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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四十七回 反攻 文 / 浮竹

    四十七回反攻

    胡林翼得到消息,次日便來王府,袁潛一見他面,便道:「本王想再上一個折子,仍是保奏杜翰為總理練兵大臣,整頓禁旅八旗。」

    這話一出,胡林翼就是微微一驚,王爺的膽子也太大了些罷?可是沉下心來細細一想,這麼做也並非全無道理。經過了這次『自殺』事件,皇上對王爺的疑心已經去了大半,這折子是王爺與皇上之間紛爭的導火索,若是再奏一遍,更能顯得王爺大公無私,不計較一己禍福。

    搓搓手,道:「下官以為可行,但是這人選……杜翰恐怕不太合適。」

    袁潛反問道:「那麼潤之說是誰好?」

    胡林翼卻不答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陰影之中,從袁潛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簡直就像是一尊魔鬼的雕塑。

    過了好半晌,袁潛都快等得睡著了,胡林翼才道:「這人選是誰,就要看王爺想從整頓之中得到什麼了。」

    袁潛道:「哦?那麼潤之覺得,本王想得到些什麼?」

    胡林翼一笑,道:「旗營腐朽不堪,王爺該不會是當真打算挽狂瀾於即倒罷。」

    袁潛不置可否地一笑,道:「旗營能不能整頓,本王也說不好。只是本王卻知道,無論誰去當這個總理大臣,營裡頭那些紅帶子黃帶子的鐵桿莊稼,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胡林翼長身站起,一躬到地,道:「王爺既然有這打算,何必再問下官?照王爺的意思做去就是了。」

    袁潛嗯了一聲,靠在椅背上琢磨了一番,驀地一拍桌子,道:「杜翰,就是杜翰。」

    這一次,皇帝出乎袁潛意料地爽快,折子一上去,當場便准了。不知道是他心裡對六弟有些歉疚,還是對於出了個餿主意的杜翰有些埋怨,總之袁潛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杜翰調任兵部左侍郎,加總理練兵大臣銜,受命對京旗三十六營來一次從頭到腳的徹底整頓。

    聖旨一發,袁潛便暗地裡行動起來。皇帝批准他養好傷之前可以不去軍機,他也樂得暫時離開那個眾目睽睽的地方。

    當晚,正黃旗護軍統領、今年的八旗值年旗正藍旗滿洲副都統瑞麟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瑞麟用罷晚飯,正一面品茶,一面拿著一卷書閒看,忽然門房報說,新任兵部武庫郎中胡林翼求見。瑞麟皺皺眉頭,他二人既不屬同一個衙門,官階又相差甚遠,胡林翼冒夜來訪,必定意有所指。一猶豫間,就要下令擋駕。

    話沒出口,只聽自己的幕僚李良佐道:「大人且慢。」

    這李良佐是去年才投入瑞麟府中,教授小少爺懷塔布的一個西席,瑞麟愛他機智敏捷,平時有事時常尋他商議,隱然是一個心腹人物。聽他如此說,當即擺手叫門房暫候,卻問道:「弼時有何高見?」

    李良佐躬身道:「不敢。大人知道胡林翼此來何意麼?」瑞麟笑道:「見尚未見,豈能知曉。」

    李良佐一笑,道:「良佐冒昧揣測,胡林翼此來,必與恭親王有關。」

    瑞麟奇道:「哦?弼時如何知道?」

    李良佐胸有成竹的道:「大人試想,胡林翼以一道員直補五品京堂,可謂越次超擢了。可是為何初入京時他卻給掛起來候補,閒置了月餘呢?」

    瑞麟一想,也覺得有些不對。那時候他已經在軍機辦事,記得似乎前幾次兵部保薦,都是給恭王爺一口駁回,後來莫名其妙地補了郎中,可沒人記得清楚怎麼回事了。

    看來胡林翼與恭親王之間,確實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禁不住遲疑道:「這幾日恭王爺都不曾入直,聽宮裡人傳說,是與皇上鬧翻了,我看這胡林翼還是不見的妥當。」

    李良佐哈哈一笑,道:「大人錯了。以良佐所料,皇上此刻已經深有悔意,只等事情冷將下去,就要重用恭王爺了。」

    瑞麟一怔,反問道:「為何?」

    只聽李良佐道:「照大人從內務府公公們那裡收到的消息,恭王爺是與皇上爭執之下,在皇上面前碰頭『自殺』,才鬧了一場事出來,是不是?」瑞麟點點頭,表示李良佐所言不虛。

    李良佐又道:「既然如此,駕前咆哮的罪過可是不小,皇上過了這麼些天仍然不提治罪這碼事,還叫恭王爺在家休養,這不就是有撫慰之意麼?」

    看看瑞麟的臉色,又道:「恭王爺是皇上的手足兄弟,為人又有才略,當此亂世,受重用只是早晚的事情。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大人若在他需要臂助之時幫上一把,久後恭王成了皇上面前的紅人,自也當投桃報李,不會忘了大人的。」

    瑞麟給他一番話說得怦然心動,熟思良久,咬牙點頭道:「好,既然如此,我便見見胡林翼,聽他說什麼。」卻要李良佐隨侍在側。

    叫請胡林翼進來,兩人寒暄一番,瑞麟便先開口道:「年兄漏夜來訪,想必有要事相商。」

    胡林翼笑道:「大人真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瞧穿了下官的來意。」瞧瞧李良佐,欲言又止。

    瑞麟知道他不放心李良佐,當下道:「這是本官府上的西席,都不是外人,年兄毋須避忌。」

    胡林翼點點頭,道:「下官此來,純是替大人著想。」瑞麟一怔,只聽他不緊不慢地道:「聽說杜軍機受命整頓京營,看來皇上這一番是決心肅清弊端了。」

    瑞麟不置可否地一笑,他打從心裡就不相信杜翰能辦成這件事情,禁旅八旗的弊病源遠流長,根深蒂固,憑他杜翰一介文士,豈能鎮壓得住那些宗室覺羅?隨口敷衍道:「皇上力圖振作,必有乾坤一新之象。」

    胡林翼察言觀色,知道瑞麟純是口是心非,笑道:「若是大人來挑這擔子,那才當得起皇上得重托,至於杜大人麼……」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似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瑞麟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喝道:「胡年兄,本官瞧在大家同殿為臣的份上,對你客氣相待,你可莫要挑撥本官同繼園的情誼!」

    胡林翼長歎一聲,用力搖頭,道:「大人既是將同僚情誼看得比自己前途還要當緊,下官只有衷心佩服,再不敢有二話。就此告辭,告辭。」說著作勢欲走。

    瑞麟心中疑惑,忍不住叫住了他,問道:「這是什麼話?難道繼園還能壞了本官的前途不成?」

    胡林翼停住步子,轉身道:「下官請問大人一句話:大人以為那杜翰可有整頓京旗的本事麼?可有震懾宗室的威望麼?可有鍛煉鐵軍的雷霆手腕麼?」

    這幾句話,句句說中瑞麟心思,讓他不由得搖了搖頭。

    李良佐在旁道:「杜翰身受皇命,就算力量不逮,我們大人也只有盡力奉承而已。」瑞麟哼了一聲,對胡林翼道:「弼時說得不錯,聖旨已經下來,木已成舟,就算杜翰名不副實,又能如何?」

    胡林翼搖頭歎道:「可惜,可惜!」

    瑞麟問道:「可惜什麼?」

    胡林翼正色道:「可惜大人空負高才,可惜皇上不得其人而用。」

    瑞麟面色驟變,用力一拍桌子,喝道:「這話今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也就罷了,本官不會對旁人提起。年兄往後再勿多言!」端起茶杯在口邊碰了一碰,重重放在几上。

    胡林翼知道這是逐客了,也不再賴著不走,一言不發地告辭出去。

    瑞麟眉頭緊皺,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渾身無力地倒在椅中,輕聲歎道:「皇上啊,皇上,奴才該怎麼辦才好?」

    李良佐忽然道:「大人,學生倒是覺得,不必拒胡林翼於千里之外。」

    瑞麟瞧了他一眼,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李良佐輕笑道:「胡林翼此來,必定是代恭王爺做說客,想要大人與杜翰為難。杜翰是何許人,大人難道不清楚麼?」

    自問自答的道:「杜翰便是帝師杜文正公之子。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當年若非文正公教導,皇上豈能蒙先帝青睞,傳授帝位?現如今文正公雖逝,杜翰依舊備受恩寵,不但連次越升,更入直軍機,現下又受命訓練京營,大人您想,恭王爺心中能坦然服氣麼?」

    瑞麟輕輕嗯了一聲,問道:「弼時的意思是,恭王爺只是專與杜翰為難而已,並沒有旁的意思?」

    李良佐點點頭,道:「學生猜測,便是如此。」

    瑞麟歎口氣,道:「這倒也難怪。只是我何必把自己卷將進去?」

    李良佐笑道:「這大人可就錯了。恭王爺若是真把杜翰整倒,豈能無人填補他的空缺?」

    瑞麟端起鼻煙壺,在掌心裡倒了一些,一下子吸進鼻中,用力打了一個噴嚏,呵欠道:「本官累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不遲。」

    李良佐不敢再說,也就告退下去。

    說實話,此刻瑞麟的心中還是存著左右逢源的想法的。他既不願意得罪恭王,又不想徹底地倒向恭親王那邊去,畢竟杜翰眼下還沒對自己的地位造成什麼威脅,何必因為胡林翼的幾句話,就同他鬧翻了呢?

    可是只不過三數日後,就出了一件大事,迫使他不得不正視現實,開始考慮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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