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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三十九回 水師 文 / 浮竹

    三十九回水師

    故老口耳相傳,軍機大臣至多不得過五人,多則認為不利。眼下京師正面對粵匪的威脅,軍機又出現了不吉祥的數字,一時間朝野之間議論紛紛,都在私相談論眼下的局勢。京師會被攻擊嗎?土匪橫加焚掠,會危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嗎?

    人們紛紛害怕起來,隨著漢軍營在盧溝橋演炮次數的增加,伴著隆隆震地的炮聲,官紳商民開始作鳥獸散,正陽門外的大市,幾乎變成一片荒郊,找不到半個人影。

    袁潛卻並不怎麼在乎,京師又不是他自己的,這些人跑就跑了,有什麼相干?反倒他們的倉促逃難,給沈熊開設的永安當帶來了滾滾生意,一般平民盤纏不夠,就拿出家裡值錢些的傢俬來當當。袁潛知道這些東西之中的絕大部分都會變成死當,所以叫王廷相儘管拚命壓低價格收購進來。

    當主急著把東西換成錢好跑路,也沒法計較這麼許多,眼看著當鋪裡的銀子不斷流出,又有一堆一堆的東西不斷搬進來。

    京裡各行各業的老字號本來不少,可是做生意的人不但也怕死,而且怕死的心理幾乎高過尋常人數倍不止。隨著戰事愈來愈逼近北京,好些老闆都琢磨著關門走人。

    袁潛看準了這個機會,又追加了十萬銀子股本,要王廷相把能收購的全部收購下來,不論衣食住行在所不拘,最好是連原先的夥計、掌櫃也都一起買下來。

    收購行動名義上雖然打著永安當的旗號進行,可是所用的資本全是袁潛一個人掏腰包,收購事宜又全權交了給王廷相負責,所以這些被吞併了的店面可以說就是袁潛的私產了。

    與此同時,袁潛還做了一件事情,他拿出相當於自己一年俸祿的一萬兩銀子交給咸豐,說是捐資助餉,略表心意。

    皇帝見了銀子,自然大為高興,讚揚他公忠體國,還御筆親賜了一幅中堂。袁潛看準了機會,奏道:「今日曾國藩有奏,以日前聖諭曾命其援湖北,奏呈舟師未備,兵勇但保省城,不暇兼顧水面,以致凡傍水區域,城池莫不殘毀,口岸莫不蹂躪,大小船隻莫不擄掠。曾國藩並言,若但為保守省會計,則數千兵勇可以任之;若欲肅清全鄂,則非練水師不可。不知皇上曾御覽否?」

    咸豐聞言,回身從幾上拈起一本折子,在手中晃了一晃,道:「朕瞧了瞧,你覺得怎樣?」

    袁潛叩頭道:「奴才以為曾國藩所言很是有理,據湘鄂兩地剿匪官員奏稱,賊自起兵入湘以來,緣湘江,下長江,直抵金陵,兩岸舟楫船夫多裹挾入伙,江上來去其快無比,幾有遮天蔽日之狀。」

    這些情形,是駱秉章奏疏之中提到的,咸豐猶有印象,便點點頭,叫老六繼續說下去。

    袁潛提高聲音,道:「皇上若此時催令曾國藩帶勇但赴湖北,則彼抵達湖北之時賊已遁去,若再馳赴下游,則賊以水行,我以陸追,甚而難見賊面,談何痛加攻剿!」

    「何況賊兵水師猖獗,把持長江水面,上下連通一氣,我軍唯由陸行,比之不知道慢了多少。奴才以為,為今之計只有先編練水師,肅清水面,斷賊兵互通聲氣之鈕,爾後才能將安慶、蕪湖、金陵三重鎮逐一攻克。」

    咸豐仔細聽著,不置可否地「唔」了幾聲,卻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袁潛猜不透他心裡想些什麼,不敢隨便插話,只默默地跪在那裡。

    過了好半晌,忽然只聽咸豐啟齒問道:「編練水師,此事誰可行之?」

    袁潛不假思索地道:「曾國藩現在衡州籌辦團練,奴才以為交與他辦理最為妥當。一來衡州周圍多水,方便水師訓練,二來練兵千日,無非為了用兵一時,將來有用之時,衡州乃是三水彙集之所,四通八達之地,庶幾較為便利。」

    咸豐又「唔」了兩聲,背著手踱起步子來。

    他來來回回地轉了許久,忽然冒出一句話來:「聽說曾國藩舉辦團練,非親不取,非湘人不納,可有其事?」

    袁潛一怔,心想難道咸豐開始擔心曾國藩將來會擁兵自重了?心下飛轉,暗自盤算該不該為曾國藩打消皇帝心中的這個疑慮。

    想了想,答道:「皇上若是擔憂匪平之後團練尾大不掉,何不派遣京官前往主持,只令曾某協辦?」

    咸豐慢慢點了點頭,這卻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但是找遍朝野,簡直就拎不出來一個像樣的人選,不是沒這份才能,就是自己信不過。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揮了揮手,道:「此事再議罷,你下去擬旨,就叫曾國藩酌情辦理。」

    袁潛叩了個頭,道:「奴才遵旨。還有一事,曾國藩奏請令兩廣總督葉名琛代為購買一批洋炮,用以裝備炮艇。」

    咸豐順口道:「照準。」

    袁潛遲疑片刻,道:「那這筆款項,是自粵餉之中截留,還是敕令湖南撥給?」

    咸豐頭痛起來,不耐煩地道:「叫曾國藩自行籌措!」

    袁潛暗喜,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回答,雖然對於曾國藩而言,這未必是最好的回答。

    跪辭出去,當即到軍機處擬寫好了上諭,再送給皇帝用印發下。這封上諭,與他的一封私信,幾乎是前後腳到達曾國藩的手中。

    接到上諭的曾國藩愣了半晌,自行籌措,朝廷要他練兵,又一毛不拔,不肯給他銀子,真是既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不要錢養活的兵?

    眼下自己的練勇已經有十個營五千餘人的規模,這麼些人每日吃喝要錢,操練火器要錢,那銀子用起來就跟流水一樣,嘩嘩地就不見了。

    剛到衡州的時候,靠著郭嵩燾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衡州知府陸傳應暫且挪用修築城牆的經費十萬兩官銀來做軍餉,這十萬兩銀子,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衡陽、湘潭新建的兩處船廠上,剩餘的幾萬兩,到現在所剩也已經無幾。

    郭嵩燾正在四處設法繼續募集款項,可是湖南鄉紳能捐肯捐的早就捐完了,剩下的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就是天生的鐵公雞,跟朝廷一樣一根毛都不肯拔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連錢都沒有,還談什麼剿匪?

    曾國藩歎了口長氣,現在他真是智盡計窮,再也沒辦法弄來一點銀子了。

    正在發呆,忽然弟弟國葆跑了進來,遞給他一封沒署名的信函,道:「寬一大哥,恭親王的信使從京裡來,帶來王爺的親筆書信一封。」

    曾國藩眼睛一亮,連忙接了過來。恭王爺每次來信,必定都能幫助自己解決掉一個困擾他的難題,他有一種預感,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拆開那信讀了一遍,不由得大為吃驚。恭親王給他出的這個主意,聽起來真是驚世駭俗,弄不好還要冒殺頭的危險。若是別人對他說這種話,曾國藩一定以為那人是想陷害他一把,可是恭親王卻又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點亮油燈,看著這封信化為灰燼,這才對國葆道:「去請廉字營營官景廉來。」

    他身為團練大臣,召見下屬而用「請」字,可見得景廉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與跟著他起家發跡的那幫湖南同鄉們差相彷彿。

    曾國藩早已經知道景廉就是恭親王的心腹人物,對於恭王爺將他安插在自己軍中的行為,也報以默許的態度。因為他明白自己要做的是李泌、郭子儀的事業,可是身為一個漢人,手掌如此兵權,朝廷裡的不滿是絕不會少的,他要成就這番事業,就必須在朝中找一個穩妥的靠山來替自己撐腰。

    眼下恭王爺深得皇上的信任,既是堂堂親王,又身肩軍機大臣的重任,難得他看得起自己,曾國藩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至於景廉來自己身邊的目的,恭王爺名義上說是想給他一個立功升擢的機會,可是曾國藩心裡清楚,這是王爺在藉機培植軍隊中屬於他自己的勢力。

    曾國藩並不關心這些,不論大清是誰當皇帝,那都是愛新覺羅氏的江山,他的忠誠也始終不會變。甚至有些時候,他心中還會隱約冒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若是恭王爺真的做了皇帝,那也未必比如今的天子要差多少。

    所以他也就容忍了景廉的存在,非但如此,還委以重任,提拔他做了營官,成為了十名營官當中唯一的非湖南人。

    過不多時,景廉匆匆趕來,一見面便跪下打千請安。

    曾國藩連忙扶他起來,笑道:「秋坪總是這般客氣,你我交情還在乎這點俗禮麼?」

    景廉也笑了一笑,道:「官禮不可廢,曾大人言重了。」

    曾國藩隨意客套兩句,便將恭親王來信之中的內容說與他聽。景廉一面聽,一面低頭沉思,皺眉道:「王爺怎麼會想出這種主意?真是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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