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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七十七回 匿喪 文 / 浮竹

    七十七回匿喪

    「除非」二字剛剛出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瞪得銅鈴也似,頓足叫道:「糟了!」撇下王闓運不理,拔足飛奔,逕自跑回了天地一家春,撞進門去,喝問道:「呂娘娘何在?」

    他剛才忽然想起,皇帝昨晚是丟了呂容珠的牌子,此時此刻皇帝死在床上,呂容珠卻又何在?大踏步走到榻前,猛地掀起帳子來,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帳中除卻咸豐皇帝一具僵硬的屍身之外,空蕩蕩地再無半個人影,呂容珠早已經不知去向。他思緒越來越亂,皇帝是怎麼死的?呂容珠哪裡去了?不管怎麼看,皇帝的死呂容珠似乎都是脫不了干係的,她雖然明裡是圓明園總管文豐引入園中,但卻完全是出自自己的授意,現在皇上死了,她又沒了影子,自己的干係怎能輕易卸得脫?那拉氏早就拿著自己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將來成了皇太后,還不藉著這個把柄把自己弄得死無葬身之地麼?一念及此,不禁汗流浹背,手心裡又濕又粘,全是驚出的冷汗。

    不行,不行,絕不能叫皇帝駕崩的消息走漏出去,肅順彷徨無計地暗自思忖。可是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眼下又有什麼辦法能封鎖得住這噩耗呢?瞧了一眼地下心驚膽戰地跪著發抖的一眾太監宮女們,肅順不禁開始慶幸,多虧剛才不知哪裡來的靈機一動,叫護軍營看住了這些個奴才,如此一來也就不怕他們走漏風聲了。可是往後怎麼辦?總不能叫大行皇帝老是奇形怪狀地躺在這個地方罷?眼下雖然已經是八月底九月初,可是天氣仍然不算多涼爽,人死一張皮,龍體跟爛肉,其實沒有多大的分別,都是要發臭的。肅順心裡一片迷茫,怎麼辦?眼下的他,已經顧不上去想呂容珠的事情了。

    只聽一陣重重的靴聲,魁梧高大的護軍營參領鄂爾霍巴匆匆奔了進來,叫道:「統領大人,不好了!」喘了口氣,道:「樂安和那邊的井裡,撈上來呂娘娘的屍首了!」肅順大吃一驚,吩咐他留下來看好眾人,自己徑望相鄰不遠的樂安和去。

    天地一家春與樂安和本是前湖東西隔湖相望的兩座庭園,昨晚在天地一家春承幸的呂容珠,今天一早卻被發現死在在樂安和的井裡,這絕不是一樁尋常的事情。趕到鄂爾霍巴所說的那口井畔,便見護軍營的人已經把周圍給控制住了,一名護軍校迎將上來,喚了一聲「統領大人」。

    肅順擺手叫他退開,逕自走到剛剛打撈起來的屍首面前,俯身瞧了一瞧,果然是呂容珠無疑。但見她口眼緊閉,兩手握拳,頭面略有微傷,卻都不足致命,看起來倒像是投井自盡了的。正沉吟間,圓明園總管大臣文豐不知從哪裡聽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面抖著手叫喚道:「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肅順對身邊兩名護軍丟個眼色,大步迎將上去,道:「文大人,暫且委屈片刻了!」話音剛落,幾名護軍一擁而上,把文豐牢牢拉住,動彈不得。文豐又怕又驚,眨著一對小眼睛,拖著哭腔道:「這……這是怎麼了?」

    他翻來覆去地只是說這麼一句話,肅順也不再管他,叫護軍把呂容珠的屍首搭去空房間裡暫厝,自己卻回到天地一家春中,對著皇帝的遺體發呆。王闓運走了進來,低聲道:「肅中堂,還是先安置了大行皇帝,再作打算吧!」

    肅順「嗯、嗯」地答應了幾聲,忽然沒頭沒腦地問王闓運道:「你說載垣怎樣?」王闓運一愣,旋即會意,十分肯定地答道:「事在人為。」

    「事在人為?」肅順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事在人為!」

    這一天的圓明園上空,始終籠罩著一團揮之不去的烏雲。一乘快馬藉著夜色的掩護,飛快地離開了圓明園,奔向京師。

    第二天早晨,京城裡與往常一樣,迎來了九月的第一個黎明。誰也沒有去在意,鄭親王端華與怡親王載垣,兩個人同時告病請假,就連本該在軍機當值的杜翰,也推說腹瀉,不曾在值房露過一面。

    照例前往圓明園值班的穆蔭、邵燦二位軍機,也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園中不僅憑空少了許多太監宮女,多了許多走來走去的護軍,而且韓來玉更傳下皇上的口諭,說身子不爽,今日不辦事了。這樣的情形持續了整整一天,穆蔭疑惑得無以復加,可是問誰誰不答,護軍門一個個的嘴巴像是給封起來了就不必說,連管園大臣文豐都是一問三不知,除卻搖頭之外,就沒別的反應了。

    正在圓明園中一番擾攘之際,科爾沁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的家中,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自從班師還朝,僧格林沁便打定了主意好好歇息一段日子,也讓他部下的蒙古精兵們享受一下平靜的生活。雖說是在休養,可是戎馬半生的僧格林沁卻是一個閒不住的主,這天一早,天才剛亮,他就從一個亂七八糟的噩夢之中驚醒,再也睡不著了。輾轉反側片刻,索性穿衣起身,提了一柄大刀,在院子裡舞將起來。

    他武藝十分出眾,一柄刀耍得密不透風,時不時大喝一聲,震得窗戶紙都簌簌作響。正舞得性起,老奴巴音卻在一旁叫道:「王爺,王爺,外面有一位後生老爺,說是恭王爺派來的,要求見王爺一面!」

    僧格林沁毫不搭理,自顧自地走完了這一趟刀,收住勢子,又行了一遍氣,這才轉頭問道:「你說什麼?」

    巴音道:「恭王爺府上的人求見王爺一面。」

    僧格林沁皺皺眉頭,一大早就沒好事!恭王派人來見自己作甚?欲待回絕,卻又隱隱覺得似乎不太妥當。猶豫片刻,對巴音道:「叫他去偏廳等候,我待會就去見他。」

    說罷,將大刀放回兵器架子上,不慌不忙地走回屋裡,叫下人打了一盆水來,脫下衣服抹身,跟著換了一套長衫,又怡然自得地喝了一杯毛尖,這才倒背了雙手,踱著方步往偏廳去見那恭王爺派來的使者。

    在他意中,本是想給來人一個下馬威,可沒想到一進偏廳,見到那人的面目,自己先給嚇了一跳。只見這人身材不高,面貌精幹,直鼻高顴,上唇蓄了微鬚,目下微有眼垂,一對瞳仁在瓜皮帽沿下面灼灼發亮,哪裡是什麼恭王府的下人,分明便是恭親王本人親至!

    他好歹是身經百戰,只不過一瞬間的驚愕,旋即定下神來,淡然道:「恭王爺大駕光臨,必有貴幹。」

    袁潛轉過身來,微微一躬,笑道:「哥哥客氣了。」

    僧格林沁眉頭一皺,心中稍稍有些不悅。按照輩分來排,他既是先帝道光爺的外甥,自然也就是恭親王的表兄,兩人兄弟相稱,本也沒有什麼的。可是他與恭王的交情一向很是淺薄,彼此間稱呼也都是淡淡的「貴王」、「本爵」之類,忽然之間與這個差不多小了自己一半的人稱兄道弟起來,僧格林沁還真有點不高興。

    袁潛瞧了僧格林沁一眼,忽地一撩袍襟,馬蹄袖一甩,直截了當地衝著他跪了下來,不待他反應過來俯身攔阻,已經砰砰砰地三個頭叩了下去。

    這一下倒把僧格林沁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是一個粗豪忠耿之人,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已經做到這步田地,自己若再一味冷淡刁難,心裡也有些過不去。當下勉勉強強地攙了恭王起身,問道:「恭王爺為何行此大禮?」

    袁潛斬釘截鐵地道:「做兄弟的這三個頭非為自己而叩,乃是替我大清祖宗叩的!」瞧瞧僧格林沁的臉色,續道:「現今國有危難,能拯我大清江山於水火之中者,唯哥哥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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