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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四十一回 幹才胡林翼 文 / 浮竹

    四十一回幹才胡林翼

    正在南方的曾國藩為了水師搞得焦頭爛額之際,北方的戰事也漸漸轉入相持不下的階段。太平軍因勝保搶先趕到天津部屬防禦,決運河放水環城,難以繼續進攻,在天津城下對峙數日,死傷不少,給養也漸漸跟不上了。迫於無奈,只得撤出楊柳青,還軍獨流,駐紮下來一面固守,一面等待天京派來的援軍。

    就在這時,奉調入京聽用的胡林翼,終於取道山西,輾轉抵達京師,在吏部辦過了引薦。

    袁潛在想,怎麼用這個人才能讓他對自己的價值最大化呢?剛才皇帝召見的時候,自己隱約探了一下他的口風,似乎咸豐對胡林翼這個人並沒有格外深刻的印象,只是隨口說了句交部議敘,就轉到別的話題上面去了。

    這一來可就給袁潛上下其手大開方便之門,他故意挑了許多毛病,將兵部請求調他赴湖北委用的奏本駁了回去,兵部再議放為安徽道員,袁潛又尋釁打回,如此再二再三,兵部開始疑心這個胡林翼不知什麼時候得罪下了恭王爺,對他的事情也就漸漸地冷了,隨便給他掛上一個兵部閒職,放著他在京候補去了。

    袁潛就是要他投閒置散無所事事,才好藉機拉攏。他派人秘密盯著胡林翼的行動,直看著他盤纏用盡,退掉了租賃的官寓,搬入湖南會館中去,又再耐心等待了數日,估摸他已經坐不住了,這才決定設法約他見面。

    這天晚上,榮全帶著一個護衛打扮的人,趁著夜色走進了恭王府,逕直進了袁潛的書房。

    袁潛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一見兩人進門,當即站了起來,笑道:「委屈潤之了。」一面親自上前來要幫他脫去護衛服色。

    胡林翼愕然打量著面前這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王爺,但覺他容貌長相並不格外出眾,就連身材也比自己這南方人都矮了些許,可是顧盼之間自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在,胡林翼一下子就意識到,這位王爺志不在小,他在自己失意的這個時候前來招攬,不知道是福是禍,可得多加小心了。

    當下跪了下來,口稱候補道員胡林翼叩見。袁潛哈哈一笑,擺手道:「今夜就是你我閒談,潤之不必拘禮。」頓了一頓,道:「本王久聞潤之大才,此次赴京聽選,兵部那些人竟然把你閒掛了起來,本王心中很是不平,特地請你來談一談。」

    胡林翼連忙道:「王爺過譽了,胡林翼不過剿辦匪徒略有成效而已,總托賴天子洪福,林翼何功之有!」

    袁潛一笑,道:「潤之剿匪,不是略有成效,而是功勳卓著。你在黎平大辦保甲團練千五百餘寨,又建碉堡四百多座,一時匪戢民安;後來又剿平甕安榔匪,誅殺匪魁,豈是尋常人所能為者?」

    胡林翼愈加不安,王爺越是誇讚,他心裡越是沒底,不知道這位恭親王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自己年已四十二歲,至今仍是一個道員,在貴州那蠻荒之地生了一場大病,身體也越來越差,說他不想在有生之年出人頭地、成就一番事業,那是假的。可是他卻也不願將自己的仕途性命拿來當賭注,去做些危險的事情。

    袁潛看出了他的忐忑,微笑道:「潤之敢是怕本王有心遍結私黨不成?」

    胡林翼心中一顫,不由得注目瞧著恭王爺,從他帶著些許笑容的臉上,全然看不出半分端倪來。胡林翼不得不承認,自己猜不出王爺的用心所在。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恭親王對自己十分讚賞,青眼有加。剎時間胡林翼的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最後功名之志終於壓倒了謹慎之心,他決意要聽聽王爺接下來說些什麼,看看這位恭親王究竟是不是值得自己跟從。

    袁潛變換一下姿勢,讓自己在椅子裡坐得更舒服一點,對胡林翼道:「本王剛才說過,潤之剿匪,確實是功勳卓著。我大清如潤之這般的幹吏良將,可以說數不勝數,就如現在湖南辦理團練的曾國藩,以及他幕下的郭嵩燾等諸人,也都是幹才。」

    胡林翼聽了,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曾滌生與他交誼非淺,兩人不但是同鄉,更是同自漣濱書院肄業,算是同窗。聽得老朋友事業有成,忍不住替他高興。

    卻聽恭王爺話頭一轉,道:「可是這麼多的幹吏良將,卻沒將賊匪從我大清的版圖上清除乾淨,這幾年來,各地盜賊蝟起,處處烽火,江南更是給長毛鬧得民不聊生。潤之此次北上,聽說是從陝西繞道而來的?為何不走兩湖呢?」

    胡林翼心想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當下道:「下官奉命進京聽調,不敢延誤日程,生怕取道兩湖會為戰事所阻,是以繞道而行。」

    袁潛一笑,道:「原來如此。」手指輕輕在茶杯蓋上繞著圈子,忽然問道:「潤之以為,盜賊為什麼越來越多呢?」

    這一句話可真把胡林翼給問住了。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罷,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解釋;可是若不這麼說,又能怎麼說呢?只得搖了搖頭,承認自己才疏學淺,請王爺點撥指教。

    袁潛道:「指教不敢當,本王覺得,農民但教有一口飯吃,有一身衣穿,活著有瓦遮頭,死了有錐地埋葬,便不會揭竿造反。」

    瞧著胡林翼,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自古以來就有一句話,叫做官逼民反。」

    胡林翼大吃一驚,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這話實在不像是從一個親王口中說出來的,要是傳了出去,必定招來禍事。胡林翼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應他之邀來赴這個約會了。

    袁潛點手示意他坐下,笑道:「潤之驚慌什麼?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君之耳,本王絕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知道。」

    胡林翼不安地坐了下來,只聽他又道:「普天之下的官兒,都是朝廷管著,所以說官逼民反,自然就是朝廷管理不善,才會搞得吏治污穢。猾吏貪官上欺下瞞,刻剝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才會有這麼多的盜賊遍地作亂。」

    「國家法令雖好,但牧治不得其人而用,就是有再好的法令,也不能推行。皇上體察萬民疾苦,令各地每到災年都要奏報,予以蠲緩賦稅,可是地方官卻從中鑽營取利,將豐年報為災年,災年卻又照常徵賦。朝廷將賦稅蠲免,地方上卻私加徵取,納入自己腰包,所謂挖徵、急公等名目,無一不是蠹國病民。本王聽說有些地方徵稅已經征到了十年以後,可有其事?」

    這事情發生在雲南境內,胡林翼素有耳聞,只是不在其位,拿他沒法,聽得王爺說起,當下點了點頭。

    袁潛續道:「我朝吏治之大弊,在於貪官太多。劾貪並不難,真正難的是求才。一個貪官參去,若沒有賢良之才取而代之,只不過是前門拒虎,後門引狼,走了一個刮地皮,又來一個土地公而已。」

    胡林翼大有同感,慨歎道:「下官嘗與人言,國之需才,猶魚之需水,鳥之需林,人之需氣,草木之需土。得之則生,不得則死。」

    袁潛長笑而起,轉過書桌,握住胡林翼雙手,鏗鏘有力地道:「本王蒙先帝與陛下山高海深之恩,今生必以性命相報。無奈才疏智薄,空懷蕩滌之志,徒呼奈何而已。潤之何不來幫本王一把?」

    頓了一頓,又補上一句,道:「也是幫潤之自己一把。」

    這後一句話,讓胡林翼怦然心動,他明白要想在官場中站穩腳跟、做出一番名堂來,非得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不可。曾國藩剛剛墨絰出山籌辦巡防的時候,曾經給他寄過一封信,備言近況,並問他有沒有什麼人才可以推薦的。

    胡林翼便是那時候知道,曾國藩與恭親王所交匪淺,前幾天一進京師,便見到邸報,湖南一省加開了兩項捐例,所得款項有八成可以為曾國藩的團練截留。聖眷如此,莫非也是恭親王從中周旋之故麼?

    曾國藩的例子在前,這讓胡林翼不得不考慮王爺提出的建議。至於王爺究竟會不會有別的不妥的企圖,胡林翼相信曾國藩看人的眼力,既然滌生都認為恭王是可信的,那麼他胡林翼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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