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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暗戰七 文 / 無赦

    越前、越中等地遭遇打規模槍戰的消息,不消半日,便傳到了軍務繁忙的德川慶豐將軍的耳朵裡。他離開地圖,叫來吊著傷臂的伊賀東太郎,讓他替自己送一份請帖,請中山長昀在江戶城中的田光酒鋪聚上一聚,小酌幾杯。伊賀東太郎領命,爬上兩匹戰馬拉著的馬車裡,趕向位於江戶城中的中山家族府第。

    黃昏時分,天尚未黑。位於皇城跟下東側的田光酒鋪早已燈火通明。樓上,數十支兒臂粗細的蠟燭已經點亮。燭火將整個田光樓照的燈火通明.幾道壽司冷碟早已鋪放桌面。老闆親自拿著菜單左對右對,生怕遺漏什麼。

    將軍府裡,德川慶豐和德川慶福將軍正在鏡子前整理好自己的將軍服,叫來伊賀東太郎一同去飯莊。伊賀東太郎看看自己受傷包紮的手臂,有點為難地問這個樣子是否影響軍人的儀容?德川慶豐笑著搖頭,說正是要讓他們暗探隊德人知道,咱們幕府軍有的是不怕流血的勇士。伊賀東太郎受到上司的鼓勵,精神大振,行了個軍禮表示感激。

    依照請帖上傍晚的時間,中山長昀略略提前了一些時間離開家門,帶著四名壽下前往田光樓赴宴。

    臨出門時,中山長昀正在家中翻閱著手下送來的各地情報;自從上次秘密行動回家後直喊頭疼,草草吃了碗稀粥就進自己的臥房睡覺去了。中山長則和中山長治等人在一起,加上版本宮子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似乎已經從這些天陰晴交錯的心境中恢復過來。見中山長昀出門前來辭,中山長治只是冷冷地說了句話:「不要貪杯。今兒個我和長則他們地牌局是要熬個通宵的,醉了可沒人服侍你。」

    中山昀賠著笑心中有了底。

    中山府第到田光樓地段取直線的距離不過三里地。但是由於街巷、河道的彎曲分割,將這三里路拉長了近乎一倍。傍晚時分,街頭寥寥幾盞燈籠昏黃宛若鬼火,將四處景物映照得好似一幅殘破的畫卷。這一行五個人腳步迅疾地穿越其間,沿著中山長昀自幼熟諳的捷徑小道來到了全城居民們聞名色變的虎狼之穴。田光路路口。田光路對面,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幕府近衛軍列隊如林,槍刺在月色下寒光逼人,令人不敢卒視。

    中山長昀和他地手下們來到了榮華樓下。

    德川慶豐得到伊賀東太郎的報訊,迎下樓來,握住中山長昀地手不放,一陣子寒暄。而後,便盡主人之禮與客人把臂並肩同上木樓。他這次宴客。安排了幕府軍內的幾位高級軍官以及幕府裡最具權勢德幾個人物。德川慶福本對於這個中山家的人有所瞭解,此時見德川慶豐如此大張旗鼓,也覺詫異。

    列席晚宴的還有聯隊長籐本橋太郎,幕府參機吉川本造等人。他們都是幕府將軍駐防江戶的直轄力量。中山長昀與諸人客套幾句後坐下。德川慶豐著令伊賀東太郎取來一壇泥封完好,土色斑駁的酒罈來,親手用鶴嘴錘敲碎封泥,拔出兩寸徑圓的木塞。凝練、醇厚地酒香猶如空中游離的雲絮,若有若無。若淡若淺地浮掠過眾人的鼻腔,不由個個稱奇,眼望著德川慶豐。

    德川慶豐合掌一笑,說這是伊賀東太郎前幾日去城外三十里鋪得到的三時年陳釀清酒,江戶城中絕對沒有相與匹敵的。這酒原來的主人是位尊王派大名。幕府軍兵鋒一到,早已人去室空。惟一留下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它了。

    中山長昀聽他如此說。腦海中回憶了片刻,拖口道:「原來是版本家的東西。這酒,我是有所耳聞地,不過不是三十年,而是五十年陳釀。是版本家老主人當年和長州派叛亂時,鼎鼎大名的高杉晉作所贈京都名酒——一液清。我和版本家幾個後輩幼時曾在一起,常聽他們添油加醋地吹噓,想不到,今天在這裡得以碰上,也算是有緣了。」

    伊賀東太郎嘿嘿一笑。說:「版本家房子雖大。卻漆色褪盡,破爛不堪。我派人一把火將它燒得乾乾淨淨了。」

    中山長昀笑了笑。說:「伊賀君閣下是個軍人,不識寶啊。據我所知,版本家正廳是中國的金絲楠木所造,用料是從天皇皇宮修繕的備料中偷運回來的。只此一樣,整個,這座宅子就在咱們大和也怕是鳳毛麟角了。」

    伊賀東太郎聽中山長昀這樣一說,不由默然。德川慶豐瞅他一眼,令他斟酒。他只得勉為其難,單臂把住酒罈,鄭重地依次為席上諸人斟滿面前的酒盞。中山長治眼望這琥珀色地酒液傾注入盞,似水如油,香氣逼人,不覺歎了口氣,心中連說罪過。眾人一起站起身來,雙手捧起酒盞,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酒液入口,由舌入喉,從食道入胃,一條無法言說的暖融融的熱線貫穿了他的身體,口齒間又有隱然香氣。

    中山長昀是個識貨的,放下杯子,點頭叫了聲好!包括德川慶豐、德川慶福在內的幾個幕府軍主要將領被這酒液的滋味驚住了,只顧回味,哪裡說得出話來。

    德川慶豐靜默了片刻後,低頭看看此酒,神色肅然地頷首讚道:「神仙的飲品,不是凡世所有。咱們今天一飲,明日戰死在疆場為將軍獻身,死而無憾了!」

    這些幕府軍官聽他如此說,個個興奮起來,紛紛起立,脅裹著中山長昀和伊賀東太郎二人舉杯痛飲。田光飯鋪老闆見這些將軍府德人轟然聚飲,忙讓夥計趕著上菜,心中也是奇怪,從沒見過幕府將軍在府外請人喝酒吃飯,而且還弄得這麼隆重。看來。這個中山家的年輕人不僅是個投kao幕府地壞蛋,而且還是個大壞蛋!

    酒酣耳熱之際,中山長昀對德川慶豐說起了自己此番返鄉後地公務來。他附在德川慶豐地耳畔嘀咕了幾句。德川慶豐笑笑,指指伊賀東太郎,說:「中山君有事儘管去和本田中佐商量,他可是負責這方面工作的。我忙於清剿長州叛逆地軍務,怕是不能專門奉陪了。」

    中山長昀點頭。在他耳邊又說了一句。他對伊賀東太郎說:「你酒宴散後留下來,我和中山君和你研究洽談一下相關的事宜。」

    伊賀東太郎站起來行了個軍禮。又復坐下,心中開始猜測這個中山長昀真實的身份和目地來。

    兩個小時後,酒盡人醉,宴席散去。眾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下樓,各自道別散去。

    目送著這些人各自取道離開。中山長昀使勁舒展了一下略感困乏的肢體,對德川慶豐說:「將軍,咱們去商談正事。如何?」

    伊賀東太郎一揮手,酒樓飯莊內外設防地近衛隊紛紛撤離,左右簇擁著他們三個人橫穿馬路,向將軍府大門走去。當他們緩步行至街心時。突然間,田光樓北側幾幢房子的屋脊後面,瞬息間閃出幾個黑影來。霎時間,槍聲響成了一片。

    幕府近衛們猝不及防,接二連三倒下幾個。伊賀東太郎叫聲不好。衝上前一步,遮護住德川慶豐。但覺右臂一麻,竟也中了一槍。這些近衛們訓練有素,一見生變,並不驚慌,幾乎在同時舉起槍來。對準那屋頂上蹲伏的人影一齊開槍還擊。屋脊上,有人中彈,慘叫一聲骨碌碌順著屋面摔下街心。其餘的人鑒於幕府近衛火力兇猛,剎那間便消逝了。

    伊賀東太郎疼得嗷嗷直叫,撕破了嗓子喊叫指揮著手下包圍追擊過去,自己快步跑到那街道上摔落的刺客面前,蹲下去就將著手中燈籠一看,子彈貫穿頭顱,眼見是不能活了。在刺耳的皮靴腳步升中,燈籠和火把的光把這條街道及周圍地巷區照得猶如白晝。近衛隊分成幾部同時迂迴包抄搜索。追趕著那些刺客們。

    這群刺客對於周圍的路徑似乎瞭如指掌。走走停停,不是從斜刺裡放冷槍偷襲。令追兵們不敢冒進。待得又付出幾個死傷的代價後,大隊人馬四面聚合,早已是人跡杳然,空遺下一地的狼藉。伊賀東太郎強忍住傷口的劇痛,親領著部屬過篩子般來回將這些可疑地點掃蕩了幾遍,除了石板地上隔一段路便流濺幾滴血花外,一無所獲。

    他蹲在地上令人用布揩擦了一點血跡,帶回去向德川慶豐覆命。

    德川慶豐和中山長昀慌亂中避入了將軍府,正急等著下文。見伊賀東太郎進來,德川慶豐也顧不得他身負槍傷,左右開弓給他幾記耳光,厲聲斥責。伊賀東太郎對於此事無法推拖責任,低頭連稱失職。德川慶豐稍稍冷靜下來,問他方才追查的結果。

    伊賀東太郎讓手下呈上那塊血布,說:「刺客大約有五六個人。其中兩人被當場擊斃,一個拋屍街心,一個伏屍在屋脊上。還有一人負傷,這血跡就是他逃竄時傷口一路流下的。現在,我已令城內所有關卡加強檢查,封鎖出城通道。明天一早就開始全面搜查,定當擒獲兇手,為將軍和中山君壓驚。」

    德川慶豐聽說有線索,惱怒漸消,又見他雙臂俱傷,不由心生憐憫之意,叫來府中醫師替他包紮了,去醫師住所檢查治療。然後,他對方才說:「中山君,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原本,我還以為江戶城中安然無恙,沒有什麼敵方的潛伏分子。現在看來,是全然錯了。你和大康將軍地想法,經此一變,我表示贊同。過幾天,待伊賀東太郎傷勢好轉,咱們商議著該怎樣維護住佔領地區的治安,並建立起一個有效的情報機構。」

    中山長昀點頭,告辭離去。德川慶豐特地派了一隊近衛護送他回家,以防半途再生變故。

    中山長治和中山長昀他們的談話其實不到一更時分便告收場了。中山長則和版本宮子出門,邊說笑邊去廚房。讓傭人熱了點魚粉羹,熱騰騰地喝下去暖和了身子,這才道別各自回去睡覺。

    版本宮子提著風燈,在圍牆下地甬道裡輕輕走著,剛剛到拐彎處,冷不防牆頭有了動靜,一個身形中等的男子翻牆而入。輕盈無聲地落在她面前。版本宮子嚇了一跳,剛欲張口喊叫。那人伸手摀住他地嘴巴。除去自己臉上的黑布。定睛瞧去,此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弟弟中山長治。中山長治搖頭示意他不要作聲,呻吟了一下按住自己的左臂,低聲說:「快扶我回臥房。」

    版本宮子不由自主地遵從他的話,攙住他踉踉蹌蹌地朝他的住處院子走去。進了院門,反栓上房門。點亮了燭火。倆人仔細去看中山長治地受傷處。子彈竟是穿透了他的胳膊,留下了一個開放性地傷口,僥倖的是彈頭沒有留在體內。

    中山長治咬緊牙關,讓版本宮子去廚房取來白酒,邊沖洗邊疼得扭曲了面容。版本宮子隱隱猜出了其中的奧妙,問他是不是幕府地走狗干地?中山長治猶豫了片刻,承認了。版本宮子心疼地詛咒了一句幕府走狗,找來乾淨的布條。用開水浸泡一下,在傷口正反面灑上烏賊魚骨粉止住血,簡單地纏紮起來。中山長治滿頭大汗,幾乎暈死過去。版本宮子忙又用洗傷口地清酒湊在他地口邊,餵了幾口。在這粗劣的雜糧酒精的刺激下,慢慢恢復了神志。

    版本宮子看看時間不早。怕中山長昀回來,連忙安置中山長治睡進被窩,這才準備走。

    「宮子!」,中山長治在被窩裡這樣帶有懇求的意味喊道。

    版本宮子愣了一下,回頭強笑著,問:「什麼事?」

    中山長治說:「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特別是長昀!」

    版本宮子點點頭,替他熄滅了燈火,掖好被頭。悄悄摸出院去。

    在中山長治院外的甬道中。版本宮子小心翼翼地快步走著。不料在通向後宅的岔路口,陡然有一個人迎面相遇。

    這人提起了燈籠照了一下她。問:「宮子這麼晚了,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在母親那兒呢?」

    版本宮子一看是中山長昀,立刻語無倫次地指著來路,說:「天太冷了。我去雜屋找點上好的緞面,想拿回去再縫上一包被絮。東西沒找著,差點被嚇死!」

    中山長昀驚奇道:「布匹不是都在後宅後房裡收著嗎?你去雜院亂翻有什麼用?」

    版本宮子這一回緩後,漸漸鎮定,苦笑道:「瞧我這記性,若是母親知道了,怕是要責怪我不像個當家理事的了,連自家地東西都不知道藏哪兒了,真是個糊塗蟲!」

    叔嫂兩個邊走邊閒談,進了屋子亮起燈來。版本宮子正要去拾掇被子準備睡覺,突然發現自己右手竟然還有少許血跡,不由驚噫了一聲,忙將手塞入床底下,在棉花墊上暗暗用力擦了兩下。中山長昀對於嫂子夜間的反常表現並未放在心上。他腦海裡還在思索先前在田光飯鋪設伏的刺客們的來歷。他有點疑惑地問嫂子,晚上是否一直和中山長治再一起。

    「一直在一起,他還和長則弟弟說了一陣話,楞是不理我和母親,氣得我和母親直攆他走呢!」

    中山長昀笑笑,沒有把在外面飯莊險遭不測的經過告訴嫂子,暗自想著心思回自己房間上床去睡了。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江戶城中氣氛一片緊張。幕府軍、憲兵隊、暗探隊、清剿隊全部出動,對城內進行挨家挨戶拉網式的搜查。伊賀東太郎雙臂俱傷,雖然行動不便,但仍然親自督陣。整個江戶街頭巷尾被攪得雞飛狗跳,人人側目。街市間都開始傳言,昨天晚上,德川將軍宴請中山家地三郎,孰料酒足飯飽後在田光飯鋪外遭到一群刺客的亂槍截擊。中山家的三郎和德川將軍以及伊賀東太郎都中了槍。現在,已經知道伊賀東太郎僅僅受了輕傷,那兩位至今未見,怕是凶多吉少了。

    眾人正議論紛紛間。忽然看見中山家次郎中山長治挾著書袋出現在田光街口。他依照往日習慣,緩步行走在人群中。看似無意實是有意地遮護住自己的左臂,口腔裡還殘留著些許地酒氣。正是這力度強烈的清酒,才維持住他面頰上的紅暈,不至於被人看出受傷失血後的蒼白。街頭怕事的人們見他走來,聯想到他那和幕府軍合穿一條褲子的弟弟,不由得心生畏懼,離開得遠遠地。他沒有顧及到這一點。只是在熬忍著左臂槍傷地痛楚,慢慢穿過街道。來到橘梗雜貨鋪。

    雜貨鋪的上杉掌櫃地見他進了屋後,虛拖一般坐倒在木椅中,額頭沁處了細密的汗珠,忙遞給他一條毛巾,關心地問:「傷口怎麼樣?」

    中山長治說:「昨晚簡單處理過了,止住了血,幸虧彈頭沒在裡面。」

    掌櫃讓夥計看住店堂。自己領著繁茂到了後面密室,替他解開布條,用早已煮好的草藥湯重新洗滌了傷口,用專門治療槍傷的紅花白藥粉末敷在傷口處,然後又迅速給他緊緊纏好繃帶,將換下的血布扔進了爐膛內燒成灰燼,這才鬆了口氣,說:「我這藥有奇效。專治槍傷。當年,我在南洋和一個小國中的一個軍醫學的方子,靈驗無比,比咱們土藥好!」

    中山長治道聲謝,依舊挾著書袋離開藥鋪。

    他走後不到十多分鐘,伊賀東太郎親率著幕府醫師闖進了雜貨。先行搜查可以醫治創傷地消炎藥品,然後又勒令所有可以治療外傷的土藥全部撤櫃,交由兩個便衣負責看管,並以夥計的名義坐堂,負責監視可能前來購買傷藥的人,予以抓捕。

    上杉掌櫃心中捏了把汗,暗幸中山長治來去得及時,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這會兒中山長治並不知道身後的險情,換了藥後,痛苦漸減。精神恢復了不少。臉上笑容輕鬆自如,心情頗佳地進入了自己的秘密聯絡點。

    聯絡點裡的手下們大多是江戶本地人。早已知道了夜來之事。他們眼見他進了院子,都佯作不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別的風馬牛不相及地話題。中山長治和他們道了聲早安。可是,沒有人理睬。他轉而和對桌的要好同事打招呼,那人神情古怪地一笑,如避鬼魅樣離去了。

    中山長治心中鬱悶,坐了一會兒感覺沒趣,便去自己的暗室。可是暗室裡的情形更是不堪。他的桌子上,不知是誰用黑筆畫了個面盆大的海龜,旁邊註明四個字:二心之賊。

    中山長治看看桌子,又瞧瞧旁邊端坐忙碌地手下,心知是他們所為,微微一笑拿起案頭紙張子擦去畫,撣了撣手上的灰塵,扭頭朝外走去。

    中午回家時,中山長治特意向副手交代,托辭說家裡有事。拿副手雖然同情他,但也無能為力,同意了他的要求。回到家後,他裝作無意從管家口中得知,中杉長昀不在家中外出辦事去了。他放下心來,先回臥房放下東西,再去後宅母親處問候。她的母親似乎已經從傭人口中得知了昨晚宴會刺客行刺的事情,神情甚為嚴峻地和版本宮子說著話。見他進來了,便住口不談,問詢中杉長昀的下落。

    中山長治疑惑道:「這會兒弟弟難道不在家?」

    母親鬱怒難忍,說:「越有事來,他越精神。這會兒,怕也是去街頭打聽昨晚的事情了。這個渾小子,真讓我操心!」

    版本宮子含意深刻地望了中山長治一眼,笑問道:「弟弟今天氣色不太好,可得靜養靜養。」

    中傷長治裝作無奈地攤攤手,說:「昨晚事情一發,滿城人皆知中山家的三郎是幕府將軍的座上賓。我在外面遭人白眼,只好趕緊回來家,熬過這風頭再說。」

    母親點頭說:「這樣也好,以後少出門招搖。長昀這樣做,是給中山家臉上抹黑,無可救藥了!」

    這頓午飯自然是吃得窩窩囊囊,甚不開心。中山長治先行告退入房。

    他走後不久,版本宮子也藉故離開,沿著甬道便門抄近路追了過去。中山長治剛剛進了自己的院子,便覺身後腳步聲匆匆。回頭看時,竟是嫂子版本宮子。版本宮子氣喘吁吁,摀住胸口,咳嗽幾聲說:「看不出,你一個傷病之人走起路來也這麼快。好了傷疤忘了痛。你這傷口怕是血還未干吧?」

    中山長治背倚房門,鬆了一口氣說:「嫂子,你這樣急急忙忙跟來。嚇死我了。我當是誰呢。」

    版本宮子搖搖頭,笑道:「不要叫我嫂子。昨晚你懇求我時。叫我什麼?」

    中山長治臉上一紅,沒有回應,向房中走去。版本宮子抬手隔著厚厚地棉衣,在他傷處輕柔地撫摸著,目光中流lou出憐惜之意。中山長治不習慣這樣被異性親近,尤其是這位美艷動人且和自己具有特殊關係地女人。他臉上lou出了窘迫的緋紅,欲要避讓。可是。胸有成竹地版本宮子根本沒容他有反應的餘地,一手撫摸他的臉頰,果斷地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撫摸猝不及防,這飽含這女性溫暖氣息地雙唇吸吮,剎那間像是吸去了他的整個魂魄,令他全身乏力,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迎合著這柔情mi意地親吻。笨拙地探出自己的舌尖。版本宮子感覺到了他的回應,彷彿是纏綿悱惻到了極致,情不自禁地從喉間發出了**的呻吟。

    這一聲猶如天籟般的呻吟,劃過中午寧靜的院落,輕飄如落葉冉冉迴旋。

    奇怪的是,本意被誘惑得意亂情迷地中山長治。在這一聲如饑似渴的呻吟中,陡然清醒了。他條件反射樣後撤,離開了版本宮子的嘴唇,依稀間聽到了院門外有人躡手躡腳走開的動靜。他心知不妙,趕忙快步追出去,但終是遲了一步。只隱約看到拐角口有灰色的人影閃掠不見了。

    版本宮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隨即明白了緣由,一陣慌亂問:「是誰?」

    「應該是一個下人」,中山長治沉吟道:「我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半個背影,穿著灰布短衫。」

    「那會是誰呢?」版本宮子瞑目思忖著。在腦中過了一遍常穿灰衣幾個僕傭。一時難以確定。

    「你走吧。」中山長治吁口氣,說:「這樣不好。我一向都是很尊重大哥的。不能……」

    版本宮子冷笑,說:「是嗎?你尊敬他,就可以不尊敬我了?你可別忘記了,咱們是有過……地。」

    中山長治歎口氣,說:「醉後亂性,算不得數。」

    版本宮子收起笑容,說:「這手背上的槍傷,也算不得數嗎?」

    「你這是在要挾我?」中山長治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目光中湧起一團難以言敘的意味。

    版本宮子卻轉過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說:「別糊弄我。你該知道,我聰明著呢。你那點心思我瞭如指掌。心裡想要我,可又不敢。敢向弟弟打黑槍,卻不敢對自己的嫂子作什麼,這不是笑話嗎?」

    她邊走邊說,待到說完最後一句時,人已在牆外,餘音裊裊。

    中山長治對於家中暗地裡發生的變故似乎全然不知。他一日三餐俱在家中,但卻不置一詞,吃完飯後出門,風衣飄飄作紈褲瀟灑狀往城外的西山神社走去。

    神社中因為生計蕭條,僧侶們大多已散去,各自尋找活路。臨時主持住在後院,雖然境地大不如前,但衣食尚未有憂。服侍他地兩個小和尚,一個被父母領回家去,剩下一個孤兒無處可去,仍然留在神社中操持舊務。此時見中山長治來了,認識是熟人,也不去通報,任由他直闖主持的居室。

    這會兒正值午後,陽光極好,斜射入天窗,落在主持魚本的背脊上,令他舒坦至極,困乏欲眠。正打盹時,忽覺門簾一聲響,中山長治的笑聲迴盪在屋內。他睜開眼,指指桌子上嶄新的信箋,說:「這可不是你隨身帶的經書,而是最新的江戶消息。上面已經登載了長昀險遭不測的事情。」

    中山長治心生詫異,奇道:「這兒哪來的消息,長昀出事的事情已經被封鎖起來了,哪理還有人會透lou出消息來?」

    他仔細凝神看了幾行字,不由笑了起來。說:「原來是長州軍地宣傳品。果然事非同一般啊,倒好魚目混珠了。」

    主持也笑,說:「清早起來,去神社外面外換換氣。誰知門上插著這個東西。瞧這標題,幕府走狗貪歡命喪田光樓。這走狗,指地是長昀君吧?」

    中山長治無奈地點頭,說:「這夜間突如其來的一頓亂槍。打亂了將軍傾力進攻地軍事部署。昨天起,盡顧著調兵圍城搜索呢。聽說長州軍主力略一交手。就全師而退,連友鄰的軍團都摸不到他們的去向。難道,和城內的這一番虛驚有關?」

    主持半瞇縫著眼,傾聽他的講述,忽然衣袖一動,三枚銅錢啪啦掉落桌面。他低頭略看一看,收攏在手心。又是一拋,凝神算了算,說:「根據我從中國學來地易學,這是個上震下坎的雷水『解』卦。看樣子,將軍這邊大張旗鼓、信誓旦旦要蕩平長州軍地宏圖計劃,是鏡中花,水中月,虛幻一場而已。」

    「如何講?」中山長治大起興趣,追問道。

    主持指頭蘸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寫下了一個「解」字,笑道:「解者,無縛也。縛虎之繩一斷,可不是縱虎入山?再者,這一卦陽爻封頂,陰爻困於其間、其下。中虛下空,不是成事之象。所以,從卦面來看,凶多吉少,不能如願了。」

    中山長治聽得如墜五里雲霧中,揣摩半天,歎口氣說:「主持玄機妙算,佩服、佩服。時勢如棋局,盡在陰陽之間。通曉陰陽卦術,神仙之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能窺見。遺憾得很。」

    魚本主持哈哈大笑,說:「中山兄弟俱有慧根。長治君這些日子忙些什麼?還在衛生意忙碌?」

    中山長治說是。

    主持若有所思。撫鬚凝思道:「據我看來,令弟骨骼清奇,頗有貴相,不像是久困於籬下之輩。你可要用心。也許,中山家日後還要依kao此子光耀門庭呢。」

    中山長治大笑不止,神色間似有不以為然之意。

    主持朝他臉上仔細端詳了一遍,默想片刻,也是撫掌一聲大笑,說:「和尚還真差點走了眼。長治君近些日子,怕是運氣極好,在這個窮鄉僻壤扮了富家公子的角色了。」

    中山長治搖頭,表示和尚這個判斷是錯誤的。魚本主持卻是肅然正色道:「休要隱瞞!你這額角泛紅,腮現紅暈,無一不是運氣即到的徵兆。和尚敢斷言,你最近幾日將會遇到到貴人相助。」

    中山長治還是笑,點頭道:「主持說得是,長治是要見貴人了。」

    離了西山神社,中山長治心中詫異,這足不出戶的鬼和尚是如何得悉自己**的?

    正胡思亂想之際,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田光坊街前的拐角處。突然,有人輕輕在他後面脊背上拍了一下。他掉頭去看,一個身材瘦弱、面容俊俏戴皮帽地小伙子笑嘻嘻望著自己。他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驚訝問道:「你,你這時候進城來做什麼?」

    小伙子扯粗了嗓子,說:「中山君,這是街頭,說話不方便,不若咱們尋個僻靜的去處細談,如何?」

    中山長治領著來人拐彎抹角,去了位於大浦碼頭附近深巷內的一家小客店。上了二樓,吩咐店家沏壺茶來,關上門不容外人打攪。那人待店家送茶離開,站起身來閂了門,坐到中山長治面前道:『中山君,這次伏擊沒想到會功虧一簣,真事可惜啊!『。

    中山長治哭笑不得,說:「這會兒幕府方面正四下裡逮捉可疑分子。你卻進城了,太過冒險了。過會兒我親自送你出城,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紕漏。」

    這人除去頭上皮帽lou出個油光可鑒剪短了的髮型,笑道:「中山君胡言亂語,我可是進城來做生意的。你想送我走,怕是不能了。」

    「版本君,這頭髮剪去了,更是英俊了。不過,即使剪了頭髮,也不會沒人認得的,對不對?」

    這人正是和中山長治自小一起長大,後來又在江戶匆匆一別得版本龍馬。聽他如此說,咳嗽了一升,正色說道:「你可聽好了,我現在的身份是江戶城裡鼎盛藥鋪的大掌櫃地,剛剛從完造返鄉的,專營裡江戶地區的藥品生意。實力可是不容小視哦。」

    中山長治腦子豁然一亮,陡地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話來,不禁大是疑惑。這和尚究竟是掐指算出來的,還是明明已經知道了版本先生進城潛伏的消息,故意裝神弄鬼呢?

    版本龍馬見他沉思不語,用力推推他,說:「以後,你就可以和我合夥做些藥品買賣了。有個正當地生意,才不至於引起幕府的注意。你的那位弟弟,眼下可正炙手可熱,如日中天呢!」

    中山長治苦笑,道:「別提他了。前天晚上,一頓亂槍差點沒要了他的命。這件事是咱們這邊地下組織做的,現在已經引起了幕府方面得重視,出門都會被跟蹤得。」

    「不奇怪,這本來就是要他們整天膽戰心驚的用意嗎.這次伏擊德川慶豐,他們不也通過有關渠道向咱們抗議,說長州軍的奇兵隊,以游擊戰的方式襲擊了幕府軍,引起了幕府軍對附近佔領地有目的的報復。」

    中山長治一笑,說:「這次江戶城內,看似平靜,實質上是波濤暗湧,難以明悉。這裡可比不得鄉下漁村,咱們處處要留心。」

    版本龍馬點頭,忽然眼珠一轉,抬手拍拍他地肩膀,說道:「什麼時候替我引見你那位嫂子啊?也讓我見識見識,我地妹妹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麼摸樣。」

    中山長治嚇了一跳,躲開他的手,說:「你別胡來,耽誤了事,可不是說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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