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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四十二回 引蛇 文 / 浮竹

    四十二回引蛇

    讓胡林翼驚訝的是,只不過次日,他就在恭親王的一手操縱之下結束了候補生涯,補了兵部武庫郎中的缺。至於原任的那個郎中,卻給外放在順天府做官去了。估計也是出自恭親王的手筆。

    按說他是由外任知府調任京官,不該一上來就補正五品郎中。可是袁潛在皇帝面前極力保奏,說此人才可堪用,咸豐禁不住他磨,便照準了。

    這時候的皇帝,看起來似乎對老六已經是信任有加,軍國大事無不放心與他商議,直隸一帶的平匪方略,更是一有軍情必傳進見。袁潛抓住機會,接連保奏了好幾個官員,原編修李鴻章遷禮部郎中,原編修沈葆楨遷御史,原左庶子沈桂芬加內閣學士,原戶部主事王文韶擢戶部郎中,內閣中書許庚身充軍機章京,又薦湖南湘陰舉人左宗棠佐曾國藩幕,以兵部郎中用事。

    這幾個人,並不都與他有什麼深厚的私交,譬如李鴻章,就幾乎只是見面行禮的交情而已。但是袁潛知道,在這個看重裙帶關係勝於看重個人能力的官場之中,沒有人會討厭多一個臂助。他們給自己保奏了,至少就不會凡事格阻,跟自己對著幹。

    事實證明,他這個想法是正確的,就拿李鴻章來說,遷升的上諭下來不幾天,他就聽到了袁潛故意放出去的風聲,知道自己得以陞遷是因了恭王爺的保奏,當下感激不已,輾轉托人轉致一封「土儀」請王爺笑納。

    袁潛打開那「土儀」一瞧,卻是安徽的宣筆歙硯,真可以說是地道的「土儀」了。不由覺得李鴻章有時也頗為可愛,禁不住捧著肚子笑了一番。

    轉眼間到了十一月下旬,二十三日這天,勝保在獨流吃了一個大大的敗仗。太平軍趁著勝保親自督帶小隊人馬前往下西河勘探地勢之際,派出小部隊引誘獨流鎮外大營官兵出戰,故意戰敗誘敵入伏;副都統佟鑒、天津知縣謝子澄貪功冒進,中伏陣亡,幸好大隊官兵隨後趕來,達洪阿、德勒克色楞自北攔擊,勝保親在西河南岸親自督放抬槍銅炮,南北夾攻之下,才將太平軍逼回木壘之中。

    這一戰清軍損失相當慘重,不僅折了兩員大將,連前來支援的當地候選知府朱鎮也受了槍傷。至於兵丁死傷,那就不可計數了。

    二十六日,勝保的戰報折子遞到京師,咸豐皇帝看了大為震怒,連罵勝保窩囊無用,平日口稱號令嚴明,可是事到臨頭,主帥只不過半日不在營地,部下便視列陣嚴守之命令為無物,輕率進兵以致大敗;德勒克色楞身為幫辦大員,不能督率約束,也難辭其咎;至於達洪阿,當日接戰之時,他初時貪功冒進,後又輕退失機,以致為賊所乘,其情猶為可恨。

    一氣之下,喝令將三人一同摘去頂戴,革職查辦,諭令軍機擇大臣進薦,往繼三人之任。

    連珠炮也似地對著跪在面前的眾軍機吼了一番,見他們一個個跪著不做聲,忍不住怒道:「只顧跪在這裡作甚?還不快下去擬旨!」

    眾軍機面面相覷,大家心裡都知道臨陣換將乃是大忌,何況要找一個才能威望都勝過勝保的人來接手直隸軍務,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誰也不敢先開口頂撞皇帝,你瞧我我瞧你地瞧了一會,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恭親王身上。

    袁潛暗歎一聲,思謀一下措辭,道:「皇上,奴才以為如今天津軍務正急,若是罷黜勝保等人,往來換將,不免耽擱時日,倘若匪兵趁隙進攻,後果不堪設想啊。」

    伏地頓首道:「況且勝保久任軍務,功勳甚著,一旦將其革斥,甚非皇上體恤臣下之意。然而此次兵敗,過在勝保等人,不罰之無以儆將來。奴才以為,不妨小懲大誡,將此三人降級留任,以觀後效。」

    咸豐方才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等氣頭過去,便意識到自己還是非倚靠勝保剿匪不可的,難得老六給他造了台階,自然順著下去,當下道:「也罷,就從奕訢之議,勝保、德勒克色楞並降四級留任,達洪阿革職,仍交勝保軍前效力,若再不知奮勉,即於軍前斬首。」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道:「該革員家產並著查封。」便揮手令眾人起去。

    諸軍機俱都離去,袁潛卻留了下來,叩頭道:「奴才尚有一事啟奏。」

    咸豐大煙癮早就犯了,又加上剛才動了肝火,此刻正在頭暈眼花之際,聞聽老六還要不知趣地奏什麼事,當下不耐煩起來,用力擺擺手,道:「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朕累了,要去歇息了。」

    袁潛不敢再說,唯唯退了出來。回去叫章京擬了旨,自己細細看過一遍,覺得並無錯訛,便準備進呈用印。

    杜翰忽然走上前來,拱手道:「王爺請慢,下官有一句話要說。」袁潛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什麼要緊話兒,非得攔住自己現在說不可。

    這杜翰就是咸豐的受業老師杜受田的兒子,他死去的老爹深被寵信,杜翰也承了不少恩澤,服闕之後,先是補了庶子,不過數月之間便擢工部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更命協同會辦京師巡防事宜。

    袁潛始終懷疑皇帝如此信用杜翰,一方面是懷念杜受田助他奪得皇位的舊勞,另一方面也是還沒對自己完全放心,是以要用杜翰來與他分庭抗禮,因此一直對這位同在軍機的杜侍郎懷著三分戒備之心。

    聽得他有話要說,當即停住了手不將那奏折交與蘇拉,卻問道:「繼園有何高見?」

    杜翰遜道:「不敢當高見二字,下官只是覺得,如今國家多事,陛下日夕旰勞,我等臣下該當上體聖意,替陛下分憂才是。」

    袁潛更加不懂得他要說什麼,隨口含混答應了幾聲。只聽杜翰又道:「下官受命辦理巡防,月來所見盡為不堪入目之事,種種舞弊數不勝數,將領貪腐,更是令人髮指。下官想上一個折子,懇請陛下飭專員整頓京旗,未知王爺肯加尊名於其上否?」

    這卻大出袁潛的意料,沒想到這杜翰找自己是為了這件事情,原來他還是一個有心整頓之人,自己過去因杜受田的緣故一直對他敬而遠之,看來倒是看錯了他。

    當下慨然道:「本王義不容辭,繼園上本之日,本王一定聯署其上。」杜翰臉上露出放心神色,連聲稱謝。

    這天袁潛回到府中,便叫榮全秘密約了胡林翼來,將今日軍機值房中兩人一番對話說與他知,末了歎道:「真是人不可妄揣,事不可妄議,想不到杜翰竟有如此見地。」

    胡林翼卻皺緊了眉頭,道:「杜翰幹麼不找旁人,單單來找王爺?」

    袁潛奇道:「我是軍機領班,他請我聯署,有什麼奇怪?」

    胡林翼搖了搖頭,道:「王爺雖然身側領班之位,可是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卻十分微妙,杜翰不會不清楚,這練兵折子一旦署上了王爺的名,看在皇上眼中便非得打個折扣不可。他為什麼要自尋煩惱?下官以為,王爺這個名字還是不要署的為好。」

    袁潛吃了一驚,他從沒想到過這一層,難道杜翰是故意試探自己的態度如何?想了一想,問道:「我已經答允杜翰,他要打探也早打探去了,如今該怎麼辦才好?」

    胡林翼想了想,道:「王爺前此不是也曾奉旨辦理巡防麼?明日請王爺趕著上一個折子,就說現在旗兵非練不可,另外保奏杜翰為總理練兵大臣,皇上看了,就算有什麼疑惑,也必立即冰釋。」

    袁潛大呼高招,當即與他細細商議,改定了一份折子,又抄謄清楚,只等明日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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