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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七十二回 色字頭上一把刀 文 / 浮竹

    七十二回色字頭上一把刀

    心頭去了一塊大石的皇帝,忽然覺得十分疲累起來。為了這伙北竄的粵匪,他心力交瘁一年多,甚至還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擔憂匪兵會不會忽然打進京城裡來。也正因為這幫粵匪,他變得比以前勤政了許多,駐蹕圓明園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了。現今好容易直隸一概肅清,皇帝心中又萌生出冶遊享樂一番的念頭:人生不過就是及時行樂,現在國家處處糜爛,自己這個皇帝當得窩囊憋屈,也只有聲色犬馬之間,才能讓他略微得到些許安慰了。

    於是咸豐皇帝藉口因疾需要頤養,推說北京天氣燥熱,於他的疾病十分不利,在這原本不該赴園的閏七月間,下旨移駕圓明園。此令一出,後宮嬪妃被天子點了名隨行的自然高高興興地收拾準備起程,沒給選中的雖然多有不滿,可是礙著天威,誰也不敢胡說什麼,只得忍氣吞聲地瞧著旁人去歡喜。

    從駕赴園的名單,令後宮中的許多人驚訝不置:上面非但沒有皇后,而且竟然也沒有懿妃的名字!沒有皇后其實並不奇怪,為人雅淑端方的鈕祜祿氏,一直就不怎麼討咸豐皇帝的喜歡,她處處搬出祖宗家法來約束皇帝的享樂,更是叫皇帝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逃得越遠越好,此次赴園就是玩樂去的,怎麼又會帶她在身邊自找不痛快?

    可是懿妃竟也不在隨行之列,卻叫人不得不遐思萬千了。有些敏銳的妃子已經察覺到,自從小貝勒載淳出生以來,皇帝雖然十分歡喜,也賞賜了懿妃不少東西,可是臨幸的次數卻愈來愈少,這幾次擲牌子,叫的竟都是別人。而懿妃本人也並非沒有發現過這一點,為了挽回因為生育而光澤黯淡的肌膚和顯得有些臃腫的腰身,懿妃開始少吃飯,不吃飯,而且命令奶媽,除了給小皇子餵奶以外,每天還要擠奶供她飲用,以期能夠留住自己的青春容顏。

    不過這些事情似乎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皇帝的眼光仍是漸漸地從她身上移了開去。懿妃不甘心,這個好勝心與權利慾都遠遠超出一般嬪妃的女子,這個曾經受過皇上專寵,又給皇上生育了長子的懿妃,又豈能忍受皇帝如此的漠視?

    但是她又沒有更加有效快捷的辦法,能夠將皇上拉回自己的身邊。眼看著皇帝起程去了圓明園,懿妃在儲秀宮裡大發脾氣,摔起了東西,花瓶與燭台齊飛,茶壺與茶杯共碎,嚇得一屋女太監,沒一個敢吱聲的。

    總管太監安德海湊了上來,關切地道:「懿主子,別生氣啦,氣壞了自己身子,不值當的。」

    懿妃發洩了一陣子,漸漸冷靜下來,無力地跌坐在桌畔,喟然歎道:「若能把皇上的心給拴在身邊,我就是病死,也是心甘情願。像現在這個樣子,皇上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是身子再好,又能有什麼用處?」

    安德海遲疑片刻,吞吞吐吐地道:「懿主子,您老不知道皇上為什麼疏遠您麼?」說完,急忙又掩住了嘴巴,一臉後悔失言的神情。

    懿妃打了一個機靈,急忙追問道:「為什麼?難道你知道?還不快說!」安德海卻不答話,眼睛朝著侍候在殿上的太監宮女們瞟了過去。懿妃會意,當即喝令所有人通通滾了出去,拉著安德海問道:「小安子,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究竟皇上為什麼老不來找我,你快點說!」

    安德海神秘兮兮地道:「皇上他啊,聽了肅順的讒言了!」

    「肅順?」懿妃想起來了,那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長相頗為英武的中年人,近來很受皇帝提拔的,就是他麼?難道他在皇帝面前說了自己什麼壞話?他又為什麼要刁難自己?

    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安德海,似乎在質疑他這話的準確性。

    「沒錯兒,奴才有個同鄉在肅順府裡當差,這事兒,是他親口跟奴婢說的!」

    懿妃半信半疑地問道:「他都跟你說些什麼?」

    安德海添油加醬地道:「他跟奴才說,那肅順啊,整天價在皇上耳根子旁邊說,懿主子現在是母以子貴,恃寵而驕,他還說懿主子的面相跟那紂王時候的妲己十分相像,將來必定會禍害大清的江山,勸皇上早點行那什麼鉤……什麼鉤子的故事,把懿主子給……」偷眼瞧了懿妃一眼,不敢說下去了。

    「鉤子故事?」懿妃不解地喃喃自語,鉤子故事是什麼樣的故事?她垂頭苦思了一會,驀然間恍然大悟:敢情是鉤弋麼?鉤弋故事,那就是漢武帝幽閉鉤弋夫人的事情了。鉤弋夫人姓趙,是漢武帝時候的一個婕妤,生了個兒子,就是後來的漢昭帝。趙婕妤產子之後,十分受寵,武帝本來想將她兒子立為太子,可又怕將來自己駕崩之後,趙婕妤憑借母后的身份干預朝政,於是將她幽禁在冷宮之中,一直到死。所謂鉤弋故事,也就指的是殺其母而留其子了。

    懿妃想明白了這一節,不由得勃然大怒。安德海是個大字也不認得的粗人,叫他去憑空編造出來什麼「鉤弋」還是「鉤子」的故事,那真是千難萬難。正因為如此,懿妃才相信安德海說的果然是真話,肅順當真曾經向皇上進過這樣的讒言。

    該死的肅順,懿妃在心裡恨恨地咒罵起來,仗著皇上信任,就如此輕我,將來必叫你知道一個悔字是如何寫!

    她平靜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問安德海道:「聽說六爺跟肅順很不對眼,是不是?」

    安德海眼珠子轉了兩轉,搖搖頭道:「這個奴才可不知道,也不敢。」

    懿妃哼了一聲,揮手叫他下去,自己一個人悶頭獨坐,陷入了沉思當中。

    與此同時,剛剛抵達圓明園的皇帝,如同鳥出樊籠,魚歸大海,終於得以無拘無束地逍遙自在了起來。再沒有皇后整日價在耳畔「祖訓」、「家法」地絮絮叨叨,也沒有宮裡那些這樣那樣紛繁規矩的束縛,雖然離開北京城只不過四十里地,但是在皇帝眼中看來,卻是咫尺之遙,猶如天上人間。

    當晚,皇帝便叫在采芳洲飛雲台上點戲文來承應,不但聽,而且自己也唱,戲班子久不伺候,圖著皇帝的恩賞,自然是格外賣力,把個采芳洲鬧得花團錦簇一般,綵燈花球藉著月色倒映湖中,咿咿呀呀的戲聲一波一波地自水面傳了出來,煞是一片其樂融融的太平景象。

    更令皇帝暢懷大悅的是,圓明園總管大臣十分知趣,戲一唱完,他便上來奏請,說是圓明園地在郊外,不比京城皇宮裡宿衛森嚴,禁御駐此,巡查更應嚴密。如用侍衛,一來是人手不足,二來嬪妃所居的所在都不能遍及,恐怕有所遺漏,有礙聖駕的安全。

    咸豐聽到這個地方,還不知他究竟要奏什麼,正待叫他有話明說,卻聽他又道:「奴才擬雇左近民間婦女入內,以備打更,令其巡邏寢室四周,更番為役,究是可否,請聖意示下。」

    皇帝心如明鏡,微微一笑,故作遲疑地道:「左近的民間婦女,那是漢人呢,還是咱們旗人?」

    那總管俯首奏道:「大多是漢人。」咸豐心中甚是高興,面上卻還要裝一裝君子,板著臉搖頭道:「早年世祖章皇帝初即位時,孝莊文皇后曾在宮門立一鐵碑云『敢以小腳女子入此門者斬』,你這不是叫朕違背祖訓麼?」說著連連搖頭不置。

    皇帝雖然否決這個提議,可是臉上卻無絲毫慍色,那總管一一全都瞧在了眼裡。當下道:「皇上,所謂因地制宜,皇宮與園裡終究不同。」

    這句話可真說到了咸豐的心眼裡去,他之所以流連圓明園,不就是為了這裡沒有宮中的許多臭規矩麼?半推半就地哼哼了幾聲,便依了那總管所請,將一共三十六名漢人女子召入園來,每天晚上三名,輪流當值。當值的時候每人手中持一個鈴鐺,走過寢宮旁邊的時候就要搖鈴作響,皇帝一聽見鈴響,當即便召了進來行其好事。奏對之間,卻發現這些所謂本地民婦竟無一個是直隸口音,一個個生得小巧清秀,又都操著滿口吳儂軟語,一望可知全是蘇浙一帶的妙麗女子。

    皇帝樂得享用,自然佯作不知箇中奧妙,自此日日遊冶,夜夜笙歌,繡榻無一日空置,端的是快活無比。

    這三十六名漢人女子之中,有四個尤其佳麗的,皇帝親口賜了封號,稱為「四春」,就是牡丹春、杏花春、海棠春、陀羅春。四春當中,卻又以陀羅春最為迷人,特別是無與倫比的床上工夫,就像那醉人心魄的曼陀羅花,經常讓皇帝飄飄然不知身之所在,似乎要飛在雲端一般。

    陀羅春的真名,叫做呂容珠,她與另外的三十五名漢人女子一樣,都是肅順以重金在各地搜購得來,在自己府裡蓄養訓練,專門獻給皇帝的。這話還要從麗貴人與雲嬪合謀奪那拉氏之寵說起。

    這二人知道憑自己的姿色,是絕難同年輕貌美的那拉氏一較高下的,只好去想旁的辦法。恰好這時候肅順驟然得寵,地位一日千里,兩人便動了拉攏收買的心思。在肅順那頭,本不將這兩個女流之輩放在眼睛裡,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那拉氏突然產下一位皇子,讓肅順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肅順早就知道那拉氏與恭親王的關係非同尋常,兩人之間很可能已經達成了某種秘密的同盟。現今那拉氏母憑子貴,萬一將來當真成了皇太后,恭親王還不趁機飛黃騰達麼?他絕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的出現。

    因此肅順決定,暫且與麗貴人和雲嬪合作一下,先叫那拉氏失了皇上的寵愛再說。他一面通過各種親信不斷在皇上耳邊吹風說那拉氏有擾亂宮闈之象,一面又投皇帝所好,四處搜羅了一批絕色佳麗,放在圓明園裡供他臨幸,以為如此一來,皇帝必定會將懿妃拋到腦後去了。

    這獻美的舉動,還有另外一層用意:恭親王能夠結懿妃以為內援,難道他肅順就不會自己去培養一個內援麼?這些女子個個都有可能給皇帝寵幸,不論是誰得了寵,將來就都會變成自己插在皇上身邊的一根眼線,肅順的心機何等長遠!

    就在皇帝駐蹕圓明園,攜美相伴,享受人生極樂之際,數百里之外的大沽口,一場劇烈的風暴正在緩緩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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