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章 濁流四溢,逆水行舟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拜見鞠大人!」
二月的平州與已經有些星星點點綠意的河北大地迥然不同,白天消融的積雪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又重新冰結。渤海使者程梁踩踏著這有些冰冷光滑的地面,在平州的深處,見到了從東萊渡海而來的鞠彭。鞠彭年紀並不是很大,良好的家庭出身讓他風度翩翩。出身小豪強的程梁見到鞠彭這樣出身世家的人,總是不由自主的心中低了一等。他猶豫著,不知是承認鞠彭的東萊太守,還是稱呼那個他並不清楚的慕容氏所封官職。
「哦,是渤海張定的使者?」鞠彭只是拿著張定的信件微微看了一下,便將眼睛重新注視到眼前這個人來。他不曾聽說過張定,偶爾有從南邊逃難而來的人說起河北之事,也只是說哪裡重新崛起了一股乞活。自從投奔崔毖不成而成為慕容氏的部下之後,整日無所事事領著自己所帶流民的鞠彭便有些心灰意冷。重回東萊的想法,他也曾經想過。但一想到曹嶷咄咄逼人的態勢以及東萊子弟為自己而死的悲哀,便讓他恨不下心來。他眼睛盯著微微有些拘謹的程梁,笑聲問道:「渤海張定派貴使前來,所為何事?」
「將軍令我前來,望太守大人能回東萊而助朝廷。」程梁微微收起了自己的拘謹,終於決定按照鞠彭的東萊太守職位來稱呼鞠彭。他看見鞠彭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示,知道鞠彭心中並不是太過顧及。因此按照張定的囑咐便一句句的說了出來:「曹嶷雖為太守大人鄉里,然其先隨匈奴,後投羯胡。如今猶自在朝廷與羯胡之間搖擺不定,太守大人以為曹嶷能令青州成為避世之地麼?」
鞠彭搖了搖頭,彷彿又想起了什麼,長聲歎道:「若非我好奇河北四戰之地,張定如何聚流民而立足,貴使或許不能見我。如今鞠彭身在平州,若是問其青州之事,貴使還是請回吧。」
「鞠大人不願聞青州之事,不知當日願為大人而死者,聽聞大人此話心中有何想法。聽聞大人棄東萊而北上,不過是不願東萊子弟多加損傷。如今曹嶷置青州士民於鍋鼎之中,不知大人北上,是士民之福,或是士民之禍?」
「砰!」一聲悶響,被程梁說到傷心處的鞠彭,右手猛然狠狠的擊打在桌面之上。幾個跟隨鞠彭從東萊北上的家將在響聲之中急忙衝入,手中的長劍已經拔了出來。程梁後退半步,心中微微驚訝著這幾句話的威力。張定為了避免昔日祖逖派使勸說張平之時犯下的錯誤,一般在使者前往之時,盡量叮囑一番。此次前往平州,便有意叮囑程梁以東萊青州子弟之名義而打動鞠彭。不想正說中鞠彭心思。被說中心思的鞠彭重要發作之時,卻聽到一個笑聲從外面傳來。不一時,一個士子衣冠的中年人,輕輕捋著鬍鬚在笑聲中走了進來。中年士子先是看了一眼已經漲的滿臉通紅的鞠彭,然後又看了一眼站在大堂中央的程梁,笑著問道:「你便是那渤海乞活的使者麼?」
程梁不知對方是什麼人,只好悶聲回答:「正是!」
「鞠大人如今是遼東公之參龍驤軍事,豈能念小小東萊太守。河北張定縱有通天之能,豈能平靖河北?」
來人一句話,先是將鞠彭損的滿臉通紅,而後又將張定說得一無是處。鞠彭尷尬一笑,只好又重新坐了下來。來人哈哈一笑,撩了撩猶自沾滿泥水的士子衣襟,向著同樣有些尷尬的程梁問道:「張定是何門第?」
自從東漢之後,門閥世族便開始坐大。有名望的人相互之間,最先通報的便是門第,門第不同有些人話都懶的說上幾句。程望怎麼會知道張定是什麼門第,渤海也從來不管這些東西。聽到中年人問題,先是一愣,隨後看著中年人的臉上便有一些鄙夷。他按耐不住,恍然將張定叮囑他不要得罪這些人的話語丟棄到倭國,咬牙說道:「將軍乃軒轅第十四子後裔,門第高貴,其是你們這些人枉自猜測的?」
在渤海之時,張定為了培育這些豪強們一家親的思想,便將個人的姓氏都粗粗的訴說了一邊。在張定的訴說下,這些姓氏不是來源於軒轅氏,便是來源於神農氏。如今程梁順嘴說了出去,果然將這個中年人說的噎住。而程望先是受到鞠彭的鄙視,現在又被這個人用門第撩的火起,完全忘記了此行來的目的,高聲說道:「先朝漢時,所謂世族,不過屠夫之輩後人。而今天下高門貴性,又能如何。羯胡來時,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又有幾分華夏貴胄之行狀。那羯胡石勒,不過一奴隸而已,俯首為奴者,自稱華夏貴胄者卻不知凡幾」
中年人看著程梁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這些河北豪強之間傳播的話語,這些小豪強不過是同族而居,與那些高門名族相差的距離何止以千里計。如今一口氣說了出來,只覺得神清氣爽。猶自說了一會,發現堂上的來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才想起要辦的事情卻沒有辦成。他心中一邊叫著壞了,一邊忐忑不安的向著鞠彭說道:「若是大人不肯南下,可否願意賣我渤海一些船隻麼?」
聽到程梁的話語,堂上兩人哈哈大笑。
一匹骯髒不堪的戰馬在荒草之間埋下頭去,在大地上靜靜尋找著淺淺的草根。馬韁握在乞活騎兵營統領手中,與他的馬同樣骯髒不堪的張慶半瞇著眼睛,斜靠在一處枯木之上。這是一處破落的村莊,低矮的草房已經塌陷,大火留下的痕跡讓村莊之中已經開始腐朽的屋樑印染上深深的黑色。村莊之間,只有走來走去的哨兵以及進進出出的偵騎,還有便是那震天的鼾聲。
自從羯胡騎兵從中山被石趙右長史張敬放了出來之後,乞活騎兵便小心周旋在中山與高陽之地。幾次小規模的接觸戰,讓乞活騎兵再也不敢對這些羯胡掉以輕心。那些從來不需要任何馬具的羯胡,與他們的最早的主人匈奴一般,騎射如同天生一般。無論如何,卻不是需要用繩子將自己捆綁在馬背之上的乞活能夠比擬的。
大地突然在微微震顫,半瞇著眼睛的張慶從地上迅速爬起。在他的呼喝聲中,淒厲的敲擊聲猛然響起在這個荒廢的村落。入睡的乞活騎兵從睡眠之中一躍而起,隨即向著自己的戰馬奔去。張慶躍上戰馬,纏繞在馬腹上的繩子迅速的纏繞在自己的腿上。他知道若是從馬上掉了下去,如此纏繞,必死無疑,但他卻毫不在意。
敲擊聲既然在繼續,三千餘乞活乞活騎兵在軍屬的敲擊聲中不斷的整隊。在他們的前方三里處,兩團烏雲快速地相互接近,接著便是轟然相遇。在雷聲中,一個身上插滿了箭的偵騎在縱馬衝入村莊,直撞人群。帶來了五千羯胡騎兵直面而來地消息。
「另一股煙塵為何人?」張慶一把抓起那個偵騎。強撐著身體的偵騎卻無法經受張慶粗暴的問候,昏厥過去。張慶微微一愣,隨即鬆開這個偵騎,他圈馬回身,向著方才集結完成的乞活看去。這些已經連續作戰了數天的乞活此刻臉上面上疲憊,近四千人的大軍也折損數百人,但是人人面色堅毅,等待的他的命令。張慶張口想要喊些什麼,卻千言萬語如哽喉中,他唯有回首,縱馬向著煙塵衝去。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
一身怒吼在一個校尉口中爆發出來,疲憊的臉上重新換上了興奮的神情。士兵們狂聲應合,縱馬而出。
煙塵向著混戰之地席捲而去。
接應張慶的乞活前鋒營統領田城此時正鮮血滿身,猶自呼戰不休。他的身邊,替他當了來襲的親兵伏在馬背之上,毫無生息。左手的盾牌已經被棄下,已經折斷成兩節的騎槍在左手之中不斷格擋著來襲。不斷滴血的右臂揮舞著長刀,沿著馬匹走過的路線,奮力抵擋。兩個羯胡騎兵呼喝著,一左一右向著田城衝殺過來。田城左手半截騎槍迎上羯胡,右手一刀將來襲的羯胡砍在馬下。「喀嚓!」,連續格擋之下的半截騎槍在也忍耐不住,在羯胡的長刀劈下之時,應聲而折。羯胡長聲大笑,笑聲中,又有兩個羯胡衝殺過來,長刀同時掠起,向著田城同時砍來。被綁在馬上的田城無法作出靈活的躲避,拼著兩敗俱傷將長刀砍入右側的羯胡,左側的長刀已經避無可避。
「嗡!」掠過田城耳邊的不是羯胡淒厲而下的刀風,兩支短矛以及一支長劍同時向著羯胡掠了過去。被重傷的羯胡高聲慘叫,長刀落在田城的馬匹之上。本已經鮮血淋漓的馬匹不堪重擊,轟然倒地。
「嗚∼」號角再次響起,被乞活糾纏在戰陣之中的羯胡紛紛向著兩側衝了出去。在兩側已經整隊完成的羯胡正在準備最後一擊。新收攏的馬賊在猶豫著,他們畏懼的看著正在準備衝鋒的羯胡騎兵,尋找能四周能夠逃跑的路途。而前鋒營的乞活則不管不顧,向著戰場中央的田城策馬而來。在號角聲中,被壓在馬下的田城看著正在衝來的前鋒營乞活,狂聲怒吼。
「不必顧我,迅速撤退!」
羯胡騎兵在田城的吼聲中蜂擁而出,向著戰場之中再次殺入。一隊五百人的乞活士兵高喊著著向前迎了上去。羯胡一份兩股,一股迎上已經有些力竭的乞活,一股向著戰場中央衝鋒而去。騎兵營副統領郝鏈渾身傷痕纍纍,看著正在衝鋒而上的羯胡騎兵,向著已經慌亂不堪的昔日馬賊高聲喝道:「生於此世,又有何樂?但願今日只有百戰身死的乞活,卻無流竄而亡的馬賊。」
語音一落,他一馬當先,領著一百親兵縱馬迎了上去。後面的昔日馬賊微微一愣,有些撥馬向後逃出,有些則跟在郝鏈的後面衝了上去。
煙塵在這個華夏人千百年來賴以為生的大地之上再次騰起,人們怒吼著,他們或許是當日的流民,或許是人人嫌棄的馬賊,他們或許是孩子的父親,或許是仍未成家的青年。他們怒吼著,向著那些已經習慣將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當作於求於求奴隸的羯胡,吼出他們最為悲壯的聲音。
他們無家可歸,但他們生在這裡,那麼,如今便死在這裡!
有漢紀年是以漢朝成立為有漢元年的紀年方法。也就是漢朝成立是有漢元年,依此類推。一些歷史書上經常使用這種紀年,比如,有漢xx年,有宋xx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