天它將會陪著你魂歸北海道老家去的。」

    本田厲喝一聲,雙手持刀,身形一低猶如狸貓般,左右游移,伺機出擊。蒙面人不敢輕視,橫劍於胸前,前虛後實,踩了個漁翁獨釣的姿勢,以靜制動。本田格鬥經驗豐富,見對方如此,知道是一個行家裡手,倒也不懼。他手腕顫動,刀尖游移,瞬間試探性地挑刺了幾下。蒙面人持重變幻姿勢,但就是不主動出手。

    本田探不清他的底細,依舊運刀點戳,以動制靜。這會兒,他已經全身心地準備投入到這場拚殺當中,先前的驚惶反而鬆弛下來。時間對他而言,僅僅是一個無言的優勢,愈拖對自己愈有利。只要這陣子佯襲過去,守備部隊覺察出破綻來,馬上就會有人來接應。眼前此人不但不能得逞,怕的是連自己都逃拖不掉了。

    兩廂裡沉默對峙了十來分鐘,但是誰也不敢實質性地搶先動手。

    本田心中得意,自忖刀法精湛。且又和尊王派軍人刀戰數次,對於版本龍馬慣用的刀法爛熟於胸,破解之道更是屢試不爽。所以,嘴角lou出一絲必勝地笑意,盯著對手那張含糊難辨地面孔,說:「我倒想看看,這張布下面。會隱藏地是張誰的臉。這個謎底即將揭開了。」

    蒙面人似乎受不了他這笑容地挑釁,大喝了一聲。中宮踏進,一劍筆直地刺出,直趨本田的喉下。本田大喜,以刀的前半段一格劍尖,陡地一個斜劈直下意欲將此人齊肩截斷。

    蒙面人這劍去勢雖快,卻未用全力。見他變招,隨之以劍身抵住刀身。不容他後勁續發。兩人趁著刀劍相交格力之際,面面俱對,近在咫尺。刀身劍身相互廝磨,發出嘎嘎地聲響。本田雖然膂力強勁,但是右臂畢竟骨折愈後不久,有些吃重,隨即運足全身氣力暴叫一聲,將對手推開三尺。刀光一起,橫斜、豎直十字形快如閃電。蒙面人見他全力相攻,直劍插入,擋住第一擊,隨即頂住他的刀身,又成一個角力之勢。

    本田早已習慣了刀光縱橫地角鬥。對於這樣不疼不癢的較力很不適應,嘴裡咒罵一聲,陡地運用其德川家刀法一刀流的絕殺之技。只見他雙手舉刀,騰地上前一步,傾盡全力迎頭劈下,其勁其勢所向披靡。

    蒙面人避無可避,退讓不及,只得硬碰硬橫劍迎接。當地一聲脆響之後,蒙面人退後一步,喘息未定。卻又見本田依舊還是這一招砍劈下來。忙又依照前例,還是橫劍一應。又是退出三步。本田看上去欣喜不已,大概是認為這樣的方法見效奇快,足以挫敗對手的銳氣,但見他又是一聲狂嗥,跨前一步,迎頭硬砍而下。可是,就在他刀風將落之時,突然矮身,詭異地將刀尖橫斜往下,攔腰一個迅疾的抹劃,竟是意欲將對手剖腹擊殺。

    蒙面人似乎沒有料到本田會猝然變招,劍仍上迎,可是足下卻出人意料地一點地面,整個人輕如飛燕,躍在半空。那把利劍變化勁道,掠掃而出。這樣,這兩個人同時招數突變,以幾乎相同的姿勢相向而動,只是劍在其上,刀在其下。

    但是,本田這一刀十拿九穩地殺招此次失靈了。一刀出手撲了個空,立即明白大事不妙。他不及收刀,眼前劍光橫劃來,頸間一痛。然後,面前的景物傾斜了並急速上升,只聽得砰地一聲響,已然首體分離。蒙面人不等他的屍體倒下,一把扶住後,從腰間解下刀鞘,將那把一刀斬利刀納入其內,順手收劍,並蹲下去拎著本田的耳垂,帶著這顆人頭風也似地奔入巷中,倏爾不見了。

    空蕩蕩的這巷、街交界處,只剩下本田的軀體以及頸部不斷噴湧的鮮血。淒風冷月照耀之下,這個場景,令人睹之,不由心生寒意。

    第二天早晨,一個消息在海陵城內迅速地傳播開去。昨夜尊王派摸進了城,乘著城內空虛,端了將軍守衛隊的老巢。本田長兵衛在田光大街與御街交界處,被人砍去了腦袋,奪取了寶刀,只剩下沒頭地屍體丟在街口。此人虐殺了無數的尊王派志士,慣會斬人首級、此時天道好還,居然也被別人斬去了頭顱,真是報應得及時啊!

    就在老百姓們接頭接耳,歡天喜地議論這個消息時。驚魂一夜的德川將軍率幾名高級軍官離開了將軍府,在陽光明媚的街頭察看了一番。只見御前憲兵屍首橫臥於街頭、路口,傷兵們互相扶持著往藥鋪去。又見兩名士兵用擔架抬著光腳無頭的本田的屍體過來,不由得撫屍大慟,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眼淚。

    感傷良久之後,他身後地幕僚阪本五十郎附耳過來,說:「將軍,江戶城中已經陷入極不安全的境地。是否可以調動部分兵力回援?」

    德川慶喜搖搖頭,說:「沒有必要。我看用不了多久,形勢就會緩解下來的。咱們先行出城吧,去江戶附近的大阪小住幾日,靜候慶福君聯隊到來吧。」

    當天下午,德川將軍府除少量人員留守外,全數遷離出城。昨夜御前憲兵隊遭受慘重損失,使這座危城愈發地顯得空虛而危險。沿街居民們躲在家中,從門縫中偷窺這些橫行了數十載的將軍一派人等神色黯然地離去,竊竊傳言,那個御前憲兵隊長本田長兵衛,昨天夜裡被不知來路的高手摘去了腦袋,這等於抽掉了德川將軍的脊樑骨,這才軟癱下去,避難逃生去了。至於本田那顆腦袋的去向,卻是無人知曉。大約,被扔在哪處茅屎坑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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