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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七十六回 天塌地崩 文 / 浮竹

    七十六回天塌地崩

    包括肅順在內,所有人的所有計劃,都完全沒有付諸實踐的機會。因為就在次日,圓明園中就發生了一件天塌地崩的大事,把所有人都給打了一個猝不及防。

    這一天大清早,皇帝的貼身總管太監韓來玉,照往常一樣按時來到天地一家春寢宮外面,預備侍候皇帝起身。平常只要皇帝醒來,就會咳嗽一聲,外面候著的太監聽見了,便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替他穿衣梳洗。可是今天早晨卻有些奇怪,韓來玉左等右等,直等到日頭爬過了大桑樹的樹梢,眼看午時過去,太陽就要偏西了,寢宮裡面仍是沒有半點的動靜。不知道皇帝是不是還在睡,也不敢貿然進去攪擾聖駕,韓來玉只得硬挺著站在門外,等了又等,直站得兩腿都開始打哆嗦了。

    他心想這麼著總不是辦法,一轉念間,便想去請圓明園總管大臣文豐來作主。剛剛拐過殿角,迎面遇上肅順帶著幾個護軍營的兵丁經過,一眼瞧見韓來玉,當下走過來問道:「你不伺候皇上,在這裡亂走作甚?韓來玉見是肅中堂問,連忙老實答道:「回肅大人的話,皇上還沒起身呢。」肅順有些奇怪,反問道:「還沒起?」韓來玉答道:「是,一直沒叫起,奴才也不敢進去。這不是正要去請文大人來呢。」說著可憐巴巴地望了肅順一眼,那意思最好肅順能替他進去瞧瞧皇上究竟是怎麼了。

    肅順皺皺眉頭,問道:「皇上昨夜丟了誰的牌子?」韓來玉答道:「是呂娘娘。」園子裡的「四春」雖然備受寵愛,可是就後宮規制來說,卻是壓根沒有名號的,呂容珠儘管御口賜名「陀羅春」,品秩比起一個小貴人來倒還要不如,太監們口頭稱呼,也只叫做娘娘而已。

    幾人一同走到寢宮門前,肅順抬頭望望天色,又側耳伏在窗欞上聽了半晌,轉頭對韓來玉道:「皇上怕是還在睡,你叫個手腳輕快的奴才,悄悄推門進去瞧瞧,不可把皇上給吵醒了。」

    韓來玉得了肅順的命令,便似有了撐腰的,點手喚過一個小監來,吩咐他輕輕進去,看看皇上是否安然無恙。那小監領命,叫過一個同伴,兩人合力推開了寢宮房門,跟著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眾人在屋外只站得片刻,便聽裡面傳來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跟著噗通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跌在地下。

    肅順心知出了事,一把推開韓來玉,搶步躍上階去。閃身進了房門,一眼便瞧見方纔那小監倒在地下,已經昏死過去,兩腿之間的地面濕了好大一片。他強壓住心跳,一面疾步繞過屏風,一面舉目向龍床上瞧去,這一瞧幾乎也嚇得心驚膽裂:只見皇帝斜躺在榻上,腦袋跟一條手臂一同從帳子底下伸了出來,耷拉在床沿之上,兩隻眼睛張得大大地,似乎正在瞪著自己。可是那眼珠裡分明透著一股死白的混濁,一望便知,那壓根不是活人的眼睛。

    饒是肅順自負權謀多變,這一下也不禁嚇得呆住了,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喝道:「傳御醫!」轉頭一瞧,韓來玉等人竟已經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下,不由得怒道:「叫你傳御醫,沒聽見麼?」韓來玉大哭道:「肅……肅大人,皇主子已經……已經硬了!」

    肅順耳中轟地一聲,不敢置信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皇帝的手臂上輕輕按了一下,觸手果然是又冷又硬,顯見已經死了多時了。他心中一片混亂,喃喃道:「這……這怎麼會?怎麼會?」昨天還是好好地聽戲的皇帝,今天便在床上一命嗚呼,這話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可是事實確鑿,皇上的屍首實實在在地擺在面前,卻又叫他不得不信。

    韓來玉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拿袖子抹著眼淚。國有大喪,好比「天崩地坼」,所以舉哀不用顧忌,那哭的樣子,講究是如喪考妣,或者跳腳、或者癱在地上不起來,雙眼閉著,好久都透不過氣來,然後鼓足了勁,把哭聲噴薄而出!越是驚天動地,越顯出忠愛至性。韓來玉這麼一哭,其餘的奴才們也都跟著大哭起來。

    肅順心煩意亂地喝道:「閉嘴!」這一聲暴喝,一下子把韓來玉等人的哭聲堵了回去,也讓肅順自己的頭腦清醒起來。他瞧瞧四周,地下跪著的都是一些太監、宮女,再就是自己手下的護軍營官兵,除此而外,並沒有半個大臣官員。心下轉了一轉,吩咐隨行的護軍校,將寢宮團團護住,另外再多調些護軍營的人來守衛,只准進,不准出,尤其要看好了這些在場的太監,不許亂哭亂叫,更加不得走脫一個。自己卻拔步飛奔,跑去找到王闓運,劈頭便道:「皇上駕崩了!」

    王闓運先是給他這麼一句話弄得有些迷糊,待到明白過來,不禁面容失色,驚道:「皇……皇上……」

    肅順打斷他的話頭,道:「眼下怎麼辦?」

    王闓運好容易鎮定下來,想了一想,先問道:「皇上……大行皇帝可有遺詔?」

    肅順搖了搖頭,道:「暴崩無詔,連一個字都沒有留下。」

    王闓運的臉色黑起來,緊張地道:「這可不行!」不等肅順發問,急急地道:「皇上這一去,於情於理,都該是大阿哥繼位,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說話,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又能省得什麼?只怕會是任人擺弄的了!」

    肅順仍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反問道:「那樣不是正好麼?」王闓運用力頓足,道:「哎呀,中堂怎麼不想想,肥肉人人搶吃,咱們有這輔助幼主之意,難保別人就沒有要主專權的心思麼?」

    這一句話提醒了肅順,他一跺腳,叫道:「照啊!今個一瞧見大行皇帝躺在那兒,我的頭都暈了,竟沒想起來這茬兒!」自負的肅順,不承認是自己思慮不及王闓運,反推說是乍聞噩耗昏了頭腦,也算是替自己掩飾了。王闓運並不去揭穿他,只道:「大阿哥繼承大統,咱們不光得防著恭親王,還得防著懿妃!按本朝的家法,也是母憑子貴,只要新皇上一登位,懿妃尊為太后,那是早晚的事情。萬一給他們兩個聯起手來,可就不好對付了!」

    他說到這裡,瞧了肅順一眼,見他仍有猶豫,當下直接地道:「中堂可是在想,幼主即位之後,便可以為輔政大臣?」肅順見王闓運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當下也不再掩飾什麼,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本朝可不是沒有先例。」

    王闓運皺著眉頭道:「康熙爺八歲即的位,那輔政的可是有四位大臣?」肅順一愣,心想這些掌故難道你王闓運不比我熟悉麼?卻來問我作甚?當下點了點頭。

    只聽王闓運又道:「後來怎樣?」

    肅順不明所以,反問道:「什麼後來?後來當然是康熙爺親政。」

    王闓運搖了搖頭,問道:「學生問的就是康熙爺親政之後,那輔政的四大臣怎樣了?」

    這一問,讓肅順有些心驚肉跳起來。王闓運是瞧出了他有做鰲拜的心思,拿康熙誅鰲拜的故事作為警告麼?難道他想要自己乖乖地俯首退讓,把大權拱手交給恭親王那一夥人不成?這麼想著,忍不住有些不滿,翻起白眼珠瞪了王闓運一眼。

    王闓運恍若不見,自顧自地道:「中堂大人,康熙爺所以能誅除鰲拜,可是因為有孝莊太后給他撐腰。」肅順恍然大悟,了然點頭,道:「如此,我明白足下深意了。」想了想,又搖頭道:「可是大行皇帝賓天,非得是大阿哥即位不可,大阿哥一旦即位,又豈有不尊生母為太后的道理?除非……」說著瞇起了眼睛,似乎在琢磨什麼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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