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五章 置於鼎鑊,豆萁相煎1 文 / 東風西浸
第一節
夜已經有些深了,青州軍的主帳之旁,水汽環繞,一個大鼎正在火光之中逐漸蒸騰。青州軍的首腦徐邈一個人就著帳外的火把靜靜的坐在帳中。他的眉頭之上,深深的皺紋如同被人用刀將愁苦刻在了上面。坐在大帳之內,就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徐邈恍惚陷入了一陣夢魘。
「張定使者呢?」過了不知道多久,這個愁苦的中年人才想起了有張定使者求見的事情來。這個交戰雙方互相派使的做法,在很多年輕已經不流行。若是說那些司馬氏的王爺們在爭權奪利的開始還保留著一點點風度的話,那麼在匈奴人崛起之後,混亂的戰爭,也讓追殺使者幾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在這個早已經沒有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時節裡,這個奉張定之命而來的使者,又能為他帶來什麼。徐邈點了點頭,讓手下的士卒將那個使者提了出來。
一個粽子被「通」的一聲扔到了大帳之中,被牢牢困在繩索之中的張定使者李業正在繩索之中奮力掙扎。一個士卒抓起使者的頭髮,將那團塞在口中的破布去了取來,隨即便聽到一聲上下牙關相撞的聲音,以及一陣重重的「呸」聲。
噴吐的聲音沒有讓大帳的主人有動作,一陣哈哈大笑在李業的面前爆響起來。青州統帥徐邈站起身來,用向來拿刀的大手重重的拍在粽子地頭上,口中一陣陣冷笑。向著旁邊的親衛高聲問道:「呵呵,水開了麼?」
水開了麼,這個問題讓李業一陣發涼。他自從跟隨張定軍以來,首次出使樂陵便未成功。如今自動請纓再次出使厭次徐邈,雖在在厭次已經完成了任務,但是在這裡,難道卻要落入古來使者的葬身之地-湯鑊不成。想到自己如同酈生一般葬身湯鑊。冷汗忍不住便從身上津津而出。他掙扎著從地上抬起頭來,高聲喊道:「兩兵交戰。不斬來使,將軍名門之後,怎可如此對待使者?」
「使者?」被稱為名門之後的徐邈卻是冷笑兩聲,轉頭向外看了一看,低聲說了一聲什麼,然後再次冷笑說道:「張定不過一趁勢竊利之徒,談何使者?數日來。士卒早已不知肉味,如今正好以償他等口腹之慾。」
大帳外的火光若明若暗,張定使者的臉色慘白。李業彷彿已經聽到大鼎之中那水沸騰的聲音,他知道只要一個不小心,那麼自己就無法逃脫酈生一般地結局。他嗯呀兩聲,腦子之中卻在瘋狂的思索。徐邈為曹嶷地部屬,兩人共過患難,兩人共過富貴。但他卻不知此情此景之下,徐邈的反應會如何。他咬咬牙,哼了一聲,拿出自己的生命做了一個賭局。
「業不過小卒而已,將軍今日烹我,業無可脫。然」他抬頭看著徐邈。等到徐邈眼中的冷笑之意愈來愈盛的時候,這才咬牙接著說道:「青州曹大人被圍樂安,旦夕可下。」
說完他便已經後悔,因為他看到徐邈的眼睛的戲謔已經完全消褪,完全成為了一陣深入內心地冷冽。徐邈一揮手,幾個士卒抓著李業的四肢將他提起,便要向著帳外走去。李業在人在空中,高聲大喊,而徐邈卻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徐邈。同為晉人。相煎何必太急?」被抬起來的李業高聲喝叫,徐邈長坐不動。彷彿家人如同浮雲。
「徐邈,青州家人可好?」將要被抬出大帳的李業有些聲嘶力竭,徐邈微微有些神動,但是依然穩做下來。
「徐邈,曹青州兄弟之情,再無絲毫眷顧?」帳外水汽蒸騰,李業望著那口大鼎已經有些要哭出來,他聲音已經沙啞,帶著哭聲高聲問道。但是徐邈只是站起來,不發一言的從大帳走了出來,站在湯鑊的前面。他用勺子舀了舀水,然後就瞇著眼睛站在那裡。李業已經完全慌亂了起來,酈生已經注定要在他的身上實現。他被士卒架在大鼎之上,蒸騰的水汽不斷地衝擊著他的後背,讓他有一種一種熟了的感覺。士卒們牢牢的抓著他,一會讓他面向大鼎,一會將他面向天空。他一會看到那沸騰的濁流,一會看到那靜謐的星空。
他喃喃地說著話,什麼投降徐邈的之類,但是站在旁邊的徐邈卻一聲不坑,只是冷冷的,略帶著憐憫的看著他。他已經有些完全絕望,面向天空的時候,他留戀的看了一眼那星空,高聲喝道:「徐邈,張定河北之地予汝,可否?」
徐邈冷笑一聲,走到進來,將滾燙的水用勺子舀起,讓後在李業的身旁傾洩而下。幾滴水珠落在李業的身上,讓他地皮膚立刻之間泛起紅色。他不能動,也不敢動,唯恐一動之下便落入鼎中。他鼓起所有地氣力,向著正在舀水的徐邈低聲說道:「以南青州歸將軍,可否?」
徐邈地手輕輕僵了一下,隨即再次若無其事的舀動水來。大鼎之上,水汽蒸騰,平東將軍張定的使者,性命已在頃刻之間。
熱鍋之上被蒸的,絕對不是李業一人。即便是李業盡心扶持的張定,此刻彷彿已經被火燒焦了額頭。正在大營之內,此起彼伏的呼嘯之聲連綿不絕,讓這個在一日之前還智珠在握的平東將軍在頃刻之間遭到了他一生之中第一次混亂的場景。
前一刻,四處靜寂的大營之中,張定還在與那些青州士子,豪強盡情的歡飲,暢談,而下一次,呼嘯聲便從那些四下裡的降卒精壯之中響起。當火光映到張定大帳之前的時候,一個士卒連滾帶爬的跑到張定帳前,聲音之中帶著一種絕望。
炸營了,張定的攜裹而來的士卒,精壯,炸營了。
所有人都騷動了起來,陪伴張定一同接見這些士子的鄭林滿目的驚愕之色,而跟在身後的士子豪強,則表情各異。有的驚愕,有的面色驚喜,一閃而沒。接著他們看到放在之間還溫文爾雅的平東張定張定的面色在頃刻之間便沉靜入水,一隊隊的士卒衝入大帳之中,將這些士人團團圍困。
「有人接故縱火,引起營嘯,」平東將軍一面穿戴著自己的盔甲,一面向著士人厲聲喝道。「數日來,眾君家人在營中來來往往,如今卻難逃嫌疑!」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人群之中一片嗡嗡之聲,幾個士人強聲辯到。
「欲加之罪?哼哼。」張定冷笑兩聲,卻不辯解。手中一揮,親兵便將幾個人扔到了眾人面前。這幾個人僕役打扮,面上帶滿了焦黑。人群之中幾聲驚叫,顯然有認的這幾個人的。張定哼了一聲,也不再問,便讓眾人將那幾個人帶了下去。
呼嘯聲不斷衝擊著眾人,營帳之外的火光愈來愈亮,幾個帶領著族人幫助張定的士人已經按耐不住,想要衝出收攏自己的族人。只是團團圍困在外面的乞活士卒,卻依然不為所動。張定捻著嘴角自下的短短鬍鬚,踱了幾步,然後揮手說道:「走吧!」
乞活們一擁而上,將所有的士人都挾持而去,空蕩蕩的大帳之內,瞬間之留下了張定與鄭林兩人。呼嘯聲越來越近,而青州大儒鄭林的目光卻死死的看著張定,彷彿等待他的決定。張定一言不發,走出帳外。在他的眼前,沖天的大火燃燒在幾個營地之上,火光之中不斷跌到爬起的人影晃動在天際之中。混亂的呼嘯之聲不斷的從一個營地之中流竄到另外一個營地,慘叫聲,兵器的碰撞之聲,吶喊聲,咒罵聲,在這個夜晚之中連成一片,綿延不絕。鄭林若有所思的看了張定一眼,彷彿在等待張定的解釋。但是平東將軍這一次卻辜負了老師的企望,他擰著眉頭,看著火光之中的人影,眼睛不斷的尋找著什麼。
一個校尉帶著一小隊乞活直衝而入,目光之中儘是焦急。當他的目光落到被郭破狄帶著的親衛營緊緊護衛的張定之時,眼睛之中才流露出來釋然的神色。校尉的眉頭鬍子彷彿已經被燒的焦,就著火光也能看到鬍子的參差不齊。當他跳下馬上,便聽到張定笑聲問道:「王煉,情況如何?」
「毫無動靜。」被喚做王煉的中年人身體壯士,說話之中有無盡的粗豪。聽到張定問題,他彎身一禮,粗聲說道:「營地之中已經亂成一團,將軍莫非欲棄降卒不顧?」
「如此,」張定氣息一滯,眼光轉向降卒以及精壯的營地。黑暗之中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聽見他回答到:「只怕我等易進難出,如今只能等待天亮。只要不曾衝擊我軍營地,便任由他們鬧去。」
王煉再說了什麼,張定已經沒有聽到。他的目光,專著的向著亂成一團的營地以及黑漆漆的曠野之中查看,彷彿等待著什麼。只是黑夜之中,除了營地之中滔天的火光,便是冷清的星光,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營地之中的火光依然在燃燒,但是張定的臉色,從開始的篤定,已經轉變為失望。他的目光不斷的逡巡著,試圖尋找出來一丁點的與眾不同,但是結果令他失望。
他垂下雙目,正在自己靜上一靜,卻聽到郭破狄那個破鑼嗓子,正在盡情的高叫。
「來了∼」
他抬眼望去,曠野之中,一堆接著一堆的篝火,正在點燃。
夜正深,道正眠,天地如鼎鑊,豆萁急相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